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百章 合家歡

關燈
因為賀言春說想吃湯餅,胡安惦記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起來就開始和面、熬肉醬。等醬熬好了,他便去院外的小屋守著,一邊等兩人起身,一邊和小殷聊天。兩人說起這回賀部立下的大功,胡安嘆息道:“當初不該讓你來,沒的耽擱了你!若你也跟著去了邊郡,這次軍功,豈不是你也有份!”

小殷倒是想得挺開,聞言忙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強求不來。況且那軍功是好立的?昨兒晚上聽跟著將軍的那幾位哥哥說,在大漠裏奔襲,哪一個不是大腿上肉被馬鞍磨得血淋淋的?疼得去了半條命!這還是運氣頂好的,好歹全手全腳地回來了。像姚將軍帶的那些兵,不都把命喪在漠北了麽?我不貪那功!我跟在長丞身邊,雖沒甚大富貴,卻從不挨餓受凍,又不擔驚受怕,倒也心滿意足。”

胡安點頭道:“你倒是個豁達孩子。如今君侯新立了功,皇上高看他一眼,就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裏眼紅。他們也不想想,人家這功勞,都是拿命搏來的!吃過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今日這榮耀!坐在家裏的人,怎想象得到?”

小殷見胡安說得憤憤的,忙寬慰他道:“您理那些人作甚?胡爺爺,我瞧您對將軍和自家人一樣,將軍跟您也從不見外。您老人家跟他淵源倒深!”

“可不是?”胡安想起頭一回見到賀言春的情形,一時也感慨萬分,道:“打小兒看著他長大的!從小時候我就說過,這孩子長大後必是個有造化的,可不被我說中了?可見我這雙老眼,識人也還沒糊塗……”

正說得熱鬧,忽聽房裏稀裏嘩啦一陣響,兩人嚇了一跳,小殷忙撇下胡安沖進院裏,手按劍柄貼著門道:“長丞,將軍!怎麽了?”

屋裏悄無聲息,過了一小會兒,才傳來賀言春的聲音,道:“沒事,鬧著玩呢,你先出去罷!”

小殷聽他聲音平穩,可見是真沒事,只得一邊納悶,一邊朝沖進來的胡安擺擺手,兩人默默退了出去,依舊關了院門,到外面候著去了。

卻說屋裏兩人聽到關門的動靜,這才驚魂稍定,從被窩裏伸出頭來,四下裏一看,就見身下床榻已然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木頭,不由相顧失笑。賀言春赤精條條地爬出來,用被窩把方犁一卷,連人帶被子抱到一邊席上,自己則對著碎木頭發愁。

原來方犁房中那間床榻,還是當初買房時,從原來的房主手中一並買下的。雖是舊的,但方犁喜歡它簡潔耐看,便一直留下自用。賀言春昨夜一覺睡飽,大早上開始翻來覆去地折騰。誰想那床榻早就不甚結實,此時受不住力,喀嚓一聲散了架。幸好隔著厚厚的墊褥,不曾傷著人。

方犁伏在枕上笑,就聽賀言春抱怨道:“堂堂的鐵市長丞,又是欽賜的大夏義商!外人說起來,都道你不知怎麽有錢,誰成想家裏竟窮成這樣,連個床榻都破爛不堪,住不得人!”

方犁頭蒙在被子裏,小聲反駁道:“還不是怪你力氣太大!又不是打鐵挖礦,只管使那蠻力作甚麽?”

賀言春聞言,忙緊張兮兮爬過來,道:“怎麽?我力使大了,你不舒服?”

方犁臉紅紅的,也不答話,只是笑。賀言春放了心,也重新躺下,和他臉對著臉道:“你個沒良心的,還怪我使的力氣大了?我一百多年沒見你了,使點力怎麽了?”

一邊說,一邊又朝方犁頂了幾下。兩人七手八腳嬉鬧片刻,方犁便爬起身來,找了件衣裳披上,道:“快起來罷,一會兒洗漱了,叫胡安進房裏收拾。”

賀言春趕緊道:“別讓他進來!我可丟不起這臉!”

方犁又笑起來,道:“這時又怕丟臉了?早作甚麽去了?”

賀言春嘆氣道:“罷了,你別管,一會兒我來收拾。今日我定要親手給你做個新榻,省得往後躺在上頭心驚膽戰……”

兩人一邊嘀咕,一邊穿了衣裳梳了頭,喊外面端進水來,都在屋外廊下洗漱了。趁胡安去端早飯,賀言春把小殷叫進院,悄悄吩咐他帶幾個人,去買幾段上好檀木並斧子鋸子刨子等物回來。小殷一一記下了,又納悶道:“將軍可是要打家什?那我去城東打聽打聽,再叫兩個好木匠過來?”

