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之有無數方法可以把那巖安排的妥妥當當，他還可以找到一戶比蘇雲卿還要合適百倍的家庭來收養那巖。這樣，既能照顧好小孩，別人也無法在道德層面上譴責蘇雲卿。

而且，強求未滿二十的蘇雲卿收養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本來就說不過去。

被嚴先生瘋狂‘安利’了兩天的老太太哪裏猜不出顧言之是什麽意思。想來是自己前幾天借著病重想逼蘇雲卿趕緊答應收養那巖的事情惹的對方不滿。

她不太敢直視顧言之，這個男人渾身煞氣，雙眸被血腥氣浸潤的冰冷無情。他本該是孤獨終生，英年早逝的命格，是大煞之人。

可如今他從地獄歸來，卻收斂氣息站在人前，像是一頭野獸收起了自己的利爪，乖巧的俯臥在蘇雲卿身邊。

果然只有蘇雲卿才可以鎮住那巖，才可以護得住他一生無憂。

老太太在心底暗嘆一口氣，她在那巖的攙扶下從床上艱難坐起——她拒絕了嚴先生想要把病床搖起來的舉動，而是選擇了一種對現在的她來說異常吃力，可是卻十分正式的坐姿。

“顧先生，蘇小姐，請坐。”

顧言之跟蘇雲卿坐下後，老太太又無聲的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嚴先生。嚴先生先是楞了兩秒，然後反應快速的說道：“我出去買杯咖啡，你們慢慢聊。”

等嚴先生走後，老太太才慢慢開口道：“顧先生，前些日子我病糊塗了，多有得罪還請海涵，不要跟我這個糟老婆子計較。”

她開口就是道歉，顧言之卻不跟她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不必說這些，說你的目的。”

老太太說：“我的目的早就跟蘇小姐說過了，我只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希望蘇小姐可以將那巖收做義子。”

“理由？”顧言之握著蘇雲卿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無意識的摩挲。“因為你之前說卿卿可以鎮的住這孩子的命格？”

老太太說：“是。這孩子生來就與他人不同。他命中帶煞，父母親緣極淡，凡是跟他關系親近的人都會遭受無妄之災……”

“老太太。”蘇雲卿不讚同的看著她，“我雖也對鬼神存有敬畏之心，可不是什麽話都適合在人前說。”

老太太嘴角噙笑的看著蘇雲卿，微微點頭。“你心極善，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不必擔心，這些話我並不是第一次在這孩子面前說，他對自己的事情清楚的很。”

老太太語氣淡然，眼神悠遠，話裏不知是在說那巖，還是在說其他人。“像他這樣的孩子，盡快知道這些總比日後發生事情後再後悔要來的好。”

蘇雲卿敏銳的察覺到老太太話裏說的似乎並不單單是那巖，她從顧言之處聽說過老太太的過去，心想這些話莫不是也在說她自己？

話雖如此，但蘇雲卿對她這種方式仍舊不敢茍同。

老太太也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而對顧言之說道：“顧先生，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不講道理，要蘇小姐收那巖做養子確實是為難她了，如今能夠救那巖的只有蘇小姐，而蘇小姐……似乎也正需要有個人來幫她破局。”

顧言之直起身體，目光如炬的盯著眼前這位曾經頗有名氣，如今卻已垂垂老矣的‘仙姑’，沈聲說道：“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老太太說：“之前我曾經跟顧先生說過，你是蘇小姐的劫，蘇小姐是為你而來。可這世間沒有什麽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哪怕她命格奇貴，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好，都是一樣的。我看不見她的未來，同樣也看不見顧先生你的。但是我知道，這個孩子在將來某一刻，或許能夠成為關鍵。”

“顧先生，”她坐直身體，語氣近乎哀求。“請您帶上這個孩子吧，你相信我，他可以幫你守住蘇小姐。”

老太太這樣說等於就是把收養那巖的事情明碼標價的放在了蘇雲卿和顧言之面前——只要他們願意收養那巖，那這孩子終有一天可以發揮他的作用。你庇護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將來也同樣會回報你，大家都是等價交換，彼此不吃虧。

雖然這世界很多事情大抵都是這樣的，有來有往，等價交換，只是大家都沒有說的這麽直白而已，大部分也都會披上道德的外衣。可老太太說的這麽直接，顧言之聽著反而比之前要順耳。

並不是因為老太太說那巖日後可能會成為破局關鍵——誠然，這一點對他來說也非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老太太這種開門見山，不再利用自己的病來對蘇雲卿進行道德綁架，這才是讓他願意聽下去的關鍵。

我窮我有理，我說我有理，這種畸形的價值觀讓顧言之無比厭煩。在他看來，一個人的善良並不是成全這些所謂弱者無理要求的理由。

哪怕那巖只是一個普通孩子，只要老太太願意好好說，顧言之並不在乎多養一個小孩。

蘇雲卿想的倒是沒有顧言之這麽多，她純粹就是心疼那巖，如今見顧言之的臉色回暖，便知道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她笑著對那巖招招手，讓他到自己身邊來。

“你願不願意跟我去京市？”

那巖回頭看著老太太，抿著唇沒有回答。

老太太則驚訝的看著蘇雲卿，然後又連忙看向顧言之，只聽他淡淡說道：“我的人，我自己會守著，不用其他人。”

老太太眼神一黯，以為最終還是不行，可沒想到顧言之緊接著又說道：“不過，從此以後，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老太太知道顧言之這是答應了，心口的氣一松，整個人都癱軟下來倒靠在了床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那巖和蘇雲卿都嚇了一跳，那巖連忙跑回老太太身邊，小手一下又一下的輕輕拍著老太太的背，一邊對蘇雲卿說道：“我不去，我要陪著阿嬤。”

“傻孩子。”老太太又咳嗽了幾聲，方才強行坐著與顧言之談判已經耗盡了她大半力氣，如今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斷斷續續。

“我已經活不長啦，你應該能夠看的見吧，阿嬤的顏色已經很淡了吧。就跟當時阿爺一樣，是嗎？”

那巖抿著唇，雙目噙淚，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

蘇雲卿和顧言之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

老太太拍拍那巖的手，笑容裏帶著輕松和愉快。她低低的說：“多好啊，多好啊。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你該替阿嬤高興。你阿爺已經等了我很久很久了，我如果再不去，他那老頭子耐性又不好，大概就要走了。”

那巖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哽咽著說道：“阿嬤，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也不想做蘇小姐的孩子，我只想做阿嬤的孩子。”

老太太故意板著臉小聲訓他：“做我的孩子有什麽好吃不飽穿不暖，我平時還對你兇，還不管你。還有，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什麽嗎？如果你等不到那位貴人，你就只能一輩子過著這種離群索居的生活，孤獨終老，這樣的日子你也喜歡嗎？”

老太太說著話又咳嗽起來，嚇的那巖眼淚都還沒擦幹凈就趕緊說道：“我知道了，我聽話，我聽阿嬤的話。”

老太太這才滿意的笑了笑，在那巖的幫助下重新躺回床上。等她躺好後，那巖就如前幾日一般的搬個小凳子坐在床邊守著她。

蘇雲卿和顧言之見狀便悄悄退了出來，把時間留給了他們。

鳳凰初啼 524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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