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是一個只有消耗沒有回饋的過程, 但被神農鼎強化過的種子卻不一樣，它們從土壤和空氣中汲取普通的養分，卻可以源源不斷的制造“氣”，也就是位面能量。

趙小禾看得到, 扶搖城吸取的位面能量大部分都是來自於大齊和周圍的國家, 像麒麟大陸以及雪原這樣距離遙遠的就沒辦法。

或許不同的植物產生的位面能量也是有區別的, 扶搖城仍和以前一樣，一有新品種出現, 初期星星能量總是增長的十分快速, 一旦過了某個界限, 吸收的速度和量都會無限降低。

好在扶搖城與外界的合作從未斷過, 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種植來自扶搖城的種子, 這樣一來，積少成多, 扶搖城每日吸取到的位面能量是相當可觀的。

本來這應該是好事, 但趙小禾總是有種說不上來的危機意識, 於是她停止了到處游玩（開分店）的步伐, 回到了扶搖城。

關於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位面能量的事情，趙小禾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包括楊端。

這些日子楊端通過神農雜貨鋪和趙小禾去了不少地方，親眼看到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世界可以如此廣闊。

前二十年被拘在皇城的一方小天地中, 經歷了無數看不見的腥風血雨和傾軋鬥爭, 他沒有機會走出去, 也從不會去想這些根本沒有可能的事情。

世事無常, 誰能想到他會以那樣的方式離開。

扶搖城很安全，扶搖城的一切也十分奇妙，扶搖城還有小道長，可楊端的心始終沒有落到實處，他感覺自己像是無根的浮萍，不知歸處何在。

這次出門楊端看到了很多以往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的風景，遇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和有趣的朋友，他的心境和想法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趙小禾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她只是想讓楊端看看外面的世界，散散心，可回來之後楊端竟然會向她辭行？！

還不是一般的辭行！

楊端望著趙小禾，眼神平和又溫暖，語氣帶著絲不舍，但更多的是去意已決的堅定：“我也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若是有緣，或許會在某個地方遇到你新開的神農雜貨鋪。”

意思不就是說，如果沒緣分或許一輩子都再見不了面了嗎？

趙小禾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怎麽突然要走了呢？啊對了，楊和，楊和還不知道你還活著的消息，不然你再等等，我找嬌嬌問一問能不能聯系到他。”

“不必。”楊端竟然早有準備，遞給她一封信，“等你有空閑再幫我將這封信交給他。”

鬼犬們有一半都會跟著楊端一起離開，但江品元和影六會留下。

楊端準備周全，沒有給趙小禾一絲一毫挽留他的機會。

趙小禾領會到他的意思，心裏說不上來是難受還是什麽，面色慢慢沈靜下來：“什麽時候走？”

楊端略一遲疑，輕聲道：“今天。”

話一出口，果然看到趙小禾的臉色沈下來，她胸口明顯起伏兩下，嘴唇動了動，又緊緊的閉上，片刻後才語氣克制的說道：“我送你。”

這次楊端沒再拒絕。

兩人各自回房，半個時辰後影六拖著抗拒的大灰抱著學成歸來的溜溜來通知趙小禾：楊端已經準備好要出發。

傳完話，三只一溜煙的跑沒影。

野獸的直覺是最敏銳的，道長/主人現在不好惹，必須得躲得遠遠地的才安全。

迷霧散去，通往外界的通道打開。

城門送別，兩人相顧無言，其他人就像是沒有察覺到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多古怪似的，一個接著一個的與楊端告別。

楊端一一回應，到了趙小禾唯有“告辭”二字。

楊端真的走了。

回到城內，趙小禾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越想越覺得憋得慌，她也不知道自己不爽個什麽勁兒，反正就是不痛快。

“大福！”趙小禾霍然起身，氣勢洶洶的走出門，“跟我出城！”

這會兒太陽已經落山，天都要黑了，趙小禾卻不管那麽多，騎著大福沖入正緩緩降臨的夜幕中。

小辰子不明白的嘀咕：“楊先生剛走，城主又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追楊端啊！

趙小禾不知道楊端的方向，但大福的鼻子可不是擺設，循著氣味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後追上了楊端。

