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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番外二居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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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在外地游歷了幾個月,回來後賀言春一直琢磨著要做一條船。

家門口就是河,方犁閑來無事,便喜歡去河上劃船釣魚。舟行水上,身邊涼風習習,兩岸青山隱隱,何等愜意自然!唯一美中不足,在於船是一艘舊木船,不僅狹窄,亦且要用木槳和長篙。賀言春使不慣那勞什子,若去水上玩,兩人只能帶上船夫,不然,劃船的活兒便落在方犁一人頭上。

賀言春嘴上不說,心裏是有點不服氣的。他騎馬蹴鞠皆有天賦,往往一點就通,就只游水這一樁,無論如何也學不會。大約當年倉促落水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陰影,如今到了水裏便不自在。他和方犁這幾年時常出外各地走走,有時難免要坐船。賀言春花了好長時間,才在船上走得平穩了些,若要動手劃船,卻依舊勉強。兩支木槳用起來不聽使喚。想叫它往東,偏要往西。若力使大了,一條船便滴溜溜在河面上打轉。他難得有著急的時候,碰上這種情形,也有些喪氣,只得一邊由著方犁笑話,一邊讓他接了手。

因而賀言春這次回來後,閑來無事看到那舊船反扣在岸邊,便起了做船的心思,時常跑到船邊蹲著。墩兒家的大小子虎頭最喜歡他,見他回來,便綴在後面如尾巴一般,也時常和他並排蹲著。兩人歪頭瞧著那船,還時不時地叩一叩船底板。蹲了十餘天,賀言春拍拍屁股,帶著拖油瓶虎頭去了鎮上,跟鎮裏茶棚處的夥計打聽,附近哪裏有做船的匠人。好容易打聽到一處船坊,賀言春又騎上馬,拐帶著孩子,跑去看別人做船。各家做船手藝,本來秘不外傳,但不知平虜侯跟人怎麽一說,那船坊的坊主不僅讓那一大一小在工坊裏四處走動,亦且備了好飯好菜熱情款待。賀言春和虎頭每日裏早來晚走,在船坊呆了大半月,回來後便把泡在河裏的幾大根杉木拖上來,晾幹了準備做船。

起初胡安聽虎頭說,侯爺要做船,還頗不以為然。那做船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的?選料斷料、破板拼板、投船打麻,樣樣都是要手藝和功夫的。船坊裏小夥計們,熬十多年還學不出手藝的也大有人在。自家侯爺雖說人頂頂聰明,畢竟才去船坊裏呆了幾天?不過只要侯爺高興,就算他要搬梯子摘星星,自己也沒有多嘴勸阻的理兒。因而胡安只讓人在河邊坡岸上搭了一處寬敞工棚,好給做木工活兒的侯爺遮風擋太陽,又讓墩兒娘子每天準備精致茶點送過去,只要不餓著累著,別的且由著他們折騰。

賀言春每日裏陪方犁算算賬、下下棋,便去工棚做一個時辰的活兒,虎頭和小殷給他打下手,幾人也不趕工,累了便歇著。虎頭雖年小力弱,使不動鋸,卻能幫侯爺遞刨子、扯墨線,眼力勁兒比小殷和方犁都強到不知哪裏去了。幾人又鋸又刨又鑿,起初看不出做出些甚東西,過了一月,那船開始粗粗地有了點形狀,頓時把家中老小都驚動了,合家的人跑去看賀小爺做船。連郭韓娘子都抱著娃兒去看了一回熱鬧。

後來有一天,郭韓從鎮中商鋪裏回了莊子,遠遠就見河岸邊圍著好些人。聽說是賀言春在做船,便很不屑地打鼻子裏哼了一聲。及至到了自己院裏,娘子王氏端茶把與他吃了,稍歇了片刻,方犁便也跟進屋來了,道:“剛遠遠看見路上有人騎馬往家走,便猜到是你。今兒怎麽回來了?”

郭韓道:“前陣子你從外頭帶回來的那上好山貨,放在清水鎮這小地方賣不出價,白糟糕了。所以我和夥計們拉去附近郡城一趟,不上幾天就賣了,賺了這個數,”說著伸出幾根手指來,又洋洋得意道:“怎麽樣?你阿兄出馬,你還滿意罷!”

方犁誇讚道:“阿兄做事,自然沒話說!只是我不過回來的路上順便帶些貨罷了,阿兄交夥計們打理便是了,咱家也不差那幾個錢,何苦這般操勞!”

