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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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靜靜的客廳。
葉未瑾的手上還拿著電話，她摸到了茶幾上的遙控器，有些木然地摁下了電視開關，輕輕的“嗶”聲過後，黑色的屏幕亮起，有一些人開始出現在畫面上，模糊了又清晰。
“葉未瑾，餵，葉未瑾！”左懿見她久久沒接話，不禁又擔心而焦急地喚了幾聲。
“我看到了……”她輕怔一下，才應了句。
電視上正播著娛樂新聞。
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的娛樂新聞仿佛是另外制作的特輯，因為欄目的流程並沒有按次序播出，漂亮時尚的女主播也遲遲沒有露臉解說，整個畫面長久地停留在一個場景上，在屏幕的右上方還打上了“LIVE”的字樣。
屏幕上是一個大大的報告廳，底下坐滿了人。
記者們安靜地坐或站在限定的區域範圍內，或舉著話筒和錄音筆，或扛著攝像機，或拿著紙筆或筆記本電腦紀錄著什麽。
場面完全沒有葉未瑾想像中的混亂。
因為，這是一次很正式的記者招待會。
鏡頭持續上移，葉未瑾看到KEVIN走到了話筒前，對著所有媒體和攝像機，從容不迫地說道：“夏如織的記者招待會正式開始，感謝所有人的光臨。”
緊接著，夏如織熟悉的面龐出現在畫面中。
她穿著一襲白裙，愈發襯托出她有些蒼白的臉色，薄薄的胭脂掩蓋不住她憔悴的神情，仿佛這些日子來已經飽受身心的折磨，幾乎所有的記者都覺得此刻的她是那樣地令人同情，再加上這是醜聞曝光後，夏如織首次正面媒體，於是記者們便更加專註地準備聽夏如織針對這一次事件的說法。
夏如織將話筒移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夏如織開口之前，鏡頭忽然切到了她身邊坐著的蘇億冕身上。
此刻，蘇億冕的雙眉淺淺地皺著，眼神散亂似乎找不到焦點，好像在怔怔地出神。
葉未瑾的心沒來由地一跳，再回過神來時，夏如織已經重新占據了畫面，並開始低低地敘述起事情的經過。
“……我並沒有像報導上所說的那樣去勾引秦氏少東，早在《花之霓裳》開拍之前我們就是朋友，而《花之霓裳》正是他推薦我去試鏡，而且認為我很適合飾演女一號角色，我看了劇本之後，也對這個角色十分感興趣，所以我才想到劇組碰碰運氣……”
攝像機安靜地捕捉著夏如織的每一個表情。
她的每一句話都被完整地紀錄下來。
偶爾有閃光燈倏然亮起，記者招待會現場只有夏如織一個人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到報告廳的每一個角落。
夏如織極力控制著自己聲音中的顫抖，努力地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KEVIN站在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作為朋友，在試鏡期間，他熱心地約我出來幫我挑選試鏡的衣服，並為我出謀劃策，以一個好友的身份希望我能夠出演女一號的角色，所以，那些照片，只不過是我和秦氏少東作為朋友正常交往的畫面而已。”夏如織垂下眼簾說道，“至於秦氏少東有沒有在導演面前特意提起我，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敢為自己在這方面辯解什麽。但是我問心無愧，沒有做任何見不得人的事，如果硬要說點什麽的話，那也只能說我運氣好。所以，在此，我也誠心地向紀嫣小姐道歉。”
夏如織長舒一口氣，想說的終於全部說完，她的手心一片冰涼，卻緊張地冒汗。
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在場的一些記者也在輕輕地點著頭，並時不時地悄聲互相交流著看法。
KEVIN也對夏如織流露出讚許肯定的眼神。
夏如織發言完畢之後，會場內陷入短暫的沈默，記者席上傳出一陣壓低嗓子的討論聲，KEVIN正想上前總結一下剛才夏如織的發言，卻有一名記者舉起了手。
“我想問夏如織小姐一個問題。”該記者得到允許後站起身來，他的手中拿著那張刊登了所有夏如織與秦氏少東偷拍照片的日報，“夏小姐說那些照片只不過是她和秦氏少東以朋友相處的畫面，可是這樣親密的姿態怎麽能說是朋友之間正常的相處模式呢？”
記者的手指指向報紙最中間的一張兩人擁抱的照片。
底下又是一陣輕聲的喧嘩。
夏如織的嘴唇輕顫了一下，輕得誰都沒有發覺，她再次伸出手，想要將麥克風拉到眼前，KEVIN卻已經搶先一步，走到了會場正中央的話筒前面。
“剛才這位記者朋友提出的問題，也正是我剛好想要以公司的立場說明的問題。”KEVIN從容不迫地答道，他的眼底有抹自信而堅不可摧的光芒，圈內大牌經紀人的身份同時也為他的發言加重了分量，“經公司調查取證，這些偷拍照片，有一部分是假的！”
此話一出，底下記者們的面面相覷，隨後便又開始交頭接耳，談話聲逐漸大了起來。
“因為是偷拍，所以照片的效果必然不會太清晰，而緋聞制造者剛好就是利用了這一盲點來誤導我們，利用PS技術制造出假的照片，來讓大家相信這荒唐的笑話。”KEVIN沈聲說道，“而夏如織自從出道以來，相信她的進步與努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關於《花之霓裳》的女主角位置，就算秦氏少東沒有出力，她也志在必得，如果大家還有疑問，就請在《花之霓裳》播出之後，看看如織的表現是否令人滿意吧。”
這時，又一名記者舉起了手。
“可是，聽說夏如織近期的狀態一直很不好，始終沒辦法演出導演想要的效果，且NG頻頻，整個劇組的進度也因為她而一拖再拖，甚至有可能趕不上《花之霓裳》的宣傳檔期，這又該怎麽解釋呢？”
問題一出，底下也有幾個記者在低聲附和著。
KEVIN不但沒有慌張，反而很鎮定地笑了。
“那是因為，前一段時間，如織和她的戀人鬧了一點小別扭，兩個人冷戰了很久，如織很癡心，對感情很認真，沒有處理好與男友之間的關系，她在拍戲時也難免心不在焉，雖然這對一個演員來說有些不專業，但是如織畢竟只是個剛滿20歲的女孩子，不善於處理感情問題，更何況對方是她交往了五年之久的青梅竹馬。”
一直站在一旁的助理陳姐暗暗地驚嘆KEVIN的應變能力。
KEVIN不愧是睿智冷靜的大經紀人，這一番話不僅回答了記者提出的問題，還很成功地轉移了話中的重點，漸漸地把對方引到自己設定的軌道上來。
果然，記者們的矛頭掉轉，一致對準了從發布會開始就一直一言不發的蘇億冕身上。
鏡頭搖近，蘇億冕的臉漸漸地放大清晰。
“蘇先生，既然你今天出席了夏小姐的記者會，想必就是承認了前些日子的那則緋聞咯？”一名記者打趣般地問道。
“沒錯，其實蘇先生今天來，也是為了替女友澄清這則醜聞事件，他們交往五年，感情一直很穩定，夏如織沒有理由背叛她的親密男友，而且整件事情的過程，包括秦氏少東推薦夏如織試鏡，兩人外出購買試鏡服裝的事，蘇先生全部都知道。”KEVIN立刻答道。
“經紀人先生，我們想問的是蘇先生，麻煩你先去旁邊喝口水吧。”一個大膽的記者實在受不了KEVIN一個人擋下所有的問題，忍不住站起來說道。
底下傳來一些零散的笑聲。
聽到這話，KEVIN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他的臉色稍稍一僵，卻還是立刻調整了表情，退後一步，把發言的權利讓給了蘇億冕。
