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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群芳樓會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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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突。但見這人披頭散發,赤腳跣足,一手拿缽,一手拄杖,卻是個蓬頭垢面的邋遢頭陀。自己衣著整齊幹凈,倒怕對方身上的虱子跳蚤爬了過來,更往後退一步,皺眉說道:“要化緣到街上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走!快走!”

邋遢頭陀不慍不火,重覆著他最後一句話,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走,快走。”說著手中木杖伸出,疾點趙開的左肩。趙開吃了一驚,左肩一縮,便揮右拳去打。那邋遢頭陀似乎就是要引他出手,木杖繞了一小圈,黏住了他右臂外側,一拉一帶,趙開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恰似陀螺般轉了過來。邋遢頭陀木杖順勢下滑,杖頭從後面伸入趙開的兩腿之間,托住他的臀部,往上一挑。眾人只見那趙開整個人向前飛起,雙手雙腳急舞亂抓,在哇哇叫聲中,消失在夜幕裏,接著撲通一聲,當是掉到了蔡河中。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直瞧得臺下眾人撟舌不下,不知該不該喝采叫好。這頭陀的武功怎麽樣,現下還不清楚,可是被丟出去的那個趙開,他的身手,卻是大家剛才所親見的。他在關自齊的鬼頭刀狂砍之下,左閃右避,靈活得跟猴子一樣,想抓住他都不容易。而這個邋遢頭陀居然只用一根木杖,在兩招之間,便將他扔了出去,這可比用手扔人,不知難上了幾百倍。

那李勉也是吃了一驚,知道此人雖然神情猥瑣,但實負驚人藝業,拱手道:“這位大師武功卓絕,令人佩服。”那頭陀眼皮也不擡一下,道:“你服了嗎?”李勉道:“在下拜服!”那頭陀道:“既然如此,那還不下去?”

李勉一楞,心想:“我不過是跟你客氣,難道我還真的怕你不成?”說道:“大師,我們這是在切磋武藝,勝者可有資格與雲姑娘春宵一度,大師是出家人,不知……”那頭陀道:“我也是來逛窯子的。”

眾人一聽,都覺得頗不成話,但是礙著他的武功高強,倒沒有人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趕在這當口說話。那先前的執鑼燃香少年靠了過來,問道:“大師法號可是叫‘自由自在’?”那頭陀道:“沒錯,本大師外行自由,內省自在,所以不拘諸相,萬般皆空。你們就是太執著於表象,所以無法自由自在,得證悟道。唉,阿彌陀佛……”

那少年與李勉解釋道:“李爺,這位自由自在大師,也繳銀子報名角逐了,所以李爺不反對的話,這一場便與大師比試。”眾人一聽,都覺得這個頭陀武功雖高,但是他的模樣卻令人不敢恭維,都希望李勉能將他擊敗,免得要叫這麽一個白白嫩嫩的姑娘,去陪這個醜八怪。

不用說,那李勉也與眾人一般念頭,想那自由自在木杖雖然厲害,但是自己十六年的功夫也不是白學,只要全力以赴,勝負還很難說。便抱拳道:“如此,便請大師指教!”

自由自在看了他一眼,轉頭向那少年道:“你剛剛不是說今天一共有八個人與賽嗎?除了這三個,還有其它四個人呢?一起叫上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吶!我可不願在這裏多耗時辰!”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那李勉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聽那自由自在這麽說,是完全沒將自己放在眼裏,頓時火冒三丈,將臉一沈,說道:“既是如此,那還等什麽?”拉開架勢,攤開右手手掌,跟他招了招手,說道:“來吧!”

自由自在道:“你空手要跟我打,不是我的對手,去拿兵器來。”李勉道:“那也不必。”右掌一探,已抓向自由自在的杖頭。自由自在鼻子“哼”了一聲,五指活動,那杖頭杖尾旋轉起來,像水車一樣,呼呼作響。

李勉一抓不中,右腳斜地一跨,左手聚指成鶴嘴狀,便往自由自在後頸兜去。那兩人原本相距有三四尺之遙,李勉鶴嘴一兜,竟然拂到了自由自在的背後。但自由自在看也不看,左手反轉,手上的鐵缽正好攔在鶴嘴之前,冷笑一聲,說道:“嘿,原來是虎鶴雙形,不過不是我的對手。”李勉大怒,呼呼幾聲,右抓左啄,左右開弓,連出二三十招,自由自在右手木杖,左手鐵缽,也是左右開弓,連接了二三十招。

