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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水龍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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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盛,終於因將軍令傳至五劍聯盟而遭將軍府的全力圍捕。而以葉風此刻的武功,縱使能逃過將軍府的追殺,亦難免會受到重創,日後在刀法上能否再有大成更是未知之數。是以刀王才在值此生死存亡之際,不得不出此下策迫其移情於祝嫣紅身上,務要葉風在十日內練成自己的忘心七式……

可自己二十年才悟出的忘心七式,葉風能在短短十天中掌握嗎?

更何況……

刀王忽有感應,驀然起立,眼視山道。

“二十年不見,秦兄別來無恙?”兩人緩緩踏上峰頂,當先一人長笑道。

刀王聞言撫掌大笑:“龍兄這二十年來蹤影全無,老夫整日掛念,安能無恙?”

來人約是五十餘歲,身形高大,容貌清雋,卻是虬髯滿面,豪勇無雙。竟然就是二十年前忽然消失於江湖與落花宮主同隱海南的“躍馬騰空”龍騰空。

龍騰空身後跟著一位少女,雖是一臉輕愁,卻依是身影纖纖笑容淺淺,可不正是落花宮的大小姐沈千千。

龍騰空大馬金刀地坐在刀王對面,自顧自地再倒上二杯茶,緩緩道:“這二十年來,雖然無緣相見,但往日的交情卻是時刻不敢有忘。”

刀王舉杯而飲,想起歲月匆匆,轉眼間舊日時光已成昨日黃花,大家都已是白發蒼然,心頭唏噓有感。

不待兩人敘舊,沈千千搶先問道:“葉風可是在此?”

刀王心中暗嘆,葉風此刻與祝嫣紅在一起,沈千千突然來此橫生枝節,不知是福是禍?只好點頭應道:“葉風此刻正在修習神功,一時不便與姑娘相見。”

沈千千大喜:“我們這一路來聽到許多傳言,有人甚至說他已被將軍府擒下,甚至當場戰死,現在可算放心了。”

龍騰空對刀王搖頭苦笑:“此時江南戰亂叢生,兇險至極,我本是想帶著大小姐立刻返回落花宮,無奈……”

沈千千搶道:“水兒尚未救出來呢,我們可不能這樣回去,實在不行便讓母親出面向將軍府要人。”

刀王亦是搖頭苦笑,若是落花宮主趙星霜公然對將軍府宣戰,憑著落花宮的號召力,必能集結大批武林中人,只怕江湖上再無寧日。

龍騰空正容道:“將軍府已與枉死城聯手,我們必得從長計議。”

沈千千聞得葉風無恙,心中歡喜,一張繃了一路的俏臉早是雲開霧散,嬌笑道:“有什麽好怕的?水知寒與歷輕笙未必敵得住龍大伯與刀王,何況我們還有一個碎空刀呢。”

刀王輕嘆一聲:“水知寒與歷輕笙倒還罷了,若是惹出了明將軍,只怕……”

一個聲音淡淡接道:“明將軍的武功真有那麽厲害嗎?”

三人轉頭,葉風與祝嫣紅並肩立在山崖霧霭中,曉風吹得衣袂飄飄,男的俊朗,女的嬌艷,直如一對神仙俠侶。

沈千千眼睛一亮,這一路上的掛念與委屈此刻全都重重翻騰起,淚水幾乎都要湧將出來,淒聲道:“葉大哥!”

葉風微微一笑:“我還想著應該如何去救沈姑娘呢,想不到你早已逃出來了。”

沈千千本想反駁自己是“殺”出來而絕非“逃”出來,但這些天來耽了許多的心事,此刻終又重見葉風,咽喉一哽,只是傻傻地望著這個“呆子”,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刀王奇道:“你怎麽出來了?”

葉風垂手恭謹道:“有勞刀王無私相授,葉風已然悟得忘心七式的精髓。”

“好!想不到老夫二十年的苦思冥想被你八日通透。”刀王大笑:“老夫只是想不通,為何這般傷面子的事情,此刻聽來竟是如此欣然呢?”