賀言春擺手道:“叫什麽木匠?用不著。”想了想又道:“是了,若順路的話,也給我帶一包針回來。”

小殷聽到要買針,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靈光一現,猜測他家將軍說不定要打造什麽獨門暗器,忙激動道:“是針?不是飛刀?要多大的?您說個尺寸,要沒有,我現去鐵匠那裏打!”

賀言春一臉無語地將他望著,過了一會兒才道:“要你買針,扯什麽飛刀?就是坊市裏小娘子們常買的繡花針啊!”

方犁在旁邊偷著笑,把茶水都灑了。見小殷疑疑惑惑地走了,便道:“你又要買繡花針做甚麽?”

賀言春靠在他旁邊坐下,眼睛斜斜瞥著他腰間一個香袋兒,道:“你說呢?你當初是怎麽跟我說的?說好不收別人東西的,我這才去了多久,你那腰上就多了個新玩意兒,哪兒來的?”

方犁往腰上一看,又笑起來,戳他一指頭道:“你這醋甕!這香袋兒是使錢買的!買的還不行?就為怕你嘮叨,我連柱兒媳婦繡的都沒敢戴!”

賀言春聽了略滿意,卻不依不饒地道:“這個也不許戴!誰知道經了哪個小娘子小媳婦的手?我先頭給你的那一個呢?”

方犁沒好意思說那一個被自己當寶貝收起來了,只撇過臉道:“還沒過門,管得倒寬!算了算了,這潑悍貨不要也罷!誰家要誰拿去!”

賀言春立刻欺上身來,一邊胳肢他,一邊道:“你說甚麽?反了天了!有膽你再說一遍……”

正打打鬧鬧間,胡安端著飯進來了,兩人這才丟下手吃飯。飯後喝了兩口茶,小殷那邊也漸漸使人把東西送進院裏。這時就見朝廷新封的平虜侯挽起袖子,親自在小院裏收拾出一塊地方,支開攤開始做床榻。

也幸好他聰明,手腳又極其利索,對著那舊榻多看了兩眼,便琢磨出來要怎麽做。整一個上午,他在院裏又量又畫,又鋸又刨。自己忙不說,又不要外人進來幫手,只把個休沐在家的鐵市長丞指使得團團轉,一時讓他幫著扯墨線,一時讓他遞個刨子,一時讓他餵口水,一時讓他捶個背。方犁正一心在他身上,自然也樂意受他差遣,兩人把個木工活兒做得滿是柔情蜜意。胡安幾回送茶點來,見院子裏叮叮當當響成一片,問他們做甚麽也不說,不由深為詫異。

到掌燈時分,新床榻就做好了。雖比不得外頭雕匠們做的美觀,但勝在材料厚實、簡潔耐用。等床榻做好後,賀言春這才叫小殷進來,悄悄兒把屋裏破木頭收拾了,又和幾人合力,把新榻擡進了房。

當晚歇息時,兩人自然要試試這新做的床榻牢不牢靠,燈光直亮到後半夜還未熄。賀言春換著花樣,在屋裏百般折騰,氣喘籲籲、汗水淋漓之際,覺得這榻果然一等一地結實,不愧是花大價錢買來的上好檀木!

翌日兩人又是日上三竿才起來。吃過早飯,賀言春便要回家看望娘親。臨別前道:“我晚上依舊過來住,叫胡伯給我留著門。”

方犁雖萬分不舍,卻也不忍白氏在家久望,道:“既回京了,見面的日子盡有。晚上也別惦記著過來,只管放心陪你阿娘去!”

賀言春卻又抱著方犁親了幾百口,這才戀戀不舍地去了。回家後,鄭家上下無不歡天喜地,鄭孟卿從官府請了假,鄭謖也從宮裏趕回來,一家子骨肉團聚,好好樂了一天。到晚上,白氏說什麽也不放幺兒離家,就留他在房裏,母子倆說了半夜話。賀言春只得在家歇了。到第二日,皇帝大宴群臣,賀言春作為最重要的嘉賓,自然要早早出席,如此又忙碌了一整天。第三日,皇帝皇後又在宮裏設了家宴,專請皇後娘家人。白氏早早在家,帶著人給兩個兒子穿戴整齊了,把他們送上車去才回房。

當日宴席設在皇後宮中,鄭孟卿和賀言春在宮外下了馬,由小黃門領著往裏走,剛進鳳翔宮,就見鄭謖牽著太子,被一群宮人簇擁著迎了出來。鄭賀二人忙給太子施禮,太子雖是唇紅齒白、玉雪可愛的一個小肉團子,卻努力裝出大人神氣,上前將兩人扶起來,道:“君侯請起,中丞請起!”