那自由自在將李勉這一輪猛攻接完,倏然之間,杖頭揮去,直擊中宮,李勉身子一側,便往杖上抓去,沒想到才碰到杖身,卻好象摸到了一塊燒紅的炭火一般。他這一驚之下,反射性地縮手。自由自在抓到了這一個破綻,哪還有客氣?身隨杖走,更往他的腰際打去。李勉勉強招架,碰地一聲,連退三步,已然受傷。

自由自在“嘿嘿”兩聲,掄起木杖,更要追擊,臺下一道人影閃身而上,口裏喝道:“臭和尚不是想要一起解決我們嗎?我便來如你的願!”右手一擡,一道白光射出。自由自在放下李勉,左手鐵缽兜來,“當”地一聲,將那道白光罩在缽裏。李勉得此一隙,退開丈外。

那眾人見這人雖然先開口示威,後發暗器傷人,但行徑其實已與偷襲無異,不過自由自在先放話挑釁所有的人,要大家一起上是事實,所以這人突然上陣,是想占現成的便宜,卻也不能說是錯了,再說大家對這個邋遢頭陀沒什麽好感,都想:“雲姑娘今晚陪誰都可以,就是不能陪這個邋遢頭陀。”所以無人提出異議。

大家才想,這下子可好了,這臭頭陀有苦頭吃了。沒想到那人偷襲無功,身手更是平庸,竟連姓名都還來不及報,便聽得“碰”地一聲,身子已然高高飛起,伴隨著自由自在的笑聲,消失在擂臺後方,接著撲通一聲,與趙開一樣下場,掉到了蔡河當中。

自由自在笑聲未歇,直道:“來呀,再來呀!通通把你們扔到河裏餵王八!”李勉得此一招喘息,覆猱身上前,在此同時,擂臺左右分別有人躍上,其中一人說道:“把這個渾身發臭,狂妄自大的邋遢頭陀扔出去,也讓他嘗嘗蔡河的滋味。”一拳便往自由自在身上招呼。自由自在不知對方斤兩,未敢過於托大,木杖橫過,“碰”地一聲,杖拳相交,那人退出一步,喝道:“好家夥!”

這下子四人混戰一起,木造擂臺頗有些招架不住,開始搖搖晃晃起來。那少年站在臺下,似乎這種場面見得多了,臉上還是一派平和鎮靜,表現在外在上給人的感覺,與他的年紀頗不相符。只不過可以時時見他望向窗臺,等候雲姑娘給他進一步的指示,除此之外,他一概顯得事不關己。

四人混戰一會兒,只聽得一聲驚呼,臺上又是一道人影飛出,直往蔡河而去。待眾人定眼瞧清楚臺上三人,那個自由自在依然在列,不禁令所有在場人士感到氣沮。只得任由他哈哈大笑,囂張道:“不是還有一個嗎?再不上來,就沒機會羅!”臺下眾人你瞧著我,我瞧著你,都找不到今天的第八名參賽者。也許是瞧著那自由自在功夫厲害,早有先見之明走了吧?

眼見自由自在所向披靡,眾人的心情,也跟著沈重起來,沒過多久,只聽得自由自在高喊一聲:“著!”又是一道人影應聲而起,一陣哇哇亂叫後,掉入河中。如今臺上,就又只剩李勉跟他單打獨鬥了。只是李勉有人幫他的時候,尚不能取勝,如今只剩他一個人,被扔入蔡河,恐怕也是早晚的事。但話雖如此,那李勉越挫越勇,毫不退縮,韓胖子除了在臺下為他吶喊助威,也愛莫能助。

忽然間,自由自在又高喊一聲:“著!”李勉身子不住後退,“碰”地一聲,撞上擂臺邊上的木柱,整個擂臺“喀喇”一聲,傾了一傾。少年敲了一下手中銅鑼,說道:“勝負已分,李大爺,請下臺!”

