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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勝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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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國位於大夏西南沿海,前朝時在此地設置了六郡,歷來漢夷雜居,後來天下大亂,便有當地郡尉自立為王、依仗南嶺天險以拒中原。大夏初立時,高祖皇帝派使臣說服南越王成為大夏的藩屬國,稱臣納貢,彼此相安無事已歷三朝。如今南越內亂,國王王後被丞相所殺,後來又擁立國王與當地越女所生的次子為王,王世子卻被追殺得東躲西藏,無奈之下只得派人到京城來求救。

大夏作為宗主國,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次日早朝,議的便是該不該對南越出兵。朝臣們又分作了兩派,一撥人認為,南嶺地形覆雜,民風彪悍,當地又多瘴癘之氣,如果輕易動兵,定然傷亡慘重,即使攻下來,也無法輕易守住。如此勞民傷財,不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另一撥人則認為,對大夏而言,此次內亂正是不可多得的時機,朝廷派兵出征名正言順,至於打下來後,是要還國於世子,還是撤國立郡,那還不是朝廷說了算?南越若平,則大夏疆域可擴張至南海一帶,千秋功業自此便可奠定。

皇帝近年來越發有些好大喜功,聽了這話,如何不心動?當即決定對南越用兵。一連幾日,皇帝都在召見軍中將領,商討征伐事務。大將軍賀言春身為三軍統帥,雖病體剛剛痊愈,又在孝中,國事當前,卻也不得不每日都去宮中,每每議事到半夜才得回府。

只是賀言春雖新任大將軍,又有赫赫軍功在身,卻並不刻意攬權。軍事上的安排布署,均是照皇帝的意思行事,他只從旁提些建議。去年皇帝一時性起封他為三公,事後本來有些後悔,見他如此小心謹慎,心裏卻歡喜起來。一日議畢了事,去皇後宮中時,卻對皇後抱怨道:“言春素來沈靜穩重,我就喜歡他這點。只是他那性子也忒太平了些。諸事還得我去請教,他才肯開口。多一句話兒也不肯說!難道他心裏還有什麽顧慮不成?”

皇後與他做了上十年夫妻,哪有不懂的?聞言忙笑道:“若說顧慮,也是有的。春兒他年紀輕、臉皮薄,雖是有些戰功在身,畢竟還缺了歷練。不像皇上雄才大略,一百個人加在一起,也不如您事事都思慮周到。他若在您面前胡亂賣弄,可不被人班門弄斧了麽?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性子也可氣,看皇上著急不該為君分憂麽?此時卻不該顧惜自家臉面!回頭我遣人說他幾句!”

皇帝受了她這一串馬屁,身心舒坦,歪在榻上道:“罷了!有事無事說他做甚!畢竟病過一場,我瞧他精神不如從前了,這才剛剛好了,就得為國事操勞,也是可憐見的。明兒問問老徐,藥庫裏那老山參還有沒有,送兩支過去讓他補一補。”

皇後忙又笑道:“皇上也休要一味體貼疼愛他!他吃公家俸祿,操些心原也是應該的。平白無故卻又送什麽山參,別人聽見了又好去說嘴!”

皇上便嘖了一聲,皺眉道:“又是哪些人吃飽了撐的,在你面前多嘴?怎麽?我的東西,我還不能賞人了?他們有甚不平之處?下回若叫我聽到了,直接拖出去打死!”

皇後抿嘴一笑,忙替他撫著胸口道:“這又是什麽大事!倒是我多嘴了,不過白說了兩句,您就動了氣,回頭當心胸口又疼!不提這些,今兒燉了好燕窩羹,皇上吃一盞子再睡。”

皇帝依言接了羹碗,吃了幾口又道:“那些人還道我偏疼了你們鄭家!他們也不想想,這宮裏頭有你,事事不消我分心;朝中又有言春和謖兒,處處替我長臉。我便不是君王,是那平民之家的當家理事之人,又如何不喜歡這等得力有用之人?就拿這回出征南越來說,言春身體剛好,不能領軍,我讓謖兒打前鋒,也有人說三道四,他們倒不想想,謖兒那軍功也是他自個兒實打實地掙的,朝中又有多少將領首征大漠便能旗開得勝的?”

皇後聽說鄭謖要領兵出征,不禁又喜又憂,忙道:“奴雖不懂朝中的事,只是大臣們這憂的倒也有理,謖兒畢竟年紀還小呢,又才剛出征過一遭……”

皇帝搖頭,冷哼一聲道:“年輕怕什麽,平虜侯頭一回帶兵出征,不也年未滿弱冠麽?我看人豈會有錯!”

皇帝對鄭家的這份親厚,皇後看在眼裏,喜在心上,對皇帝也越發體貼入微起來。第二天恰逢宣平侯進宮請安,皇後便拉著鄭謖的手,密密地囑咐了一大通話。聽說是賀言春私下裏朝皇帝舉薦了他,越發覺得兄弟當真貼心,若鄭謖也能領兵打兩回勝仗,在朝中有了聲譽,何愁獾郎日後沒有得力臂膀?

