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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歡宴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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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令程平,膝下子女眾多,大兒三兒皆有出息,唯有老五性子魯莽、舉止輕浮,因而平素多嫌棄他。誰成想這小子有朝一日麻雞變鳳凰,竟封了侯,讓全家人都跟著沾光,雖是品階最低的關內侯,卻也喜得程老兒老淚縱橫,想到這封侯的因緣,內心著實感激賀言春,便讓家中廚子精心準備了兩三天,搜羅了東西南北的稀奇美食,要設酒席專請平虜侯。

程五替他爹作主,又請了邱固方犁等人作陪。這情份賀言春不得不領,於是一群人在程府中樂了一天,誰想太仆令邱家見了,也忙忙專程送去宴請的帖子。平虜侯的親哥在人家太仆府中就職,怎能不去?只得又去赴邱家的宴。等吃完這遭,胡十八齊小白等人也都來請客吃飯,都是性命相交的兄弟,也不好厚此薄彼,紛紛擾擾直吃了十來日,這才漸漸消停下來。過後再有人請客,賀言春便推身體不舒服,打死不去了,整日家也不回,和方犁躲到城外田莊裏尋快活去了。

這日正是深冬薄暮,兩人在城外跑了一圈馬,要往回走。賀言春見一條路遙遙地朝南而去,不由想起當日和鄺不疑等人去穎陽找方犁的事來,便指著路對方犁笑道:“前年也是這個時節,我和鄺兄等人一路賽馬去穎陽找你,年三十都是在路上過的,卻也有趣得緊!只不曉得鄺兄怎麽樣了。前兒我和程五說起來,都牽掛得緊,卻是不好去他家登門拜訪……”

鄺家父子剛回京時,方犁曾去探望過。鄺實因延誤軍機按律當斬,後來皇帝開恩,許他以錢贖罪,方犁得了消息,特意備了一筆錢,讓人送到鄺府上。鄺不疑倒也爽快收了,還備了一份禮讓人送來道了謝。之後方犁忙忙碌碌,便再未登門,只是有幾回遣胡安朝鄺府裏送東西時,胡安回來悄悄告訴他,鄺大郎如今並不常在家,府中只有鄺老將軍。聽府裏下人們說,老將軍新近遭貶,整日在家以酒澆愁,喝醉了,便責雞打狗,鬧得府中老小不得安寧。方犁猜鄺不疑圖清靜躲了出去,又要顧著他的面子,便不去找他,兩人已是月餘不曾見面了。

賀言春新立大功,回京以來,賀部上下都得了封賞,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別人也就罷了,程、鄺兩將軍心裏卻絕不會好受。兩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這一回卻被一個初出茅廬、不見經傳的小子打了臉,同樣是剛出征回來,眼看別人吃香喝辣,自己卻只能受責罰,要說心裏沒點羞惱也實在不可能。因而程五等人雖然掛念鄺不疑,卻輕易不敢到鄺家露面,怕戳了別人的心窩子。

方犁見賀言春說得悵悵的,自己本也有心從中調解,忙道:“你吃了別人的酒,也該回請一番。若放鄭府上請客,怕鄺兄不方便。咱莊上那小院子,如今被你拾掇得也很能見人了。不如過兩日把他們幾個都請到莊裏來,咱們自己也樂一天!”

賀言春看看他,道:“好雖好,只怕鄺兄不肯來。”

方犁道:“不然。鄺大哥是個磊落人,他與你們真心相交,倒不會是那氣量狹小之人。你們酒席上把話說開,不就好了?”

賀言春想了想,答應下來,道:“也好,回去後我就下帖子,讓人請去。他若不來,我親自登門去請,量他也不大好意思當我面拒絕罷。”

兩人商量著回去了。第二天,賀言春便派人四處請客。程五邱固聽說也要請鄺不疑,都滿口答應,再忙也要抽時間過來。方犁派到鄺府的人卻撲了個空,奴仆來回,說鄺大郎已經有三四日不曾歸家了,府裏人都不曉得去了哪裏。方犁想了想,便讓胡安把帖子送到章臺街倚翠閣,果然在那裏逮住了人,鄺不疑見了帖子,也應了來赴席,方犁和賀言春大喜,忙派人采買物品,不兩日,色色都預備妥當了。

請客這天,卻是一大早就下起雪來,揚揚灑灑,只半個時辰,地上便白茫茫一片。程五邱固兩個不懼嚴寒,早早地騎馬來了。進屋後,就見外面白雪皚皚,如琉璃世界,裏頭暖閣卻燒著地龍,瓶子裏插幾支新摘的紅梅,又暖又香。兩人和方犁賀言春打過招呼,才賞了一回花,齊二便到了,剛摘了鬥蓬,便忙忙地朝幾人道恭喜,歡喜道:“哎呀真叫人想不到,這一轉眼,你幾個便都封侯了!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投筆從戎,也讓諸位帶契著我得個封賞!”

邱固笑道:“你說得輕巧,想從軍,也得問你娘親依不依。”

程五道:“正是!你阿爹千頃地裏只有這一根獨苗,怎會舍得你去從軍?想也不要想!你看去打仗的,都是我這等沒人疼沒人愛的憨貨!”

邱固道:“程兄,你說你自己就行了,何苦扯著我?你沒人疼沒人愛的,我可還盼著有人垂青呢。”

齊二呸了一聲,道:“你兩個臭不要臉的,不要炫耀了!如今滿京城的姑娘,打聽到新封的平虜侯和兩位關內侯還未婚配,都指望嫁過去當誥命夫人呢。別人也就罷了,單說程五,我聽人講,你阿爹阿娘把好幾位閨閣女子的生辰八字都要過去了,打量我不知道麽?”

