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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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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臺街乃是長安城裏妓館娼樓聚集之地,大大小小數百家妓院,裝飾得或雅致或富麗,沿街面一字兒鋪開。人馬過處,但聞鶯聲燕語、香風陣陣。

方犁帶著賀言春,身後跟著新雇的小廝,徑直去了章臺街的芙蓉院。這芙蓉院,乃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銷金窟,不僅花魁娘子才藝雙絕,亦連廚子都大大的有名。每日裏熙熙攘攘,迎來送往的,都是些五陵公子、富商豪門。

此時尚早,章臺街上人馬不多,還頗清靜。進了芙蓉院,早有侍者迎上來,領到雅間坐著,奉上香茗,端上各色精致茶點,又問兩位郎君有無相熟女娘。方犁道:“我們等人,先隨便來幾個人伺候罷了。”

那侍者見兩人年紀雖小,卻氣度不凡,不敢怠慢,忙答應了。過了片刻,進來三五個女娘,朝客人福了一福,在兩人身邊款款坐下了,又有人抱了琵琶過來,在旁邊彈奏。方犁依著軟枕歪在席上,指著賀言春笑道:“今日他是貴客,你們只伺候好他便行了。”

大夏女子本就開放熱情,妓館中人更是敢想敢做,那些女娘們,見賀言春十分青澀,便知道他是頭一遭來;又見他長得俊朗,個個都想挑逗一番。聽了方犁的話,忙都溫香軟玉偎過來,捧茶的捧茶,餵點心的餵點心,把個賀小郎圍得水洩不通。

賀言春進了這種地方,本就十分窘迫不安,見此情形,便連臉都紅了。眼見周圍珠環翠繞,他橫不能用武力把人推開,無計可施之際,只得眼巴巴看向方犁,指望三郎解救則個。偏方犁今日十分可恨,只裝看不見,施施然從席上爬起來,背著手踱著步兒出門去了。

方犁在外頭逛了一圈,又叫來侍者吩咐一通,想著賀言春在裏頭該急了,也不好將人整得太狠,這才回去了。誰知一進門,就見他正鎮定自若地吃茶,本是依著他的那些女娘,都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和他聊天說話兒。其中一個女子正告訴賀言春,如今京城裏流行戴哪種發簪,哪家首飾鋪裏款式最齊全、價錢最公道。

方犁大為意外,回去坐下後,道:“怎麽說起這個了?莫非你要買來送人?”

賀言春低頭吃茶,不想理他。剛說話的那女子便道:“賀小郎君卻才告訴奴,要送一件禮物給他那心上人兒,叫奴們幫著出出主意呢。”

旁邊便有女娘道:“如此用情用意的俊俏兒郎,是幾輩子福氣才能修來!竟還有人不把你放在心上麽?不是奴多嘴,賀郎,你喜歡的那女子必是好的,卻也眼睛生得忒高了些!”

其餘女子也都點頭,為他抱不平,紛紛道:“若是奴有福氣遇到這等兒郎,必定把住不放、傾心相許!哪家女子如此狂傲,竟還嫌長道短?這等眼裏沒人的人,有機會倒要瞧瞧!”

方犁聽了,一口茶險些噴出來,扭頭看賀言春,就見他道:“各位姐姐說的何嘗不是?只是我自見他第一面起,就把他放在心上,再容不得其他人了。就算他處處冷著我,我也心甘情願的。”

說到最後,不由得低了頭。邊上女娘們看他可憐巴巴,一個個母性大發,紛紛出言安慰,又有人給他出主意,教他如何投對方所好,以便抱得佳人歸。方犁在旁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揮揮手道:“罷了,你們先出去吧,留我們自在說說話。”

那些女子便施了禮,一一退出去了。方犁瞧著賀言春,道:“賀小郎,看不出你倒好手段啊!”

賀言春眼觀鼻鼻觀心,端坐著道:“三郎賜教得好!”

方犁自己樂了起來,笑了一回,又道:“傻子,你擺出這副樣子,以後誰還敢拉你到妓館來!”

賀言春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道:“我為什麽要到這種地方來?”

方犁道:“你入宮當了差,若你那些同僚叫你來呢?羽林郎期門郎,哪個不逛章臺街?一起逛過窯子的男人,彼此才有交情,你便不喜歡,難道還不曉得面上應酬應酬?”

賀言春欲待出言反駁,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眼睛裏頓時發出光來,脈脈含情地看著方犁,道:“原來你擔心我,特地帶我來的?”

