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玉和是在自己的床上醒來的。

他揉了揉自己暈暈沈沈的腦袋, 惺忪的眼皮一擡, 看到墻壁上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鐘。

睡得好沈……

周玉和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他記得昨天晚上喝酒，喝醉了以後去了陽臺吹風, 之後呢？之後他好像聽見了謝以風的聲音，再之後……就完全沒印象了。

他喝斷了。

喝斷片這種事原本不應該發生在縱橫酒場多年的周酒神身上，但奈何“周酒神”並沒有跟著周玉和一起投胎, 而是留在了上輩子的傳奇中, 於是周玉和昨晚的記憶也只能留在出了推拉門之後了。

他起身, 打開房門。

收拾客廳的蘇蘇和大潘齊齊一楞，而曹七月則是香甜地睡在沙發上, 她的身上蓋著一層薄毯。

周玉和頓了一下, 想起躺在那的是曹七月, 除非自然醒, 否則就算敲鑼打鼓都叫不醒的曹七月，原本打算降低的聲音一下恢覆了正常水平, “早……下午好, 昨天我不是睡在陽臺上的嗎？你們誰把我背回臥室的？”

蘇蘇一臉懵逼, “我不知道啊，大家都醉了，不是你自己進臥室的嗎？”

“這樣啊, 好吧……”對昨晚的事情完全沒記憶的周玉和只能接受是自己走回臥室的這個解釋，他環視了一周, 困惑道，“謝哥人呢？”

大潘：“謝哥今天有行程，早上的時候就走了，怎麽他沒在微信裏和你說嗎？”

周玉和掏出手機，屏保上果然有一條跳出來的微信信息。

“看你睡得香我就先走了，晚上一起吃飯？”

周玉和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燙。

“睡得香”是幾個意思啊！！

他連忙沖到房間裏，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充盈的，沒有半點凹陷的另一只枕頭；

整齊的沒有什麽褶皺的另外半邊床鋪——

似乎都表示著這張床並沒有另一個人睡在旁邊一晚上的痕跡！

周·柯南·玉和總算是松了口氣，想到對方發這條微信時八成是抱著捉弄他的險惡用心，周玉和的牙齒磨得微微作響，他直接懟了張“吃什麽飯吃屎吧你”的表情包過去。

沒想到敵方臉皮非常之厚，他回道：“一起？”

周玉和樂了，他等了三四分鐘，才故作高冷地回道：“街口，米其林，法式大餐，沒商量。”

“好。”

這個秒回的“好”字，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被他瞅出了點寵溺的味道。

周玉和的臉上莫名有點紅，心裏還他媽有點甜。

然而還沒甜過三秒，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

“現在馬上來公司一趟。”楊宇在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

“出什麽事了？”

“……你都不看新聞的嗎？”

“新聞？”周玉和重覆了一遍，眼神瞟向蹲在地上拿著空啤酒罐的蘇蘇，後者心領神會，立刻掏出手機一看，臉色也變了。

她忙把手機屏幕轉給周玉和看。

瀏覽器首頁的頭條上猩紅的大字刺激著周玉和的神經——

《尋天》男主塵埃落定，範俊希吊打國民初戀。

周玉和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

“你都看到了吧？”楊宇的臉從轉椅後轉了過來。

周玉和坐在了他對面，沒精打采地掀了下眼皮，“如果你說的是全網都在嘲諷我這件事，那麽我看到了。”

如果他只是電影試鏡被刷被報道出來；

如果他們之前放了那麽多煙霧彈，最後確定了男主角的確是他——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網絡上不會有那麽多看熱鬧的聲音。

但問題是，《尋天》那邊已經定好了他是男一號，所以I.S的公關部門才會選用這種煙霧彈（國民初戀或成《尋天》最大贏家）——否定（史上最大烏龍，《尋天》男主還待商榷）——煙霧彈——否定——最後再確定是周玉和的公關策略。

本來吧，這個手法在電影營銷中很常見，如果周玉和是男主，最多就是被媒體嘲諷一波炒作罷了，但最後的男主角不是周玉和——

那就不是炒作，而是打臉了。

這種事情，對於那些一直眼紅周玉和異軍突起，一夜爆紅的其他鮮肉團隊來說，當然是喜聞樂見的，於是紛紛下場踩他，你一腳，我一腳的，就鬧出現在這麽轟轟烈烈的場面了。

周玉和隨便點個娛樂網站進去，幾乎都是“周玉和空有外表”、“論電視演員上大熒幕，‘電視味’如何克服”、“範俊希力壓周玉和，導演讚不絕口”、“範俊希義氣救場，周玉和技不如人”……這種糟糕的標題。

而這一切，完全是《尋天》劇組一手促成的，他們親手把周玉和推向了這樣一個尷尬的處境，把他賣了個透——

換角肯定不是一時興起，一拍大腿就決定了的，既然他們也不確定元天是否由周玉和來飾演，就不應該給楊宇這邊準話，這是其一。

其二，既然確定了新的男主角是範俊希，那麽至少也要通知一下他們這邊，好讓I.S的公關部門有時間準備危機公關吧？什麽都不說，等到全網鋪天蓋地都是周玉和的負面新聞，他們才後知後覺，成了最後知道這件事的人。