靜默。
所有的記者都在等待著他的發言。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好奇的，嘲弄的，期待的，迫切的……
他覺得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蘇億冕象征性地擡手把麥克風拿到面前來，卻遲遲沒有開口。他的眉頭輕微地皺著，眼底翻湧著一些無人察覺的細浪。
謊話。
KEVIN說了謊話。
雖然他早已知道這一切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用來對付記者們的說辭，可是，要讓他點頭承認這些謊言，他還是覺得無比的艱難。
垂著眼簾，卻仍舊能夠捕捉到身邊夏如織隱藏著緊張與不安的眼神和KEVIN催促而嚴肅的目光。
“難道你想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如織的前途被一個報導毀掉嗎？”
“就算我拜托你了，救救如織吧。”
“小冕，我已經失去了你，我不能再失去我的舞臺，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蘇億冕擡起眼，緩緩地掃過全場，掃過站在身邊的KEVIN和陳姐，最後輕輕地落在身邊的夏如織身上。
夏如織也怔怔地凝視著他的雙眼，一股安心的暖意從心底默默地蔓延開來。
幾乎所有的記者都看到了兩人對視時情人般溫暖的眼神，卻忽略了夏如織臉上不太自然的表情，和蘇億冕唇邊那抹苦澀的笑容。
緊接著，蘇億冕轉回頭來，將目光重新投入記者席，在他們等待的目光中，薄唇輕啟。
“是。”他的聲音低啞，卻仍是被麥克風放大了很多倍，“我和小織已經交往了五年，我相信她。”
每一個字都如有千鈞。
淚水沾濕了夏如織的白裙，淡淡的水漬，一點一點地暈開。
她擡起頭望向身邊的蘇億冕，淚眼朦朧中，他仿佛還是兩年前那個愛戀著她的少年，一切都沒有變，她沒有對他說過那些任性決絕的話，他也沒有離開她的身邊。
真假聚散，她已經無法分辨，只知道那五年，是真真切切地在她和他的生命中存在過的。
五年前，他們相戀。
為什麽五年後她才發現，原來她對他的喜歡，已經遠遠地超過了她的想象。
在記者們的討論聲中，KEVIN欣然的目光中，蘇億冕悄悄地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為什麽他已經完成了任務，卻一點都不覺得輕松？
那心底深深的歉疚，又是為誰而生？
2．
幽暗的客廳，唯有電視熒屏閃著微弱的光芒。
可是，葉未瑾卻覺得什麽都看不清，屏幕上的一切全都後退消失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仿佛剛才她所看到的一切，所聽到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
大家都在演戲。
大家都在互相欺騙著。
“餵餵，葉未瑾，你還活著就出聲啊！”電話仍舊沒有掛斷，那邊的左懿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白癡！你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騙人……”葉未瑾終於開口，這才驚異自己的聲音竟是那樣地嘶啞而顫抖，“蘇億冕，騙人。”
左懿一楞。
葉未瑾的話裏分明有哭腔。
白癡，笨蛋，強撐著做什麽。
左懿低咒一聲，關掉電視站起身來，對著那邊的葉未瑾說：“好好呆在家裏，等我一會，我就過去。”
電話收了線，葉未瑾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手指微微一緊，遙控器按扭按下，電視屏幕倏然地暗了下去。
一切重歸於安靜，腦海裏卻還不住地回響著剛才他說過的話語。
“我和小織已經交往了五年，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
……
他們深深凝視對方的眼神，夏如織泫然欲泣的表情，仿佛就是被困在高塔的公主等來了王子的拯救，所有的一切，對葉未瑾來說就像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美好的幻想，抱著期待的心情，都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絕在了現實的門外。
是誰欺騙了誰，又是誰太過相信於誰。
他曾經給過的溫柔與笑容，他曾經說過的話，難道都只是一場荒唐的笑話？
她好累。
閉上眼睛，卻懷念起他們一同走過的點點滴滴。
冷漠而難以接近的他，咆哮怒罵著的他，憂郁落寞的他，溫柔微笑著的他，同時出現在她的腦海。
兩人的關系，用朋友來說太淺，卻又似乎還不是戀人，朦朧的感覺，暧昧的距離，在她的眼中曾經是那樣的美麗，可是假如當他義無返顧不再回頭，她又能夠說些什麽？
少女纖細的側影落在光潔的地面。
滿地清冷的月光，愈發地淒涼了。
夜色茫茫。
空寂的大街上，一輛銀白色的跑車忽地放慢了速度，接著熟練地掉轉了方向，朝來時的路上駛去。
如山泉一般沁涼的夜風。
安靜的客廳裏只聽得到秒針一格格跳動的聲音。
葉未瑾只覺得自己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臉上的淚痕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原來，說服自己放棄是這麽難。
原來，拋掉所有的過去，也是那麽難。
她還沒有愛就這麽痛，那蘇億冕與夏如織長達五年的感情，更不可能說放就放。
也許，他，也是一個無法完全拋掉過去的人吧……
也許，他們，還是，愛著的。
那……她葉未瑾又算什麽呢？
葉未瑾覺得自己淒涼得可笑。
輕而急促的敲門聲忽地擾亂了這份寧靜，葉未瑾微微一怔，緩緩地站起身來。
敲門聲仍在繼續著。
她慢慢地走過去，走到門邊，將溫熱的雙手和臉頰貼在冰冷的門上，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小懿，謝謝你專門趕來。”她微笑，就算沒有人看見，“不過對不起，我想，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呆著比較好。”
敲門聲戛然而止。
“我需要想清楚一些東西，需要說服自己一些事情……只是這樣，你不用擔心我。”
幽暗的房間裏，墜落的淚珠仿佛閃亮的星芒。
“我只是，有一點點喜歡蘇億冕而已……”她吸吸鼻子，強打起精神般地笑出聲來，“一點點，而已……小懿，你不是常說我是單細胞動物嗎？這麽一點點的喜歡，對單細胞動物來說，應該很容易就會忘記的，對嗎？”
很容易忘記的，對嗎？
葉未瑾緩緩地滑坐下去。
門那邊沒有再發出聲音。
走廊上，亮著一盞小小的頂燈。
雷諾修長的背影斜斜地拉長，仿佛他無邊無際的無奈與落寞，還有，心痛。
剛才他發現自己在離開時忘記將禮物拿給她，便又折了回來。
沒想到，她卻將自己當成了左懿，說出了這番令他難以接受的話。
他苦笑。
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情，真的變成了現實。
她的話裏有哭音，有強撐著的讓他心痛的堅強，有蒼涼的無奈和不可自拔，他只能心痛卻無法安慰他。
她下午的不開心，也是因為蘇億冕嗎？
雷諾的眉輕輕皺起。
假使蘇億冕不能讓她微笑，如果蘇億冕只能讓她傷心流淚，即使是他最疼惜的親弟弟，自己也不會就這樣原諒他。