王氏聞言笑道:“你隨他!他在家閑得腳底板長毛,巴不得借機出去游蕩!天生是個野馬性子,家裏哪拴得住他!”

自從兩年前郭韓母親去世,王氏便接手當家理紀,如今有了兒子,郭韓在家中越發說不起話,聽了娘子的揶揄,郭韓忙訕訕地道:“夫人此話差矣!難道家裏有錢,便該守著產業坐吃山空?……好容易兄弟來了,說這些作甚?夫人把那好茶尋些來,我與兄弟許久不見,也吃杯茶說說話兒。”

王氏便把孩子交給奶娘抱著,自己親自拿茶去了。這邊郭韓又道:“聽說那一位又起了興致,做起船來了?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把話放在這兒,就算能做出來,那也是個花架子!能不能下水,難說得很!”

這些年他和賀言春相互瞧不順眼,私下裏沒少在方犁這裏說對方壞話。因而方犁聽了不答話,只是笑,郭韓便有些惱,道:“罷了,跟你也是白說!你只會向著他!三兒,只是哥提醒你,他那船你別胡亂上去坐,倘在河中間漏了水或翻了船,可不是玩的!”

王氏正好找了茶回來,聞言不平道:“三弟,休聽他胡說!他看都沒去看一眼,便有這多廢話!賀兄弟人頂聰明,前兒咱家小子的一個小搖椅不是壞了麽?賀兄弟過來看見了,對著椅子看了兩眼,昨兒便讓人送過來一個新的,又牢靠又輕便,比那舊的不知好哪裏去了!如今他又做起船來了,我看成!”

郭韓便直著脖子道:“婦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搖椅和船是一回事麽?搖椅多大?船多大?人家送你一把椅子,你便向著人說話了?”

王氏哼了一聲,道:“那搖椅老早就松了,跟你說了你怎麽不修?大郎上回坐裏頭,椅腿垮下來,險把大郎頭磕破了!你就會一張嘴邦邦地犟!”

郭韓一聽便急了,忙起身去看孩子,道:“什麽?把我家阿大摔了?怪不得頭上還有些青,快抱來我再看看!……真是的,一屋子人都是幹什麽的?一個孩子也看不住?”

王氏一邊煮茶,一邊道:“罷麽罷麽,這時候裝起慈父來了!十天半月地不落屋,也沒見你對我娘兒倆有甚牽掛處!”

方犁坐在椅上吃茶,順便看兩口子拌嘴,等郭韓把自家小子又交給仆人抱去睡覺了,這才道:“阿兄,你以前時常在漆器坊走動,可曾見過匠人做榫卯機括麽?”

郭韓拿帕子擦了把手,又接過茶吃,道:“怎麽沒見過?那精巧些的漆件,榫卯扣好了,嚴絲合縫,水都滴不進去。”

方犁便道:“那你這些天得了空,也去言春那裏看看唄!他想在船上裝什麽機括,和虎頭琢磨了幾天也不得法子。我也不懂那個,想了想,只有你是行家!”

王氏忙也在旁幫腔道:“三弟,不是阿嫂誇口,你阿兄懶歸懶,但凡他上心的事兒,沒有做不好的!你明兒就去幫著看看罷!”

郭韓受了這一通馬屁,心情大爽,忙大言不慚地道:“這做船和做漆件兒雖是兩個行當,一樣要做木胎、打麻填縫。我漆坊裏呆了那麽些年,看也看會了。既然三兒你說了,明兒我便去河邊指點指點!”

到了第二天,郭韓便興沖沖地去了河邊。不多久,虎頭便氣喘籲籲跑來給方犁報信兒,說郭大爺和賀爺在河邊吵起來了。方犁在院裏吃茶,聽了也不著急,只遞了一塊糕給他,問:“打起來了沒有?”

虎頭道:“打是不曾打,有殷哥哥攔著咧。只是吵得好兇!”

方犁一點頭,道:“那不管!隨他們吵去!”

虎頭哦了一聲,捏著糕站了一會兒,到底牽腸掛肚,又跑去河岸邊了。回去時就見兩人已經沒吵了,他家賀爺在工棚裏忙活自己的事,郭大爺在工棚外,跟監工頭兒似的四處瞎逛。逛不多時,郭韓便憋不住了,又走進工棚裏來,對賀言春比比劃劃地道:“那機括不是像你這般做的!要先這樣打出榫眼出來!這眼兒也打得不對!你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來來我先畫一個你看!”

