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忍無可忍的吼道：“叫他親自來和本帥講！”

趙小禾愉快的來了。

“元帥好。”趙小禾豎著拇指誇讚, “一日不見元帥氣色更好了，莫非有好事發生？”

如果可以的話元帥真的很想給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子一個大白眼。

可他堂堂大元帥, 豈能在一個毛頭小子面前失了氣度和形象？所以元帥正襟危坐，給了趙小禾一個不動如山的威嚴沈穩的眼神，氣沈丹田，聲如洪鐘, 喝道：

“坐！”

趙小禾收了嬉笑的表情，正正經經的在矮幾後盤腿坐下，望向元帥。

這小子還真能沈得住氣，提出那種要求之後來到他面前居然一點不露怯, 不怕他找麻煩？呵，倒是好膽量。

元帥明知故問：“趙郎君的地已經選好了嗎？不知道選的是哪一塊？”

“選好了。”趙小禾不拆穿他，露出為難的表情，“範圍有些大, 不好說，如果有地圖的話我可以指給元帥看。”

元帥突然把臉色一沈，神情威嚴冷肅，氣勢全開, 一股壓力籠罩在趙小禾身上：“聽好，本帥許你承諾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你所圈土地面積數十數百萬畝, 縱然只將其中荒地劃歸你三年之久, 也非是兒戲。如果你此舉用意只是為了戲弄本帥或是玩笑, 在約定的三年之內你無所作為, 荒地還是荒地。”元帥眼中露出寒光, 斬釘截鐵道，“三年之期一到，軍令處置！”

說變臉就變臉，嚇死個人！

趙小禾心裏鄙視了一把元帥的套路，不過知道他這話多半是認真的，所以也收了玩笑的心思：“那麽按軍令是什麽結果？”

元帥一字一句：“斬首示眾！”

趙小禾：“……”

元帥仔細觀察趙小禾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不過趙小禾定力好，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十分平靜，沒有慌亂，沒有後悔，沒有猶豫，沒有害怕，只是沈默著在思索著什麽。

元帥提醒她：“軍營之中沒有戲言，本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重新挑選土地。”

趙小禾考慮結束，擡起頭，微微笑了笑：“不用，我還是之前的選擇。”

“就是。”管家插話，“反正那時候您早就回京城了，他還能追到京城砍您腦袋啊。”

“我是認真的，沒想跑。”趙小禾對管家道，“再說了，這麽點地，很難種嗎？”

她有把握。

管家：“……好！不愧是主人，有骨氣！”

趙小禾懶得搭理這貨。

“好！”元帥對趙小禾的選擇無話可說，他不再廢話，“你先到衙門把文契辦了，本帥讓人重新丈量土地後再將詳實的數目補上。”

趙小禾為他的幹脆驚訝，本來還以為要多費些口舌才能說服他——畢竟這次她的確鉆了元帥話裏的漏洞，坑了他一把，對方拒絕是正常的。

這麽看來元帥人還是挺不錯的，至少信守承諾。

當然了，她也不是沒承擔風險，頭頂懸著名為“軍令”的大刀呢，元帥可不像會講情面破壞軍規的人。

該說的都說明白了，營帳內的氣氛慢慢的緩和下來。

元帥這會兒秋後算賬，嘲弄道：“趙郎君如此‘耿直’的性情，難怪要本帥給你庇佑呢。不過西北民風彪悍，若是有人找你的麻煩，本帥可不能保證每次都及時趕到，郎君還是小心些吧。”這是諷刺她當日自稱“性格直怕得罪人”，結果是在坑他。

趙小禾假裝聽不懂，一臉感動：“元帥放心，別管誰來找我麻煩，有我家大福大灰咩咩一點紅在，保管叫他有去無回，元帥的人來晚了正好能趕得上收拾殘局。”

嘿，這個兔崽子！

元帥那叫一個氣，擺擺手開始趕人了：“沒事的話趙郎君就走吧，本帥這兒還有事要忙。”

“好的。”趙小禾聽話的站起來，笑呵呵道，“剩下的三個願望我慢慢想，想好了再說給元帥聽。”

要不是趙小禾提醒，元帥都“忘了”還有這回事，他咬咬牙：“你回來，這條不算，只能幫你做最後一件事！”