葉風眼中湧起感激之色:“刀王大恩,葉風終身難忘!”

刀王眼中悵意一閃而逝,大笑道:“老夫來給葉小兄引見一下,這位便是二十年前以七十二路騰空掌法和一張潘安玉貌名震武林的龍騰空龍老爺子,想當年落花宮主亦對他青眼有加,讓我們大是妒忌呀,哈哈……”

葉風這幾日與祝嫣紅相對,雖無越禮之處,但兩心相悅,舊日執迷報仇的心結早已淡薄,聽得刀王開龍騰空的玩笑,也不免少年心性,先是對龍騰空深施一禮,大笑道:“秦兄快快將龍老爺子的舊日軼事挑些有趣的說來。”

眾人聽葉風稱刀王秦兄,而刀王臉上一副哭笑不得卻又不無得意的樣子,俱是一呆,只有祝嫣紅知道其中關鍵,忍不住掩嘴偷笑。

沈千千大覺好奇,連聲詢問刀王。

刀王只得細細解釋,說到那一場忘心峰上的六招大戰,更是口若懸河,眉飛色舞,更加上葉風在旁邊的會心而笑,祝嫣紅又不時從局外人的角度插言解說,直聽得龍、沈兩人心中痛悔沒有早來幾天,錯過了這驚天動地的一幕。

龍騰空尚是初見葉風,但見其豐神俊朗,眼中神光忽隱忽現,顯是身懷絕世武功。雖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態度,神情裏卻是瀟灑不羈中又略帶一份薄薄的落寞之色,更難得沒有半分年輕人的驕狂之氣,說話甚有條理卻又不疾不徐,神態穩重而不乏鋒芒銳利,心中暗讚。

可他久經塵世,見到葉風與祝嫣紅有意無意間的眼神交匯,暧昧難言,不禁暗暗失驚,一時沈吟不語。

刀王說到得意處,忍不住大力拍著葉風的肩膀:“老夫這一生閱人無數,卻實是第一次見到葉小弟這樣的人物,年紀輕輕武功已趨大成,而且靜中有動,每每在平穩中屢有奇兵妙手,更是難得不驕不躁,靈機變通,假以時日,必是武林中的一個奇跡。”

葉風謙然笑道:“若無秦兄的指點,葉風尚不知天高地厚呢。”

刀王瞠目以對:“好小子,真就叫我秦兄呀。”

龍騰空亦笑道:“葉小弟不用謙虛,你秦兄這老家夥從不服人,今天破天荒地這一番稱讚,只怕才真是心中得意的不知天高地厚,哈哈。”

刀王再是一掌拍向龍騰空:“你這老不死的家夥也敢開我的玩笑,來來來,讓我見識一下這些年你的騰空掌法有什麽進度,能敵住我的忘心七式嗎?”

葉風身處兩大絕世高手中間,卻依是不緊不慢,絲毫不見拘束:“忘心七式與騰空掌法是留給明將軍的,現在露了底豈不是讓敵人笑話。”

龍騰空再是一陣豪笑:“我這些年天天守在落花宮,無人練功試掌,手上幾乎都要長青苔了,明將軍若是來了,我才好一舒這些年的郁氣。”

葉風雖對龍騰空的威名少有所聞,但先有聞雷怒對其的推重,此時再聽得刀王的言語,加上龍騰空相貌清俊,神態自若,對明將軍這樣的人物亦是毫無畏懼之色,心中欽服他的氣度,忍不住亦是放聲道:“明將軍是我的,秦兄與龍兄你兩人就瓜分水知寒與歷輕笙吧!”

龍騰空再被葉風稱了一聲“龍兄”,先是一怔,旋即釋懷:“水知寒當然是我的,嘿嘿,我姓龍,他姓水,且與他奏一闋‘水龍吟’,以壯我武林正道的聲勢!”