李勉滿身汗水淋漓,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時不能站起。自由自在志得意滿,“嘿嘿”兩聲冷笑,正要出言奚落幾句,忽然覺得鼻下唇邊仿佛有溫熱的液體迸出,一直流到頦下。他面露驚疑,伸手一抹,放在眼前一瞧,才發覺整個手心都是血。原來李勉不知何時竟一拳打到了他的鼻梁上,一開始還沒什麽感覺,也就無所謂,這會兒流下了鼻血,鼻梁上一陣陣地酸痛不住襲來,眼淚也莫名其妙地落下。

自由自在但覺臉上無光,心中無端便起怒火,低吼一聲,掄起木杖又往李勉身上打去。那少年見狀,忙道:“大師,勝負已分,請住手!”自由自在發了獸性,如何肯聽?李勉見他來勢洶洶,也急欲閃避,可是剛剛背上那一撞,痛入骨隨,此時兩腿竟不聽使喚,沒可奈何,便在眾人驚呼聲中,於千鈞一發之際向一旁滾倒。那自由自在一擊不中,哪肯罷休,舉起木杖,又是一擊。李勉滾倒在地,行動不便,眼見這下終於避無可避,暗道一聲:“也罷!”束手待斃。

那自由自在這一杖打向他的腰眼,杖勢兇狠,滿擬打得他受傷吐血,這才能夠甘心。豈知在那木杖尚未著體,忽然又是一道寒光激射而至,“波”地一聲打中了木杖,自由自在但覺虎口發麻,木杖幾欲脫手,接著“碰”地一聲,杖頭擊中了地板,在地板上撞出了一個大洞,與李勉的身子,相去不過半尺。

自由自在抽出木杖,只見杖上釘著一枚銅錢,入木逾半。一道人影跟著躍上擂臺,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上人既已得勝,為何還要無端傷人呢?”自由自在知道此人竟能以銅錢震得他虎口發麻,不是一般人物,暗暗運氣以為戒備,說道:“關你什麽事?”李勉得此一隙,已更往一旁滾出,算是暫時脫險。他心思甫定,便去瞧他這位救命恩人,只見這人身高八尺有餘,脖子上紮了一條紅色領巾。身背長劍,濃眉大眼,虎背熊腰,滿嘴的胡子,再加上整臉都長著細毛,遠遠瞧去,就像是一頭扮做人樣的黑熊,狀態十分威猛。

只聽那人續開口道:“那可沒法了,在下插手管都管了,還請上人見諒。”自由自在瞧清楚他的長相後,心中也頗為震動,“哼”地一聲,轉過頭去,並不答話。李勉掙紮著向前,抱拳行禮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還請問恩公貴姓大名,來日當圖報答。”韓胖子這時也已上臺,攙住李勉。那人道:“恩公可不敢當,更不用李兄報答,不過姓名說與李兄知曉,倒無不可。在下姓燕名虎臣,薊州人士。”李勉未曾聽過這個名字,不過還是說道:“原來是燕恩公。”燕虎臣道:“哪裏。”

那自由自在行走江湖十餘年,也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想來也不是什麽棘手人物,心中一寬,便道:“燕壯士要是沒事的話,是否可以下臺了?雲姑娘還等著跟我過招呢!”轉向那少年道:“小兄弟,還不請雲姑娘下來。”那少年道:“雲姑娘已經下來了。”

自由自在“哦”地一聲,望向窗臺,果然那位雲姑娘已經不在那兒了。同時身後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說道:“上人,小女子在這兒呢!”

自由自在一驚,急忙回頭,但見一個女子向前盈盈走來,容貌秀麗絕倫,儀態豐姿綽約,妙目流盼,脈脈含情,恰如芙蓉出水,清秀脫俗,亦似牡丹帶露,嬌艷欲滴。眾人當中雖有不少人已經見過她的面貌,但一時不同一時,還是瞧得目瞪口呆,未曾見過她的,更是驚為天人,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她何時竟到了現場。那自由自在看著看著,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將木杖挾在左腋,空出右手,用衣袖抹了抹他汙穢的面目,接著伸出五指,充當梳子耙子,抓了抓他那頭篷頭亂發。那時人人都在瞧著雲姑娘,誰也沒註意到他的這項怪異的舉動。

自由自在兩只眼睛始終在那女子身上打轉,自覺“整理儀容”完畢後,張口便道:“你就是雲姑娘?”言詞中難掩興奮之情。那女子似乎早已習慣了男人這般無禮放肆的眼神,也不放在心上,說道:“我叫雲夢,上人見外的話,可以叫我雲姑娘,或者跟前面幾個勝利者一樣,喊我夢兒。”

