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論話音剛落，場中突然響聲雷動，此時，運動員開始入場巡游，各莊園也乘此機會向莊園主呈上今年的新麥和新釀的美酒。

劉備一邊與場中向其致禮的運動員打招呼，一邊品嘗著各莊園獻上的美酒，同時還要與周圍的官員寒暄，秦胖子已被冷落，可他猶不甘心，沈默地瞪著劉備，等他開口。

劉備有收集莊園的癖好，如今，除了廣饒外八鄉、出雲城、白狼城、四方城莊園外，還要加上海外長島列島的蓬萊、方丈、瀛州三島。每個莊園所產美酒不止一種，每個僅淺嘗一口，酒量小的都要薰醉。可劉備似乎意猶未盡，又向高順打招呼道：“師兄，遷安城今年有什麽新玩意？”

蔡琰低著頭，酌飲著今年的新酒，眼角都不掃一下。高順愛憐地看著妻子，道：“今年蝗災，草木都被蝗蟲啃光，孩兒們只好拿野杏入釀調味，沒想到居然造出了苦杏仁酒，你嘗嘗，口味非同一般啊。”

“苦杏仁酒，嗯，加點甜茶再飲，味道可能更佳。”劉備建議道。

青州最大的美食家開口，那還有錯？高順毫不猶豫吩咐仆役去尋找甜茶，蔡琰擡起頭來，眼波一橫，劉備明朗地笑著，舉杯邀約：“飲勝。”

此時，正好黃鶯牽著劉封的手與糜夫人入場。糜夫人見劉備舉杯，馬上附和道：“夫君，回頭讓下人們把今年地新酒每樣封幾瓶，送到高叔叔府上，讓高叔叔嘗嘗。”

高順從不飲酒，哪怕是果酒。糜夫人此舉擺明了是討好蔡琰，卻正和劉備心意。

秦論見到兩位夫人到來。立刻活了過來，喋喋不休地誇讚著兩位夫人的美麗。眼角卻不時地掃著劉備。

秦論來自羅馬，羅馬人在意中人窗下唱情歌的歷史可回溯到好幾個世代之前。在羅馬，到漢代時，有多達1800首適用於不同情境的窗下情歌。他開口讚美女人，新詞不斷，令劉備瞠目結舌，惹得糜夫人歡笑不停。黃鶯卻毫不在意。俯身與蔡琰悄悄交流著。

“羅馬人，他們在迪石還好嗎？”劉備突兀地插話道。

劉備的插話讓秦論興奮不已，他抖擻精神，答：“不算太好，周圍充滿憎恨的目光。”

劉備啞然一笑：“一聽這話就知道你不是純正的羅馬人，你是敘利亞行省地人，還是埃及行省的人？”

秦論摸不著頭腦：“我卓越地、無敵的、至高無上的統帥，青、冀、幽、並四州的……你為什麽說我不是純正的羅馬人？”

劉備湊近秦論，嚴肅地說：“因為，你沒有大國國民的意識。”

公元前一至公元二世紀，是羅馬帝國的強盛時期。羅馬帝國地擴張在此前不久的哈德良時代，稍稍停止。再過四年，在198年。羅馬帝國徹底征服了兩河流域。300年間，帝國的疆域，北面達到不列顛及萊茵河與多瑙河流域，東面擴展至美索不達米亞，南面囊括了埃及、蘇丹北部及整個北非的地中海沿岸；西面瀕臨大西洋，成為不可一世的大帝國。西方商人都喜歡打著羅馬帝國的名義，四處招搖撞騙。秦論就是其中之一。

“什麽大國國民的意識？”秦論迷惑地問。

“大國國民嘛，不是用來讓人喜歡的，是用來讓人憎恨和畏懼地，大國國民很享受被人的憎恨和畏懼。所以。你說迪石‘周圍充滿憎恨的目光’，這說明你不是純正的羅馬人。”劉備解釋說。

正如大英帝國最強大的時候。從不在乎別人的憎恨；正如美國強大時，也不在乎別人憎恨一樣，強大地國家和民族，從來都很享受這種出自畏懼和羨慕的憎恨。小國弱民體會不了大國國民的心情，錯以為別人的憎恨是大國國民最恐懼的，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強人之腹。

曾有個英國足球隊隊歌叫“沒有人喜歡我們，我們不在乎，只要我們強大無比”，說得就是這個意思。其中的洋洋得意正是體現了這種心態——大國國民，不是用來讓人喜歡的。羅馬人，不是讓人喜愛的，羅馬的強大，足夠讓人嫉恨了。

