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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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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浦與秦海青出得賭場,李浦問道:“你怎麽隨便就將我押賭?我若被輸掉,可打不出那老頭兒的手心。”秦海青道:“反正我們昨天見面才認識,又不是深交,我大可不必對你負什麽責任。”李浦一聽好生氣,怒道:“你既說這麽絕情的話,我們就此別過罷。”秦海青也不急,“原本就是你自己要跟著我的。”李浦覺得挺沒意思,“好男不跟女鬥。”秦海青不知在想些什麽,把這話吞了下去。“為何你要請賭場老板照顧縣太爺?這不是有些黑白顛倒了嗎?”李浦不解地問。“如果結案順利的話,我很快會離開這裏。陳知縣的麻煩事恐怕不會就此結束,我首先考慮的是保住他的性命。”秦海青回答,“何東家雖然看上去形象可憎,從他言談看來卻是個好人。當真心術不正的人,經營賭場這麽多年,哪裏還說得出帶人情味的話來?何東家能說出來,他心狠但不絕情,還是可以托付的,也是目前我唯一可托付的人。”

兩人走了一程,李浦突然笑了起來,秦海青覺得奇怪,便問:“好端端地你笑個什麽?”李浦笑道:“剛才你在賭場裏也夠狼狽了,看你折騰死人滿在行的,怎麽處理這種事情卻象個初出道的雛兒?既然是公門中的人,這種地方應該稔熟才對。”秦海青聽了這話,忽然間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李浦看出了點門道,追問下去:“你當真來過這種地方嗎?”秦海青嘀咕道:“來過兩次。”李浦大聲否定:“騙人!”秦海青見瞞不過了,只好承認到:“在門口站過兩次,通常我家的大管家幫我跑這種地方。”“大管家?”李浦直搖頭,“這怎麽行,這種經驗是做捕頭不可缺少的,你家大管家怎麽連這種事也管呢?”“他聽父親指派助我辦案,說我若去多了這種地方,傳出去有損名聲,會……”秦海青突然說漏了嘴,臉一紅,不出聲了。李浦已笑了起來:“會嫁不出去嗎?”秦海青怒道:“你是捕頭還是我是?本大小姐這不是自己進賭場了嗎?不用你教!”李浦仍“吃吃”笑個不停,“果然是個當大小姐的,我說呢,怎麽脾氣這麽刁鉆!”秦海青沈下臉來,“我怎麽刁鉆了,你倒說給我聽聽?”李浦見秦海青真的動了怒,不敢再嘻笑,試著將話題繞開:“你那個大管家,可是精通毒物的那個人?”秦海青見他不再胡鬧,也就不深究,點了點頭,“這家夥難纏得很,這次好不容易丟掉他出來,你不要再提。”李浦聽了這話只想笑,心說總算抓住了這丫頭的一點尾巴。

走著走著,李浦發現秦海青又向城外走去,“上哪裏?”李浦問。“你不是要挖墳嗎?這就去呀。”秦海青回答。“挖旬月生的墳嗎?”李浦問。秦海青十分不快地回答:“到現在,仍然沒有證據可以說明什麽,你說得對,不如去那裏看看,也許會有收獲。”

李浦皺了皺眉,有些不太快樂的樣子。秦海青見了,便說:“你實在不願去,就回衙裏等著吧。”李浦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那怎麽行,是我說的話,當然我得去。”秦海青見他如此說,也不再勸,兩人都覺得有些疲乏,閉了嘴巴不想說話。一聲不吭地走了一程,李浦禁不住嘆了口氣。