刀王故意苦著臉嘆道:“算是歷老鬼倒黴,先是挨了一記碎空刀,又要接老夫不老刃,只是老夫如何好意思欺他舊傷未愈呢?”

龍騰空這才知道葉風竟然獨力擊敗了歷輕笙,忙再問起當時情景。

葉風想起那日與歷輕笙的一戰,心頭猶有餘悸:“歷老鬼的魔功果是厲害,先是趁著雨夜暗伏一側,再以揪神哭迷我視聽,最後用照魂大法懾我心智,這才發動風雷天動的爪功痛下殺手,伺機報他的殺子大仇。只是他料不到我根本不受他這些迷魂之術的影響,假意中彀引他輕敵發招,這才一擊破之……”

龍騰空大笑:“歷老鬼一向自譽武功詭秘,更是癡迷於懾魂邪術,這一次萬萬料不到葉小弟有如此堅強的心志,無功受創而返,只怕更是大大打擊了其在心境上的修為。我斷定以後六大宗師中歷老鬼已可除名了。”

葉風心中暗嘆,若不是他年少時受過那許多非人的苦難,早已練就堅不可催的意志,又豈能在歷輕笙的揪神哭與照魂大法下不為所動?可見人生在世,一飲一啄皆有因果。

刀王笑道:“將軍府這些年如此鋒芒畢露,橫視武林,但此刻碰上我們三兄弟聯袂而出,亦絕討不了好。”

龍騰空大笑,順著刀王的語氣道:“不錯,這一次且看我們三兄弟的本事。”

他竟然也是以兄弟相稱小他幾近三四十歲的葉風。聽得祝嫣紅與沈千千俱在心底偷笑。

葉風擡眼望來,二老均是對他一臉的期待之色,知道深恩難言謝,唯有緊握刀柄,振臂舉天以明心志。

三人六目相望,胸中俱是一份氣吞山河的鐵馬豪情,心想就算是將軍府大兵齊至,明將軍親自出手,只怕亦有一拼之力,不由齊聲大笑。

沈千千見葉風與龍騰空一見如故,心中歡喜。她女兒家畢竟面薄,不好直接對葉風說話,只得先找上祝嫣紅:“祝姐姐這幾日可是擔驚受怕了吧。”

祝嫣紅這幾日與葉風終日相處,一顆芳心早是千纏萬繞在他的身上,此刻乍見沈千千,一份自卑突然湧將上來,更是覺得對沈千千有愧於心,雖是不好明說,亦只得話中有話的淡然道:“事由天定,多想無益。嫣紅一介嬌弱女子,不求為報夫仇,只想安渡餘生,再無他求……”

沈千千奇道:“雷大哥又沒有死,你報什麽夫仇?不過,哼!……”

忽然驚悉雷怒尚在人世,葉風與祝嫣紅心中劇震,面色齊齊大變。

葉風轉眼望向刀王,滿腹問話在喉邊徘徊良久終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但見刀王揚首望天,適才的一臉笑容忽變得冰冷:“老夫早就說過,忘心七式若要大成,移情後尚須忘情,你現在可懂了麽?”

【五、五味心事 更與誰人訴說】

葉風見到刀王神態,心神震蕩,顫聲問道:“前輩竟是早知此中緣由嗎?”

刀王臉上泛起痛苦之色:“若非如此,怎能讓你悟通忘情大法。”

葉風瞧向祝嫣紅,但見她雙唇緊抿,一臉惘然,似是在為雷怒尚在人世而欣慰,亦像是在為這驚天巨變而黯然神傷。

龍騰空精通世故,早已看出了端倪,沈聲道:“秦兄亦是為了葉小弟好,不然在此四面受敵的境地裏,若不早日練成武功只怕……”

葉風截斷龍騰空的話,大聲質問道:“刀王你這般豈不是害苦了嫣紅?”事到臨頭,他再也無心用秦兄來稱呼刀王了。

刀王冷然一笑:“老夫自會給你一個交待。”

葉風胸中就像被潑了一杯冰水,怒氣卻再也抑制不住地翻湧上來。

這幾日在想像中與祝嫣紅把臂並肩,在大漠草原上相守一世的等等念頭突然間全成泡影,一切都如鏡花水月般好夢乍醒,蕩然無存,一時心頭氣苦,口不擇言:“你要如何給我交待,去把雷怒殺了嗎?”

