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她公司樓下。

陽修坐在車裏說：“今天晚上我不能來接你。”

吳一一心裏一喜，正感輕松，他又道：“晚上不許加班，按時回家。”

他命令的口吻讓她不適應，一心想拒絕，頭卻聽話地點了點。

回家！回家？

她的家長久以來都是一個人，現在突然有人也管那個地方叫家，讓她覺得好奇異。

一整天，吳一一幾乎就沒好好工作，一心在想要不要按時回家。

快五點的時候，她突然想明白，他既然沒時間來接自己肯定也不會早回家呀。那還磨蹭什麽？她這幾天吃沒吃爽，睡沒睡好，還不趁此機會趕緊回家好好放松一下。

家裏果然沒有他。吳一一將包一放，走到沙發邊，懶洋洋地仰躺下去。

沒過一分鐘，突地跳起來，她想起來這幾天他可是睡在這兒的。

……遠離更踏實。

“還是回房歇著去。”

吳一一走進臥室又退回門邊。

臥室的門上貼著便簽：多謝收留，陽修……

這個應該已經貼在這裏好幾天了吧！

居然一直沒有發現！

吳一一扯下便簽，低聲嘆息。

陽臺上，多出了他的衣服；客廳裏，有他的書；書房裏，有他的本子和資料袋；廁所裏，有他的牙刷、毛巾……剃須刀；衣帽間，呃……連她的衣帽間裏都被他占去三分之一。

她這才發現，短短幾天，屋子裏已到處是他的痕跡。

吳一一心情覆雜地坐在床上，發楞。

外面傳來開門聲，接著陽修說：“放那兒。”

“好。”陌生的聲音回答。

客廳傳來腳步聲與搬擡重物的聲音。吳一一挪到門邊探頭看，客廳裏多了個大紙箱，大門開著，陽修就站在門口。

陽修先開口，“早早就回來了，很好！”

居然得了個表揚！吳一一尷尬地低頭看自己摳門框。想問他買了什麽，還沒開口，又有人擡東西進來。

陽修指著書房，“放那裏面。”

兩個男人將東西放進去，接著又下樓搬東西……

等送走他們，吳一一問：“這是什麽？”

“買了些必需品。”陽修輕易找到她的工具箱，拆開了客廳裏的紙箱。

“書桌……”

陽修邊組裝邊問，“怎麽樣？會不會破壞客廳的效果？”

吳一一搖頭。他是想把客廳霸占得更徹底了！

“……那個，房間裏是什麽？”

“床。”

“床？”吳一一提高了聲音，對他如此泰然自若地處置自己家還是抗拒的。

“我看過了，書房雖然小，靠墻放一張小床還是沒問題的。”

陽修把書桌組裝好，“這個是你的，那裏面的書桌歸我。”

自作主張的人！

陽修脫掉外套，走近書房，把她的電腦抱出來放在新書桌上，吳一一低頭挪進書房將書桌裏的物品全數搬出來。

想到以後在客廳裏辦公，難免會過多見到他，她有了新的想法，“書桌放我臥室吧！”

“不行，看著堵得慌。”

“……你又不用看。”

“你開著門的時候，我多少會看見，那會礙了我的眼。”陽修安置好電腦，“好了。”走向書房，又說她：“別磨嘰，放好進來幫忙。”

“……哦。”

吳一一放好東西，走到書房門口，見陽修正在拆包裝。

買的時候明明可以要求包安裝的。他這是在省錢嗎？

耳邊回放沈心悅的話：他晚上回家，是不是就會抱著一大捆錢在哪裏數呀數……

吳一一看著他後背，想象著他正貪婪數錢的樣子，不由輕笑出聲。

陽修回頭，幾天來第一次看到她明朗的笑臉，不由呆了呆，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吳一一緊張地抽出手，蹲著挪開一點，隨手拿了個螺絲刀去拆包裝，實際上就是拿它在紙箱上紮洞。

陽修看著自己變空的手心眼神暗沈，盯著她低垂的頭，心裏在嘆息，嘴裏吩咐道：“邊上呆著，呆會兒幫忙。”

“哦。”吳一一又挪開幾步。

其實，陽修一個人做得很好。她有時熱心地伸手幫著擡一下床板什麽的，會被他阻止，事實上除了遞個工具之類的，並不需要她幫什麽忙。

他讓自己在這裏幹看著做什麽！不如離他遠點去外面呆著好了。

吳一一才起身，陽修問道：“幹什麽？”

“呃……我餓，了。”

最怕她餓了！陽修看看天色，“今天來不及給你做好吃的了。”將工具一丟，起身到客廳拿起外套，“走吧，去外面吃。”

“……不，不用。要不，你接著弄，我去買回來。”

