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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楚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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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言春在宮中整守了一天。獾郎睡了一個多時辰,高熱始終不退,後來又拉起肚子來。晌午時,太後親自過來了,見獾郎病情並無好轉,也流起了眼淚,道:“我這是作的什麽孽?本為前兒天氣好,才想著帶孩子去園裏耍耍,誰曉得眼錯不見,他就生了病!都是我糊塗油脂蒙了心……”

鄭夫人強忍著傷心,勉強勸道:“已是好些了,太後勿要自責。太後一向疼愛獾兒,抱出去玩有什麽錯?要怪只能怪底下人不當心……”

宮人們也跟著勸慰,太後又出去把太醫叫過來,詳細詢問了一番病情,見自己在這裏也是礙事,這才愁眉不展地走了。太後走後不久,皇帝下了朝,也過來看兒子。正逢著鄭夫人抱獾郎起來餵藥。藥太苦,獾郎不肯喝,鄭夫人和宮人只得捏著鼻子灌,頓時鬧得如同殺孩子一般,好容易餵進去一點藥,全吐在鄭夫人身上。皇帝見兒子燒得燙燒火熱,又哭鬧不休,心頭火起,直罵太醫們窩囊無能。屋裏雞飛狗跳,幾個太醫跪在院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鄭夫人眼看藥餵不下去,只得把獾郎抱在懷裏,哄了許久,才哄睡了,交到宮人手上。皇帝神情疲倦地嘆了口氣,對鄭夫人道:“你也換件衣裳去。這裏我守著。……言春何時來的?”

賀言春道:“阿娘聽說獾郎病了,叫我一早就進宮來打聽消息。”

鄭夫人解釋了讓兄弟留在這裏的原因,道:“原先阿娘就告訴我,獾兒稟氣不足,身邊應該要個陽氣足的人陪著。那會兒我見獾郎睡得極不安穩,便試了試。有他守在邊上,果然好些。”

皇帝點點頭,想了想,道:“既如此,晚上言春便別回去了,在這裏陪你阿姊守一夜罷。把那出入宮禁的腰牌給他兩個,日後也方便些。老太太年紀大,見的事多,平日裏也該叫她經常進宮裏走動走動才是。”

賀言春忙謝了恩,鄭夫人便去換衣裳。等她出來,皇帝跟她說了幾句話,出門將太醫訓斥一番,命他們精心診治,後來聽說太後心裏也不安穩,又起身往太後處安慰母親去了。鄭夫人見午飯時間早過了,便讓宮人把賀言春請到偏殿用膳。賀言春哪裏吃得下去,只勉強喝了兩口湯便又進來,見阿姊愁眉不展,少不得要想辦法勸慰幾句。

獾郎昏沈沈睡到晚間,又拉了兩回,末後拉出來的都是水,那臉色眼看著青了上來,餵藥亦餵不進去,宮人和太醫束手無策,鄭玉兒急得也跟著哭了起來,道:“心肝兒肉!你這是要急殺阿娘麽?”

宮人們還要捏著鼻子灌藥,賀言春攔著了,小聲對鄭夫人道:“阿姊,別逼孩子了。他喝不下去,又要白白受一遭兒罪。”

鄭夫人也沒了主意,只是流淚。賀言春見旁邊無人,小聲道:“太醫辦事唯求穩,如今也不能一味指望他們了。我出去四處打聽打聽,看京城裏有沒有專攻小兒、醫術高明的醫士,請他們到宮裏來診一診,只怕還有幾分希望。”

一句話提醒了鄭夫人,她低頭想了想,點頭道:“好!既如此,你現在就出去找人!找著了,立刻帶進來!”

賀言春便忙忙地出了宮,徑去找程五。恰好程五和邱固齊二等人正在一處喝酒,聽賀言春說了情況,三人不敢馬虎,擬了三五個醫士的姓名,斟酌著不能決定,賀言春便道:“這裏頭有沒有那種仗義執言、性格耿直的醫士?”

幾人便公推了一個姓仇的醫士,都是小時找他看過病的,現在東城外開著家小小醫館。賀言春叫了輛車兒,幾個人一同去了仇老夫子醫館裏,進去後,程五和齊二徑去把仇老夫子兩臂架著,綁架一般提到車上,邱固趕馬便行。賀言春則在車上,先給仇夫子賠罪不疊,過後才把請他出診的事說了,也並未說去宮中,只說是某人府裏。

仇老夫子雖是對他們這種強盜行徑很是不悅,倒也很理解病人家屬心情,板著臉道:“何不早說!叫人把我那針灸的包兒拿過來!”

賀言春忙探出頭去,讓程五轉回去拿針灸包兒,程五拍馬去了,片刻後轉來,不僅拿了針灸包兒,連問診的小枕和藥箱也一並拿了來。幾人慌裏慌張趕去延壽宮,天黑下來,仇老兒看不大清,稀裏糊塗地被賀言春帶進宮去了。

幸喜宮裏還留著門。兩人進了殿,仇老兒看夜色中房宇寬敞軒麗,倒也並沒有張皇失措,只問病的孩兒在哪裏。宮人們忙把他引至榻前,賀言春拿著醫包跟著,就見仇老兒診了診脈,看了看眼瞼,徑把獾郎衣服解開了。眾目睽瞪之下,就見他揭開層層衣裳,露出白生生一個肚子,那肚臍眼周圍卻是一圈兒黑紫,裏頭塞著棗核大小的一個物什。

鄭夫人和宮人們都驚呆了,仇老兒也不作聲,只把那東西挑出來。獾郎吃痛,吭吭地哭了掙紮起來。仇老兒道:“休圍在旁邊!把那燈燭端上來些,看不清!”