在場的男人,除了那名少年,人人聽到這裏,但覺全身骨頭立刻酥掉一半。自由自在早已忘了鼻梁上的疼痛,更想:“如此嬌滴滴的大姑娘,我如何用木杖跟她過招?要是一不小心傷了她,豈不令人心疼?想那歷來挑戰的人,武功也許未必會輸給她,不過是手下容情,憐香惜玉過了頭,否則憑她一個弱小女子,能有多大本事在這裏挑戰武林英雄?”他這麽想也是一半實情,另一半卻是他只以為,天底下的男人,應該都跟他一樣好色如命,殊不知有許多成名英雄,愛惜名聲,根本不屑到妓院尋樂,其中當然也有更鐘情名利追求的人,認為女人只是戰利的附屬品。

這個念頭在自由自在的心裏一轉即過,不過自己不清楚這位雲夢的底細,就是有計劃也是白搭,只好隨機應變,再做打算了。便笑嘻嘻地道:“此刻人多,當然叫你雲姑娘了,待會兒到了你房裏,再喊你夢兒不遲。”心想:“能跟你同床共枕,就是美夢,也成真了。”

那雲夢瞧這個頭陀雖然其貌不揚,但居然也有調笑姑娘的風情,不禁噗嗤一笑,說道:“那得上人拿出本事才行。”自由自在瞧著不覺心神一蕩,但他立刻收懾,不敢托大,木杖虛揮,說道:“我的杖法不俗,還請雲姑娘亮兵刃。”雲夢滿眼笑意,說道:“我不慣用兵刃。”

那燕虎臣聽到這裏,急忙插口道:“慢著,你們兩個這便打算動手過招了嗎?”自由自在白了他一眼,說道:“燕兄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要來攪局的?”

要說燕虎臣是刻意攪局,那還真的不是,不過若說他不知這個規矩,卻也絕非實情。原來他經過汴梁街上,路上聽人談起群芳樓有這樣的一檔事情,左右無事,在好奇心驅使之下,前來一探究竟。他本想,喜歡動刀動槍的姑娘,能長得多美貌?所以也沒有報名與賽。但是此刻一見,實在驚為天人,自由自在邋遢無禮,如何能容他褻瀆冒犯?他忍不住要硬插上一腳,說道:“上人切莫誤會。只是你瞧,這雲姑娘全身柔若無骨,拎在手裏,只怕也沒幾兩重,上人剛才木杖神威,將地板都撞出一個大洞來了,如何能夠以此對付雲姑娘?”

自由自在聽他說到“全身柔若無骨”時,不禁便去瞧雲夢的身子,一想到她衣服底下的細滑肌膚,霎時口幹舌燥,更加深了他勢在必得的決心,說道:“我的伏魔杖法若不能收放自如,那還有什麽厲害可言?雲姑娘細皮嫩肉,我自當小心,絕對傷她不到。”

燕虎臣搖頭道:“可是剛剛上人明明說道:‘我的杖法不俗,還請雲姑娘亮兵刃。’可見拳腳無眼,上人也殊無把握,是嗎?在下不才,願為雲姑娘擋這一擋這血光之災。”自由自在大怒,但不想多生枝節,強抑怒氣道:“這可與雲姑娘的規矩不符……”燕虎臣不願讓他有閃爍躲避的機會,便直接挑了開來,說道:“到底是上人稟性正直,恪守成規呢?還是怕與在下交手呢?”

那燕虎臣原非好色之徒,只是眼前這位雲夢不知怎麽地,就是有這個本事將他迷住,讓他表現出了與平日燕虎臣不同的一面,出言不分輕重,只一心想將事情攬到自己頭上來。自由自在怒意更熾,緊握木杖,說道:“你……”兀自強忍怒氣。

那雲夢瞧著燕虎臣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心道:“又是一個色迷心竅的人。”也不覺得他與其它男人有什麽不同,笑道:“上人可別生氣,這都怪我不好。這燕大俠此舉雖然不合規矩,卻也是出自愛護小女子的一片好意。這麽吧,我來替他說說情,就當他也是一名參賽者,如此可好?不過要是上人不同意的話,我也不便勉強……”既口頭答謝燕虎臣,又摸了摸自由自在的頭。

眾人一聽,都大聲叫好。自由自在見節外生枝,本不願意,但是不知為何,雲夢的話就是有一股魔力,讓他毫不思索地回答道:“哼,我若不親自打發他走,他還以為我真怕了他。雲姑娘今夜陪著我,腦海中也未免會想到了他。好,就依姑娘所言,我給他這個機會便是。”雖然是回答雲夢,可是說話時兩眼緊緊盯著燕虎臣,好似要看透到他的骨子裏。

