一

維岱左手提著一小袋食物，右手提著小小的行李箱，走進了連日來寄居的小巷。這條小巷位於城市的一角，狹長、閉塞，十分簡陋，無人居住。離開住處後，維岱都住在這裏，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行李箱裏只有兩件舊衣物，沒有值錢物品，可是，她卻不敢將它放下，到哪兒都帶著它。其實，她的身上還有幾百圖布【1】的現金，但它們是她的僅有財產，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使用它們。

巷子兩側是低矮的房舍，這些房舍的臺階約有兩尺高，一些臺階堆積著雜物，一些臺階空著，空著的那些非常破舊，夜裏，她就睡在那臺階上。

她選定的臺階在巷子靠裏的方位，她持續不停地邁著步，以便返回去。她走出一段距離後，有兩道人影從巷口冒了出來，這兩人似乎有些不懷好意，邁著大步，直接跟上了她。維岱察覺到了這股動靜，卻裝作沒發現，緩步向前走著。後方兩人加快了步子，到她身後。

兩人都是年輕男子，一人較胖，一人較瘦，到了維岱跟前後，矮胖男子探手入懷，將一把閃亮的武器給掏了出來，抵到了維岱後背。維岱卻並不慌張，暫時地止住了腳步。矮胖男子吼道：

“現在搶劫！把你身上最珍貴的東西拿出來！”

那明晃晃的武器就在跟前，維岱卻一點不慌張，冷靜地答道：

“抱歉了，兩位，你們要搶劫的話，找錯對象了！如果我有你們說的那種東西，就不用住在這裏了。”

矮胖男子不信這話，將手裏的刀子抵得緊了些，吼道：

“少啰嗦了！趕緊把錢拿出來！”

此言一出，一旁的消瘦男子有些煩躁，望了望四周，確認此暗巷空無一人，提醒道：

“牟爾，你這蠢蛋，現在這裏一個人都沒有，這麽絕佳的時機，你居然在提搶錢的事！”

說著，消瘦男子反手在矮胖男子頭上敲了一記。矮胖男子感覺到一陣疼，摸了摸頭，說道：

“對呀，丹，不應該搶錢！”

“當然不應該搶錢了！”

說完，消瘦男子丹繞到維岱跟前，鄭重地打量了她。他的眼珠滴溜溜地轉，看起來在盤算這某種惡劣的事，而後，他伸出了手，朝著維岱的臉龐伸了過去。

都以為他對維岱圖謀不軌，熟料不然，只見他垂下了右手，把維岱左手的食物一把拽了過來，說道：

“在這緊要的關頭，當然應該是搶吃的了！”

維岱任由對方把自己的食物給搶走了，沒有反抗。牟爾走了上來，說道：

“……怎麽，丹，你只是要吃的呀？我還以為你要做什麽其它的事呢！”

“當然是搶吃的了，搶了錢還得出去買食物，多麻煩啊！”

說著，丹就咬了一口食物，順帶也分了一點食物給牟爾。東西並沒有多少，兩人大口吃著食物，很快將食物給吃完了。

這期間，維岱返回了臺階，靠著墻蹲了下來，食物沒了，她只得閉目養神，讓自己暫時地忘記饑餓。牟爾沒有吃飽，摸了摸肚子，顯得意猶未盡，說道：

“我還沒吃飽呢！丹，我們再搶一點吧！”

“是啊，我也沒吃飽，再搶搶看！別忘了，這女人還有個手提箱呢！”

兩人邊說著，邊回過頭。結果，他們驚訝地發現，臺階上竟然再也沒有人了。而之前的一刻，維岱還分明停在臺階上休息，但她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青年們有些驚訝，四處找了找，也沒有找到維岱，只得暫時地退出了小巷。

離開暗巷後，維岱無路可去，在街上徘徊。她本想去找份活計幹，可她心中還有另一種想法，想去往別處生活，在兩種想法的交替幹擾下，她始終猶豫不決……

兩日後的傍晚，雨下個不停，風也凜冽，她在一處矮小房舍的臺階上避雨，還在進行著最後的猶豫，想著，到底是留在這裏，還是回到屬於她的那座城市生活。留在這裏，會離親人比較近，回到另一座城市，會離自由比較近。

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她的思緒也跟著雨聲亂了，始終作不出抉擇。

不知過了多久，後方的門開了，房子的主人扔出一包廢棄物來。這廢棄物用一個黑口袋裝著，裏頭有一疊報紙，其上用顯目的大字寫著某個消息，在某一個無意的瞬間，維岱側頭一瞄，發現了其上登載的信息。

