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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折糧換絹入左藏 遭誣興獄去良將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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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斥道:“胡說!如今三司會審,已推王忠嗣有謀逆之罪,如何可恕?你知朕重你用你,你卻想恃恩而沽嗎?”

哥舒翰涕泣再頓首道:“陛下,王忠嗣忠心昭如日月,其盡心邊事,忠心耿耿,何曾有謀逆之心了?此定為小人構陷,乞陛下明察。”

李隆基森然地說道:“一個小小的石堡城,王忠嗣左推右擋不肯攻取,此次董延光領兵去攻,他又在那裏掣肘不已,其謀逆之心昭然,你還敢為他強辯嗎?”

哥舒翰此前並不十分明白王忠嗣的罪名,現在得知竟然為這一檔子事兒,就在那裏大呼冤枉。他忽然變得異常口齒伶俐,就將吐蕃的情勢、石堡城的地勢詳述一番,並將董延光到了河西之後,有關王忠嗣的勸誡及相關布置都說了一遍。

“哦?原來你與李光弼曾為董延光的兩翼,王忠嗣也未故意刁難緩發糧草,如此說來,董延光的奏書中未曾提及,即是想為其敗績找尋理由了。”

“陛下聖明。臣當初引大鬥軍、李光弼引赤水軍為其兩翼,一直大張旗鼓隨董軍而行,此事盡人皆知,臣不敢欺瞞聖上。”

李隆基現在雖有懈怠之情,諸事皆委於李林甫,心中對王忠嗣慎對石堡城一直心懷不滿,乍聽王忠嗣掣肘董延光,又聞魏林密告王忠嗣有擁立之心,由是大怒。然他非昏庸之人,聽了哥舒翰一番情真意切的辯白,方悟自己許是受了蒙蔽,由此另換心思。他沈默片刻,看到哥舒翰依舊跪在面前,遂說道:“起來吧。那董延光若欲逃罪,由此攀誣王忠嗣,朕饒不了他。這樣吧,你離京之時,就隨帶吉溫前去查勘一番,再將詳情報來。”

哥舒翰隱約猜出王忠嗣之案與李林甫似有幹系,然在皇帝面前不敢明言,就小心說道:“陛下,此案重大,吉溫一人似嫌單薄,臣以為須數人往查,方為持重。”

李隆基當然明白哥舒翰的心思,決然答道:“此事就由卿與吉溫聯手核查,待查實後,奏書須由你們二人同時寫出並簽印畫押。”

哥舒翰聞言大喜,躬身答道:“謝陛下信任。”

“朕問你,那石堡城果然急切難下嗎?”

“稟陛下,王忠嗣昔日說道,大唐無意於高原雪域之地,若拿下石堡城,定傷折不少。只要吐蕃不侵擾唐土,即為上策。”

李隆基皺眉說道:“我們說話,又提王忠嗣幹什麽?”

哥舒翰頓時嚇得不敢說話。

李隆基又沈默了一會兒,繼而堅定地說道:“哥舒將軍,朕令你克日拿下石堡城。至於傷折多少,卻與你無幹。”

哥舒翰見機甚快,想起王忠嗣不肯遂皇帝心意,於是落到這種結局。皇帝今日答應核查王忠嗣之案,已給了自己天大的顏面。若在石堡城之事上繼續與皇帝相抗,即為不知好歹了。何況,皇帝還承諾道,不管傷折多少,將石堡城攻下即為功勞,也許拿下石堡城,會減輕王忠嗣的罪名呢。

他於是信誓旦旦,決計拿下石堡城。

李林甫得知吉溫奉旨隨哥舒翰核查前次戰事,心中頓時大震,明白王忠嗣之案許是要有反覆。

吉溫問道:“恩相,小可前去核查之時,果然要據實向聖上覆奏嗎?”

李林甫問道:“僅你一人隨行嗎?”

