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節 一聲嘆息楊嗣昌

關燈
盧象升離開五省軍務總理的位置之後,接棒的是一個叫王家禎的人。

王家禎喜歡過安穩日子,不喜歡弄刀弄槍。

尤其不喜歡十面張網——又不是打魚的,張網幹什麽?

王家禎於是就看楊嗣昌不順眼。

當然了,楊嗣昌看他就更不順眼了——五省軍務總理啊,喜歡搞些花花草草、壇壇罐罐,那是要誤國的。

於是他找了個能看順眼的人——兩廣總督兼廣東巡撫熊文燦來做五省軍務總理。這樣,楊嗣昌的十面張網計劃便有了三個有力的執行者。熊文燦在湖廣張網,洪承疇、孫傳庭在陜西張網,楊嗣昌覺得,這一下,網裏的魚應該是跑不掉了,而十年不結之局,也可以了結在他楊嗣昌手中。

但是,人世間的事常常匪夷所思。

煮熟的鴨子會飛了,網住的魚兒會跑了,越是看順眼的人,越能幹出令人看不下去的事。

能人熊文燦的所作所為讓楊嗣昌感覺很崩潰——這個人,究竟是他生命中的福星還是災星呢?

比如在撫剿問題上,熊文燦的做法簡直和他父親楊鶴當年的做法如出一轍:不計後果,一味主撫。事實上,對於“流匪”,熊文燦是完全有能力剿的,這比楊鶴當年的情況要好多了——那麽,熊文燦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楊嗣昌搞不明白熊文燦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之所以找他來做五省軍務總理,首先是看中了他在兩廣殺伐決斷的手腕和能力,寄希望於他對農民軍可以趕盡殺絕,可現如今,熊文燦不僅沒有趕盡殺絕的想法和做法,竟然還極力主撫八大王張獻忠。熊文燦這是怎麽了?

只能歸結為兩點:一、求功心切;二、無知狂妄。

張獻忠是什麽人?他是農民軍的精神領袖啊!凡是精神領袖,決不可能發生投降變節之事。當年向父親楊鶴求撫的神一魁是這樣,現在向熊文燦求撫的張獻忠肯定也是這樣。他們必定先撫後叛。

而承擔後果的,往往是那些天真的理想主義者。他們最終的結局比那些撫而後叛的農民軍還要悲慘:或身敗名裂,或身首異處。

熊文燦為什麽就看不到這一點呢?

事非親歷不能為。可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萬事都親歷親為啊。

楊嗣昌嚴厲警告熊文燦,張獻忠絕不可撫!因為他不符合“撫”的三大定律。

“撫”的三大定律之一:必須打得他滿地找牙才可以撫,否則你會被他打得滿地找牙;

“撫”的三大定律之二:撫了同意分散安置才可以撫,否則你就等著被他分散安置吧;

“撫”的三大定律之三:撫了同意殺其同夥才可以撫,否則你就等著被他和他的同夥給殺了吧。

但眼下張獻忠雖然被圍困在湖廣,卻是人多勢眾,沒有一條吻合“撫”的三大定律。所以張獻忠斷不可撫!

盡管是個人都明白楊嗣昌說得有道理,可熊文燦就是不聽他的。

熊文燦聽皇上的。這也是大明二十二條軍規之頭一條:將在外只聽皇上的。

楊嗣昌雖然是兵部尚書,可兵部尚書也要聽皇上的。

所以在撫還是剿的問題上,崇禎是最後的裁判者。

但是裁判歸裁判,裁判卻不承擔任何後果,哪怕他吹了黑哨。所以大明二十二條軍規之第二條:將在外聽了皇上的話采取行動後後果自負。

這一條的結果就比較嚴重了。崇禎當然明白可能有一些“將”在受了委屈後心裏不服,會找他理論,便在大明二十二條軍規之第三條規定:裁判的人身自由和人格尊嚴不受侵犯,在任何情況下視裁判為黑哨的想法和行為都是對裁判的大不敬。

楊嗣昌身為兵部尚書,當然明白大明二十二條軍規是以潛規則的形式真實存在的,明白它的機鋒與咄咄逼人,但是為了不使熊文燦的主撫禍及自身,重演父親楊鶴的人生悲劇,他必須要找皇上理論,要盡最大可能阻止熊文燦的撫局。

阻止熊文燦是容易的,因為熊文燦聽皇上的;阻止皇上是不容易的,因為皇上只聽自己的。楊嗣昌慷慨激昂地向崇禎說起了過去的撫局,說起李自成、神一魁是如何撫而覆叛的,希望皇上能對張獻忠痛下殺手,但是崇禎卻投了反對票。