鄭夫人忙讓宮人們圍著榻一字兒排開,個個舉著燈站在旁邊,仇老兒又要了盆溫熱水,把獾郎肚臍眼清理幹凈了,又打著旋兒,輕輕幫他揉肚子。獾郎哭著睡著後,他卻又把孩子翻過來,在上頭施針。

一時施針完畢,仇老兒這才站起來,擦了把汗,道:“雖說秋凍春捂,屋裏也太暖和了些。豈不聞‘若要小兒安、三分饑和寒’?”

鄭夫人看著從獾郎肚臍裏取出來的東西發怔,聞言強笑了笑,請人上茶來,道:“老先生說得是,昨晚上碰到孩子燒起來,這才把屋裏熏暖和了。據老先生看來,孩子現在情形如何?”

仇老兒道:“既知道下的是什麽毒,怎麽下的毒,便好解了。等小郎君醒了,把這顆百消解毒丸餵下去,只要明兒把拉稀止住了,再調理一段時日,可保無虞。”

鄭夫人聽到下毒二字,眼底滴血,強忍著心痛,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家裏幾個醫士,都是白吃幹飯的!幸得老先生出手救我孩兒,真不知要怎麽感謝才好!”

仇老兒倒也不居功,道:“夫人言重了。這也是我與貴郎君有緣,合該著小郎君病好。若是別的病癥,小老兒斷然不能如此肯定,恰好我前幾月才治過一個孩兒,和貴郎君癥狀一模一樣。也是有人下毒,朝孩子肚臍眼裏塞了顆朱砂。幸喜那時天熱,一撩衣服就看見了。如今天冷,衣服穿得厚,貴府裏常來的醫士們想不到這上頭來,也情有可原。”

鄭夫人便命人把仇老兒請去旁邊房裏,好茶好飯地伺候著,只不放人回家去。她自己則把那粒朱砂抱在帕中,交給身邊得用宮人,厲聲道:“把這個差點兒要了獾兒的命的東西,送去給皇上和太後看看。才多大點孩子,還是在宮裏!他們就敢動手!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麽大膽子!”

宮人忙拿了帕子去了。鄭夫人面寒如鐵,看著屋外黑夜,半天才又轉回來,對守在榻邊的賀言春輕聲道:“今兒多虧了你。你也累了一天,先去歇會兒罷。”

賀言春雖是一天一夜沒合眼,卻毫無困意,聞言只搖了搖頭,鄭玉兒便在他旁邊坐下,嘆了口氣道:“都怪我!我起初還防備著他們,日子過得久了,便大意了。若那日我不是忙著別的事,親自跟著去了,哪會容他們有下手的機會?我的孩兒怎會受這種苦楚?”

賀言春握住了她的手,道:“阿姊,勿要自責。誰能想得到,竟會有人對一個小孩子下毒?以後咱們處處小心點便是了。”

鄭玉兒兩眼又沁上淚來,卻淡淡笑了笑,道:“我起初也只是疑心,並無下毒的實據,--太醫們嘴裏又沒一句實話!如今既有了實打實的證據,又怎會讓他們還有第二次機會?”

賀言春看著阿姊,又看了看榻上的獾郎,沒再說話。

當晚延壽宮中,鄭夫人居所處燈光亮了一夜。同樣燈火不熄的,還有太後寢宮。太後拿著鄭夫人送過來的朱砂,夜審宮人,杖斃了五六人,還有兩個服毒自盡,到底也沒招出是誰人所使。皇帝那邊,則從太醫院入手,徹查了一番,這一查,把皇後牽扯了進來,有小醫童捱不住打,招出曾見過皇後宮人向太醫行賄。一行人又連夜去皇後宮中查抄,竟從皇後房裏抄出好幾個草紮的小人,上頭紮滿了針,寫著獾郎生辰年月。

東西送到皇帝面前後,皇帝氣得手直抖,當場命人把皇後關押起來,要廷尉府來人徹查皇後大行巫詛一案。第二日大長公主得到消息,進宮來求情,皇帝也不給她臉,把東西摔給她看,又當面召了宗正令來,商議著要廢後。

大長公主如今勢力日漸衰微,女兒又被查著實據,無法可想,只得斷臂求生,說自己對巫詛一事全不知情。幾天後,廢後一事,經朝議已成定局。皇後在冷宮中聽說這消息後,大吵大鬧,把嗓子都喊劈了,最後趁人不備,解下褲帶上吊自殺。皇帝恨毒了她,死後非但不許她葬入皇家陵園,也不許娘家人來收屍,只讓人用一領舊席卷了,埋到不知哪個亂墳崗去了。

春四月,皇長子終於病愈。年滿一歲時,按大夏習俗,被宗正府賜了大名,名為李準,並被正式冊封為太子。同日,鄭夫人母憑子貴,亦被冊封為皇後。鄭家老小均有封賞。其中鄭孟卿被提撥為太仆府中丞,賀言春則是一紙調令,去西郊新組建不久的騎兵營,做了大夏最年輕的一位騎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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