臺階上的燈光很暗，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把那報紙抓起來看。

而後，她終於看清楚了那消息，那是一則婚訊。剎時，她變得很驚訝，做了決定，要去一個地方驗證這消息。她站了起來，提著行李箱下了臺階，冒雨向前走去。

她去了城裏的一座大宅。

這大宅非常宏偉，共有五層，每一層有十個以上的房間，底部有一扇雕花大門，通到建築物裏方。它的頂部有塔形結構，外壁是褐色的，這獨特的構造是周遭其它建築物都沒有的，人只要站在街角，放眼眺望，便能發現它的存在。它還有一個大的院落，院子裏有草坪、假山，還種著不少植物，這些景致加倍突顯大宅的華美。

維岱站在大門前，透過大門的縫隙，冷靜地註視著大宅的情形。

這座大宅邸靜悄悄的，沒什麽聲音，維岱判斷裏頭沒有人，不敢貿然進入，而只是等在原地。雨還在一刻不停地下著，她站了約一刻鐘，頭發都被浸濕了，只得穿過街道，到了街道對面的臺階上，避著雨。

她在陰影裏等了一陣子，聽到右側的街道傳來了馬蹄聲，她側頭望去，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街道兩側的燈光有些暗，細雨融在燈光裏，她隔著雨幕註視著那馬車，這馬車由兩匹駿馬牽引著，後方的車廂體積頗大，約可容納五到八人入座。駕馬車的是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戎裝筆挺，面目俊美，不時地揮著皮鞭，讓馬匹以平穩的速度前行。

看見這一幕，維岱知道她要找的人已經回來了，不動聲色地呆在陰影裏，等著對方走過來。

而後，馬車在大宅跟前停住了。年輕人率先跳下駕駛座，後方的車門也打開了，三個年輕女子逐一步下馬車來，站定後，不斷地聊著什麽，三人似乎說了一些高興的事，不時地捂著嘴笑。

再接著，是一個魁梧老人走出馬車廂，最後，是一位貴婦人走了下來，幾人均神情喜悅。維岱看到這貴婦人後，目光躍動著，似乎有些觸動。

而後，五人開始向大門裏頭走去。

維岱趕緊走出了陰影，在一旁的花壇裏，摘了一片葉子，夾在食指間，投擲了出去。她的手勁不小，葉子筆直地飛了出去，竟橫穿了街面，擊中了年輕人的後背。年輕人察覺到了這動靜，回過了頭，看到了陰影裏的維岱。他立即對前方幾人說道：

“你們先進去吧，我整理一下馬匹，隨後就到。”

“好吧！”

幾人一邊應允著，一邊向前走去。年輕人在原地站著，目送幾人進門，待幾人走到足夠遠的位置上，他回過了頭，朝維岱擺了擺手，示意她過去。

維岱走出了陰影，穿過了街面，到了年輕人身邊。年輕人沖她笑了笑，表示歡迎，說道：

“來這裏什麽事，維岱？”

“看看。”

維岱口吻很輕，表情也有些淡，仿佛跟這年輕人的關系並不友好。年輕人打量了她手裏的行李箱，覺得驚訝，問道：

“你為什麽提著行李箱呢，維岱？”

“我已經二十一歲了，不能再住在那地方，就出來了。”

當維岱說起自己的年齡，青年才像記起往事似的，恍然大悟地說：

“是啊，不知不覺，我們已經二十一歲了。不久前，我才過完了生日，那天好熱鬧呢，我竟然把你的給忘記了，真的抱歉。”

“不用說抱歉了，別說你了，我自己也差點記不起我的生日。只是因為院長對我說，我不能再住在那地方，我才知道，自己已經二十一歲。”

維岱口吻輕，但是，能聽出來，這話語裏有某種埋怨。年輕人走得近了些，柔聲問道：

“那你是回來住嗎？”

“不會。我沒有資格。”

年輕人嘆了口氣，說道：

“事情過了這麽久，你還是對我們有埋怨嗎？”

“不敢。”

“也不肯對我有一聲該有的稱呼？”

不知道那該有稱呼是什麽。維岱沒有稱呼年輕人，將目光調轉了方位，望著一旁的街道，冷冷地說道：

“過去的事不說了。我是來確認一件事的，我看到報紙了，上頭說你要娶梅芭，是嗎？”

年輕人聽到這消息，顯得有些意外，問：

“這麽多年，你在那地方生活，好像不問世事。你為什麽關心這消息呢？”

維岱縮了縮目光，小聲又堅決地說道：

“這還不明白嗎，這樣的消息真的太過駭人聽聞，我才來這裏向你確定它的真偽。……過去半小時來，我努力勸說自己，不要太過於指責你，因為我知道，報紙上登載的信息未畢可信。我想問問你，這消息是真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標有角標的地方，表示有註釋，會在作者有話說裏加以說明。章名《卿本佳人》出自李延壽《北史》：“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註釋【1】圖布：

現實中有圖布人，故事中的圖布為貨幣名，此圖布非彼圖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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