崇禎說此一時彼一時,當年你父親楊鶴主撫的時候,朝廷缺兵少銀,所以李自成、神一魁就撫而覆叛,這個是有內在原因的。可去年以來高迎祥以及蠍子塊和張妙手他們主動向孫傳庭求撫,說明朝廷的力量已占了上風。我們可一定要把握時機趁勢收撫啊。當撫不撫,反受其苦,你不要這麽前怕狼後怕虎嘛。

崇禎說到這裏時還親切地拍了拍楊嗣昌的肩膀,好像要給他打氣。楊嗣昌卻感受到一股寒氣,就像挨了黑哨的翻雲覆雨手,人一陣暈乎乎的。

一定要把持住,關鍵時刻一定要把持住。楊嗣昌向崇禎提出,張獻忠求撫也可以,但必須要有附加條件,那就是要他拿闖將與老回回的人頭來做見面禮,否則就剿殺他。崇禎一聽這話就不開心了:不拿人頭來就剿殺他,那這個張獻忠會不會認為我們沒有受撫的誠意?楊嗣昌堅持道:這是交換條件!我們不心狠手辣一點,“流匪”就會對我們心狠手辣!

但是楊嗣昌萬萬沒有想到,他短短的一句話,竟會深深地刺痛一顆帝王的心。

你把我說得如此狠辣,那我的仁慈之心到哪裏去了?“流匪”猖獗,總是我做君父的不愛惜民力所致。楊嗣昌,你如此心狠手辣,是只針對“流匪”還是本性如此?

楊嗣昌傻了。

楊嗣昌呆了。

楊嗣昌癡了。

他知道聖心難測,但他並不知道聖心如此脆弱。如此——矯情。

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圍剿計劃是皇上欽準的,既是圍剿計劃,想必皇上欽準的時候應該沒有什麽仁慈之心。到底是什麽時候什麽原因,皇上突然大發慈悲呢?

皇上對張獻忠大發慈悲,可張獻忠如果閹割了皇上的慈悲,那受懲罰的可就是主撫的熊文燦。當然還包括他楊嗣昌。因為楊嗣昌是熊文燦的直接責任人,是他推薦的他,又是他指揮的他。任何時候楊嗣昌都要承受命運的苦果,大明二十二條軍規之第二條:將在外聽了皇上的話采取行動後後果自負。

楊嗣昌一聲嘆息。一旦張獻忠受撫,那就等於在大明的軍隊內部埋下一顆定時炸彈。什麽時候引爆他楊嗣昌什麽時候粉身碎骨。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運誰也別逃離,楊嗣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命運的密碼在他身上重新整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無他法,除了發出一聲連崇禎也難以察覺的嘆息聲。

而崇禎則在靜悄悄地等待他人生又一個春天的到來:笑看張獻忠受撫。

張獻忠受撫的時候,熊文燦不是沒感覺出一絲殺意。

在谷城舉行的受降儀式上,張獻忠不怒自威,他的身後整支部隊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連馬都不敢嘶鳴。

熊文燦把這歸結為張獻忠的匪氣。

張獻忠部隊的匪氣。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支部隊其實都是有氣質的。

張獻忠部隊的氣質就是匪氣。

而匪氣是瘆人的。

但熊文燦是不會管那麽多的。張獻忠部隊只要受降,那麽曾經的匪氣就可以轉化為殺氣為我所用。

熊文燦的臉上也不怒自威。

他在跟張獻忠叫板。

人世間有很多事是要叫板的。只有叫板才能叫出價值、尊嚴、情感和氣質。

熊文燦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比張獻忠有氣質。

因為張獻忠是一個歸降者,是一個失敗的男人。他的身後,十萬男人是陽痿的;而張獻忠自己也只能算是失勢的英雄。一個失勢的英雄能有什麽氣質呢?

至於他熊文燦,毫無疑問正在雄起,雖說個子矮了一點,那完全是種族遺傳的問題,誰叫自己是南方人呢?但要說精神氣質,他完全超越了張獻忠。

這就夠了。

在這個時代,有幾個男人可以超越張獻忠?!

熊文燦很是威嚴地看了張獻忠一眼,卻又馬上挪開視線。

太可怕了。

眼睛。

張獻忠的眼睛。

張獻忠牛卵一樣的眼睛。

張獻忠充滿殺氣的牛卵一樣的眼睛。

張獻忠貌似溫順卻充滿殺氣的牛卵一樣的眼睛。

熊文燦的心跳得很快。他鎮定了一下,然後很嚴肅地告訴張獻忠,歸降是歡迎的,任何時候歸降都是歡迎的。但是歸降要有誠意,要服從安排聽指揮。

張獻忠好像豎起耳朵的一匹馬一樣紋絲不動。

熊文燦繼續往下說,十萬人歸降我們只能消化兩萬,也就是說這兩萬人可以領到軍餉,編入我方部隊。剩下八萬就地解散。

張獻忠依舊像豎起耳朵的一匹馬一樣紋絲不動。但是在他身後,十萬人開始形成巨大的聲浪。

這是不解的聲浪、質疑的聲浪、困惑的聲浪。這聲浪真的像海浪一樣此起彼伏、令人心蕩神移。

安靜!安靜!!