“哥舒翰代為傳旨,言說他與小可二人共同核查。”

李林甫此時明白,事情之所以變化,大約是哥舒翰在其中搗的鬼。他在那裏沈默不已,吉溫亟需討得此行提示,又開口問詢如何行止。

李林甫冷冷地說道:“如何行止?事情真相如何,就如何向聖上覆奏便了。”

吉溫明白這次案件的真實所指,就惋惜地說道:“此事若真是董延光弄鬼,豈不是便宜了王忠嗣這廝?恩相,小可定想法子弄些手腳,哪兒容許王忠嗣逃過此劫?”

“哼,那哥舒翰為王忠嗣的心腹將領,王忠嗣平素又會收攏將士之心,他們豈能容你擅動手腳?罷了,你還是據實稟報吧,萬一你有了痕跡,我也脫不了嫌疑。王忠嗣能逃過此劫嗎?我看未必。即使董延光有罪,王忠嗣也難辭其咎。聖上的言語,為臣子者豈能軟磨硬抗?”

不說吉溫領命而去,李林甫第二日見了李隆基,又刻意提到王忠嗣之案。李隆基說道:“看來此案有幽微之處,暫時押後吧,得核實以後再定。”

李林甫主持此案,聞言自愧說道:“陛下,臣主理此案,許是偏信了董延光的言語,由是失措,請陛下責罰。”

李隆基瞧了李林甫一眼,心中憶起高力士此前說過的話,暗思自己果真對李林甫過於信任了嗎?天下之事皆委其手,是白是黑皆憑其言說。其心中就晃過一絲疑問:看來李林甫為相十餘年了,許是在朝中一手遮天,除了高力士能對自己說些真話以外,難聞其他人的異音。他心中這樣想,口中猶平淡地說道:“李卿不必自責,你雖主持此案,並非親自審理,就是有失措之處,亦屬正常。我們可以覆核予以糾正嘛。”

“唉,吉溫他們審理之時,僅信董延光奏書所言,並未到實地核查。臣定以此失為例,囑他們今後凡事仔細,務必詳審案件實情。”皇帝既然寬懷為要,李林甫也就樂得就坡下驢。

李隆基擡眼問道:“李卿,杜有鄰之案審得如何了?”

“臣今日正想向陛下詳奏此案。陛下,此案已審結,案情已清,若繼續向下追索,需稟得陛下聖意。”

“嗯,此案若何?”

“柳勣首告杜有鄰,一是杜有鄰妄稱圖讖,妄言交構東宮,並指斥陛下;二是杜有鄰自恃良娣之父,專愛交結外官,如北海郡太守李邕等人,皆與其交厚。經過審理,旁證甚多,杜有鄰等人也供認不諱。”

“哦,這個柳勣為杜有鄰女婿,他們翁婿有何怨仇?竟然對簿公堂!其中是否有幽微之處,譬如柳勣是否受人指使呢?須核查清楚。”

“稟陛下,他們翁婿此前見面就吵嘴,乃至動手,可見積怨甚深。柳勣既探知杜有鄰逆謀,首告後又說出了證人、證據,則杜有鄰謀逆實翔實無比。”

“看來吉溫他們審案粗糙,須另有人再加核實。”

“稟陛下,事情有些不巧,那柳勣在審理過程中,忽患暴病不治,竟然死去。”

李隆基心中又是一驚,沈默片刻後方緩緩說道:“哦,如此一來,倒是死無對證了。”

“稟陛下,柳勣雖死,其伏辯還算妥當,杜有鄰難逃其罪。”

李隆基最恨別人行圖讖之事,歷年詔制之中誡約官員不得交結方術之士,杜有鄰卻明知故犯,須容不得他。案件審理清楚,就可結案了,李隆基恨恨地說道:“這杜有鄰實在可惡,就囑吉溫他們,將其當庭杖殺。李卿,太子得知良娣之父牽入此案,已向朕稟知逐出杜良娣,此案就到此為止。”

李林甫向來見機轉篷最快,這日卻難知皇帝真實心思,就行出昏頭之舉,他窮追不舍地說道:“陛下,杜有鄰自訴,他確實與太子密謀多次。太子貴體,吉溫他們不敢前去詢問。為使此案穩妥,微臣以為,陛下最好向太子問話一番。”

李隆基聽聞此言,心頭頓時火起,斥道:“吾兒居深宮,安得與外人通謀?一些人打著太子的旗號,行禍亂之舉,許是有的,然妄圖攀誣到太子身上,即為虛妄。李卿向來睿智端莊,如何能信這些鬼話?”