刀王長嘆:“若是殺了雷怒,你的忘情大法豈不全廢了?”

祝嫣紅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刀王無需自責,嫣紅早知配不上葉公子,有了這幾日的緣份心願已足。日後只會安心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絕不會再見葉公子一面。”

葉風大叫一聲,望向祝嫣紅,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聲音卻是冷靜無比:“你早定下了如此主意是不是?”

祝嫣紅接觸到葉風火一般的眼光,慌忙垂下頭去。

那一道目光就像求思劍般刺入她柔軟的胸膛,細細地切割著她的心,一寸寸磨損著,一滴滴淌著血,耳邊猶聽到葉風大聲問著:“是不是,你回答我是不是?”

祝嫣紅擡起頭來,盯著葉風的面容,心中酸楚,面上卻竭力保持著一份平和,柔聲道:“葉公子敬請見諒,就算夫君已亡,可嫣紅家中尚有老父孩兒,本是萬萬不能陪你去塞外的……”

葉風聞言先是渾身一震,呆了半晌,竟然仰天大笑起來。

“唉!”沈千千終於看出了一絲苗頭,悵然一聲悠悠長嘆。

但見祝嫣紅面呈堅忍,滿目蒼然;沈千千臉現驚容,愕然無語;葉風卻是雙目赤紅,唇裂齦血,直如瘋了般笑個不停。

刀王與龍騰空面面相覷,都不知要如何勸解。

葉風的笑聲良久方歇,緩緩將視線從天空中收回來,面上已是恢覆到一慣的寵辱不驚,就像是已立下什麽決心。

葉風先是對刀王深深一躬:“葉風知道前輩對我用心良苦,所以心中決不會有所怪責……”

刀王長嘆一聲:“你不計較也罷,怪責老夫也罷,反正你已學會忘心七式,亦算是老夫的一份補償。”

葉風冷然一笑,寒聲道:“刀王錯了,若真要有所忘,葉風寧可忘記前輩所傳神功亦不忘情!”

刀王詫然望來,卻見葉風深深看向祝嫣紅:“若是我現在仍是不顧一切的執迷不悟,你可願再陪我一起,去做一對離經叛道的瘋子嗎?”

祝嫣紅嬌軀一震,如何想到葉風對自己情深至此,芳心裏已是一團亂麻,縱有千語萬言如何回答得出口。

沈千千再也忍不住滿腹的悲傷,“哇”得一聲哭將出來。

葉風對沈千千滿面淚痕的情態渾若不見,仍是望定祝嫣紅:“我非是迫你,雷大哥想亦是通情理之人,只要你願意,我去親自向他負荊請罪。”

祝嫣紅雙目盈淚:“嫣紅實不是公子良配,沈姑娘品貌皆優,才是……”

葉風毅然打斷祝嫣紅,柔聲道:“這些年來,我的心中全為仇恨所填滿,每日只知苦練武功,一意雪恨,從不知快樂為何物。直至遇見你,有了與你相處的這幾日,才覺得以往的自己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一任快樂從身邊流走。就算你就此與我辭別,我的心中日後亦永是只有與你在一起的快樂!而現在只求能再與你每日共對……”葉風長吸一口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縱是千夫所指,萬人唾棄,又何足道哉!”

祝嫣紅再也忍不住,撲至葉風的懷裏,大哭道:“公子放心,我便回去對他明說,若是不能求得一紙休書,嫣紅最多便是一死還君之深情!”

刀王與龍騰空聽得目瞪口呆,葉風一向是江湖上的無情浪子,祝嫣紅更是名門閨秀,卻何曾料到這二人竟然情癡至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將這份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戀示之於眾!