雷諾微微地彎下身去，將禮物擺在了葉未瑾的門前，默默地轉身下樓去。
他拿起手機，熟練地撥了一串號碼，深綠色的眸子在夜裏泛著深沈的亮光。
3．
寰宇公司大樓。
記者招待會已經結束，許多記者們從大門中湧了出來，他們熱烈地討論著關於今晚所聽到的一切，思索著明天早上該如何發稿。
KEVIN氣定神閑地坐在空蕩蕩的會場當中，看著後勤清潔人員打掃著會場，唇角勾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大家都辛苦了，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休息了。”他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目光掠過仍舊坐在發布席上的蘇億冕和夏如織以及站在夏如織身後的陳姐，“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著看目前局面的大轉折吧。”
KEVIN的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
今晚，每個人的表現都讓他滿意，幾乎每一個細節都讓他提前猜到了，他勢在必得。
蘇億冕緩緩地站起身來，朝KEVIN點了點頭，便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KEVIN開口叫住他，略微沈吟了一下，伸出手指著仍舊坐在原處的夏如織，“你跟如織一起走。”
夏如織楞了楞，看了看蘇億冕，又回過頭來看著KEVIN。
蘇億冕的目光裏也有著淡淡的迷惑。
“也許有些多疑的記者還守在門口等著拍照，你們既然做戲就做足了份吧，兩個人一起走出門去，姿態盡量親密一點，否則如果被他們抓到什麽蛛絲馬跡，節外生枝，今晚的努力就白費了。”KEVIN有條不紊地解釋道。
蘇億冕猶豫了一下，才轉過身去，看著惶然站起的夏如織。
夏如織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向陳姐和KEVIN輕聲道別之後，才快步朝蘇億冕走去。
兩個人並肩走出會場，下了樓梯，從寰宇大門外吹來的風有絲淺淺的涼意。
“今天晚上謝謝你。”夏如織開口打破沈默。
她的情緒已經稍微平靜下來，但也許是因為剛才神經繃得太緊，又太多天沒休息好，沒按時吃東西，感覺身體有些虛軟，輕飄飄的，冷汗把後心的衣料都浸透了，風一吹，她單薄的身子更是重重地打了個哆嗦。
蘇億冕脫下身上的外套，遞到夏如織手裏，溫和地說：“穿上吧，你最近身體不好，別再著涼了。”
夏如織一楞，才接了過來。
“謝謝。”她默默地穿上，一抹苦澀在心底漾開。
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以前，他總會不由分說地親自替她披上，看著她纖細的身子包裹在他大大的外套中，綻開清俊的笑容。
夏如織忍下淚來，慢慢地伸出手，握住身旁那只她曾經無比熟悉的手掌。
那曾經給予她溫暖與力量，最後卻松開了她的手掌。
夜色如風一般蔓延，身後走廊的某一個房間，飄蕩出若有若無的歌聲。
街頭那一對和我們好像
這城市華燈初上兩個人悲劇散場
放開擁抱就各奔一方
看著他們我就濕了眼眶
不回頭兩個方向流著淚的破碎臉龐
仿佛我們昨天又重放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
最後一次相信地久天長
曾在你溫暖手掌不需要想象
以後我漫長的孤單流浪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
毫無疑問愛情當作信仰
可是生活已經是另一番模樣
我希望永遠學不會堅強
兩人一直走出寰宇大門。
夏如織的心咚咚地跳著，她冰冷的指尖汲取著他手心的溫暖，惟恐它會忽然消失。
蘇億冕沒有掙開她的手，也沒有反握住她的手，只是眼神中仍帶著那抹熟悉的無奈。
果然不出KEVIN所料，仍有一部分記者守在寰宇的門口，看兩人手牽著手走出，又爭相上前拍了幾張照片，還有幾個記者想再次采訪兩人，直到保安出面阻止，他們才悻悻地轉身離開。
不遠處的寰宇停車場。
雷諾坐在車中，自從看到蘇億冕和夏如織從寰宇出來，他的目光就一直緊緊地追隨著他們，包括夏如織身上的外套，和兩人相握的雙手。
他眸光一暗，不動聲色地發動引擎，跑車流線型的車身緩緩地沒入夜色。
寰宇的正門口，夏如織的司機早已等候多時，看到夏如織走出門來，連忙下車恭敬地為她打開車門。
夏如織微笑著對司機說了聲謝謝，接著把視線投向身後的蘇億冕。
“快進去吧，回家要早點休息。”他看著她的一臉倦容，習慣性地叮囑道。
夏如織的眼神緩緩地滑落而下，一直落在她和他的雙手上。
戀戀不舍地，松開。
指尖冰涼。
夏如織強打起精神對蘇億冕笑了笑，矮身坐進車內，將外套脫下來遞給了他。
他的溫暖，再也不屬於她，就索性一並歸還了吧。
“穿著吧，看你穿得薄，別再感冒了，下次見面的時候還給我也行。”蘇億冕並沒有接，他只是笑了笑，示意她再穿上。
車門關上，司機發動了引擎，隔著車窗，夏如織看著蘇億冕的身影漸漸地在她的視線中模糊，淚水再一次濕了臉。
手裏的外套，仍舊留有一絲他的溫暖。
夏如織的手指悄悄地握緊，夜色中，淚光在她的腮邊閃亮如星芒。
一定要放棄嗎？
如果做些什麽的話，如果她一直一直去努力的話，是不是還有機會呢？
4．
蘇億冕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著。
一輛銀白色的跑車緩緩地跟在他的後面，始終離他五步之遙。
要不是發現了身後如影隨形的車燈，他也許會就這樣一直走回家去。
轉過頭，白茫茫的亮光照得蘇億冕睜不開眼睛，他擡起一只胳膊擋住那些刺眼的亮光，勉強睜開眼睛試圖去看清楚車裏的人到底是誰。
跑車停了下來，車前燈也倏然熄滅。
蘇億冕眼前一花，感覺有大塊的金色碎片在他的眼前裂開，他連忙不適地閉上了眼睛。
再一睜眼，面前便是雷諾面無表情的臉龐。
“好巧。”蘇億冕不自然地撇開眼神。
雖然他的心結已經解開，但畢竟那麽多年對雷諾冷眼相待，他還是無法馬上自然地與他的親哥哥融洽相處。
“不巧，我一直跟著你。”雷諾的語氣中有著令人琢磨不透的成分。
蘇億冕雙瞳微微一震，擡起頭來，對上雷諾那雙如潭般深不見低的雙眼。
“小冕，你讓我很失望。”雷諾的語氣如濃濃的夜色一般沈，帶著下墜的重量，沈甸甸地砸在蘇億冕的心上。
“你指的是什麽？”蘇億冕的內心掙紮著，表面卻還要裝作不動聲色。
因為，不習慣他像哥哥一樣訓誡著自己，這樣他會無法繼續強硬下去。
“你和夏如織，到底是怎麽回事？”雷諾努力地平靜著自己的心情，“你們到底分手了沒有？分手了卻為什麽還要那樣親密地走在一起？”
“這還不需要你過問吧。”蘇億冕終於撇過頭去，淡淡地、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難道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跟蹤我？”
雷諾雙眉一皺，內心翻湧的情緒再也隱藏不住，平日慵懶如貴族般的氣質在這濃濃的夜色中忽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薄薄的怒氣，籠罩著他的全身。
這一刻，蘇億勉口袋裏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他淺淺地瞥了一眼面前的雷諾，摸出手機，正按下接聽鍵，雷諾的拳頭忽地裂空而來，猛然擊重了他的臉頰！