秦論低頭捉摸著劉備的話，沈默不語。劉備再問：“羅馬現在地軍事力量怎樣？”

秦論答：“強大無比”。

經過凱撒地軍事改革，羅馬軍團縮編為3000餘人的團隊，當時，羅馬每個行省有5個軍團人馬，中央省（羅馬地區）有20個軍團，大約6萬常備軍。不過，不能以常情衡量羅馬人，布匿戰爭時期，羅馬地人口只有30萬，但羅馬征召的自己與同盟的軍隊達到了70萬。

大約就是秦論來青州的第二年，公元192年，康茂德皇帝被軍官殺死，元老院推舉艾爾維尤斯·佩爾提納克斯當皇帝。佩爾提納克斯威信不足，被軍官殺死（電影《角鬥士》中的皇帝），羅馬皇位被拍賣，出價最高者為商人迪迪烏斯·尤利亞努斯。拍賣後，軍官們各自不服氣，另外擁立了三個皇帝。

經過一年的內戰，買下羅馬皇帝位的迪迪烏斯·尤利亞努斯，以及羅馬各省總督擁立的皇帝佩申紐斯（敘利亞行省）、克羅洛斯·阿爾比努斯（不列顛軍團）都被塞普狄米紐斯·塞韋魯斯皇帝（潘諾尼亞軍團）打敗。自193年開始至198年，是塞韋魯斯皇帝一人執政時期。此後，塞韋魯斯皇帝感到帝國太大，他一人精力不夠，故此任命了另一個皇帝安東尼，羅馬兩皇並存的局面由此開始，後來，羅馬帝開始分為東、西兩個帝國。

“萬神廟還好嗎？”劉備輕描淡寫地問。

秦論略略有點吃驚。他怎麽知道70年前建成地羅馬萬神廟？正盤算期間，突然回想起：有傳聞劉備的師傅泰山老人是自海外歸來的。秦論平定了一下心緒。答：“宏偉雄峻，那真是神的殿堂。”

羅馬萬神廟是當時穹頂技術最高成就，其穹頂直徑43米的記錄直到20世紀還未被打破，羅馬人使希臘柱式結構與拱券創造性結合在一起，作為拱券式殿堂建築，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圓頂建築之一。

秦論用夢囈般的語氣回憶著：“它雄偉地門廊，由兩排科林斯式的柱子（每排八根）支撐著一個半三角形額墻地門廊。跨度有30多出雲尺（33.5米），深度近20出雲尺（18米），後部是巨大的圓形神殿（直徑為43.2米，墻厚為6.2米）。高大的穹頂下，四周無一窗戶，唯有從圓拱的天窗射入日光。

人在這個圓頂下，好象處在一個厚重的圍壁包護之中，令人心中湧起一種恒定、宏闊的神秘印象。在殿中祈禱，任何細小的聲音都可以引起巨大共鳴。仿佛是神靈在側耳傾聽。”

不錯。正是此種圍合性地空間感，造成了信神者內心的超然力量，它是一種靜態的力量，卻又讓人感到有無比的壓力。

管寧在附近聽到了秦論的誇讚，嗤地一聲譏笑說：“蠻夷也知道建房子，我們的雷樓比得上萬神殿嗎？”

秦論不答。劉備岔開話題，接著問：“哈德良離宮還在嗎？”

著名的哈德良離宮就是別墅的鼻祖和典範，也是羅馬帝國地繁榮和優雅在建築上的體現。弧線組成的平面、采用拱券結構的集中式建築物。是券柱式技術成熟的實例。

秦論驚訝地瞪大眼睛：知道羅馬萬神廟並不難，地中海甚傳著萬神廟的大名。但知道建於60年前地哈德良離宮，則除非是親身到過羅馬的人。泰山老人到過羅馬？——那劉備肯定深知羅馬的根底。

秦論收拾了思緒，乖乖地回答：“哈德良離宮，那是世上最美的宮殿，她還依舊美麗動人。”

“聽說，這些建築都是基於200多年前，維特魯威著的《建築十書》裏的建築理論建成的。你知道羅馬的維特魯威和他的《建築十書》嗎？”劉備問。

羅馬維特魯威的《建築十書》是世界上最早地建築學著作。中國類似地著作寫成於此書1200年後，是北宋徽宗年間的李誡所著《營造法式》。也就在那個時代。張擇端繪制了描述開封汴京風土人情、建築特色地《清明上河圖》，法國建成了巴黎聖母院。