雲夢大喜,燕虎臣亦喜道:“如此便請上人賜教。”自由自在冷冷地道:“好說,好說。”拉開架勢,心想:“這可是你自找的,我今天就算打得你跪地求饒,也絕不歇手。”潛運起內勁,一點一滴地積蓄起來,準備一開始就讓對方措手不及。臺上眾人紛紛走避,那李勉更替燕虎臣繳足了前金,算是完成了該有的手續。

自由自在見燕虎臣背負長劍,此刻卻是空手與他對峙,忍不住問道:“還不拔劍。”燕虎臣道:“上人剛剛力戰多人,尚未休息,在下不好占這個便宜,所以願在兵刃上吃一點虧。”自由自在本想說:“那也不必!”旋即想道:“此人擲銅錢的手勁不小,想空手充作英雄,我又何必攔他?”便道:“你空出來的手,可以用來擲暗器,那也不算吃虧。”燕虎臣道:“我若用暗器傷你,那便算我輸了。”

自由自在大怒,說道:“那可是你說的。”呼地一聲,木杖出手,將燕虎臣的上半身全籠罩住了。燕虎臣大喝一聲:“好!”一對肉掌在一團杖影中穿來穿去,見招拆招,非旦絲毫不露敗象,甚至顯得游刃有餘。

轉眼間,兩人匆匆過了四五十招,自由自在越打越覺得心驚,一點都自在不起來,陡地杖勢一變,威力勁道突增一倍,所刮起的杖風範圍也逐漸增大。燕虎臣不料他竟有此能耐,微微吃驚,但隨後發現原因,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個自由自在不知何時起,已將鐵缽收起,雙手掄杖,力量當然要比單手時多出一倍了。

那自由自在自從改用雙手執杖,招式應用更加得心應手,也多出了許多變化。不過他先是見到燕虎臣面露憂色,心中得意,下手更不容情,可是數招過後,自己不但沒有占到上風,卻瞥見燕虎臣竟然揚起嘴角偷笑。他又驚又急,杖頭轉來,便往燕虎臣左耳打去,哪裏還是切磋武藝,根本已經想取對方的性命。燕虎臣身子一閃,右臂陡長,“啪”地一聲,一掌拂中自由自在的後頸,封了他的“大椎穴”。

自由自在只覺得“大椎穴”一麻,全身動彈不得,心中只道:“完了!”眾人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卻見燕虎臣往後跳開,抱拳說道:“承讓!”隨即覆趨向前去,伸手在自由自在後頸又是一摸,解開了他被封的穴道。這會兒眾人可瞧清楚了,瞬間爆出如雷的喝采與掌聲。

那自由自在穴道被封之時,萬念俱灰,想那“大椎穴”乃是人身大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不知接下來燕虎臣會如何對付他,尚自自惴惴難安之際,沒想到燕虎臣居然隨即解開了他的穴道。他大厄得解,卻不想是對方手下留情,只覺得自己如此狼狽,全拜對方所賜,惱羞成怒之餘,頓起殺機。趁著燕虎臣陶醉在群眾喝采,沈溺於勝利滋味之時,轉身瞧著雲夢,放松戒備之際,旋開杖尾,露出一截半尺短刃,木杖頓時變成了短槍,無聲無息地刺向他的後頸。

自由自在這一刺,早已是他練得熟了,不論敵人如何挪移閃避,各個方位他都有應變的方法,向來便是他“反敗為勝”的不二法門,因為誰也想不到,一個剛剛才饒他性命的人,居然會馬上反咬一口。多少年來,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便是折在他這一刺之下,是相當狠辣的一招。可是這會兒燕虎臣雖然背著他,那雲夢卻是正對著他的。雲夢忽見燕虎臣背後透出一點寒光,便知發生了何事,右臂突出,手裏多了一柄亮晃晃的匕首,口中低聲道:“小心了!”直指燕虎臣的左肩。

燕虎臣見雲夢突然動手,想也不想,脖子反射性的往右一偏,幾乎便在同時,耳邊“當”地一聲清響,燕虎臣便算是白癡也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身子一矮,急忙從一旁讓出,同時轉身回頭,“唰”地一聲,已抽出背上長劍。只聽得雲夢笑道:“哎喲,大師,何必為了小女子大動肝火?要是鬧出人命來,我在這京城之中,還要不要做生意。”右手五指靈動,一把黃金柄的匕首在她手上不住反轉滾動。她這話雖是沖著自由自在講,但是相同的,也是說給燕虎臣聽。

