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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情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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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老太爺在世時,自己住在祖宅正房,大兒子一家住東院落,二兒子一家住西院落。早兩年方犁上京時,西院沒了人,方家大娘子便嚷嚷著房子窄了,讓仆人把西院騰出來,給自家小兒子住。老太爺年邁體衰,管不了那麽多,也只得睜只眼閉只眼。誰知不上一年,從京裏傳來消息,說方犁被賜了個大夏義商的名號,舉家沸騰了。方家大爺何等精明,立馬知道方犁這是在京裏有了出息,忙在太爺面前把自家眼皮子淺的娘子呵斥了一通,依舊讓小兒子搬出來,把西院照原樣陳設好,說要留著等方犁回來住。

方犁自回來後,一進西院,便覺得處處都有挪動的痕跡。他曉得定是自己不在家時,大爺大娘一家子動過這邊屋裏,卻並未聲張,只每日裏在祖父靈前盡孝,給自己父母的靈位敬香磕頭。見了大爺兄長,也是恭恭敬敬。方家大爺對這位據說在京裏混得風聲水起的侄兒倒也客氣,只是大娘和兩位堂兄暗地裏卻都有些忿然,抱怨死了的老太爺偏心眼,若當初把自家兩個兒子派一個去京城,這大夏義商可不就是大房掙來的?再者,聽說方犁那大夏義商是捐的,就憑他帶的那幾個人,一年能掙幾個錢?怎麽會不上一年就捐名號捐官?要是太爺私下裏沒給體己錢,說出來鬼相信?

也因為這些原因,方犁在家住得並不愉快。方家大爺要操持外頭的事,家中都是大娘子作主,衣食住行難免對他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好在方犁回來不久,就主動跟大爺提出來,說帶回家的人多,大娘那邊都要照管,未免太過辛勞,不如自己請奶娘進來操持,自己得了方便,也可讓大娘省心等等。從此西院幾人單獨過活,柱兒娘親自進來料理家事。不料那邊大娘子知道了,背地裏跟人嘀咕,說方三兒天生一張嘴刁,現為老太爺守著熱孝呢,就有心思挑吃挑穿。自家兩個兒子,天天跟著爺娘吃枯菜葉子,小半年沒沾葷腥,也從沒有過半句抱怨。

這話傳到柱兒娘耳朵裏,柱兒娘氣了個死。這不是指責她家三郎不孝麽?大夏朝向來以孝治國,這不孝的帽子一戴定,三郎往後還怎麽出門見人?柱兒娘要為自家三郎證清白,逢人便說大房的壞話,舊事重提,說二房統共這點骨血,偏讓他們趕到京城去,免得在近處礙他們的眼。誰知三郎不僅在京城立了足,還掙下天大榮耀,讓一家子跟著沾了光。大房不說感激,反滿心妒恨。這回三郎進了家,成日裏熱水都沒一口,一家子偷偷躲在屋裏吃好的,把點殘菜剩飯給她的三兒吃……。兩房裏下人也是明面上一團和氣,暗地裏卻終日搖唇鼓舌,勾心鬥角,都把對方看得烏眼雞一般。

方犁不欲生事,並未在意這些事,反叮囑自己院裏奴仆遇事多加忍耐,等離了這裏便好了。只是他回來這些天,大爺那邊始終未提一句祖父臨終前的安排。方犁便在心裏默默思量,要等孝期過了,跟大房那邊開口商量分家的事,一想到屆時必定又要鬧得雞飛狗跳,他就忍不住心生煩悶,倒把那想念京城的心思沖淡了不少。

這日早上,他獨自到靈堂裏守孝,給祖父敬香時,想起老爺子巴巴地給自己寫的那封信,不由悄聲道:“大父,您老自己的兒子,倒還真沒看錯。若是分家,我也不想要別的,只把兩個商隊的人給我,也就罷了。若連這都想昧了我的,那我可要鬧了。”

正小聲嘀咕,忽聽前頭隱隱喧鬧起來,過了片刻,就見墩兒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還未進屋便喊:“三郎,京城裏來人了!”

方犁忙走到門旁,問他:“誰來了?”

墩兒道:“我也不大清楚,剛聽前頭嚷嚷著,說是京城裏來了好幾個人,說是找你的呢。你快出去看看!”

方犁心裏一驚一乍,想到賀言春,頓時怦怦亂跳起來,忙忙地整理了身上衣服,準備過去。這時前面果然又有仆人來請,說京城裏過來了好幾位大人物,特來探望三郎。方犁隨他去了前廳,就見自己的兩位堂兄已經先一步到了前廳,正和幾位風流佳公子應酬交談。

鄺不疑齊二等人,在京城裏再是放蕩不羈,出來外頭卻也裝得人模狗樣,一個個言談從容不迫、舉止彬彬有禮。倒是方家兩位兄長,很有些束手束腳,跟人比起來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佬兒。寒喧中程五一扭頭,看到方犁進來,忙站起來道:“三郎,可見著你了!長安一別,甚是想念啊!”

方犁一眼就看見人群中的賀言春,見他睜著兩眼,只顧死盯著自己,心裏不由得又喜又慌,也深深看他一眼,便忙著與眾人施禮,道:“這大老遠的,你們怎麽來了?”