方犁邱固聞言,都忙揪住程五細問是哪幾家女子,程五支支吾吾地紅了臉,道:“聽這廝胡說!八字還沒一撇呢,怎好在外張揚,影響女孩兒家清譽?”

眾人都起哄大笑,方犁道:“這可見是真的了。相中了哪一位?婚期定下了沒有?務必提前告訴我們一聲兒,到時不吃你個海涸河幹,就算我們沒本事!”

程五忙告饒道:“好兄弟們!剛合了八字,就問婚期!哪有這麽快?就算我心急,女家也要籌備嫁妝不是?”

齊二邱因聽了這話,便知道他必然已經定了親,越發拉著人不放,逼問他是誰家女郎。程五滿臉羞澀中透露出幾份得意,只是打死不開口,任由他們搓揉。幾人正鬧著,外頭人報鄺小將軍來了。

方犁邱固等人忙撇了程五,迎出門去。就見賀言春和鄺不疑兩人從外頭走了進來。方犁見鄺不疑凍得鼻頭都紅了,忙接過他鬥蓬,笑道:“這個天,怎麽不坐車來?冷壞了罷?快進屋暖和暖和!”

鄺不疑笑道:“坐什麽車?悶殺人了!騎馬雖冷,一路卻正好看看風景,……喲,你這屋收拾得好,又清雅又暖和!”

說話間,眾人早簇擁著鄺不疑進了門,圍著爐火團團坐下。鄺不疑暖了暖手,見眾人都忙著大獻殷勤,給他端茶的端茶,拿點心的拿點心,巴結的神情裏透著一絲小心翼翼。他也明白這是為什麽,不由又笑起來,道:“這是做甚麽?我還道你們幾個新封了侯爺,已經不記得我這個當大哥的了呢。”

齊二搶先道:“鄺兄!那幾個新封了侯,不拿正眼看人,你說他們也罷了,跟我可扯不著半點幹系!我天天惦著你呢!”

程五忙把他一腳踹到邊上去,咬牙道:“齊二你這個專一挑燈撥火的貨!你說誰不拿正眼看人?我早就要到鄺兄府上去探望,只是……只是有些不方便罷了!”

鄺不疑心裏自是感動,卻越發想把話說開,讓眾人自在玩耍,遂半是玩笑半認真地道:“你有什麽不方便?不就是忙著娶新婦麽?哼,我猜你必是想到鄺兄一大把年紀了還沒婚配,怕登了我的門,招我嫉恨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我鄺不疑是那等氣量狹小的人麽?”

程五邱固等人臉上都有些訕訕的,方犁忙道:“鄺大哥,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讓他們去找你的。你家嚴現住在府中,只怕他們去了,露出浮浪子弟的行跡來,到時鄺將軍可不把你也怪上了?”

程五等人松了口氣,忙點頭不疊。鄺不疑道:“好了好了,別忙活了,都來坐下。我曉得你們怕去了,引得我阿爹心裏難受,這番好意我心領了。鄺家現在正走黴運,多少人避還來不及,你幾個待我卻一如當初。人生能得三五知己,何其有幸!”

眾人都團團坐了,見他言語感慨,少不得要安慰他,說些勝敗乃兵家常事之類的話。賀言春見人齊了,便讓仆人們端進酒菜來,幾人把酒言歡,漸漸把話題扯到程五的婚事上來,又七嘴八舌打趣了程五一通,把個程五羞得面紅耳赤,憤然道:“你們給我等著!橫豎你們也有這一天,到時看我怎麽捉弄你們!有本事一輩子不娶親!”

齊二忙笑道:“不娶親就不娶親!咱們平虜侯曾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這番肝膽氣勢,才叫人佩服!”

程五邱固等人還是頭一遭聽到這話,忙都紛紛扭頭問賀言春:“君侯何時說過這番話?這話從我大夏將軍口中說出來,就是痛快!真真令人心潮起伏!”

方犁忙看賀言春,賀言春卻含笑不言。齊二忙把皇帝要賜平虜侯宅邸、平虜侯不受的事說了,又道:“我也是聽我老子說的,實不相瞞,老頭子從前還怕我在外頭跟人鬼混學壞,處處拘束著我。如今你們一戰封侯,我也跟著沾光,老頭子不大管我了哈哈哈哈!”

鄺不疑嘆道:“如今這事兒也在朝廷裏傳開了,聽說皇上高興得很,處處跟人誇口呢。春兒,休怪哥直率,說話不中聽。我若是你,皇帝要賜宅子,我就坦蕩蕩地收了,一座宅邸,有什麽可推托的?你如今剛立了大功,暗地裏多少人嫉恨著呢,你還說出這番招風頭的話來。皇上是歡喜了,你怎麽不想想,那起小人會怎麽說你?”

賀言春見方犁在旁沈默不語,忙笑道:“鄺大哥處處為我考慮,我感激還來不及。只是我想,我現在莊子裏住著挺快活的,要那宅邸做甚?更何況你也說過,我剛封了侯,就算再老實做人,暗地裏也有人說是非,幹脆隨他們去,我當聽不到就是了。來喝酒喝酒,休為這些小事影響心情!”

幾個人扯起別的話頭來,迅速把這事揭過了。賀言春給鄺不疑斟完酒,這才悄悄看方犁,就見方犁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賀言春不知為什麽,頓時有點慌,生怕方犁猜到皇後以宅為引來逼婚,從而心生芥蒂,忙拉著他手,悄悄道:“你想吃什麽?我給你搛!”

方犁擡起眼看看他,笑了起來,說了聲“你啊……”又頓住了,停了停又小聲道:“那尾魚看著不錯,給我挾一筷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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