臺下眾人這時才反應過來,紛紛鼓噪,矛頭都指向自由自在卑鄙無恥的行徑。更何況他剛剛的偷襲,雖有雲夢幫忙擋著,卻還是劃破了燕虎臣領上的汗巾,擦出一條細細地血痕。燕虎臣頸上微痛,雖無大礙,卻也不由得大怒,隨手扯下領巾一扔,手中長劍虛指,說道:“燕某不才,想要再次領教領教上人的高招。”

這會兒眾人見他終於拔劍在手,都想看他如何教訓自由自在,立時叫好之聲連連,不絕於耳。就是才要求不要擴大事端的雲夢,也頗想知道此人拳腳不俗,不知在劍術上,是否也有相同的造詣,一時竟忘了出言阻止。那自由自在這一下子騎虎難下,又觸了眾怒,不禁感到萬分尷尬,忽然眼睛一亮,瞧見那燕虎臣脖子上原本圍著領巾的地方,刺了一頭大雁,想起一個人來。指著他的鼻子道:“你,你是……燕……燕……”連說了兩聲“燕”,就是無法接著說下去,聲音竟不自覺地顫了。

那雲夢見自由自在的眼神有異,微感奇怪,轉過身來,順著他的目光瞧去,見著了燕虎臣脖子上的飛雁刺青,不禁失聲說道:“哎呀,你……你是燕追風!”

※※※

原來這燕虎臣,外號“追風劍”,不但是形容他劍法疾如勁風,難以捉摸之外,而“追”這個字,更是說他輕功卓越,堪稱武林一絕。如此手快腳也快,兩項絕技互相加乘的結果,奠定了他在武林當中,名列一流高手的基礎。近年來,武林甚至將他與成名十餘年的夏侯儀“雨花劍”相提並論,並稱“南夏侯,北追風”,於是人人都以為他的名字就叫燕追風,真正的名字倒無人知曉了。

不過還好這燕追風有一個明顯的特征,就是脖子上的飛雁刺青。雖說當時社會風潮,在身上刺青的人亦覆不少,但是武功高強如此,卻又剛好在脖子上有飛雁刺青者,天底下只怕就只有燕追風一人了。所以自由自在與雲夢,一見之下,馬上便聯想到了是他。那燕追風多大名頭,自由自在見他擎劍在手,心中暗暗吃驚,自忖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反正好漢不吃眼前虧,退一步海闊天空。便道:“原來是燕大俠,失敬,失敬。有道是寶劍贈俠士,美人配英雄。難得名滿天下的追風劍,也與頭陀一樣酷好此道。有道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此次便賣你個面子,將雲夢姑娘讓給你,又有何妨呢?燕兄,好好享受,少陪了!”說罷,身形一閃,便要離去。

那燕虎臣豈是易與之輩?自由自在偷襲他的那一刺,他的反應原亦不該如此慢半拍,但人家說溫柔鄉是英雄冢,燕虎臣一招得勝,整個心思馬上便飛到雲夢的身上去了,所以才差一點著了自由自在的道。不過他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在雲夢面前,更想表現出一派大俠的模樣。只見他長劍一指,欺上前去,說道:“上人慢走,讓在下送你一程。”自由自在大駭,只想“送你一程”的意思,是指要送他上黃泉路的一程,對方劍稱“追風”,如何跑得過他?當下二話不說,回身一杖,便往燕虎臣頭頂揮去。

那燕虎臣便是要他回杖相擊,劍尖一轉一搭,恰恰壓在木杖之上。自由自在但覺燕虎臣這一劍似有股強大的黏力,硬要將自己的木杖拉去,大驚之下,急忙用勁回奪。沒想到自己才發勁,對方的那股黏力,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回奪之力,全部落到自己身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跌。

那自由自在變招亦快,左足一點,剛好趁勢向後飛躍,口裏故做輕松,朗聲說道:“後會有期!”好顯得自己好整以暇。那燕虎臣哈哈一笑,道:“那也別忙!”收起長劍,倏地飛身上前,兩掌一托,正好抵住他的兩腳掌心。那自由自在人在半空中,如何閃避得過?百忙中只得兩腳發勁用力一踹,心道:“看我不踩死你!”