葉風輕拍懷中祝嫣紅的肩膀,雙目射出異彩:“我不許你死,我們一起去見他好了。”

沈千千呆然佇立,既是心傷,又是妒忌,更是為他二人的這份癡情所感,淚水如決堤般源源不絕地湧出。

龍騰空正容道:“世間男女,何為良配?我看你們亦不必去見雷怒,他此刻已降將軍府了。”

刀王驚問:“散覆來對我說是雷怒遭水知寒親手擒下,可是不盡不實嗎?”

龍騰空長嘆一聲:“雷怒親手殺了方清平降了水知寒,這都是我親眼所見。”

葉風眼中精光一閃:“既然如此,我對雷怒就更無歉疚了。”話雖是如此,但雷怒畢竟曾是與他並肩抗敵的兄弟,心中那份不安怎也揮之不去。

沈千千強忍悲傷:“雷怒還想擒下我,幸好龍大伯一直藏身於快活樓的人馬中,這才趁水知寒不備救了我。”

刀王萬萬料不到自己一意幫葉風練成忘情大法竟然會發生這許多變故,看葉風此刻的情景哪有半分忘情的樣子,不由心中懊惱沮喪至極,頹然坐下,郁然長嘆。

龍騰空卻是哈哈大笑,端起茶杯:“葉小弟性情中人,老夫且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言罷一飲而盡。

葉風萬料不到龍騰空會表示支持自己,舉杯飲了,心下卻是一片茫然。

刀王喃喃道:“性情中人有什麽用,學不了老夫的忘心七式,遲早都被人殺了。”

龍騰空道:“刀王執迷刀道,只道忘情方窺至境,我卻大不以為然。”

沈千千胸口起伏,也是端起一杯茶一口飲下,一腔怨氣也盡皆發了出來:“人若真是忘了情,練成天下第一的武功還不是一具行屍走肉。”言罷大聲咳嗽,卻是被那杯茶嗆住了。

刀王望向龍騰空:“老夫苦思二十年方悟得此忘情心法,你輕輕巧巧一句‘不以為然’就給否定了,老夫如何能服?”

龍騰空肅容道:“人的本性俱不相同,凡事應有變通,因材而教。以葉兄弟這般癡情之人豈能練好你的忘情大法?”

刀王一呆,無言以對。

龍騰空雙眼大有深意望向葉風:“以武功心法而論,忘情入情其實僅是一線之隔。如不能忘,不若投身以入,一任熾熱痛烈,或許反是別有天地。”

葉風雙目一亮,若有所思。

龍騰空眼望沈千千,憂色劃過面容,擡眼望向刀王:“秦兄可知我這些年為何流連海南麽?”

刀王沒好氣應道:“我怎麽知道,定是你對落花宮主還念念不忘。”

龍騰空悵然長嘆:“你說得不錯,卻只想出了一半。因為我知道星霜對我亦是念念不忘的。”他言中的星霜自是二十年前艷懾武林的江湖第一大美人、落花宮主趙星霜了。

沈千千驚呼一聲,絕料不到龍騰空竟然自承母親亦鐘情於他,以龍騰空的身份,此言應是不虛,但觀他這幾年行事,與母親見面都沒有幾次,若是說他們暗中私通款曲,卻是無論如何也難相信。

龍騰空再飲一杯茶,眼望空杯,似是陷入回憶中,良久才道:“我在落花宮外三裏處的流水軒一住便是二十年,若不是她對我曾有過濃情厚意,我又如何耐得住這整整二十年的寂寞!”

龍騰空二十年前隨落花宮主一並消失,早有好事者將之四處宣揚,而且龍騰空無論品貌才學武功見識亦均是落花宮主的良配,許多追求者皆是望而卻步。

但後來落花宮主下嫁海南沈家,又生下了沈千千,誰都再無懷疑,只道全是江湖誤傳,誰料到今天龍騰空竟然煞有介事地將這段情史說了出來。

連葉風與祝嫣紅都屏息靜氣,專心聽龍騰空的下文。

沈千千顫聲問道:“為何母親從不對我說起?”

