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雖然心中奇怪，但她也不是第一天做醫生，更加不是第一天治療這些達官顯貴，她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所以她什麽都沒問，處理完傷口之後向燕妮交代了一番需要註意的事項，然後就把舞臺讓給了院長和主任們。

皮膚科主任也上前看了看蘇雲卿的手，安慰她說這種程度的燙傷只要好好養著，不吃那些發物，註意忌口，一般不會留疤。即便到時候真的留有淡淡的疤痕也沒關系，現在的科學非常發達，隨時都可以把疤痕消去，讓她不用擔心。

蘇雲卿還沒考慮到會不會留疤這個問題，她心裏藏著事，而這些事又不能夠跟其他人說，於是只能朝眾人笑笑，客客氣氣的道了謝，沒有多說什麽。

就在朱院長他們還在圍著蘇雲卿噓寒問暖的時候，病房的門被人猛的從外面推開，臉色鐵青的顧言之喘著粗氣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

原本還一臉鎮定的蘇雲卿在看到顧言之的瞬間眼圈驀然紅了，剛才那種雲淡風輕的樣子完全消失不見，扁著嘴看著顧言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委屈兮兮的氣息。

顧言之在看到雙手包著紗布，雙目通紅的蘇雲卿時只覺得心都被揉碎。他大步向前，小心翼翼的避過她的傷處將人摟進懷中，絲毫不顧及旁邊人的目光，輕輕的親了親蘇雲卿的額頭和眼角，聲音微啞。

“疼嗎？”

蘇雲卿埋在他懷裏搖了搖頭，眼淚卻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

顧言之緊緊的把人抱在懷裏，輕輕撫上她纏著紗布的手，手指微顫。

朱院長見狀連忙說道：“顧先生，蘇小姐的傷勢屬於深二度燙傷，不過由於送醫較快，又曾經有過恰當的緊急處理，只要按時敷藥換藥，註意忌口食物，總的來說沒有什麽大礙。”

顧言之低頭在蘇雲卿的手被輕輕吻了一下，當嘴唇感受到紗布特有的觸感時，心裏又狠狠的疼了一下。他幾乎不敢想象蘇雲卿會有多疼，只覺得這些傷雖然出現在蘇雲卿身上，可那種疼痛卻百倍千倍的疼在了他的心裏。

“謝謝朱院長。”顧言之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自己的情緒。“今天麻煩你們了。”

“沒事沒事。”朱院長是個聰明人，知道此時是他們退場的時候了，於是十分有眼力見兒的說道：“那我們就先出去了，蘇小姐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盡管叫我們。”

等醫生們和燕妮都出去之後，顧言之這才捧著蘇雲卿的臉，憐惜的撫過她紅彤彤的眼角，低聲道：“是不是很疼？”

蘇雲卿的臉在他手心裏晃了晃，聲音很低。

“我一點都不疼。”

顧言之心頭一跳，這才發現蘇雲卿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果然，下一秒就聽蘇雲卿眼淚驟然落下，哽咽著說道：“顧大哥，我沒有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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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覺，嗅覺，味覺之後，緊接著失去的是觸覺。

蘇雲卿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只知道當那滾燙的雞湯潑在她身上時，她一點感覺都沒有。並不是單純的失去痛覺這麽簡單，包括湯潑在她身上，皮膚接觸到油和水的感覺，還有當她趴在燕妮背上，肌膚跟肌膚隔著薄薄的衣料相觸的溫度和觸感也都通通沒有。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但是卻讓人覺得很恐懼。

就像自己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感覺的石頭，木頭，不管是疼痛瘙癢，又或是溫暖冰冷，通通都感受不到。

即便她的手現在就摸在顧言之臉上，她的嘴唇親吻著顧言之的肌膚，感受不到一分一毫過往從指尖，從嘴唇傳過來的愉悅。

這才是蘇雲卿哭泣的理由。

她不怕疼，她怕的是再也感受不到疼。

顧言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他過去的二十幾年中，像今天這樣心疼到渾身發抖是第一次。

“不怕，不怕。”顧言之把蘇雲卿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則把人完完全全的籠罩在了自己的懷中。“我在這裏，不要怕。”

蘇雲卿趴在顧言之的懷裏哭得不能自已。

從第一次失去聽覺開始，她的心裏就一直非常不安，只是她知道即便是她只有一分的不安，在顧言之身上也會變成十分，所以她一直忍耐著，在顧言之面前也總是無所謂的樣子，還反過來安慰顧言之自己不會有事，說每次都只是幾個小時就恢覆了，可能就是古代人穿越到現代的水土不服。

但只有她自己心裏知道她到底是有多麽不安。

顧言之在她身邊時還好，若顧言之不在他身邊，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是會想起失去聽覺的那個晚上。

失去嗅覺和味覺感覺還沒有這麽深刻，失去聽覺的時候是真的感覺到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別人有別人的繁華，唯有她獨自站在這些熱鬧之外，宛如浮沈在海面，然後慢慢慢慢的往下墜入深海。

死寂，空茫。

今天驟然失去觸覺，一開始她還能忍著，還能安慰自己，幸好失去了觸覺，不然被那雞湯潑到該有多疼啊。可當顧言之出現在她面前，當顧言之緊緊的抱住她，吻她，心疼的問她疼不疼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內心的恐懼。

比起疼痛，更加可怕的是她連這種感覺都失去。

“現在是觸覺，接下來是不是就是視覺了？”蘇雲卿哭著緊緊抱著顧言之，壓迫到傷口也不自知。“我是不是會再也看不見顧大哥了？”

顧言之也紅著眼，心裏疼得跟被刀絞了似的。哪怕是幾年前他出任務身受重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他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疼過。

蘇雲卿的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一顆顆的火星子砸在他身上，疼得他渾身發抖，喉嚨幹啞。在這一刻哪怕讓他用這條命去換都行，只要蘇雲卿不哭，只要她不難受，只要她不痛苦。

讓他做什麽都行。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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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鳳凰初啼 531 寸步不離（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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