熊文燦自我感覺聲音很大,卻很快發現他的聲音一下子就被聲浪給淹沒了。

張獻忠伸出雙手,輕輕往下壓了壓,聲浪立刻就消失了。

這就是殺氣!

這就是不怒自威!

熊文燦輕嘆一聲,覺得自己到底還欠火候。

張獻忠提條件了。他對熊文燦說,十萬人是不可分割的,是一個整體。但這個整體決不反朝廷,希望朝廷也不要將他們視為反賊,不要搞分而殲之那一套。只要朝廷給他們十萬人的軍餉,他們願意為朝廷守邊疆。

熊文燦覺得,張獻忠求撫的態度是好的,心情也是迫切的。但是十萬人所需的軍餉實在是太多了,不是他這個五省軍務總理可以拿得出來的,並且說到底,這個事情不是他可以定的。

因為朝廷不是他的朝廷,而是皇上的朝廷。皇上心裏怎麽想,那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所以,只能等待。

人生的很多時候只能等待。

張獻忠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帶著十萬人馬走了,走到谷城縣城外十五裏一個叫白沙洲的地方停了下來。蓋房、種莊稼、做買賣,看上去確實是一副準歸順的態勢。

但是白沙洲的十萬人馬依舊保存著軍隊的編制。白沙洲的四個城門守備森嚴,尋常人等不得隨意出入。

這是個亦軍亦民的小鎮。這個小鎮存在著無限的可能。

引而不發。守株待兔。晴天悶雷。曾經滄海。

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只能在等待中去迎接一個它命中註定的結果。

這是個等待的小鎮。

有些人喜歡喋喋不休。

有些人被迫喋喋不休。

但究竟是喜歡還是被迫,那只能是言人人殊了。

在崇禎的眼裏,楊嗣昌是喜歡喋喋不休。

但楊嗣昌自己卻覺得是被迫喋喋不休。

他已經N次向皇上說明張獻忠如果真心歸順,必須提人頭來說話。必須要用其他“流匪”的血來表白他張獻忠的心跡。崇禎卻認為楊嗣昌總是心太硬,心太硬,把所有狠毒都讓張獻忠一個人扛,這不是一個大明高官對待歸順者的態度。

所以,對楊嗣昌,他幾乎是愛理不理了。楊嗣昌卻還在認死理:皇上啊,張獻忠反跡已現,我們不能再縱容他了。他提出十萬人馬守邊,皇上不妨這樣想想看,讓張獻忠領十萬人馬守遼東,會出現什麽可怕的後果?!還有,他要十萬人馬的軍餉,別說朝廷一下子拿不出來,朝廷即便拿得出來也不能給啊,裝備了張獻忠的十萬人馬,就等於我們自己的官兵少了十萬人馬的裝備。這一進一出,就是二十萬人馬的裝備!二十萬人馬,足以逆轉匪我雙方的攻守態勢,皇上不可不察啊!當然,最值得提防的一點是,張獻忠現在谷城掌握著自己的軍隊,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美其名曰在等待朝廷撥給他十萬軍餉。這樣下去,遲早要反!應該盡快遣散才是……

楊嗣昌說得一臉懇切,崇禎卻聽得一臉陰森:什麽匪?現在張獻忠還是匪嗎?你的腦袋裏,一些觀念就不能轉變轉變?張獻忠現在老老實實呆在谷城裏靠自己的雙手吃飯,我看很好嘛!起碼比我們的某些軍隊強。冒領軍餉這個老問題解決了沒有,啊?沒有嘛!你兵部尚書就不能拿出一個好的法子來嗎?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該著急的你不急,不該著急的你卻瞎急。這不好,很不好,要改啊嗣昌。當然了,你說的一些情況我覺得還是有意義的,像張獻忠領十萬人馬守遼東,這個確實比較可怕,我呢,雖然不把張獻忠看作匪,但是一個歸順過來的人,必要的觀察期還是要有的。我看張獻忠也別守邊了,能把谷城守住就不錯了。好好在那待著吧,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對,自力更生,豐衣足食,自己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不要什麽事都依靠朝廷嘛……

楊嗣昌還是有所堅持:皇上,張獻忠據城為王後患無窮啊,我以為,對待這樣的人,遣散是最好的辦法……

楊嗣昌不能不有所堅持。他很清楚,如果他同意皇上的意見,讓張獻忠在谷城據城為王,那這個人日後必反,張獻忠一反,皇上肯定會依據大明二十二條軍規之第二條,拿他楊嗣昌開罪。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要承擔兩難選擇中命中註定的一個後果。