手機“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屏幕卻仍舊頑固地亮著。
蘇億冕向後趔趄了幾步，火辣辣的疼痛從嘴角一直蔓延，淡淡的腥氣在他的口中漾開。
他擡起手，輕輕地揩去唇角的一抹血跡，竟然還牽引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雷諾輕輕地喘息著，他眼底的怒氣還未完全褪去，握緊的雙拳卻悄悄地有些顫抖。
夜風靜靜地穿過路旁的樹梢，枝葉搖曳間抖落一地的沙沙聲。
偶爾有車呼嘯地從馬路上飛奔而過，掠起的風吹動兩人的衣袂。
蘇億冕站直了身子，右手緩緩地握起，他猛地上前一步，有力的拳頭挾著風聲朝著雷諾的臉頰揍了過去！
雷諾的身子一歪，狼狽地退後了兩步，他瞪著面前的蘇億冕，再次擡手握拳朝蘇億冕招呼了過去！
兩人糾纏在一起扭打著，每一拳都是那樣的狠而不留餘地，仿佛這十幾年來堆積的所有覆雜的感情，如海嘯一般奔湧而出，直到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
深夜的馬路邊。
一個少年側躺著，臉上帶著大小不一的傷痕，狼狽地喘著氣。
一個男子以和優雅絕對無關的大字狀躺倒在地上，面頰高高地腫起，時不時地輕咳著。
“咳咳……我贏了……我晚倒下一秒……”蘇億冕齜牙咧嘴卻仍舊逞強地說道。
可惡，好痛，他是不是破相了。
“死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哥，出手這麽狠。”因為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雷諾每說一句話都覺得無比的吃力，“小的時候就跟你說過，打我不要打臉，你怎麽還沒記住。”
他想笑，可是，臉真的好腫，笑起來絕對很醜。
“上次打架……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蘇億冕輕輕地喘著，一抹釋然的笑意爬上眼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蒼茫浩瀚的天穹，星羅棋布。
連心也在剎那安靜了下來。
“餵，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雷諾曲起手臂，把頭枕在自己的雙臂間。
“什麽？”蘇億冕一時間沒弄明白他話中所指。
“夏如織。”雷諾嘆氣。
“……這個事情有點覆雜，不過一時說不清楚。”蘇億冕扯了扯嘴角，“不過，我和她是真的結束了。”
“那……她呢？”雷諾輕輕地側過頭去，看著蘇億冕。
“哪個她……”訥訥地重覆著，蘇億冕也不知道自己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葉未瑾。”雷諾再次嘆息。
聽到這個名字，蘇億冕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你這個笨蛋，到底都做了什麽？她今天哭了，因為你哭了。”雷諾皺起眉頭，語氣裏包含著淡淡的責備，接著又無奈地笑開，“如果她可以很幸福、很開心地笑著跟我說她喜歡的人是你，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推到你身邊去。”
“……哭了？”蘇億冕一怔。
“她說，她喜歡你，卻想試著忘記你。”雷諾慢慢地坐起身來，擡起酸痛的手臂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領，表情鄭重，“可是，你這個傻子都在幹什麽？原來我一直很矛盾，我不敢和小瑾多說什麽，因為……媽媽的事情……我對你還是有愧疚。但是，為什麽你現在還和夏如織糾纏不清，讓她傷心難過……不喜歡她的話，就直接跟她說清楚。”
“喜歡。”輕輕的聲音打斷雷諾的話，蘇億冕的聲音穿透夜色，“我喜歡她。”
他也坐起身來，和雷諾對視著。
看著蘇億冕認真過頭的眼神，雷諾終於忍俊不禁：“傻小子，我就知道。”
被他這麽一說，蘇億冕反而神色一窘，不好意思地撇開了目光。
“不過，你剛才說的一句話還是讓我很想揍你。”他撓撓頭，像個受氣的小孩子一般斜著眼睛，撅起了嘴巴。
“哪句？”雷諾挑眉。
“你說你對我還是有愧疚。”蘇億冕伸著手臂，指著雷諾腫得高高的臉頰，“那，扯平了，不要因為什麽愧疚就讓著我，媽媽的事情是我自己一直在鬧別扭……白癡啊，她是我媽媽，也是你媽媽，用膝蓋想都知道你肯定同樣痛苦難過……”
蘇億冕板著臉，語無倫次地說道。
雷諾眼底的笑越來越深，暖意漸漸地漫過他的心。
“雖然我很不爽你一直出現在那家夥的身邊，但是如果你這樣的話，我會更不爽。”蘇億冕終於為自己的話化下了句點。
“你確定？”雷諾挑著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蘇億冕被他那個戲謔狡黠的笑容嚇了一跳，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故作鎮定地說：“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呵呵……”雷諾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走到了蘇億冕的面前，對他伸出了手，“回家去吧，小冕。”
蘇億冕楞了一下，才拉住雷諾的手，站了起來。
“我會考慮。”
他淡淡的語氣點亮了雷諾的表情，夜色中，雷諾的雙眼如胸前的寶石項鏈一般泛著柔和的光澤。
沒有人註意到，掉在地上的手機，一直處於接通的狀態。
在那一剎那，對方收了線，手機屏幕倏然黯淡下去。
5．
整潔的賓館房間。
落地燈泛著幽幽的橘色光芒。
夏如織垂著頭坐在床沿，卷曲淩亂的發絲流瀉至腰際，大片的陰影模糊了她的表情。
她的手無意識地一松，原本握在手裏的手機順著膝滑落在地毯上，碰撞出沈悶而短暫的聲音。
她原本只是想打個電話，告訴他，她已經安全回去了而已。
可是。
她聽到了什麽？
“餵，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什麽？”
“夏如織。”
“……我和她是真的結束了。”
“那……她呢？”
“哪個她？”
“葉未瑾。”
“喜歡……我喜歡她。”
夜風從敞開的窗口猛地灌了進來，撥開了她的發絲，月光凝在夏如織空洞的眼底，她臉色依舊蒼白，下唇已經被咬出深深的印子。
原來，她一度懷疑卻不想相信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蘇億冕真的喜歡上了她的朋友葉未瑾。
雖然他對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盡管那種溫和卻疏離的態度成為了她永遠無法逾越的界限，但她的心中仍舊對兩人的曾經還抱有幻想和希望，希望著有一天，他還能夠回到她的身邊來。
可是，他喜歡上別人了。
那一刻忽然襲來的不安和恐懼，那種將要永遠失去他的真實感覺瞬間填滿了她的心。
夏如織的手悄悄地握緊，淡淡的燈光下，白色的床單被抓出淺灰色的褶皺。
她偏過頭去，有些顫抖地伸出手抓住那件一直放在身旁的外套，汲取上面屬於他的那一點點溫暖。
為什麽，她會如此沒有安全感？
為什麽，她會這麽不甘心？
為什麽，她會有種被背叛的窒息？