那女孩兒的嘴巴原本就是最不知疲倦的,一聽李浦的嘆氣聲,好奇心一上,秦海青自然就接上話來。“你還是有些與心不甘吧?”秦海青瞪大了眼睛問,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是對李浦心緒極差的興災樂禍。這秦姑娘想必是做大小姐做慣了的,有些捉弄人的小脾氣。原本與李浦不熟,言談舉止都十分註意,處處顯出一種端莊穩重來,如今李浦一番賭場的問話將她的老底兒揭了出來,大小姐也就索性撕下面皮,不免就露出了些小性子,李浦萬沒想到秦大捕頭骨子裏竟是如此難纏的角色,也懶得與她計較,悻悻念叨:“平時一個比一個普通,怎麽交起手來一個個俱是高人呢?”秦海青作出一付明白的模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呢?”李浦橫瞪她一眼,提聲道:“本大爺從來都是很自信的!”秦海青聽了他的話,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咯咯”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模樣倒還挺順眼的。“其實也沒什麽奇怪,我成天與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打交道,周圍的厲害人物多的是,要是不把本事學好了,沒準哪天就把小命丟了。”秦海青伸伸臂,舒活了一下胳膊,午間與席方南交手後的不適已經沒有了,她的語氣裏倒很有幾份羨慕的味兒,“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浦聽此話頗不順耳,撇了撇嘴,“你這話的意思,是說反正我不過是個混江湖的,用不著學什麽好功夫了?”秦海青嘴角含笑:“別亂解我的話,我只是說你不需要象我這樣,逼著學一身武藝。不過呢……”秦海青轉了轉眼珠子,“呵呵,象你這樣無師自通的江湖人,通常有兩個結局。”“什麽?”李浦已作好打嘴皮仗的準備。“一個嘛,就是成為江湖的小混混,再一個嘛,”秦海青做出一付不甘心的模樣,“就是成為一派宗師。”李浦聽了這話,心中突然覺得很受用,“那我定會成為李門功夫的宗師。”他得意地哈哈大笑著向前走去。秦海青也笑了起來,“這小子也算單純得可以了!”

被秦海青一陣調侃,李浦心情好了許多,反正今日又不是第一次驗屍,再到墳地也就少了許多不適的感覺。兩人說笑著重又來到郊外墳場,已是日暮時分,“這個時候驚動死者,怕是要遭報應的。”李浦惴惴道。秦海青頑皮一笑,“不礙事,幹快點,在鬼跑出來之前開溜便是。”說罷在墳前叩個頭,念道:“驚了鬼爺好覺,還請您包涵才是。”李浦本來就有些不安,見她這模樣,忙學她的樣子也叩了個頭。秦海青圍著墳轉了一圈,道:“開始挖吧。”李浦打量了一下眾墳中的旬月生的墓地,撇了撇嘴:“說得容易,這墳經了七年的風吹雨打,墳上的土板實著呢!”他用向農家借來的鐝頭在墳邊挖了一下,不禁嘆道:“好家夥,還咚咚作響呢。”“有個方便的法子。”秦海青似有意無意地嘀咕了一句。李浦擡頭一看,秦海青眼珠子又開始轉起來了,便一把扔掉鐝頭,“你又打什麽鬼主意了?”秦海青笑道:“各行都有行家,在我們公門中,挖墳的事也是常幹的,倒也出了一兩個開墳的行家。”“怎麽個行家法?”李浦好奇地問。秦海青已轉悠到墳後,用手測那墳的硬度,一邊答道:“最出名的一招叫‘大劈棺’,原是用內家功法將板結了的墳土劈開的招式。”李浦聽得一楞一楞的,“你又在拿我開心啦,這玩意兒也有人琢磨?”“怎麽沒有?”秦海青突然擡頭笑瞇瞇地問李浦,“你可願意試一試?”李浦吃了一驚,問道:“我也可以嗎?”秦海青是一付很正經的樣子:“當然,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李浦依秦海青所說在墳後站定了,沈氣於丹田,慢慢將內力聚於右臂,靜等秦海青的指令。秦海青繞到他身後去,運氣提掌,將右手放於李浦肩上,“可準備好了?”她問。“好了。”李浦回答,心想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算秦丫頭是鬧著玩的,也不和她計較了。正如此想時,只覺一股綿綿的內力從秦海青掌中傳來,在體內四下游走,李浦忙集中精神,將體內真氣控住,全力向右臂上引,那內力甚是雄厚,李浦覺得右臂愈來愈有漲疼之感,忽聽耳後秦海青喝了一聲“劈吧!”想也未想,一掌向墳堆劈去。只聽“霍啦啦”一陣響,泥屑四濺,那墳頭在李浦一掌之下硬生生從中間劈開兩半,露出埋於地下的棺蓋來。李浦這下興奮起來,“我果然是可做宗師的人。”秦海青也不說話,笑瞇瞇地拾起一邊的鐵鍬,跳上土堆去扒棺蓋上的剩土。