元始十六年春二月中,朝廷正式對南越發兵,征調江淮以南的水軍步兵騎兵共計十萬餘人,分五路進攻南越。第一路由宣平侯鄭謖帶領,從江陵郡直下南嶺,以騎兵作前鋒,步兵殿後;第二路由樓船都尉石聲帶領,自東閩沿海直下南越後,從水路進攻;第三路和第四路,則聽取了賀言春的建議,用的是歸降大夏的兩個南越將領,各自率兵從東西兩翼包抄圍攻。

布署大軍出征後,賀言春卻並未閑下來。他這最高軍事統帥說到底,其實只是掛個名,實則權力都在皇帝手中。饒是如此,大夏疆域廣闊,北有匈奴南有諸越,每天要他處理的軍中事務也不少。何況南邊正在打仗,他雖不曾親臨戰場,卻須督促調配糧草、查看前線軍報,每日裏忙忙碌碌沒個空閑。

這天好容易下午得了空,他便抽出身來,自己先去了城外田莊,又讓親衛去方家送信兒。等他親下庖廚,做了幾味時鮮菜蔬,方犁這才姍姍來遲。一進屋聞到魚香,方犁便笑了,道:“今日怎麽這麽好的興致?”

時值春暖花開,花園裏桃紅李白,芬芳成一片,煞是好看。賀言春命奴仆把飯菜擺在園中亭子裏,才回頭對方犁道:“成日家忙碌也不知圖個甚,轉眼就到春末了,也與你賞一回春。”

方犁洗了手臉,便被他牽著手兒,一同往亭子裏走。兩人在席上吃了幾杯酒,隨口說了幾句,方犁便問起前線戰事。原來大夏出兵後,各路兵馬雖都有進展,卻因當地士民激烈抵抗,時常遭遇滯阻。賀言春雖未多言,方犁卻知道,朝中有些大臣卻對此頗有非議,認為時間拖長了,浪費錢糧物力,應該像伐匈奴一樣速戰速決。

“我還以為這回皇帝又要派你領兵,竟是派了鄭謖。”方犁抿了一口酒,看著他道:“如今見南越戰事吃緊,又久攻不下,他們自然要抱怨了。”

賀言春卻不以為意,笑笑道:“其實要拿下南越並不難。但南越不比匈奴。漠外土地貧瘠,人煙稀少,攻下來也守不住,索性棄之不守。南越百姓眾多,物產豐厚,日後要想守住,必須先降伏了當地土人不可。所以我傳訊讓謖兒和石聲等人一邊攻打,一邊沿路招降。如此一來,進展自然就慢。皇上也是知道的,也就是幾位文官在旁指手畫腳,理他們作甚?”

方犁聽了,這才放心下來,想了想又道:“你雖一心想要拉扯謖兒,只是也太心急了些。難怪那些人背地裏嚼舌頭,說你只顧著鄭家呢。”

賀言春正為他拆魚骨,聞言一笑,道:“他說由他說,怕什麽?皇上不多心便好。再說我之所以向皇上舉薦謖兒,也並非全是出於私心。程五胡十八等人勇氣有餘,謀略不足。邱固為人又太過保守。謖兒年紀雖小,卻難得有勇有謀,讓他歷練歷紅,有什麽不好?等他在朝中立穩了腳,我再提辭官的話,想來阿姊也不會說什麽了。到時咱倆想去游歷名山大川也好,想隱居田園也好,提腳便能走,也少了這許多拘管,豈不是快意?”

方犁見他處處為兩人日後深謀遠慮,不由嘆息,道:“你啊,豈不聞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皇上眼下是相信你,覺得你舉賢不避親,可他日若有變故,他不定又會覺得你培植勢力、欲圖把控軍權呢?”

他說到此處,卻又覺得太過危言聳聽,登時止住話頭。賀言春卻是見他為自己殫精竭慮,心中泛起一片柔情,輕聲道:“你放心,我有數。我也不過是借力打力罷了。皇上那人賊精,他也想要太子日後在外朝有個得力靠山,這才由著我舉薦鄭家的人。鄭家人丁單薄,雖有些遠親,都不成氣候,也難指望他人。謖兒又和太子自小親厚,日後豈不正好能輔佐新帝?”

方犁聽了這話,這才低頭笑道:“皇上賊精,卻也精不過你。倒是我白操心了!”

賀言春為他斟了杯酒,也低聲笑道:“阿娘既將我托付給了你,你操些心原也是應該的。……只是說好回家賞花的,卻又提這些煩心事作甚?我下午回來,見後園子裏海棠花也開了,等吃過飯,咱們也看看去。”

說得方犁也起了興致,兩人吃過了飯,便相攜去了園子裏,一路分花拂柳,緩緩行來,但見芳草如茵,繁花似錦。走到海棠樹旁,果然見滿樹花開得粉嘟嘟的,引得蜂蝶繞樹亂飛,煞是熱鬧。

兩人站在樹下看了一回,賀言春便挑那花叢中最美的,伸著胳膊折下來一枝,別在方犁鬢邊,看著他笑道:“人比花俏。”

方犁把花取下來捏在手中,斜眼瞪他,笑道:“胡說!又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你都看了上十年了,不嫌膩煩麽?”

他剛吃過酒,臉上一點薄紅,眼中水光氤氳,把個平虜侯看得頓時有些心旌神搖,不由伸出雙臂摟著了花下人,柔聲道:“年年看花,你見誰膩煩過?再看一百年也不嫌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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