小殷忙鋪開一張白紙,虎頭遞了炭筆,郭韓便趴在桌幾上等著,賀言春這才走過去,冷冷地道:“那船底我要裝兩個車輪,好讓它像陸地上馬車一般行走才好。”

郭韓聽了,又要抓狂,道:“坐了這麽多年的船,何時見過船底有什麽車輪?你到底哪裏見過的?老老實實做一艘船出來不好麽?”

賀言春轉身就走,道:“你做不出來也就罷了!不要耽誤我!”

郭韓最是聽不得別人說他不行,聞言怒道:“那你倒是說說,你那船底兩個輪子是什麽樣兒!想怎麽做!你不說,我怎麽給你畫!”

賀言春便又回來,坐在桌幾邊給他解釋,說不上兩句,又高一聲低一聲吵了起來。等方犁帶著人送茶點來時,就見郭韓臉也氣紅了,憤然道:“我跟你是前世的對頭!這輩子再說不到一處來!罷了罷了!我懶得管了,回家哄孩子去!”

說著拂袖而去。方犁哭笑不得,只好轉頭問賀言春:“你好好跟他說幾句怎麽了?”

賀言春從容洗了手,過來吃茶點,順便瞟了眼郭韓畫的圖紙,道:“誰請他來!我這裏什麽時候輪得著他來指手畫腳了?”

方犁拈了塊點心餵他,道:“阿兄雖性子急了些,也總是為了你,巴不得這船早日做好!你多耐煩些,聽他說兩句不成麽?”

賀言春慢慢吃著糕,道:“是他非要跟我急、跟我吵,我有什麽辦法?你放心,沒他幫忙,我這船照樣做得出!這回我做個好的你瞧!”

方犁挨著他坐下,笑道:“我放心得很!你哪回做的不好?樣樣都是好的!只是這船多久才能下水?可別等到明後年去!”

賀言春聽了心裏舒坦,伸出手臂摟著他,道:“我先照這樣兒做個小船,若好使,坐得也舒服,咱們再做艘大的,到時我和你坐船去外頭也方便。省得馬車顛簸,你說可好?”

方犁自然是什麽都依他。兩人閑聊幾句,又攜著手一道兒回去吃飯。到得第二日下午,等賀言春不緊不慢地去工棚幹活兒,郭韓又來了。原來他把賀言春的話想了一夜,倒勾起興致來,他又是個不肯服輸的性子,自家在屋裏往紙上描畫了半天,誓要將賀言春說的那什麽車輪想出模樣兒來。到下午好容易有些頭緒了,便也不顧賀言春的冷臉,徑去找他商量了。

兩人照樣說不上幾句便惱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吵架,大有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然而過不多久,雙方氣性平了,依舊湊在圖紙前說起事兒。小殷和虎頭起初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後來也漸漸習以為常起來。

就這麽邊吵邊商量,本是賀言春異想天開,要在船底處裝兩個輪子,後來竟真被他二人給畫出來了。其間又費了多少心思,才終於把真東西給做了出來。胡安墩兒聽虎頭吹噓後,帶著合家老小來看熱鬧。就見翻扣過來的船底板上,尾端有兩個風車輪子一樣的東西,直通到船裏去。虎頭得意洋洋地在旁講解,說是只要人坐在船倉裏,踩裏頭兩個腳踏,便能帶動風車輪子轉起來,船便跑得又快又平穩。眾人無不嘖嘖稱奇,紛紛央求賀言春方犁和郭韓,說等船抿好縫下到水裏去時,一定要帶上他們親眼見識見識,活了半輩子,還是頭一遭兒聽說有不用槳就能走動的船的。

郭韓自此對這條船比賀言春還上心,有空便挽著袖子親自給船身抿縫上油,並對賀言春生出幾分惺惺相惜的好感來,覺得也只有這廝,才配得上自家那才情過人的兄弟。而賀言春則看在他畫出的兩個輪子的份上,臉色也總算不那麽冷了。於是十月份等船做好後,方犁有一天感嘆,說山坡上那幾十畝桑樹澆灌起來還須人力擔水,頗有些不便。自信滿滿的兩人同時表示,把河裏的水取到山坡上也容易,只須做幾輛連環水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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