明明是她先和蘇億冕在一起的，他怎麽可以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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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客廳。
葉未瑾的手上還拿著電話，她摸到了茶幾上的遙控器，有些木然地摁下了電視開關，輕輕的“嗶”聲過後，黑色的屏幕亮起，有一些人開始出現在畫面上，模糊了又清晰。
“葉未瑾，餵，葉未瑾！”左懿見她久久沒接話，不禁又擔心而焦急地喚了幾聲。
“我看到了……”她輕怔一下，才應了句。
電視上正播著娛樂新聞。
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的娛樂新聞仿佛是另外制作的特輯，因為欄目的流程並沒有按次序播出，漂亮時尚的女主播也遲遲沒有露臉解說，整個畫面長久地停留在一個場景上，在屏幕的右上方還打上了“LIVE”的字樣。
屏幕上是一個大大的報告廳，底下坐滿了人。
記者們安靜地坐或站在限定的區域範圍內，或舉著話筒和錄音筆，或扛著攝像機，或拿著紙筆或筆記本電腦紀錄著什麽。
場面完全沒有葉未瑾想像中的混亂。
因為，這是一次很正式的記者招待會。
鏡頭持續上移，葉未瑾看到KEVIN走到了話筒前，對著所有媒體和攝像機，從容不迫地說道：“夏如織的記者招待會正式開始，感謝所有人的光臨。”
緊接著，夏如織熟悉的面龐出現在畫面中。
她穿著一襲白裙，愈發襯托出她有些蒼白的臉色，薄薄的胭脂掩蓋不住她憔悴的神情，仿佛這些日子來已經飽受身心的折磨，幾乎所有的記者都覺得此刻的她是那樣地令人同情，再加上這是醜聞曝光後，夏如織首次正面媒體，於是記者們便更加專註地準備聽夏如織針對這一次事件的說法。
夏如織將話筒移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夏如織開口之前，鏡頭忽然切到了她身邊坐著的蘇億冕身上。
此刻，蘇億冕的雙眉淺淺地皺著，眼神散亂似乎找不到焦點，好像在怔怔地出神。
葉未瑾的心沒來由地一跳，再回過神來時，夏如織已經重新占據了畫面，並開始低低地敘述起事情的經過。
“……我並沒有像報導上所說的那樣去勾引秦氏少東，早在《花之霓裳》開拍之前我們就是朋友，而《花之霓裳》正是他推薦我去試鏡，而且認為我很適合飾演女一號角色，我看了劇本之後，也對這個角色十分感興趣，所以我才想到劇組碰碰運氣……”
攝像機安靜地捕捉著夏如織的每一個表情。
她的每一句話都被完整地紀錄下來。
偶爾有閃光燈倏然亮起，記者招待會現場只有夏如織一個人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到報告廳的每一個角落。
夏如織極力控制著自己聲音中的顫抖，努力地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KEVIN站在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作為朋友，在試鏡期間，他熱心地約我出來幫我挑選試鏡的衣服，並為我出謀劃策，以一個好友的身份希望我能夠出演女一號的角色，所以，那些照片，只不過是我和秦氏少東作為朋友正常交往的畫面而已。”夏如織垂下眼簾說道，“至於秦氏少東有沒有在導演面前特意提起我，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敢為自己在這方面辯解什麽。但是我問心無愧，沒有做任何見不得人的事，如果硬要說點什麽的話，那也只能說我運氣好。所以，在此，我也誠心地向紀嫣小姐道歉。”
夏如織長舒一口氣，想說的終於全部說完，她的手心一片冰涼，卻緊張地冒汗。
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在場的一些記者也在輕輕地點著頭，並時不時地悄聲互相交流著看法。
KEVIN也對夏如織流露出讚許肯定的眼神。
夏如織發言完畢之後，會場內陷入短暫的沈默，記者席上傳出一陣壓低嗓子的討論聲，KEVIN正想上前總結一下剛才夏如織的發言，卻有一名記者舉起了手。
“我想問夏如織小姐一個問題。”該記者得到允許後站起身來，他的手中拿著那張刊登了所有夏如織與秦氏少東偷拍照片的日報，“夏小姐說那些照片只不過是她和秦氏少東以朋友相處的畫面，可是這樣親密的姿態怎麽能說是朋友之間正常的相處模式呢？”
記者的手指指向報紙最中間的一張兩人擁抱的照片。
底下又是一陣輕聲的喧嘩。
夏如織的嘴唇輕顫了一下，輕得誰都沒有發覺，她再次伸出手，想要將麥克風拉到眼前，KEVIN卻已經搶先一步，走到了會場正中央的話筒前面。
“剛才這位記者朋友提出的問題，也正是我剛好想要以公司的立場說明的問題。”KEVIN從容不迫地答道，他的眼底有抹自信而堅不可摧的光芒，圈內大牌經紀人的身份同時也為他的發言加重了分量，“經公司調查取證，這些偷拍照片，有一部分是假的！”
此話一出，底下記者們的面面相覷，隨後便又開始交頭接耳，談話聲逐漸大了起來。
“因為是偷拍，所以照片的效果必然不會太清晰，而緋聞制造者剛好就是利用了這一盲點來誤導我們，利用PS技術制造出假的照片，來讓大家相信這荒唐的笑話。”KEVIN沈聲說道，“而夏如織自從出道以來，相信她的進步與努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關於《花之霓裳》的女主角位置，就算秦氏少東沒有出力，她也志在必得，如果大家還有疑問，就請在《花之霓裳》播出之後，看看如織的表現是否令人滿意吧。”
這時，又一名記者舉起了手。
“可是，聽說夏如織近期的狀態一直很不好，始終沒辦法演出導演想要的效果，且NG頻頻，整個劇組的進度也因為她而一拖再拖，甚至有可能趕不上《花之霓裳》的宣傳檔期，這又該怎麽解釋呢？”
問題一出，底下也有幾個記者在低聲附和著。
KEVIN不但沒有慌張，反而很鎮定地笑了。
“那是因為，前一段時間，如織和她的戀人鬧了一點小別扭，兩個人冷戰了很久，如織很癡心，對感情很認真，沒有處理好與男友之間的關系，她在拍戲時也難免心不在焉，雖然這對一個演員來說有些不專業，但是如織畢竟只是個剛滿20歲的女孩子，不善於處理感情問題，更何況對方是她交往了五年之久的青梅竹馬。”
一直站在一旁的助理陳姐暗暗地驚嘆KEVIN的應變能力。
KEVIN不愧是睿智冷靜的大經紀人，這一番話不僅回答了記者提出的問題，還很成功地轉移了話中的重點，漸漸地把對方引到自己設定的軌道上來。
果然，記者們的矛頭掉轉，一致對準了從發布會開始就一直一言不發的蘇億冕身上。
鏡頭搖近，蘇億冕的臉漸漸地放大清晰。
“蘇先生，既然你今天出席了夏小姐的記者會，想必就是承認了前些日子的那則緋聞咯？”一名記者打趣般地問道。
“沒錯，其實蘇先生今天來，也是為了替女友澄清這則醜聞事件，他們交往五年，感情一直很穩定，夏如織沒有理由背叛她的親密男友，而且整件事情的過程，包括秦氏少東推薦夏如織試鏡，兩人外出購買試鏡服裝的事，蘇先生全部都知道。”KEVIN立刻答道。
“經紀人先生，我們想問的是蘇先生，麻煩你先去旁邊喝口水吧。”一個大膽的記者實在受不了KEVIN一個人擋下所有的問題，忍不住站起來說道。
底下傳來一些零散的笑聲。
聽到這話，KEVIN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他的臉色稍稍一僵，卻還是立刻調整了表情，退後一步，把發言的權利讓給了蘇億冕。
靜默。
所有的記者都在等待著他的發言。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好奇的，嘲弄的，期待的，迫切的……