商人不可能做得罪人又不討好的賠本生意，他們之所以這麽幹，完全是看見I.S這邊賣力地為周玉和炒作，於是想暗搓搓地做一把黃雀罷了——

他們做的那些營銷，現在全都成了範俊希和《尋天》的免費宣傳。

“這次是我們失算了”楊宇臉色陰沈地說道。

“或許下次在正式簽約之前，我們都不能視作已經拿到這個角色了。”周玉和點點頭，臉色卻比較平靜，他在娛樂圈沈沈浮浮那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只是被人擺了一道而已，還不至於到要氣急敗壞的地步。

楊宇冷笑，“簽約？你太天真了，你知道前兩年電影《鬥戰年》的女主角進組拍了一個月的戲，之後還被換掉的事情嗎？簽不簽約在投資商看來，根本就不算事。”

周玉和噎住了，“……你說得對。”

真他媽對。

資本家不要起臉來你根本防都防不住。

楊宇說的失算，更多的是懊惱，《尋天》這個劇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縱然有不可抗因素在作祟，但是版權亂賣、選用品性不好的男主演，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一開始他們就應該留個心眼的。

不能因為對方給了準話，就急吼吼地進行宣傳，落得現在裏外不是人的尷尬境地。

更憋屈的是，他們被這樣陰了，還不能翻臉，所有的委屈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周玉和本來就是新人，只演過電視劇，從沒參演過大熒幕。

雖然人氣高，但在圈子裏的根基淺到可以說基本沒有，《尋天》是幾個億的大制作，背後牽扯了很多利益集團，如果他們公開譴責《尋天》劇組的話，無疑會得罪這些大佬。

還沒進圈就這麽多事——

一旦給電影圈留下這樣的印象，那麽他以後想要進入電影圈的上層集團就幾乎沒可能了。

“你既然叫我來辦公室，一定是有什麽辦法了是嗎？”周玉和深呼一口氣，雖然他現在暫時想不到什麽好辦法，但好在他知道楊宇是個靠得住的經紀人。

楊宇用一種“算你聰明”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這才收起自己全部的負面情緒，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商量的語氣說道：“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個方案，最好的一個方案是，你和範俊希一樣，投入資本的懷抱，從他手裏再把‘男主角’搶回來。”

楊宇嘆了口氣，“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周玉和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那天季辰送花，楊宇就在車上，他這麽說當然是別有深意。

的確，如果他答應季辰的追求，I.S的背景比範俊希後面的勢力不知道強大多少倍，別說範俊希現在已經正式簽了約，就算進組拍戲了，季辰都能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從劇組丟出去，不過……

周玉和揉了揉皺在一起的眉心，“這個不行，還有呢？”

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似的，楊宇撇撇嘴，露出一種哀嘆的表情，從文件袋裏抽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周玉和的面前，“那只能采用另一個不怎麽好的方案了。”

周玉和拿起文件翻了才一頁，眉頭再度皺了起來。

怎麽還是《尋天》？

等等！！

周玉和的臉色一變。

他重新翻到第一頁，一字一句地把標題讀了出來。

“《尋天》……電視劇？”

楊宇不避諱地對上周玉和那雙滿是疑問的眼眸，他臉上那種裝出來的“哀嘆”終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沈穩內斂，又帶著一絲陰險的笑容。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試鏡的時候，投資商裏面有一個人很奇怪，對試鏡結果好像漠不關心？”

周玉和點點頭，他知道楊宇說的是同樣被《尋天》團隊坑過的亞東文化董事長蔡遠，他當然對試鏡漠不關心了，他巴不得電影越倒黴越好，反正人家手裏還有電視劇的版權……

嗯？電視劇？

周玉和猛然明白了過來。

楊宇也繼續說道：“那個人和《尋天》的電影團隊有一些矛盾，所以那天才會有那樣的表現。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電視劇《尋天》的發行商，並且……他非常喜歡你的表演，希望你能出演電視劇版的元天。”

楊宇故意把“電視劇”三個字咬得很重，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周玉和不由吸了一口涼氣。

這神一樣的轉折，即便是他也難以保持平靜。

他需要緩一緩。

“也就是說，現在，雖然我不能參演電影《尋天》，但卻有了成為電視劇《尋天》男主角的機會？”

“不是‘機會’，而是一定要出演！”楊宇非常有魄力地說道，“你想一想，你被電影試鏡刷下來了，卻成為了電視劇的男主角，如果‘剛好’你飾演的電視劇版元天又比範俊希的好太多，你猜外界的風評會變成什麽樣？”

“這件事真鬧到最後，變成笑柄的會是誰？”

“最大的贏家又是誰？”

說到最後，楊宇露出了非常精明，果決，又充滿惡意的笑容——

“相信我，這絕對會成為一次天才的營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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