趙小禾：“為什麽？”

“你說為什麽？”元帥道，“等本帥幫你實現了前兩個願望，你第三個願望是不是再要三個願望？你怎麽不幹脆問本帥要一百個願望呢？”

趙小禾覺得挺冤枉的：“五個剛好夠，多了顯得我貪心，給您留下不好的印象怎麽辦。”

你已經給我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再說之前答應的好好的，您不能說反悔就反悔呀。”

“誰反悔了，是你賴皮！”元帥不認賬，沒好氣道。

趙小禾想了想，勉為其難道：“兩件就兩件吧，只是要好好想想人家問起來怎麽回答才能保住元帥的顏面，才能讓人家不在背地裏議論元帥是個言而無信之人，才能……”

“你說夠了沒有，別以為本帥聽不出來你拐著彎罵我呢，本帥答應你還不成嗎？！”元帥黑著臉道，“說好了，這一次三個願望就只能是三個願望，不能再耍花樣。”

趙小禾見好就收，臉上露出笑容，情真意切：“那必須的，要多了您也不給呀。元帥放心，您肯定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最好是這樣。

元帥嫌棄道：“送客送客。”

趙小禾笑著告辭。

元帥等她走了，忍不住哀嘆一聲，嘀咕道：“哪兒冒出來的假道士，這麽個滿肚子心眼的臭小子，陛下那種性格怎麽跟他走的這樣近的？但願軍師這次還是對的，他別叫人失望才好。”

趙小禾雖然成功的要到了三個願望，其實目前並沒有能用的到的地方，以後也未必會用得上，要它們，純粹是為了有備無患。

畢竟西北不比在京城，沒有泰安帝在背後支持她，有這三個願望在手以後發生點事情也好找元帥說話。

趙小禾跟著士兵往軍營外走，這次來只帶了大福，為了避免驚擾士兵們，引起混亂，趙小禾沒叫大福進來。

“郎君，請讓一讓。”士兵提醒趙小禾，“讓這些車先過去。”

趙小禾往旁邊讓開，不在意的往後瞥了眼，只一眼便立刻把視線挪開，但看到的畫面仍然停留在視網膜上，越是不想記住，頭腦中的印象就越是深刻。

一輛輛獨輪推車從趙小禾身邊過去，風吹來，帶起一陣濃郁的血腥味。

咚的一聲，一個東西從車上掉下來咕嚕嚕滾到了趙小禾腳邊，趙小禾低頭，血糊糊的人頭正好面朝上，死不瞑目的眼睛與她相對。

幫忙推車的士兵連忙拿了鏟子過來，一鏟子鏟起人頭丟回推車上。

整車整車都是身首分離的屍體，大多數都沒穿衣服，是那些被抓的土匪。

活著沒有人性，死得毫無尊嚴。

趙小禾捂著口鼻不再看，等推車全部過去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問給自己領路的士兵：“全殺了？”

“都砍了。”士兵不在意道，“這些都是手裏有人命的，有些還想棄暗投明，軍師說浪費糧食，都殺了一了百了。”他朝著西邊一指，軍營大門附近的旗桿上掛著一顆人頭，“那個是鹿王，五馬分屍而死，軍師說什麽時候把黑狼王滅了再把頭取下來。”

趙小禾嘀咕：“你們軍師真夠狠的。對了，這位兄弟，你認識黃玉嗎？好像是虎賁營孟瓚將軍手下的。”

士兵繼續帶著趙小禾往外走：“認識啊，整個大營就沒有不認識他們的，違抗軍令私自出營，軍師都保不住他們，後天斬首示眾。”說話間到了轅門外，士兵停步，“我就送到這裏，趙郎君慢走啊。”

趙小禾呆站在軍營外，想著士兵“後天斬首示眾”這句話許久沒能回過神。

那天黃玉被抓回去，信誓旦旦的告訴她營中有大靠山，絕不會有事，到底是黃玉又騙了她，還是連所謂的“大靠山”都幫不了他們？

趙小禾轉身，兩根長-槍落下，在她面前交錯，攔住了她的去路。

已經出了軍營就不能再回去。

“能否為我通報一聲？我想見你們……白副將！”趙小禾突然大聲喊。

遠處的白簡退回來，原地轉了一圈才瞅到這邊的趙小禾，大步走過來：“趙郎君，你還沒走？”