他覺得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蘇億冕象征性地擡手把麥克風拿到面前來，卻遲遲沒有開口。他的眉頭輕微地皺著，眼底翻湧著一些無人察覺的細浪。
謊話。
KEVIN說了謊話。
雖然他早已知道這一切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用來對付記者們的說辭，可是，要讓他點頭承認這些謊言，他還是覺得無比的艱難。
垂著眼簾，卻仍舊能夠捕捉到身邊夏如織隱藏著緊張與不安的眼神和KEVIN催促而嚴肅的目光。
“難道你想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如織的前途被一個報導毀掉嗎？”
“就算我拜托你了，救救如織吧。”
“小冕，我已經失去了你，我不能再失去我的舞臺，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蘇億冕擡起眼，緩緩地掃過全場，掃過站在身邊的KEVIN和陳姐，最後輕輕地落在身邊的夏如織身上。
夏如織也怔怔地凝視著他的雙眼，一股安心的暖意從心底默默地蔓延開來。
幾乎所有的記者都看到了兩人對視時情人般溫暖的眼神，卻忽略了夏如織臉上不太自然的表情，和蘇億冕唇邊那抹苦澀的笑容。
緊接著，蘇億冕轉回頭來，將目光重新投入記者席，在他們等待的目光中，薄唇輕啟。
“是。”他的聲音低啞，卻仍是被麥克風放大了很多倍，“我和小織已經交往了五年，我相信她。”
每一個字都如有千鈞。
淚水沾濕了夏如織的白裙，淡淡的水漬，一點一點地暈開。
她擡起頭望向身邊的蘇億冕，淚眼朦朧中，他仿佛還是兩年前那個愛戀著她的少年，一切都沒有變，她沒有對他說過那些任性決絕的話，他也沒有離開她的身邊。
真假聚散，她已經無法分辨，只知道那五年，是真真切切地在她和他的生命中存在過的。
五年前，他們相戀。
為什麽五年後她才發現，原來她對他的喜歡，已經遠遠地超過了她的想象。
在記者們的討論聲中，KEVIN欣然的目光中，蘇億冕悄悄地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為什麽他已經完成了任務，卻一點都不覺得輕松？
那心底深深的歉疚，又是為誰而生？
2．
幽暗的客廳，唯有電視熒屏閃著微弱的光芒。
可是，葉未瑾卻覺得什麽都看不清，屏幕上的一切全都後退消失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仿佛剛才她所看到的一切，所聽到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
大家都在演戲。
大家都在互相欺騙著。
“餵餵，葉未瑾，你還活著就出聲啊！”電話仍舊沒有掛斷，那邊的左懿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白癡！你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騙人……”葉未瑾終於開口，這才驚異自己的聲音竟是那樣地嘶啞而顫抖，“蘇億冕，騙人。”
左懿一楞。
葉未瑾的話裏分明有哭腔。
白癡，笨蛋，強撐著做什麽。
左懿低咒一聲，關掉電視站起身來，對著那邊的葉未瑾說：“好好呆在家裏，等我一會，我就過去。”
電話收了線，葉未瑾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手指微微一緊，遙控器按扭按下，電視屏幕倏然地暗了下去。
一切重歸於安靜，腦海裏卻還不住地回響著剛才他說過的話語。
“我和小織已經交往了五年，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
……
他們深深凝視對方的眼神，夏如織泫然欲泣的表情，仿佛就是被困在高塔的公主等來了王子的拯救，所有的一切，對葉未瑾來說就像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美好的幻想，抱著期待的心情，都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絕在了現實的門外。
是誰欺騙了誰，又是誰太過相信於誰。
他曾經給過的溫柔與笑容，他曾經說過的話，難道都只是一場荒唐的笑話？
她好累。
閉上眼睛，卻懷念起他們一同走過的點點滴滴。
冷漠而難以接近的他，咆哮怒罵著的他，憂郁落寞的他，溫柔微笑著的他，同時出現在她的腦海。
兩人的關系，用朋友來說太淺，卻又似乎還不是戀人，朦朧的感覺，暧昧的距離，在她的眼中曾經是那樣的美麗，可是假如當他義無返顧不再回頭，她又能夠說些什麽？
少女纖細的側影落在光潔的地面。
滿地清冷的月光，愈發地淒涼了。
夜色茫茫。
空寂的大街上，一輛銀白色的跑車忽地放慢了速度，接著熟練地掉轉了方向，朝來時的路上駛去。
如山泉一般沁涼的夜風。
安靜的客廳裏只聽得到秒針一格格跳動的聲音。
葉未瑾只覺得自己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臉上的淚痕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原來，說服自己放棄是這麽難。
原來，拋掉所有的過去，也是那麽難。
她還沒有愛就這麽痛，那蘇億冕與夏如織長達五年的感情，更不可能說放就放。
也許，他，也是一個無法完全拋掉過去的人吧……
也許，他們，還是，愛著的。
那……她葉未瑾又算什麽呢？
葉未瑾覺得自己淒涼得可笑。
輕而急促的敲門聲忽地擾亂了這份寧靜，葉未瑾微微一怔，緩緩地站起身來。
敲門聲仍在繼續著。
她慢慢地走過去，走到門邊，將溫熱的雙手和臉頰貼在冰冷的門上，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小懿，謝謝你專門趕來。”她微笑，就算沒有人看見，“不過對不起，我想，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呆著比較好。”
敲門聲戛然而止。
“我需要想清楚一些東西，需要說服自己一些事情……只是這樣，你不用擔心我。”
幽暗的房間裏，墜落的淚珠仿佛閃亮的星芒。
“我只是，有一點點喜歡蘇億冕而已……”她吸吸鼻子，強打起精神般地笑出聲來，“一點點，而已……小懿，你不是常說我是單細胞動物嗎？這麽一點點的喜歡，對單細胞動物來說，應該很容易就會忘記的，對嗎？”
很容易忘記的，對嗎？
葉未瑾緩緩地滑坐下去。
門那邊沒有再發出聲音。
走廊上，亮著一盞小小的頂燈。
雷諾修長的背影斜斜地拉長，仿佛他無邊無際的無奈與落寞，還有，心痛。
剛才他發現自己在離開時忘記將禮物拿給她，便又折了回來。
沒想到，她卻將自己當成了左懿，說出了這番令他難以接受的話。
他苦笑。
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情，真的變成了現實。
她的話裏有哭音，有強撐著的讓他心痛的堅強，有蒼涼的無奈和不可自拔，他只能心痛卻無法安慰他。
她下午的不開心，也是因為蘇億冕嗎？
雷諾的眉輕輕皺起。
假使蘇億冕不能讓她微笑，如果蘇億冕只能讓她傷心流淚，即使是他最疼惜的親弟弟，自己也不會就這樣原諒他。
雷諾微微地彎下身去，將禮物擺在了葉未瑾的門前，默默地轉身下樓去。
他拿起手機，熟練地撥了一串號碼，深綠色的眸子在夜裏泛著深沈的亮光。