離開扶搖城的第一個夜晚，楊端和下屬們並未找到投宿之所，只能選擇在野外露營。篝火點燃，其他人搭帳篷的搭帳篷，做飯的做飯，趙小禾騎著大福如一陣風似的呼嘯而至，彎腰一撈，把呆楞的楊端撈上來，麻利的拐彎跑了個沒影。

夜幕中只傳來一句：

“明早還你們！”

影一楞了下，吼：“主人！”哪怕知道擄走自家主人的是趙小禾，一夥人不帶猶豫立刻追了出去。

遠處傳來一聲悠長的哨向，眾鬼犬們停下腳步，面面相覷。

“呃，老大，還追嗎？”

影一嘴角抽了下：“都散了吧。”

主人都說稍安勿躁了，他們還能怎麽辦？萬一過去不小心撞到什麽……咳，應該沒什麽吧？不就一個晚上嘛，能發生什麽事。

主人和城主可是君子……之交。

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影一努力安慰自己。

趙小禾心說，我他瑪一定被什麽東西附體了！

大福載著二人來到山上一處開闊的平地，時值初夏，但北方山裏的夜晚氣溫比較低，縱然有趙小禾在前面擋著，楊端這麽一個肉身未經任何磨煉的凡胎**仍然被山風吹的遍體生涼，雙腳一落地立刻打了個噴嚏。

趙小禾：“……”

可別感冒了。

心裏這麽想，鼻子裏故意不屑的哼了一聲：“陛下還真是弱不禁風。”

多久都沒有再聽人提起過“陛下”這個稱呼。

楊端被她不輕不重的刺了一句，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冠，神態波瀾不驚，非常穩得住，笑而不語。

趙小禾不跟他繞彎子，盯著他的眼睛：“你非走不可？”

楊端點頭：“是。”

趙小禾：“非得今天走？”

楊端嘴角噙著笑，搖頭，頗為理直氣壯的說：“那倒不是，城主有異議？”

之前還只是直覺和猜測，現在趙小禾百分百肯定楊端就是故意來這麽一出，就是想惹毛她……互相傷害很有意思是吧？等等，也不是……趙小禾突然回過味來，明明是單方面的傷害吧？她是無辜的！

趙小禾郁悶的看著他。

如果楊端像普通朋友那樣好好地向她辭行，或許她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反應這麽大。人生無不散的筵席，面對楊端的離去她可能會不舍，在今後時不時的想起這麽一個“朋友”，接著把自己的路走下去。但楊端沒這麽做，他走的太突然，態度並不激烈，可以稱得上平和，但平和之下藏著另一種絕不回頭的強硬和固執，一點餘地都不留。

趙小禾真對楊端一點多餘的心思都沒有，那麽她只會放手，根本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挽留。

但她有。

楊端下了一劑猛藥，逼她正視自己的內心，作出決定。

就像趙小禾的腳步不會為楊端長久的停留一樣，楊端也決定不再原地等待，兩個人之間總要有一個人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

趙小禾性格使然，再者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感情上面，除非是情到深處水到渠成，否則她絕不會跨出那一步。

等她主動？那還不得到天荒地老。

楊端溫和道：“城主若是沒別的事，還請送我回去吧，影一他們會擔心的。”

你當我傻還是聾？你當我沒聽到你吹的哨子？

趙小禾盯著他：“你自己走回去啊。”

楊端失笑，揶揄道：“城主把我擄到這裏來難道只是想看著我的臉發呆嗎？”

趙小禾：“……”

你大爺還要不要臉？

趙小禾懶得理他，從神農倉庫裏拎了兩壇酒重重的放在地上，打發大福到一邊去，又拿了兩只大碗，分別倒滿，自己先端起一碗坐在石頭上，轉過頭問楊端：“喝酒嗎？”

楊端亦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兩人吹著山風，望著遠處的星空和森林，你一碗我一碗的幹起來。

酒能使人放松，一些平時懶得說或者根本不會說的話在醉意上頭後一句一句的從唇齒之間溢出，幸好大福躲得遠，這兒又沒第三個人，否則光他們兩個說話就能把人尷尬死——不是因為內容少兒不宜，而是因為聊天的內容越靠後越是像小學生聊天一樣沒水平沒營養。