李浦也拾起鐝頭幫忙,問道:“看來你是知道怎麽做的,為何不自己劈呢?”秦海青翻了翻眼皮,“啊?我們做女人的,總是要講點幹凈的吧?”李浦聽此話一楞,低頭一看,自己衣上滿是泥土,活脫脫一個泥猴一般,再看秦海青,因為站在李浦之後,身上卻沒怎麽弄臟,一時又好氣又好笑,罵道:“你這丫頭,倒是很會利用人!”秦海青笑呵呵的,一付和氣生財的模樣:“你不也很有成就感嗎?咱們這叫各有所得。說說看,你若殺人又不想讓人發現,會用個什麽法子?或許能給我個提示。”李浦怒吼道:“我可是從來不殺人的!”二人說話間已將棺蓋上的土扒開,秦海青一擡手,將鍬頭插入棺蓋與棺材之間,手上貫力,“啪”的一聲,已將棺蓋連鐵釘撬了起來。

李浦下意識地向後避了避,想起午間那股惡臭就惡心。棺蓋一開,一股黴濕之氣撲鼻而來,倒是沒有了那股惡臭,定睛看去,原來旬月生在地下埋了多年,早已化為枯骨一堆。秦海青蹲下身去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李浦問:“你在找醉螞蟻嗎?”秦海青一楞,擡起頭來不解地問:“為什麽這麽說?”李浦打趣道:“那旬月生若是醉死的,血肉成泥,那泥中必有酒氣,還怕螞蟻不醉?”秦海青也不禁笑了起來,“此話不錯,在這地下埋了七年,怕早成陳年老窖了。”她指了指白骨,“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現在只能看看這骨頭有沒有異常了。”“怎麽說呢?”李浦今日已對驗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屍骨是可以說話的。”秦海青答道,“比如說數數骨頭是否不缺,骨架是否正常可看出此人生前是否全屍而終,看骨表是否變色可知此人之死是否與藥物有關,看骨頭上有無創傷、裂痕可知是否遭受過外傷。”秦海青示意李浦看棺中腿骨的某一處,“此處有一陳舊傷痕,痊愈得甚好,大概旬月生藝人出身,幼時練功時折斷過腿,但因孩童骨骼成長,後期恢覆得較好,所以只留下一點小的痕跡,對身體並沒有大礙。若是成人後所受的傷,是不會有這麽好的痊愈效果的。”

李浦已聽得癡了。見秦海青看了一陣,開始用手去扒拉骨堆,嘴上念道:“就這樣看,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也許又是空手而歸。”話未說完,臉色突然一變。李浦已捕捉到她表情的變化,低頭看去,見秦海青正將頭骨翻轉過來。“怎麽啦?”李浦隱約感到空氣的緊張,秦海青嘆了口氣,將頭骨從棺中拿出,遞給李浦,“你看這是什麽?”李浦見那頭骨兩個黑洞洞的眼睛直望著自己,已有些發磣。鼓起勇氣將頭骨接過來,覺得手觸之處有一處凹進,忙將頭骨翻過來,一看之下驚得說不出話,那白森森的頭骨上,後腦有一處極小的菱狀缺口!

“這缺口外小內大,想是從前面刺入的。”秦海青解釋道,臉色沈重,再沒有半點嘻笑的樣子。李浦的手微微顫抖起來,腦中已是一片空白。秦海青將頭骨又接了回來,仔細地查看,一邊慢慢分析道:“前面骨骼沒有任何傷口,那鈍物想必是從口中刺入。陳太炎生疑令仵作驗屍時,戲班之人已為旬月生凈體守靈,即使頭發上有血跡,也早已被洗凈,若非將發根扒開,也是找不到這處小傷口的。”秦海青將頭骨舉高,對著如血的夕陽看了看,接著說,“從缺口的角度來看,口腔中的傷在上方,鈍物抽出後,肌肉相擠,若非對著光線細看,也是找不到的,難怪逃過仵作的眼睛。”李浦對秦海青的每一句話都聽得認真,此時已不僅僅是出於初學者的好奇了。他臉色十分難看,許久,口中喃喃念出一句:“這麽殘忍,真的是她幹的嗎?”“旬月生遭此一擊,顱骨破碎,殺人者定是有相當的腕力,若非身有武功,定是個男人做的。”秦海青站了起來,“從當時查訪的卷宗來看,旬月生死時月月紅始終在他身旁,不管是不是她親手做的,她都脫不了幹系。”她輕輕拉起李浦,“我們回去吧,這個案子,該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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