沒想到那燕虎臣早知他有這一步,雙掌一拉一推,正好將他往下踹的力道,與自己發掌前推的力道並在一起。眾人只見自由自在的身子,倏地竄起兩三丈高,直往擂臺後方飛去,還搞不清楚是不是讓他逃了,接著“撲通”一聲,卻是有一件重物落到了蔡河裏了。

眾人你瞧著我,我瞧著你,忽然都忍不住爆出笑聲,互相感染之餘,連雲夢都不禁覺得有趣,掩嘴笑得花枝亂顫。有些好事者還特別拿著火把走到河邊,要去瞧瞧自由自在的糗樣,不過那自由自在落水之後,並未再浮出水面,有人猜他淹死了,但更多的人猜他偷偷泅水溜了。

那燕虎臣擊敗眾人,得到與雲夢對招的機會,不禁喜形於色,迫不及待地道:“雲姑娘,咱們這就過招了嗎?”雲夢瞇著眼睛睇視著他,似笑非笑地道:“燕大俠何必心急呢?”繞著他的身子,盯著瞧了一圈,這才又道:“燕大俠追風劍厲害,小女子破不了啦,不知這聞名天下的追風劍法,共有幾招幾式呢?”

燕虎臣道:“那是江湖朋友擡愛,將我這不值錢的破劍法放在心上。不瞞姑娘說,我這套劍法,不計變化,共有七十二路。”雲夢臉上一紅,忽然將身子挨了過去,低聲與燕虎臣道:“燕大俠要是不嫌棄,不如就讓我陪你七十二個夜晚,你便將這七十二路劍法,全都教給我了吧?”燕虎臣就是再色迷心竅,也知此事萬萬不可,便道:“姑娘若是喜歡,教你三招兩招也不打緊,要是再多,甭說別的,我也沒那麽多銀子。”

原來那雲夢雖是女子,但對武功一途頗為沈迷,要不然也不會訂出如此古怪,挑選客人的方法。而她仗著天生麗質,真的也讓許多武林高手,慕名而來,相繼拜倒石榴裙下。原本雙方各取所需,也沒什麽不妥。只是近年來,她終也發現,天下武功門派甚多,並非是樣樣可學的,尤其是她武功跟著越練越高,逐漸地走出了自己陰柔飄忽的路子,想要翻身學陽剛的武功,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燕虎臣武功既高,武功路子也正合自己的脾胃,再加上相貌堂堂,體格威猛,這一單買賣簡直是一舉數得,那是非接不可的,所以一上來便即認輸,巴不得馬上拉著他上樓去。

正所謂見獵心喜,雲夢毫不放松,更挨向前,幾乎要將整個身子貼在燕虎臣的臂上,朱唇微張,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我就不信,你到時候會舍……得……我……”說到最後已經變成細聲呢喃,有如在他耳邊輕輕吐氣,端得無比風騷。說完這幾個字,忽地身子一彈,退開五六尺遠,衽襟一福,轉身便徑往群芳樓而去。

那燕虎臣尚自沈醉在雲夢身上的溫軟件香當中,忽地一驚,雲夢卻去得遠了。眾人見此事抵定,也逐漸散去。韓胖子扶著李勉前來致意,也跟著告辭。那李勉若不是親眼所見,還以為自己的武功高強,就算稱不上一流高手,起碼能擠上二流,如今一較之下,方知自己恐怕連三流腳色都構不上,不免帶著無比的失落,唉聲嘆氣地離開。

燕虎臣目送李勉遠去,一時怔怔不知所以。那一路司儀擂臺賽會進行的少年,走向前來與他說道:“燕大俠,請移步,雲姑娘還在等著呢!”燕虎臣回過神來,說道:“是。”跟著少年走了幾步,忽然問道:“請問小兄弟貴姓大名?”那少年道:“什麽貴姓?我姓左,喊我小左就行了。”

兩人走了一會兒,進了群芳樓的大廳,那老鴇見狀,迎上前來,陪笑道:“這就是今天的狀元嗎?哎喲,大爺相貌堂堂,威猛英勇,無怪乎雲姑娘這一回這麽快就決定了。快請,快請!”言下之意,雲姑娘到最後還是會挑剔客人的外在容貌,並非純以武功論取。

燕虎臣這還是第一回踏進妓院,訕訕地笑了笑,不知如何應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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