龍騰空眼中愁結橫生:“落花宮隱為嶺南武林盟主,其名為飛葉流花的暗器手法更是武林一絕……唉,這也不算什麽,怪只怪星霜自幼便是落花宮的少宮主,身懷家門重望……天意若此,天意若此啊!”

刀王奇道:“趙星霜身為宮主又如何,你龍騰空的名字也不至於辱沒了落花宮。”

龍騰空慘然一笑:“落花宮之所以以落花為名,便是得自於其武功心法,落花有情,流水無意!若是落花宮女子嫁與了她鐘情的男子,一旦男女歡好,便是經脈錯亂,武功盡廢的結局……”

“啊!”沈千千與祝嫣紅同聲驚呼,這才明白為何龍騰空住的地方以流水為名,而這落花宮最大的秘密竟然連沈千千亦是第一次得知。

“啪!”刀王一掌重重拍在石桌上,悶聲長嘆:“龍兄與我相知數年,當年更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但我對你不辭而別的行徑卻是一直頗有微詞。到得現在,我才算是對你心服口服。”

要知趙星霜身為落花宮主,就算肯為龍騰空甘廢武功,可她若是有了什麽意外,不但關系到落花宮的名聲,更涉及到數百人的安危,而龍騰空也勢必不肯她做如此犧牲。

最可敬是龍騰空明知苦戀無望,仍是寧可舍棄所有,一意陪著趙星霜隱居海南,這二十年來定是飽受相思煎熬,其種情之深更是遠非旁人所能臆度。

葉風舉杯倒茶,對著龍騰空恭敬奉上:“晚輩敬前輩一杯!”

龍騰空哈哈大笑,與葉風盡皆幹了杯中茶:“葉少俠現在知道了——別說是雷怒殺友求榮,為人所不齒;就算所有人都罵你們大逆不道,有違禮教,我亦是決意支持你的。”

葉風對龍騰空深行一躬,眼望向祝嫣紅,二人相視含笑。

畢竟相比龍騰空與趙星霜的情形,他們之間的阻力要小得多,這一刻二人的心中再無滯礙,心想縱是有著天大的困難,只要兩情相悅,緊守不渝,也必是可以克服的。

龍騰空眼視沈千千,再是一聲長嘆:“千千,現在你應該知道龍大伯為何執意不讓你去找葉少俠了吧!”

沈千千的心中早是一片紊亂,剛才看到葉風對祝嫣紅的如火情焰,心中尚在幻想若是他有一日能對自己如此,自己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不由暗下決心,心想只要精誠所至,或許總有日能感動他,哪怕與祝嫣紅二女共侍一夫也未嘗不可……

何曾想自己竟是如此苦命,就算葉風對她有心,她亦是與他無緣無份。一時心火上湧,再也抑制不住,捂面直朝山下沖去。

幾人不虞沈千千失神若此,龍騰空連忙起身去追。

變故在此刻忽生,一道黑影從山道側面直沖而起,在空中與龍騰空擦身而過。

砰然一聲大響,那道黑影與龍騰空對了一掌,飄然落在山道上,傲然長笑:“這一掌是奉還給龍兄的。”

龍騰空落地踉蹌幾步,方才站穩身形,一道血絲從嘴角流下,眼望來人,恨聲道:“水知寒!”

【六、六馬仰秣 水龍音催神奪】

水知寒悠然負手而立,卻是以一人之力守住道口,一副有恃無恐甕中捉鱉的神態:“龍兄不必心中不忿,若不是瞧在刀王與你兄弟情深,我決計不會讓你上到忘心峰頂與他相會的。”

龍騰空不理水知寒的嘲諷,閉目運功,刀王伸手握住龍騰空的手,助他療傷。

適才變生不測,加上眾人全都失神於龍騰空所說的舊事中,這才讓水知寒不知不覺地潛身暗伏於側,趁龍騰空去追沈千千的空隙,一擊奏功。

山道上人聲鼎沸,陸續上來許多人,點江山、行雲生、散萬金、散覆來等赫然在列,其餘的想來俱是將軍府的高手。另有一幫黑衣人,面色冷漠,眼目無神,行動快捷,看來應是枉死城的弟子。