“不用。”陽修已打開大門，讓她先出去。

吳一一低頭哀嘆：就讓我一個人呆會兒不行麽！

這頓晚飯又是食不知味。

回家，繼續看他拼床，放床墊的時候，終於讓她搭了把手。吳一一見大功告成，拍拍手回房躺床上放松緊張的心情。

陽修站在書房門口，見她的臥室門關上後許久沒動靜，冷聲道：“一一……”

“啊！什麽？”吳一一噌地坐起。

“打算讓我直接睡床墊？”

“哦……不是。”吳一一慌忙找出床單枕頭，抱進書房替他鋪好，又將沙發上的被子抱到他的床上，“行嗎？”

“嗯。”

吳一一回房，找出換洗衣物，先去洗漱。

出來的時候，她瞥見陽修背靠書房門抽煙，才想起之前買的煙灰缸還沒拿出來。跑進臥室拿出煙灰缸放在離他較近的櫃子上，又轉身回房了。

陽修哪裏看不出她的“躲”字訣，心裏苦悶異常。只是她的躲避究竟是為什麽？僅僅是因為違背諾言，無臉面對嗎？自己在她的心裏又算什麽呢？還，有沒有一點位置？

他弄不明白這些問題，卻知道現在的她比當初更讓他難以靠近。

之後的日子，無論吳一一怎麽躲，有三件事始終躲不過。早晚接送與半夜吃東西。

早上不管她是起早還是故意睡晚，他都會等著送她上班。晚上故意加班，他最晚十點一定會在辦公室樓下催她下班，她有試過不下樓，結果他會上樓把她拖下去。

因為他，她半夜起來吃東西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不偷偷摸摸，記得要開燈，她盡量小聲，他始終會被驚動。

冰箱裏還會有他提前洗好的青菜，切好的肉絲，熬好的牛肉……

她在他的監督下，束手束腳地生活，卻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習慣。

比如，今天，他有事出差了，早晨沒有他陪她外出吃飯，送她上班，晚上沒有他來接她，她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

夜裏餓醒，煮面，書房的門牽引了她多少視線。而且她已經迷上了他煮的面條，看著面前簡單的方便面，從不挑食的她，卻吃不下去了。

不，不能，決不能再對他生出依戀。

吳一一丟掉筷子，跑到書桌邊打開電腦。無論如何，今天晚上她要拿出設計圖。他不是隨便怎麽弄就行嗎，那她隨便弄就可以了。

天明，吳一一將設計圖放到書房的書桌上，帶著一對黑眼圈上班去。

今天她嚴重體力不足，卻遇上了一位精力旺盛的客戶。陪客戶走了一整天，到分手時，她簡直就快趴下了。

倒黴的是，這會兒車也不好打。

吳一一沮喪地往花臺上一坐，開始想念自己的車。

“該死的陽修，什麽時候才還給我。”

手機鈴聲響了，是他。

吳一一罵人的氣焰瞬間消失，接通電話，小聲“餵”了聲。

“你在哪兒？”

“你……回來了嗎？”

“嗯，接你下班。”

他說得自然，語氣平靜，她卻沒來由地鼻酸，“哦"了一聲，告訴他地址。

坐在花臺上，伸著脖子在車流裏尋找他的車。看到他的車子出現的那一刻，她又縮回了脖子。

吳一一坐進車裏。陽修發動車子以前，丟給她設計圖，“你覺得好就行。”

“哦……好。”吳一一原本打算收起來，忍不住又看了看。嘆：這亂七八糟的是什麽？一把將它捏成球，扔向擋風玻璃。

“哦，你也看不下去！”陽修忍著笑意。

吳一一伸手擋住臉，將紙團撿回來塞進包裏，問他，“你看不下去還說行？”

“是還行，比小時候我們住的地方強多了不是。”

“小時候……”吳一一扭頭看向窗外，不願多想多提。

“對，小時候。小時候你有想過長大了會住什麽樣的房子嗎？”

“沒有。”吳一一生硬地回答。

這些天難得連續說上三五句話，舊事更是難提。陽修心裏刮過一股冷風，把許多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沈默橫亙在他們之間。

許久，陽修忽然說道：“究竟是哪裏出了錯，我不明白！”

聲音似在問詢又似在自語。

憂傷的語氣讓吳一一覺得好笑，又好痛……

回到家，陽修似乎已忘記了剛才的事，主動問她：“晚飯想吃什麽？”

吳一一想說不餓，可是胃又不爭氣地抗議。

陽修見她不答，又道：“那我做主了。你累了就去睡會兒，好了我叫你。”

吳一一覺得白吃他的勞動成果不好，不過與他呆一個廚房更不好。垂頭走近臥室帶上房門，暗想他真的是細致體貼的人啊！難怪心悅會喜歡他。那，丁明明後來為什麽會跟他分開呢？

癱倒在床上，明明很累，卻睡不著，兩只耳朵豎起來聽著廚房傳出來的聲響。

哎，難怪他每次都會醒，原來這房子的隔音效果真的這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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