鄭謖也與父親和小叔二人施了禮,幾人這才熱熱鬧鬧地往裏走,賀言春見太子腿短,便躬身道:“殿下,我抱著您,好不好?”

太子想了想,嚴肅地點了頭,賀言春便彎腰把他抱起來,繼續往前走。太子兩只黑滴滴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悄悄道:“小舅舅,阿爹說你砍了好多蠻子,是不是?”

賀言春笑著點頭,太子又看了他一會兒,道:“你不怕麽?”

賀言春想了想,道:“當然會怕。”

太子瞪大了眼睛,驚詫道:“可……可是阿爹說你膽大,一點都不怕!”

賀言春看看他,笑道:“那是我裝的。蠻人要是曉得你害怕,他們膽子就會變大!要是他們看你一點都不慌,那害怕的就是他們!”

太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話間,幾人已經進了屋,太子從賀言春懷裏下來,朝皇帝跑去,邊跑邊道:“阿爹阿爹,小舅舅說他裝著很膽大,這樣蠻人就會怕他了!”

皇帝牽起長子的手,笑道:“那明兒叫平虜侯教你和石頭騎馬練箭,如何?”

太子和鄭謖都歡喜不疊,皇後在旁笑道:“前兒這兩個就一直吵著要去西郊,不巧獾郎吹了風受了涼,這才沒去成。聽說你們今日要來,可把這倆高興壞了。”

鄭賀二人都給帝後行了禮,賀言春這才道:“若太子有空了,只管叫仆進來侍候。只是仆對兵法武功都無甚見解,陪著打一打馬球倒成。”

皇帝笑道:“你也是我大夏堂堂的平虜侯,教兩個毛孩子還使不得?至於兵法,倒無須你勞心。前兒天水營的江源將軍上了封書,說自己年邁了,要告老還鄉。我想著,這人領兵多年,又熟讀兵書,正適合做個太傅。我已讓他擇日進京,到時他京裏住著,你也可去請教一二。”

賀言春忙應了,皇後嗔怪道:“春兒才從漠外回來,也該叫他多歇兩天的,卻又讓他急惶惶地去學什麽兵法!”

皇帝道:“你婦道人家,曉得什麽?這江源性情耿直,又是三朝老臣,在朝中頗受人敬重。前番言春能夠出征,多虧他上的那封書。若能得他助力,對言春日後出入朝堂必定大有裨益!”

皇後等人這才明白皇帝一番苦心,賀言春忙跪下叩頭道:“多謝陛下!”

皇帝擺擺手道:“都是自家人,只管這麽客氣作甚?”說完帶著眾人落座,看看左右,見愛子在懷,嬌妻在側,旁邊還有位能征善戰的小舅子,不由志得意滿,感嘆道:“當初就有人同我說,皇後命格貴重,主旺夫,如今看來,果然所言非虛哈哈哈!”

皇後不由羞紅了臉,嗔道:“陛下又取笑了!”邊說邊朝皇帝使了個眼色,皇帝會意,忙道:“是了,言春,昨兒你阿姊說,你這回立功封了侯,也該另外開府了。你這兩日在京裏挑地方去,挑好了,我賞你座宅子!”

賀言春一怔,忙道:“多謝陛下和娘娘美意,我有住的地方,宅子就算了。”

皇帝不由分說一揮手,道:“朕的平虜侯,豈是能隨意打發的?叫你挑你就挑,多話什麽?”

賀言春這兩天在外應酬,說了無數謙辭,也曉得皇帝不愛聽那一套了,想了想便道:“陛下,仆挨著母親和兄長住,諸事都有人打理,無須仆操一點心。若另置了府邸,便須分心打理家務。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仆還想來年再為陛下征戰沙場呢。”

皇帝聽了這話,一時也怔住了。他素日喜歡這小舅子,只是覺得他為人有幾分才幹,行事又頗投自己眼緣,如今聽了這一番話,可見他胸中自有丘壑,倒是自己往日小看了他。不由拍案笑道:“好!好一個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朕的平虜侯,果然是忠肝義膽!你既有這份心,來日我少不得要對你委以重任了!”

賀言春忙又謙遜了幾句。皇帝心頭越發喜歡,也不再提賜宅的事了。皇後吹了一夜枕頭風,本是打算在皇帝賜宅後,塞幾位宮女進去,等他收用了,再為他娶兩房嬌妻美妾,到時想必賀言春也不敢推辭。如意算盤打得震天響,誰知到頭來,賀言春根本不吃這一套。然而見皇帝正在興頭上,也不好多說,只得罷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