趙小禾還興致勃勃的拿出神農鼎，神農鼎中的狗頭人被朝雲關在了幻城之中，這會兒鼎是空的。

醉醺醺的趙小禾把暈乎乎的楊端塞進去，控制著神農鼎在天上走S曲線飛了好大一圈兒，楊端兩只軟綿無力的胳膊扒著鼎沿兒，眼神發直，一臉懵比。

他豎起兩根手指，大聲說：“小道長，你有兩個！”

趙小禾：“瞎說，你喝醉了！”繼續操縱神農鼎飛，扯著嗓子喊，“就問你好玩不好玩！厲害不厲害！”

楊端：“厲害！好玩！”

趙小禾：“哈哈哈哈哈哈！”

楊端：“哈哈哈哈你也來啊！”

然後趙小禾真的就爬了進去，楊端往旁邊挪了挪，認真提意見：“有點擠。”

趙小禾傻笑：“你胖！”

楊端看她笑，樂了：“你胖！”

趙小禾不樂意：“你胖！”

楊端暈乎乎的閃過“逗她”的念頭，便繼續道：“你胖！”

……鼎歪歪扭扭的飛上天，還能聽到倆人車軲轆似的胖來胖去。

這回神農鼎飛得格外高調炫技，大福嚇了一跳，咋還飛起來了！

趙小禾：“看，氣！”

絲絲縷縷的“氣”從四面飄來，全部匯聚到神農鼎中，把二人“淹沒”。趙小禾的精神世界內，原本安安靜靜的小樹愉悅的抖了抖葉子，仿佛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枝葉伸展，樹幹拔高，而星光下，趙小禾的身體發出漂亮的瑩白光芒。

楊端睜圓眼睛：“小道長發光了。”

趙小禾順口接了句：“司馬光砸缸了！”

楊端：“？”

神農鼎突然疾速下墜，楊端差點嚇的酒醒，一把抱住趙小禾想要保護她，危急關頭趙小禾終於不掉鏈子，神農鼎頓了幾頓，在距離地面三尺高的地方停了下來。

趙小禾笑著拍了拍楊端的背：“不怕不怕，沒事了。”

楊端驚魂未定的松開她，危機一過，腦子慢慢的暈乎起來，望著趙小禾星星似閃閃發亮的眼睛，有些害羞：“我不是故意唐突你，我是正派人。”努力縮了縮身體，和趙小禾拉開距離，兩眼茫然的看著她。

趙小禾咽了一口唾沫，有點緊張，心臟撲通撲通亂跳：“我不是。”她說著朝楊端爬過去，采取壁咚的姿勢兩只手按著他身側的鼎。

楊端緊張的不能呼吸，小道長要幹什麽？

然後鼎口一翻，像倒垃圾一樣把兩個人都倒了出去。

趙小禾&楊端：“？？？”

啥情況？

兩個人坐起來發了半天楞，你看我我看你，楊端突然說：“不發光了。”

菜鳥司機撓撓頭，把神農鼎收起來。

還有什麽能玩兒的呢？

趙小禾突然想到：“我給你放個大招！”這回她取出神農石鼓，兩個人掉落的地方正好是一處山崖，足夠高，也不必特意搭高臺。

神農石鼓和祭舞趙小禾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但祭舞的每一個動作都刻在她的記憶中，哪怕是醉酒的狀態，她也能行雲流水般的使出。

趙小禾有心顯擺，沒挑鎮魂祭舞，而是用姿勢更加飄逸美觀的拂雲祭舞。

鼓聲咚咚響起。

趙小禾想，我給他什麽祝福好呢？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總不能求雨吧哈哈哈，其實下雨也不錯，下雨的話他就走不了啦哈哈哈！

楊端酒勁上頭，看的昏昏欲睡。

趙小禾腦子裏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祝福力量一會兒往楊端身上落，一會兒往周圍散開，兩個人誰都沒註意，晴朗的夜空，一小片烏雲在他們頭頂快速的凝聚……

一滴水落在楊端的鼻尖上。

下一刻，嘩啦啦啦啦！

“哇！下雨了！”

“啊？！”

……

遠處的大福一臉懵比的看著一塊下雨的烏雲追著倆大傻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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