上山的數人分占要點,對葉風等人完成合圍之勢。

水知寒的寒浸掌何等厲害,更是蓄勢已久,而龍騰空匆忙應戰,最多只使得出五六成的功力,硬拼之下,這一掌傷得甚重。此刻龍騰空只覺得一股寒氣在經脈中來回游走,欲驅無門,就連助他行功的刀王亦分不得神,苦苦運功與這絲質地怪異的寒流相抗。

葉風尚是心不守舍,是以讓將軍府的人從容完成包圍。

由此亦可見水知寒心計之深,僅憑一掌之力便牽制住三大高手。

最後踏上忘心峰頂的是一個青衣人,手中卻是捉著沈千千。

那青衣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葉風,桀然怪笑道:“葉風你還沒有死,很好、很好!”

他的聲音又尖又利,就如同一把銹刀刮過瓷盤般的嘶嘶暗啞,語意中更是充滿了一股怨毒之氣,令人聞之不由心中起了一陣寒意。

來人正是湘西枉死城主、黑道六大宗師中的鬼王歷輕笙。

葉風對歷輕笙猶如不見,只是眼視他懷中的沈千千,嘴上卻是哈哈大笑:“歷老鬼的刀傷好得倒是迅快,早知我那一刀砍得再重一些,讓你多躺幾天。”

歷輕笙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我要是多躺幾天,只怕你的沈大小姐的貞潔就難保了。”手上略松,一任沈千千在懷中掙紮扭動,若不是當著這許多手下人要維護宗師的身份,只怕早就動手相欺了。

沈千千神色淒然,雙目隱含懼色,兩手雖被歷輕笙緊緊抓住,雙腿猶在空中亂蹬。歷輕笙竟是故意不封她身上穴道,由她掙紮以惑葉風心智。若不是沈千千被點住了啞穴,只怕早就是破口大罵了。

葉風怒視歷輕笙,口中卻是不緊不慢地對水知寒道:“水總管與此卑鄙之徒齊名,不知有何感想?”

水知寒眉頭微皺,將軍府實是不願與落花宮為敵,但亦不能直斥歷輕笙,傷了自家的銳氣,當下呵呵一笑:“剛才龍兄不是說落花宮女子不能嫁於心愛之人麽?我看若是沈姑娘委身下嫁歷城主,倒也是件美事。”

歷輕笙哈哈大笑:“最好將趙星霜一並娶過來,不然我還得叫她一聲岳母豈不是太過無趣!”

龍騰空集氣療傷,耳目卻仍是靈敏,聞言悶哼一聲,全身一震。

葉風冷眼看去,知道水知寒與歷輕笙故意激怒龍騰空,影響他運功療傷。卻不知對方為何不趁現在出手襲擊,如今只憑他與刀王之力,縱是能勉強脫身,其餘人也必無幸免。

水知寒亦是大笑道:“看來今日碎空刀葉風想護的還不只一朵花呢!”

葉風心中一動,對水知寒的計劃已然明白。水知寒定是意欲全殲,所以才由得歷輕笙侮辱沈千千,必要激起各人的血性,拼死相抗而不尋隙逃出。

當下葉風心中已有計議,望著歷輕笙哈哈大笑:“卻不知歷老鬼還剩幾個兒子來認繼母?”