李林甫看到皇帝聲色俱厲,方知自己辦了昏頭之事。看來自己言說大臣、邊將等人有謀逆之舉,皇帝還是默許的;若直指太子有異心,皇帝決計不答應。他急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狂悖,未曾詳審即出言無狀,乞陛下責罰。”

李隆基從杜有鄰的案子再想起王忠嗣之案,二案絕無幹系,然最終皆指向太子。他的心間就晃過一個疑問:如此指向相同,難道僅僅是巧合嗎?若非巧合,其背後定有更大的圖謀!他尋思至此,也不想再為此事枉費思慮,就厲聲說道:“起來吧。你告訴有司,今後若有案情與太子相連,須事先向朕稟明,不得妄自審理。”

李林甫頓首答應。李林甫此次設計此案,可謂殫精竭慮、精妙奇巧,他將任何細節都琢磨得一絲不茍,實為一擊即中的妙計。他唯有未琢磨透李隆基的真實心思,以致功敗垂成。

楊國忠獲皇帝欽命專司折絹事宜,遂抖擻精神傾全力辦理。朝廷制書頒下後,楊國忠即親自帶人由近及遠,督促諸郡將義倉糧食及丁租地課之稅先折成絹段,再封運至京師左藏庫中。

僅以義倉而論,諸郡治所設有主倉,各縣也皆設分倉,經過三十餘年的積累,這些倉房糧食滿溢,且逐年擴建。可想而知,這些糧食折絹後輸入左藏庫之中,實為一個龐大的數目。未及三個月,諸郡輸來的絹段早將左藏庫貯滿。眼見後續絹段尚在源源不斷行進之中,楊國忠只好下令諸郡暫時停止輸絹,再上奏建言營造新庫。

李隆基得知了這種盛狀,頓時龍顏大悅,當即帶來百官前往查看左藏庫貯貨。眾人入庫之後,看到其中的絹帛錢幣如山樣堆積,不免讚嘆連聲。李隆基心中更喜,問楊國忠道:“若將後續絹段輸來,需增庫房幾許?”

楊國忠答道:“臣之奏書中已核算清楚,若將後續絹段輸來,似此間庫房,至少要增建百間。”

李隆基嘆道:“百間?唉,想不到天下富庶竟然到了此等程度!朕今日若非親眼看到,說什麽也不會相信。國忠,能以此法將天下財貨集於京師,你實居首功。”他目視李林甫道,“李卿,國忠如此,是否該賞?”

李林甫當然連聲稱是。

李隆基於是當場賜楊國忠紫衣金魚,授其為太府卿,原來的度支郎中仍然兼任,楊國忠遂從五品官驟升為三品大員。一個蜀中閑漢,很短的時間就成為三品官員,實為罕見之事。

王鉷聞言,心中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他心中默默想道,楊國忠此行有何能耐呢?又非使朝廷增加新的收入,不過將義倉之糧折為絹段而已,皇帝卻對他如此厚賞,自己的官秩反而低於楊國忠了。

王鉷盡管抱屈不已,也知楊國忠之所以有此際遇,還在於他有一個貴妃之妹,終究無可奈何。

這日隨行官員,皆為五品之上。李隆基賞罷楊國忠,又見庫房內財貨山積,就動了賞賜群臣的念頭。他現在出手甚闊,當即賞三品以上官員每人三千段,五品以上官員每人二千段。

絹段實與錢幣有相同的功能,這些絹段可以如錢一樣流通。百官於是喜笑顏開,山呼萬歲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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