楊嗣昌也確實是兩難,明明是皇上決策,出了錯被打屁股的卻是他楊嗣昌。

但楊嗣昌還是要有所堅持。堅持了,日後好歹有個說辭,盡管這說辭沒什麽鳥用,皇上要打屁股還是照打不誤;可要是不堅持,那恐怕就不僅僅是打屁股的問題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老祖宗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楊嗣昌有所堅持,崇禎是堅決不讓他堅持。

這是君主意志。任何時候,君主意志是不可以被質疑的。崇禎向楊嗣昌擺事實,講道理,看上去酷似大專辯論賽的首辯,說得那叫一個入情入理:遣散是最好的辦法?錯!我認為遣散有三不可為。一不可為是遣散費沒有著落。十萬人馬的軍餉啊,一個人就算他五兩銀子吧,那遣散費就要五十萬了。這錢誰出?你出啊?沒人出嘛!反正朝廷是拿不出這錢來。這是一不可為。二不可為是恐生激變。遣散十萬人馬,又不給錢,人家憑什麽遣散。要強行遣散,張獻忠肯定會認為朝廷沒有誠意,擔心被分而殲之,與其這樣,不如魚死網破,趁著人馬都還在一起,先反他娘的,這樣一來,才叫後患無窮呢。這是二不可為。三不可為是星星之火,終究要燎原。遣散後,十萬人馬回到各自的家鄉,又沒錢沒地,除了造反,還能有什麽別的選擇嗎?沒有了嘛。這樣的星星之火重新燎原,到時候大明朝可就不止這十萬人跟我們對著幹了,弄得不好百萬大軍會一夜之間殺到我紫禁城,那……那……

崇禎突然有了些寒意。他仿佛清晰地看到某種災難性的後果。他沈浸在後果裏不能自拔,過了一會兒才喃喃自語式地問楊嗣昌:你說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該怎麽辦?誰來承擔這樣的後果?誰?

楊嗣昌無言以對。

他只能無言以對。

這樣的後果毫無疑問他是承擔不了的,崇禎也沒指望他承擔。崇禎說這一切的目的只是在警告他,不要自己拿主意。這個問題我說了算,你只需要點頭就可以了。

當然你也可以搖頭,但是在這樣的時刻,搖頭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一切都已經設計好了。就像二十二條軍規,你只需要遵守和承受就可以了。千萬不要質疑和反抗。在這樣的時代,質疑和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崇禎問楊嗣昌:想明白了嗎?

楊嗣昌: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明白就好,就按你明白的意思去辦吧。

楊嗣昌:皇上……

崇禎揮揮手:去吧,去辦吧。誰叫咱們國庫裏沒有錢呢!

楊嗣昌突然感到了一陣溫暖,崇禎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那麽突然而有力地打動了他。他擡起淚眼:皇上……有您這句話,臣死了也沒什麽可遺憾了。

崇禎揮揮手:去吧,去辦吧。

楊嗣昌正要離開,崇禎突然又叫住他:等等。

皇上還有什麽吩咐?

你……不要有什麽負擔。

臣沒有負擔啊。臣說了臣死而無憾。

我的意思是說,你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

招撫張獻忠是我的主意。原因嘛剛才我都說了。不管張獻忠日後反還是不反,都是我的責任,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皇上……聖明啊皇上……

二十二條軍規突然消失,讓楊嗣昌既意外又感動。但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心有餘悸。

你的情況和你父親楊鶴是不一樣的。他是自作主張,所以當時我才要懲罰他。可你卻是公忠體國。你的十面張網計劃現在正大見成效,我還等待你大功告成呢。所以你不可以畏手畏腳。絕對不可以畏手畏腳。嗣昌啊,你不知道,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我怎麽能夠讓你心裏有委屈呢?

崇禎說得很動情,楊嗣昌聽得更動情,在那一刻,他甚至覺得這個一向多疑的皇上竟成了他的紅塵知己,讓他感激涕零。也許在這個天下,皇上懷疑過千萬人,也許千萬人曾經對他心懷怨恨,但只要他不懷疑楊嗣昌,那楊嗣昌就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萬丈紅塵,得一知己足已。何況這個知己還是皇上。

楊嗣昌知足了。

當然了,楊嗣昌是不敢想象皇上以後還會不會多疑,特別是對他多疑的。他不敢想象,他真的不敢想象。因為這樣的想象會讓他失去繼續前行的勇氣,他寧願陶醉在這片刻的感動之中作虛幻的滿足而不願意醒來直面慘淡的現實。

現實太冷。太痛。太過殘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