《建築十書》說的是建築中的力學原理，以及大跨度券柱式建築的承重、跨度、拱梁計算方法。《營造法式》說的是建築中的技巧。黃河隔斷了劉備治理下的冀州幽州並州，以及青州平原郡，若是學會了券柱式建築方法，建設大跨度橋梁就不成問題。青州這幾年一直在摸索這種建築方式，若是有了原本的券柱式建築理論，一定會讓橋梁建造有個大發展。商路通則貿易興，則政府稅收高，所以，《建築十書》劉備勢在必得。

威尼斯商人馬克波羅曾在游記裏讚美過中國的造橋藝術。在中國式翻譯下，這一讚美已經扭曲，使國人頗以為我們的造橋技術領先於世界。而實際上，馬克波羅讚美的真實面貌是：不同於西方采用整塊石梁修建大跨度拱橋的方法（十字拱技術），中國人居然能夠用碎石堆砌出小跨度、精美絕倫的石拱橋。馬克波羅對中國無以倫比的碎石堆砌技術感到不可思議，並深表佩服。

在河水湍急的黃河、長江上修建橋梁，必須采用大跨度建橋，這時候，適合小橋流水人家的中國式石拱橋顯然已不實用，為此，劉備獲得《建築十書》之心愈加炙烈。

“羅馬所有建有別墅與離宮的人，都知道《建築十書》，因為我們需要利用它來規劃自己的庭院。”秦論沒有正面回答。

知道有這本書，不見得知道它的原理。不過是想通過它了解什麽地方泥土沈降小，可以建柱子，建庭院。或者，幹脆是想讓自己的奴隸學習這門手藝。

劉備淺淺地啄了一口酒，再問：“希帕羅斯什麽時候吹起？”

鄭和下西洋時代，曾將希帕羅斯這個詞翻譯為“信風”，不過，鄭和卻沒有意識到這是科學，仍舊信奉祈風法會，神風相助。其結果是耗費了巨額的國庫錢糧。

秦論急切地說：“在我們家鄉，每年的五月至八月，我們會掛起風帆出航，那時，正值西南希帕羅斯（西南信風）刮起時節。到了每年的十二月至第二年二月，我們會返回家鄉，那時正是東北希帕羅斯吹起的時侯。我的統帥，現在，正是我們出航的時候。”

秦胖子說的是太陽歷（公歷），農歷麽，一般在農歷十月至翌年正月刮起東北信風，正是中國出航西方的啟航時節；歸航則在四月到七月之間，正值西南信風時節。中國的出航時節與歸航正好與西方相反。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可是，自己真的了解羅馬了？”劉備心中暗自盤算：“與羅馬初期的接觸，也許是純商業的。可是，一個能夠挑戰羅馬權威的強大帝國崛起於東方，羅馬會眼睜睜看著，無所作為嗎？

目前的蒸汽船由於解決不好密封問題，熱效比不高。短途的航海尚且可以，長途航行則需要攜帶大量的木材與煤炭，這勢必占用了補給品和貨物所需的空間，因此，這幾年青州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向南方伸展勢力，目前，南方並沒有發現多少煤礦，緊緊依靠木材作為燃料，能航行到印度洋嗎？

當兩個文明（按歷史順序排列六大文明古國分別是：埃及文明、巴比倫文明、希臘文明、印度文明、中華文明和羅馬文明）開始深層次接觸，習慣以刀劍說話的羅馬，會對青州商人采取什麽手段？”

秦論小心翼翼地看著沈思的劉備，急切地說：“大人，我依靠小木船，從遙遠地大秦航行到了偉大的大漢，在我看來，您的蒸汽船有無以倫比的機動性，您的巨帆船有多年的大海航行經驗，有我這個卑微的仆人為您的船隊帶路，難道你怕大海吞噬了您的貨物嘛？”

說的正是，劉備一拍大腿，心中暗暗自責：秦論能夠駕著小木船來中國，難道中國人就不能駕著巨帆船去羅馬，看來多年舒適的生活消磨了這位驢客的冒險精神。

劉備湊近了秦論的耳邊，低聲說：“好，離希帕羅斯到來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我馬上調渤海島守備文聘來青州，組建青州海軍。等到希帕羅斯吹起的時候，我讓文聘帶領海軍護送你們先至渤泥國（菲律賓、馬來西亞一帶），若有可能你們通過馬六甲海峽，在迪石港登陸交易。如果你能給我帶回《建築十書》，依據對工匠革新的賞罰令，我賜你男爵爵位。南下路線上的島嶼任你選擇一個良港作為封地，如何？”

似乎在回應劉備這話，場中歡聲雷動，馬術比賽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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