幾人都瞥著賀言春,微笑不答。方犁便明白了幾分,不由又看了眼賀言春,就聽鄺不疑道:“聽說老太爺沒了,還請三郎引我們到靈前敬一柱香,略表心意。”

方犁只得按捺下滿腔胡思亂想,引著幾人到了靈堂裏。鄺不疑等人按規矩行了禮,恭恭敬敬地敬了香,才出來院中站著。方犁的兩位堂兄又再四請人去前廳寬坐。鄺不疑等人才依舊由方三郎陪著,又去了前廳。

程五齊二等人在父輩眼裏雖算不得有出息,然大家族歷練出來的孩子,人情世故上眼毒得很。在方家稍坐了片刻,便覺得方犁的兩位堂兄聰明外露,不是什麽實誠忠厚之人,言談間對方犁也不大尊重,便曉得他兄弟不睦。到前廳後,幾人都與方犁自在說笑,卻對方大郎、方二郎冷淡得很。

方家老大、老二自小跟著父親歷練,在穎陽本地,也算是人中龍鳳。然畢竟偏於一隅,怎能跟京城裏出來的這些貴公子、官二代相比?兩人又想巴結,又有些心虛。轉頭見自家三弟與幾人談笑宴宴,語氣親熱自然,心裏便很不是滋味,一邊納悶方犁何以能結交這些權貴,一邊卻又不服氣:若當初是自己進京,現在不也能與京中王公們平起平坐?

言談中,方犁問幾人下榻在哪裏,得知住在官驛,便叫人去拿幾人包裹行李,道:“既千裏迢迢地來了,如何還住在外頭?我院裏還有幾間房,叫人灑掃幹凈了,你們進來住。要茶要水,到底也方便些。”

方老大忙道:“三弟,既是貴客遠來,怎好叫他們住西院那地方?我叫管事的把幾間上房騰出來,請貴客進來住罷。”

鄺不疑本要推辭,想了想,卻又道:“我們不請自來,已是多有打擾,怎麽好再折騰貴府?若不麻煩,那就住西院裏罷,也好與三郎朝夕請教!”

方老大還要聒噪,這時方家大爺進屋來了,原來他一得了消息,便從外頭忙忙地趕了回來。方犁忙又為他一一作了介紹。大爺雖然見多識廣,然聽到這些人一個個來路不小,又是京城衛尉府的射聲校尉,又是什麽宮中禁軍統領,又是什麽京兆尹府書辦,都是幾輩子沒聽說過的大官兒,如今竟蒞臨自家,真是既感到萬分榮寵,又覺得戰戰兢兢,那兩腿不由有些發虛,大冷天裏冒出蒸蒸熱汗來,應對了幾句,見人家也不是很願意搭理自己,忙托方犁陪客,自己則帶著兒子們去了後廚,親自安排酒水宴席去了。

方犁便把客人帶到了自己住的西院裏。一進院子,程五見沒了外人,身上骨頭頓時都塌下來,進屋往席上一倒便嚷嚷:“剛才一直端著斯文架子,可難受死我了!快,三兒,把你家上好的茶點端上來伺候我!到現在還沒吃早飯呢!”

方犁一面叫墩兒去廚下端茶點,一面道:“官驛裏竟連早飯都沒讓你們吃?真真豈有此理!”

邱固笑道:“有飯,他不願意吃。說要留著肚子,到你這裏打秋風!”

方犁忍不住好笑,道:“幸好我這裏還有個小廚房,否則來了也是挨餓!”

鄺不疑忙坐正了,道:“怎麽?方三兒回家還受欺負了?要不要哥哥幫你出手?”

方犁笑道:“什麽大事,還用得著勞您的大駕?欺負是沒有的,不過就是沒有住自己家那般順心如意罷了。”

正說著,六兒墩兒等人端上茶點來,方犁忙招呼大家喝茶吃點心,程五邊吃邊道:“正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你看鄺大哥,整日地眠花宿柳,也沒人說他。這要是住在他叔父府上,不知要怎麽受拘束呢。對吧鄺兄?”

鄺不疑拿茶點扔他,道:“這麽些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程五嘆道:“鄺兄倒是自在,可是方三兒啊,咱們奔波千裏,跟著別人巴巴地來看你,連年都沒在家過,回去還不知怎麽挨家裏罵呢。你說,這天大的恩情,你要怎麽報答我們?”

方犁笑道:“沒得說。你程兄家大業大,要什麽沒有?需要什麽,但凡吩咐下來,小弟無不照辦。”

程五便道:“我家業大,也沒帶在身上。倒不勞煩你別的,只是要兩套換洗衣物,尤其裏衣要件好料子的。我衣服都穿臭了,也沒得換!路上那些成衣鋪,賣的都是些甚貨色!”

方犁大為吃驚,道:“你們逃難麽?換洗衣物竟都沒帶?”

齊二氣憤地接口,道:“哼!這要問你家相好哇!本來出城遛馬遛得好好的,他非說要來穎陽,一群瘋子就跟著來了。別說行李,連盤纏都不夠!還是人家小四掏的腰包!說出去有甚臉面!”

方犁驚詫之餘,又覺好笑,趕忙出門,命人去準備香湯和合體的換洗衣物。屋裏程五卻又道:“齊兄,豈不聞“是真名士自風流”?我們南營羽林郎,哪怕打扮成叫花子,臉面也還是有的。京兆尹和北營的哪裏懂!”

鄺不疑便指揮另兩人道:“小邱,齊二,這廝敢是皮癢!給我揍!照死裏揍!”

方犁回來時,見幾人正在屋裏談笑打鬧,賀言春卻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廊下,正含情脈脈看著他。他那嘴角便也不由自主往上翹,心裏滿是柔情蜜意,悄悄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輕聲道:“還真是說來就來了?”

賀言春強忍著把人摟進懷中、狠狠搓揉一通的沖動,在他臉上輕輕一吻,也小聲道:“嗯,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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