歷輕笙大怒,他的三子歷昭正是死於葉風之手,舊仇新恨湧將上來,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沈千千往空中拋去,騰身而起,雙爪如鉤,直向葉風抓來。

碎空刀瞬間出鞘,葉風身隨刀走,騰空而起與歷輕笙硬拼一記。

叮叮叮叮幾聲脆響,歷輕笙十指亂彈,指氣縱橫,盡皆擊在碎空刀上。

二人勢盡,各自翻回原處。

沈千千人在空中一聲輕叱,落花宮成名暗器飛葉流花剛剛握在手中,卻忽覺得一股陰力此時方才撞中手肘穴道,再也把持不住滿手的暗器,身體一軟,從半空落下,重又被歷輕笙接在手中。

眾人心中暗暗驚悸,歷輕笙的魔功果是非同小可,竟然能隔體凝力緩發,令人防不勝防。

葉風落地時卻連退七八步方才穩住身形,碎空刀遙指歷輕笙,恨聲道:“歷老鬼你倒是恢覆得快。”

將軍府與枉死城的人見此情景,不問而知自是歷輕笙占了上風,俱都鼓掌打氣。

歷輕笙放聲狂笑,狀極得意:“上次你背著雷夫人,這次我抱著沈小姐,倒真是公平得很。”

祝嫣紅道:“雷怒呢?”

水知寒含笑道:“若不取得葉風的項上人頭,雷盟主無顏相見夫人。”

水知寒此話極是陰損,更是暗示葉風與祝嫣紅有了茍且之事。饒是以葉風的靈變,雖是與祝嫣紅仍是清清白白,亦是無言以對。

龍騰空的聲音隆然響起:“雷怒殺友降敵,人所不齒,只怕將天下人的首級都放在他面前,亦是無顏相對。”

葉風轉頭看去,龍騰空已然功運圓滿,睜開雙目,終於放下了一番心事。

水知寒卻是望向刀王:“今日之事不知刀王做何立場?”

刀王大喝一聲:“老夫說了十日後必給總管一個交待,總管竟然如此信不過老夫,還有什麽好說的?”

水知寒輕聲道:“碎空刀一向詭計疊出,我只是怕刀王有失,特來接應。”

刀王毫不買帳:“水總管趁著人多勢眾,既是暗算龍兄在先,又是挾著沈姑娘在後,老夫自是看不慣,若是要殺葉風,先問過我的‘不老刃’吧!”

水知寒皺眉道:“我與龍兄的過節暫且揭過不提,將軍府與碎空刀卻是勢不兩立,再加上歷城主的殺子大恨,就算我對葉兄有惜才之意,但若是就此收手,手下亦必然不服。刀王可知我苦衷?”

刀王沈聲道:“將軍府若是公平與葉風一戰,老夫絕計不會插手。可觀目前形勢,分明便是持眾淩寡,老夫便是第一個不服。”

水知寒撫掌大笑道:“刀王快人快語,如此便可一言而決。我既然好不容易才將碎空刀逼入絕地,總要有個交待,這便與葉風公平一戰,若是他能擊敗我,我立刻下山,從此只要葉風不找上將軍府,我們便絕不去沾惹他,秦兄意下如何?”

刀王頓時語塞,水知寒此話合情合理,更是順著自己的意思要求公平一戰,若再是出言反駁倒失了風度。

心頭靈光一閃,終於明白了水知寒的毒計,若是自己與龍騰空葉風三大高手合力突圍,天下誰能抵得住?是以水知寒先用言語擠兌住自己,寧可與葉風單打獨鬥,就算葉風能勝過他也必是強弩之末,再想要突圍也是有心無力了。

可是以江湖規矩而論,在水知寒這番說辭下,葉風無論如何亦是不能怯戰不出的。

水知寒是天下有數的高手,葉風能敵得住他嗎?

刀王心念電轉,已有定計,此法雙方各有利弊,亦只有先耗去水知寒與歷輕笙這兩大高手的戰力,己方才有可能全體突圍……

由此可見水知寒亦來了不久,不知道葉風與祝嫣紅已是情深難解,不然葉風為了祝嫣紅,必也不肯獨自殺出重圍。

當下刀王點頭道:“水總管既是如此說,老夫決無異議。”心中卻想好了若是葉風不敵水知寒,自己再尋機出手。

水知寒轉頭望向葉風,仍是一副胸有成竹不緊不慢的樣子:“葉少俠可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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