方犁被他看得一陣肉麻,忙道:“屁!我跟小鄺將軍約在此處見面,順便帶你這鄉佬兒來見世面的!”

賀言春想,他嘴上說得厲害,還不是擔心我將來跟人到這種地方丟臉,才帶我來的。剛剛的沮喪窘迫一掃而空,心裏喜滋滋地甜上來,那茶水喝在嘴裏,也份外可口了起來。

兩人坐了片刻,忽聽外頭喧嘩起來,有人說笑著徑往這邊來了。方犁忙起了身,到門外迎著,果然是鄺不疑來了。

小鄺將軍不覆軍中裝扮,穿著一領月白錦袍,頭上束著玉冠,儼然一位京城翩翩世家郎。遠遠見著方犁,便大踏步過來,笑道:“這便是大夏義商麽?好!這通身的氣派,該迷倒長安多少女娘!”

方犁道:“鄺兄說笑了,如今京中女娘,個個都愛英雄。有你珠玉在前,誰還能奪去半點風頭!”

兩人哈哈大笑,方犁又給鄺不疑介紹賀言春,道:“鄺兄還記得言春麽?當日甜水城裏,幸虧他在我身邊,否則還不知怎樣慌張呢。”

鄺不疑便細細打量賀言春,點頭道:“我想起來了,當日在城墻上,也曾看到過他!是叫言春麽?只是幾月不見,你怎麽長得這般高大了?”

幾人彼此寒喧著進了屋,分賓主坐下,自有侍者換去桌上茶水,又端上新的來。鄺不疑環顧周遭,感嘆道:“在邊關呆了好幾年,連這芙蓉院的花魁娘子都換了人。真真物是人非了。”

方犁忙問他在此處可還有相熟相好,鄺不疑擺手道:“今日你我兄弟自在說話,不叫那些人上來聒噪。只是不曉得院裏廚子換了不曾,我記得這裏原來有兩道菜,還頗可以入口的。”

方犁道:“鄺兄想吃什麽,盡管吩咐。他家沒有,叫他上別家端去。”

鄺不疑笑道:“菜倒罷了,在邊關呆了幾年,吃甚東西都香。只是酒要好酒。我曉得你們這裏蘭生酒釀得好,把窖藏的都拿出來,不許摻一滴水!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侍者忙應了,出去安排酒菜。三人便在房中閑聊,方犁問鄺不疑何時回京的,路上可還順利,鄺不疑一一答了。方犁便道:“去歲皇上賜給方家大夏義商的名頭,真真令我想不到。當初在邊關,本都是些無意之舉,誰曾想鄺兄真的上了奏本,以至賤名上達天聽,真令我慚愧萬分!”

鄺不疑笑道:“本是你應得的,何必自謙!實告訴你,父親當日在奏章上也只是提了幾句,誰知皇上竟看進去了,還如此大事張揚,就連我也是沒想到的。想必頒旨那日,你家裏極熱鬧吧?”

方犁點頭,把聖旨下來那天的情形細講了一遍,末了道:“當時我還十分驚異,這點錢物,本不算什麽,聖上何至於如此大費周章?後來聽京裏商賈們說,這大夏義商的牌匾一出來,多少人眼紅!聽說梁州、冀州、蜀州等地都有商人捐錢捐物,京城中捐的人也不少。我才曉得,我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鄺不疑哈哈大笑,道:“這是你的好運氣,偏趕上皇上想立一個榜樣了。說起來,咱們這位聖主,真真手段高明。朝廷要跟匈奴打仗,國庫裏缺錢。如今商賈富家帶頭捐了,世家豪門、封國王侯們臉上無光著呢。不捐吧,皇上看著呢;捐吧,捐多少好呢?少了臉上依舊不好看,多了又自己肉疼。你說這不是故意叫人為難麽哈哈哈……”

方犁驚嘆道:“原來皇上竟還有這一層意思在裏頭?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

鄺不疑吃了口茶,道:“當初我聽說封了你做大夏義商,生怕你丟下生意出來做官。你想,你開了這個口子,多少人煩著你呢,再去做官,不是找罪受麽?幸好你聰明,如今安生掙錢,快活著呢!”

方犁慚愧道:“我哪裏想得到這麽多?不過是候旨那天,站的時間略長了些,我便不耐煩。想到當官出仕,免不了要迎來送往,哪有自己搗騰點生意自在?竟不知道如此一來,還得了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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