3．
寰宇公司大樓。
記者招待會已經結束，許多記者們從大門中湧了出來，他們熱烈地討論著關於今晚所聽到的一切，思索著明天早上該如何發稿。
KEVIN氣定神閑地坐在空蕩蕩的會場當中，看著後勤清潔人員打掃著會場，唇角勾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大家都辛苦了，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休息了。”他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目光掠過仍舊坐在發布席上的蘇億冕和夏如織以及站在夏如織身後的陳姐，“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著看目前局面的大轉折吧。”
KEVIN的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
今晚，每個人的表現都讓他滿意，幾乎每一個細節都讓他提前猜到了，他勢在必得。
蘇億冕緩緩地站起身來，朝KEVIN點了點頭，便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KEVIN開口叫住他，略微沈吟了一下，伸出手指著仍舊坐在原處的夏如織，“你跟如織一起走。”
夏如織楞了楞，看了看蘇億冕，又回過頭來看著KEVIN。
蘇億冕的目光裏也有著淡淡的迷惑。
“也許有些多疑的記者還守在門口等著拍照，你們既然做戲就做足了份吧，兩個人一起走出門去，姿態盡量親密一點，否則如果被他們抓到什麽蛛絲馬跡，節外生枝，今晚的努力就白費了。”KEVIN有條不紊地解釋道。
蘇億冕猶豫了一下，才轉過身去，看著惶然站起的夏如織。
夏如織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向陳姐和KEVIN輕聲道別之後，才快步朝蘇億冕走去。
兩個人並肩走出會場，下了樓梯，從寰宇大門外吹來的風有絲淺淺的涼意。
“今天晚上謝謝你。”夏如織開口打破沈默。
她的情緒已經稍微平靜下來，但也許是因為剛才神經繃得太緊，又太多天沒休息好，沒按時吃東西，感覺身體有些虛軟，輕飄飄的，冷汗把後心的衣料都浸透了，風一吹，她單薄的身子更是重重地打了個哆嗦。
蘇億冕脫下身上的外套，遞到夏如織手裏，溫和地說：“穿上吧，你最近身體不好，別再著涼了。”
夏如織一楞，才接了過來。
“謝謝。”她默默地穿上，一抹苦澀在心底漾開。
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以前，他總會不由分說地親自替她披上，看著她纖細的身子包裹在他大大的外套中，綻開清俊的笑容。
夏如織忍下淚來，慢慢地伸出手，握住身旁那只她曾經無比熟悉的手掌。
那曾經給予她溫暖與力量，最後卻松開了她的手掌。
夜色如風一般蔓延，身後走廊的某一個房間，飄蕩出若有若無的歌聲。
街頭那一對和我們好像
這城市華燈初上兩個人悲劇散場
放開擁抱就各奔一方
看著他們我就濕了眼眶
不回頭兩個方向流著淚的破碎臉龐
仿佛我們昨天又重放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
最後一次相信地久天長
曾在你溫暖手掌不需要想象
以後我漫長的孤單流浪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
毫無疑問愛情當作信仰
可是生活已經是另一番模樣
我希望永遠學不會堅強
兩人一直走出寰宇大門。
夏如織的心咚咚地跳著，她冰冷的指尖汲取著他手心的溫暖，惟恐它會忽然消失。
蘇億冕沒有掙開她的手，也沒有反握住她的手，只是眼神中仍帶著那抹熟悉的無奈。
果然不出KEVIN所料，仍有一部分記者守在寰宇的門口，看兩人手牽著手走出，又爭相上前拍了幾張照片，還有幾個記者想再次采訪兩人，直到保安出面阻止，他們才悻悻地轉身離開。
不遠處的寰宇停車場。
雷諾坐在車中，自從看到蘇億冕和夏如織從寰宇出來，他的目光就一直緊緊地追隨著他們，包括夏如織身上的外套，和兩人相握的雙手。
他眸光一暗，不動聲色地發動引擎，跑車流線型的車身緩緩地沒入夜色。
寰宇的正門口，夏如織的司機早已等候多時，看到夏如織走出門來，連忙下車恭敬地為她打開車門。
夏如織微笑著對司機說了聲謝謝，接著把視線投向身後的蘇億冕。
“快進去吧，回家要早點休息。”他看著她的一臉倦容，習慣性地叮囑道。
夏如織的眼神緩緩地滑落而下，一直落在她和他的雙手上。
戀戀不舍地，松開。
指尖冰涼。
夏如織強打起精神對蘇億冕笑了笑，矮身坐進車內，將外套脫下來遞給了他。
他的溫暖，再也不屬於她，就索性一並歸還了吧。
“穿著吧，看你穿得薄，別再感冒了，下次見面的時候還給我也行。”蘇億冕並沒有接，他只是笑了笑，示意她再穿上。
車門關上，司機發動了引擎，隔著車窗，夏如織看著蘇億冕的身影漸漸地在她的視線中模糊，淚水再一次濕了臉。
手裏的外套，仍舊留有一絲他的溫暖。
夏如織的手指悄悄地握緊，夜色中，淚光在她的腮邊閃亮如星芒。
一定要放棄嗎？
如果做些什麽的話，如果她一直一直去努力的話，是不是還有機會呢？
4．
蘇億冕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著。
一輛銀白色的跑車緩緩地跟在他的後面，始終離他五步之遙。
要不是發現了身後如影隨形的車燈，他也許會就這樣一直走回家去。
轉過頭，白茫茫的亮光照得蘇億冕睜不開眼睛，他擡起一只胳膊擋住那些刺眼的亮光，勉強睜開眼睛試圖去看清楚車裏的人到底是誰。
跑車停了下來，車前燈也倏然熄滅。
蘇億冕眼前一花，感覺有大塊的金色碎片在他的眼前裂開，他連忙不適地閉上了眼睛。
再一睜眼，面前便是雷諾面無表情的臉龐。
“好巧。”蘇億冕不自然地撇開眼神。
雖然他的心結已經解開，但畢竟那麽多年對雷諾冷眼相待，他還是無法馬上自然地與他的親哥哥融洽相處。
“不巧，我一直跟著你。”雷諾的語氣中有著令人琢磨不透的成分。
蘇億冕雙瞳微微一震，擡起頭來，對上雷諾那雙如潭般深不見低的雙眼。
“小冕，你讓我很失望。”雷諾的語氣如濃濃的夜色一般沈，帶著下墜的重量，沈甸甸地砸在蘇億冕的心上。
“你指的是什麽？”蘇億冕的內心掙紮著，表面卻還要裝作不動聲色。
因為，不習慣他像哥哥一樣訓誡著自己，這樣他會無法繼續強硬下去。
“你和夏如織，到底是怎麽回事？”雷諾努力地平靜著自己的心情，“你們到底分手了沒有？分手了卻為什麽還要那樣親密地走在一起？”
“這還不需要你過問吧。”蘇億冕終於撇過頭去，淡淡地、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難道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跟蹤我？”
雷諾雙眉一皺，內心翻湧的情緒再也隱藏不住，平日慵懶如貴族般的氣質在這濃濃的夜色中忽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薄薄的怒氣，籠罩著他的全身。
這一刻，蘇億勉口袋裏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他淺淺地瞥了一眼面前的雷諾，摸出手機，正按下接聽鍵，雷諾的拳頭忽地裂空而來，猛然擊重了他的臉頰！
手機“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屏幕卻仍舊頑固地亮著。