“白副將，我聽說黃玉他要被斬首，是不是真的？”

白簡臉色難看，悶悶道：“是真的。”

趙小禾怔怔的問：“私自出營就這麽嚴重？”

“軍規如此，違抗不得。”白簡盯著趙小禾的眼睛，沈默片刻，很認真的說道，“趙郎君，沒有任何辦法能救他們，不用費心了。我們還有軍情要商議，不能招待你，請回吧。”

白簡說走就走，絲毫沒給趙小禾說話的機會，話少的不像他。

軍規如此，軍規如此！

趙小禾大聲喊：“我要是想見他一面呢！白副將，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

白簡腳步頓住，兩只手捏著拳頭，猛然回頭大步走來，對守門的士兵道：“放行！”士兵聽令放她進來，白簡面色嚴肅，“跟我來。”

趙小禾快步跟上：“白副將，你不是有軍情商議嗎？”

“我找個人帶你過去。”

趙小禾萬萬沒想到白簡找的這個人竟然是“軍師”，軍師不用商議軍情嗎？

仿佛猜出了趙小禾心裏在想什麽，軍師回頭說道：“趙郎君，不是所有商討軍情的場合都要全員到場的，眾將軍各司其職，有人忙自然有人閑著，張某此刻便是個‘閑人’。”

說完，還對趙小禾友善的笑了笑。

趙小禾以前沒見過軍師，聽之前帶路的士兵談起，覺得是個狠人，真正見面才發現對方和她想象當中的不太一樣——儒雅，和善，文質彬彬，表面看上去毫無攻擊性。

人不可貌相。

一只屁股毛禿了一塊的咩咩獸大搖大擺的從趙小禾面前走過去，軍師道：“這是皮皮，好大的架子是不是，見了主人竟然不來拜見。”

軍師笑望著趙小禾的側臉。

趙小禾淡淡道：“我不是它的主人，黃玉才是。”

軍師沒說什麽，他們已經到了關押黃玉的地方。

牢籠中的黃玉一臉驚嚇的望著趙小禾：“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趙小禾不爽，心說你小子見了我不高興也就罷了，這一臉看到妖怪的表情是怎麽回事？等等，她在黃玉眼裏好像還真是妖怪。

趙小禾瞥他一眼，語氣冷颼颼的說道：“吃你。”

“你——”黃玉臉色蒼白，跌跌撞撞的連連後退，雙腳的鐐銬鎖鏈碰撞嘩啦啦的響，聲音中氣不足，“你別亂來啊，這是軍營！”

趙小禾面無表情：“玉賢弟，你的‘大靠山’呢？”

黃玉聽趙小禾語氣不對，察言觀色，心裏咯噔一下，難道他已經知道了？

趙小禾的下一句話證實了黃玉心中所想：“你早知道自己會落得這個結果吧？”

黃玉沈默片刻，緩緩地坐在了地上。

牢籠中除了黃玉還有童安，這次會被斬首的一共三人，孟瓚是主謀，黃玉童安屬從犯，其他士兵不知情，聽令行事，死罪可免。

孟瓚本想一力扛下所有責任，可惜有人不願意放過他們，黃玉和童安終究難逃一死。

軍營之中軍令大過一切，就算是皇帝也插不了手。

“趙郎君，我有一事相求。”黃玉擡起頭來，“我和童安是心甘情願跟著孟將軍的，這回出去就做好了和黑狼王同歸於盡的準備，可惜黑狼王沒出現，多虧了趙郎君我們也沒死成，多活了這麽幾天。後天行刑，我無怨無悔，只是還有一件事情始終放不下，原本也不抱希望了，可我想著趙郎君你是……那個神仙般的人物，或許能幫我這個忙。”

趙小禾嘆口氣，她知道黃玉本來想說“妖怪”的，可她不是妖怪，更不是什麽神仙，神仙和妖怪才能辦到的事情她辦不到。

趙小禾：“其實我不是——”

黃玉不知趙小禾心中所想，繼續說道：“我有個分離多年的兄長，名為黃金，是個廚子……不是什麽？”黃玉疑惑。

趙小禾震驚的看著黃玉，不會那麽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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