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為了這一介白衣嗎？”梁帝一臉痛心的看著蕭景琰，“你到底想怎樣？”

“兒臣素來行事如此，不願他人替我受過。”

蕭景琰將酒杯舉到了唇邊，在梁帝與蘇哲以為他要喝下上來阻止之時，將酒全部傾灑了出去。

原本蘇哲認為那杯酒沒問題，但梁帝這反應確實也不太像，若真的沒問題，梁帝為何會想要阻止？蘇哲目光看向了蕭景寧，正巧與她目光相對，那雙眼裏，竟然什麽都沒有，蘇哲看向地面傾灑了的酒，一時間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

“父皇，”蕭景寧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七哥與蘇先生入宮時間已經很長了，您還是放人回去安心吃個午膳吧。”

“哼！”梁帝一回身走到禦座前坐下，“難道朕這裏的飯菜吃不得？”

“父皇覺得他們有心情陪你用膳？”蕭景寧淡淡道，“快午時了。”

“行，”梁帝擺手，“你們下去吧。”

蕭景琰與蘇哲對視一眼，再一起看向蕭景寧，有些猶疑不定。

“別讓外面的人等急了，”蕭景寧連音調都沒有變過，她眼睛掃了掃地上的酒漬，“七哥也該回去和故人們好好談談了。”

兩人自然明白蕭景寧的意思，心裏也是一陣凜然，她在外站了一個多時辰，那麽就是與蕭景琰前後腳到的養居殿外，可她卻似乎什麽都知道。

一直在宮城門口的蒙摯終於在午時前等到了蕭景琰與蘇哲，他將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不像是有事的樣子，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既然兩人都已經平安出來了，那他好不容易有的三天休沐，就好好休息休息。蒙摯便向蕭景琰告辭，送蘇哲回蘇宅。

看著蘇哲漸漸挺直的脊背，蕭景琰真的希望那一天能夠早日到來，原本他是真的想親自將蘇哲送回蘇宅，但他知道還有一個人在東宮等著他。如蕭景寧所說，他的確應該和這些故人好好談談了……

看著蕭景琰與蘇哲背影消失在養居殿門口，梁帝將殿內千牛衛揮退，一時間養居殿安靜了下來，半晌，蕭景寧輕聲問道：“父皇得到想要的答案了麽？”

“得到了。”梁帝點了點頭，面色陰晴不定，許久才閉了閉眼睛，“他……身體如何了？”

“一年，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林殊。”

“你這丫頭，明明什麽都知道，卻總讓父皇自己去猜。”梁帝有些無奈，蕭景寧的性子一向如此，能這麽肯定的給出答案已經很難得了，正搖頭間忽然想起先前蕭景寧說的話，“午時，他們有什麽事非得今天辦？”

“倒也不是什麽著急的事，”蕭景寧擡了擡眼皮，雙眸凝視著梁帝，“就是如果到了午時，七哥和林殊哥哥沒有走出宮城，那你真的要失去他們了。”

“你是說？”

“兒臣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的，也沒人願意走那一步。”點了點頭，看著梁帝不大好的面色，蕭景寧道，“若是真到了那個地步，十三年前的事情，翻不翻案都沒有意義了。”

“霓凰這丫頭，脾氣真火爆。”梁帝搖搖頭，突然就為那個已經變得斯文了的外甥擔心了起來，“以後小殊真能降得住？”

“父皇，有件事情兒臣不知當不當問。”

“還有你不清楚的？”梁帝有些感興趣，隨即對上了蕭景寧那雙分明沒有波動卻似能穿透人心的眼眸，頓時眼裏的笑意隱去，“你問吧。”

“林姑父帶領赤焰軍守衛北境，穆王府鎮守雲南，這是兩個手握重兵的將門，當年他們決定成為兒女親家時，父皇真的就不擔心嗎？”

一直當背景墻的高湛額上冷汗忽起，悄然退得遠了一些，而梁帝也沒有去理他。梁帝此時陷入了回憶中，眼裏已然沒有別的東西。

“穆深與林燮交好，你晉陽姑姑與穆王妃是手帕交，聯不聯姻其實都差不多。朕對林燮自然是信的，但是，兩個將門聯姻確實太過於高調了。我與林燮談過，他說那是兩個孩子的緣分，他也願意將兵權交還於朕。”

見梁帝沒有說下去的意思，蕭景寧了然接口，“但是父皇沒有同意，林姑父反倒是勸父皇開始遏制穆王府與林府的兵力，只要不影響邊境安危便可，而父皇答應了，是以才會有裁減赤焰軍的旨意。原本準備繼續裁撤雲南穆家軍的，這時候赤焰軍出事了，所以穆家軍的兵力依舊如前。”

原本梁帝在停下時便魂游天外，但蕭景寧這話還是落入他耳中，不亞於一陣驚雷，立馬將他驚醒，梁帝驚訝的看著蕭景寧，“你……景寧，我與林燮談這話時，連高湛都不在，你怎麽查到的？”

“林姑父是聰明人，當然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的。”蕭景寧倒是一點也不避諱，將她分析的一條條道了出來，“兄弟情義也好，君臣道義也罷，若是僅憑當初的交情便以為可以一輩子不改變，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情分總有用完用盡的時候，有些雷點終究是不能踩的。縱然父皇絕對的相信林姑父與林殊哥哥的忠心，但別人呢？父皇終究是君皇，平衡是一定要註意的，否則自然會有別的人用行動來提醒你該怎麽做。再深厚的情義，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騰，與其等到別人因忌憚而使各種手段離間耗費雙方的信任，還不如主動出擊，是以林姑父選擇了急流勇退。但父皇那時候怎麽可能允許把邊境要防交到別人手裏，是以林姑父只能想削弱兵權這麽一個法子。原本父皇是想讓謝玉與林姑父一起鎮守北境，可惜……”

沒有再說下去，蕭景寧從寬大的袖子裏取出了幾頁寫滿字的紙遞給梁帝，梁帝狐疑的看了看蕭景寧，隨後接到手裏展開一掃，捏著紙張的手指一頓，隨即細細的看了下去。這幾頁的字其實並不是很多，但是梁帝卻花了很長時間來看。良久，他將紙張合起。

“竟然是這樣……”閉著眼睛，梁帝喃喃道，“果然是環環入扣，究及根底，還是朕害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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