蘇億冕向後趔趄了幾步，火辣辣的疼痛從嘴角一直蔓延，淡淡的腥氣在他的口中漾開。
他擡起手，輕輕地揩去唇角的一抹血跡，竟然還牽引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雷諾輕輕地喘息著，他眼底的怒氣還未完全褪去，握緊的雙拳卻悄悄地有些顫抖。
夜風靜靜地穿過路旁的樹梢，枝葉搖曳間抖落一地的沙沙聲。
偶爾有車呼嘯地從馬路上飛奔而過，掠起的風吹動兩人的衣袂。
蘇億冕站直了身子，右手緩緩地握起，他猛地上前一步，有力的拳頭挾著風聲朝著雷諾的臉頰揍了過去！
雷諾的身子一歪，狼狽地退後了兩步，他瞪著面前的蘇億冕，再次擡手握拳朝蘇億冕招呼了過去！
兩人糾纏在一起扭打著，每一拳都是那樣的狠而不留餘地，仿佛這十幾年來堆積的所有覆雜的感情，如海嘯一般奔湧而出，直到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
深夜的馬路邊。
一個少年側躺著，臉上帶著大小不一的傷痕，狼狽地喘著氣。
一個男子以和優雅絕對無關的大字狀躺倒在地上，面頰高高地腫起，時不時地輕咳著。
“咳咳……我贏了……我晚倒下一秒……”蘇億冕齜牙咧嘴卻仍舊逞強地說道。
可惡，好痛，他是不是破相了。
“死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哥，出手這麽狠。”因為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雷諾每說一句話都覺得無比的吃力，“小的時候就跟你說過，打我不要打臉，你怎麽還沒記住。”
他想笑，可是，臉真的好腫，笑起來絕對很醜。
“上次打架……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蘇億冕輕輕地喘著，一抹釋然的笑意爬上眼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蒼茫浩瀚的天穹，星羅棋布。
連心也在剎那安靜了下來。
“餵，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雷諾曲起手臂，把頭枕在自己的雙臂間。
“什麽？”蘇億冕一時間沒弄明白他話中所指。
“夏如織。”雷諾嘆氣。
“……這個事情有點覆雜，不過一時說不清楚。”蘇億冕扯了扯嘴角，“不過，我和她是真的結束了。”
“那……她呢？”雷諾輕輕地側過頭去，看著蘇億冕。
“哪個她……”訥訥地重覆著，蘇億冕也不知道自己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葉未瑾。”雷諾再次嘆息。
聽到這個名字，蘇億冕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你這個笨蛋，到底都做了什麽？她今天哭了，因為你哭了。”雷諾皺起眉頭，語氣裏包含著淡淡的責備，接著又無奈地笑開，“如果她可以很幸福、很開心地笑著跟我說她喜歡的人是你，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推到你身邊去。”
“……哭了？”蘇億冕一怔。
“她說，她喜歡你，卻想試著忘記你。”雷諾慢慢地坐起身來，擡起酸痛的手臂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領，表情鄭重，“可是，你這個傻子都在幹什麽？原來我一直很矛盾，我不敢和小瑾多說什麽，因為……媽媽的事情……我對你還是有愧疚。但是，為什麽你現在還和夏如織糾纏不清，讓她傷心難過……不喜歡她的話，就直接跟她說清楚。”
“喜歡。”輕輕的聲音打斷雷諾的話，蘇億冕的聲音穿透夜色，“我喜歡她。”
他也坐起身來，和雷諾對視著。
看著蘇億冕認真過頭的眼神，雷諾終於忍俊不禁：“傻小子，我就知道。”
被他這麽一說，蘇億冕反而神色一窘，不好意思地撇開了目光。
“不過，你剛才說的一句話還是讓我很想揍你。”他撓撓頭，像個受氣的小孩子一般斜著眼睛，撅起了嘴巴。
“哪句？”雷諾挑眉。
“你說你對我還是有愧疚。”蘇億冕伸著手臂，指著雷諾腫得高高的臉頰，“那，扯平了，不要因為什麽愧疚就讓著我，媽媽的事情是我自己一直在鬧別扭……白癡啊，她是我媽媽，也是你媽媽，用膝蓋想都知道你肯定同樣痛苦難過……”
蘇億冕板著臉，語無倫次地說道。
雷諾眼底的笑越來越深，暖意漸漸地漫過他的心。
“雖然我很不爽你一直出現在那家夥的身邊，但是如果你這樣的話，我會更不爽。”蘇億冕終於為自己的話化下了句點。
“你確定？”雷諾挑著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蘇億冕被他那個戲謔狡黠的笑容嚇了一跳，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故作鎮定地說：“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呵呵……”雷諾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走到了蘇億冕的面前，對他伸出了手，“回家去吧，小冕。”
蘇億冕楞了一下，才拉住雷諾的手，站了起來。
“我會考慮。”
他淡淡的語氣點亮了雷諾的表情，夜色中，雷諾的雙眼如胸前的寶石項鏈一般泛著柔和的光澤。
沒有人註意到，掉在地上的手機，一直處於接通的狀態。
在那一剎那，對方收了線，手機屏幕倏然黯淡下去。
5．
整潔的賓館房間。
落地燈泛著幽幽的橘色光芒。
夏如織垂著頭坐在床沿，卷曲淩亂的發絲流瀉至腰際，大片的陰影模糊了她的表情。
她的手無意識地一松，原本握在手裏的手機順著膝滑落在地毯上，碰撞出沈悶而短暫的聲音。
她原本只是想打個電話，告訴他，她已經安全回去了而已。
可是。
她聽到了什麽？
“餵，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什麽？”
“夏如織。”
“……我和她是真的結束了。”
“那……她呢？”
“哪個她？”
“葉未瑾。”
“喜歡……我喜歡她。”
夜風從敞開的窗口猛地灌了進來，撥開了她的發絲，月光凝在夏如織空洞的眼底，她臉色依舊蒼白，下唇已經被咬出深深的印子。
原來，她一度懷疑卻不想相信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蘇億冕真的喜歡上了她的朋友葉未瑾。
雖然他對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盡管那種溫和卻疏離的態度成為了她永遠無法逾越的界限，但她的心中仍舊對兩人的曾經還抱有幻想和希望，希望著有一天，他還能夠回到她的身邊來。
可是，他喜歡上別人了。
那一刻忽然襲來的不安和恐懼，那種將要永遠失去他的真實感覺瞬間填滿了她的心。
夏如織的手悄悄地握緊，淡淡的燈光下，白色的床單被抓出淺灰色的褶皺。
她偏過頭去，有些顫抖地伸出手抓住那件一直放在身旁的外套，汲取上面屬於他的那一點點溫暖。
為什麽，她會如此沒有安全感？
為什麽，她會這麽不甘心？
為什麽，她會有種被背叛的窒息？
明明是她先和蘇億冕在一起的，他怎麽可以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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