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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京城熱議“泰山”力 張說冷遭禦史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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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想授任李元纮,就有平衡兩派的考慮。

其實非科舉出身者也有長處,他們往往從最底層吏職幹起,最後能勝出者雖為少數,然明達吏事,善理時政。

李元纮就是小吏出身,其公正處事,極有盛名。

後一日,李隆基制授李元纮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是為宰相職。

如此一來,中書令一職空懸,侍中源乾曜成為主要宰相,李元纮為其副。

源乾曜率領三司會審張說,奈何張說咬緊牙關,僅承認對張觀和範堯臣有所關照,對所控事體堅決否認。

其時僧人道岸、張觀和範堯臣皆被下在獄中,李林甫也將王慶則移交給大理寺,並將吉溫所逼出的王慶則伏辯同時交上。

三日後,源乾曜入宮向李隆基稟報此案初步審理結果。

李隆基聽完案情過程,又拿出眾伏辯瞧了一遍,最後拿出王慶則的伏辯再細閱了一遍,疑惑地問道:“張說堅執不認,然此妖人的伏辯中,分明說到其從張觀和範堯臣之請,曾數為張說蔔筮。源卿,你瞧這句話說得多麽露骨:‘張令現在雖位極人臣,其猶有遠大前程。’哼,張說已官至一品,還想有多大前程啊?”

源乾曜答道:“陛下聖明。臣也以為這句話最為緊要,且張觀、範堯臣的伏辯中也承認此事,足為佐證。”

“由此看來,張說難脫幹系了?”

源乾曜為人謹慎,張說出事其內心欣喜,然知皇帝與張說的淵源,雅不願在此案審理過程中推波助瀾,使自己露出形跡。皇帝現在如此問詢,他知道事體重大,不敢隨便作答,遂斟酌再三,方緩緩答道:“臣等四人審理此案時,在張說涉案深淺之上也有分歧。臣奉旨主理此案,不敢妄自發言,由此多聽他們三人意見。”

“嗯,他們三人意見若何?”

“韋抗和胡珪以為,張觀和範堯臣得張說所薦為官,由此感恩,他們與妖人交往蔔筮應當屬實,其蔔筮過程殷勤向妖人探問張說究竟,應在情理之中,然將之歸於張說授意,有些牽強;崔隱甫則認為旁證甚詳,張說難脫幹系。”

李隆基心中想道,此案由崔隱甫三人奏起,崔隱甫作為發起之人,當然希望張說得罪。

源乾曜又道:“陛下,僧人道岸確實入過張說之宅,共有三回,確實為辦法事;張觀與範堯臣結交妖人,妄自納賄,張說估計不知。然臣以為,張說若行佛事可入寺院,不該忘了朝廷禁令將僧人邀入宅中;再看張觀與範堯臣實為張說親信之人,他們犯事,則張說有疏於規勸之失。”

“哦,張說態度如何?”

“張說堅決否認所控罪行,然對自己小節有虧,由此愧對陛下信任追悔莫及,數次痛哭流涕,請臣轉呈陛下。”

李隆基聽到張說如此態度,心中有了一些輕松。他本想張說這些年來威權日重,乍逢此事定會暴跳如雷,尤其會詈罵崔隱甫不已。不料張說態度卻能如此誠懇,看來他尚未被權力沖昏頭腦。

人在權力鼎盛之時乍逢禍事,往往依托手中權力的極大慣性而強硬應之,殊不知鼎盛的反面即為衰敗,其不識變化而妄圖以強硬闖過,實在適得其反。張說能大能小,實為聰明之人。

李隆基讚揚源乾曜道:“卿能如此公平評判,實屬不易,朕心甚慰。對了,朕瞧這份王慶則的伏辯,似早於張說被拘多日,此又何情呢?”

“稟陛下,臣當時也有此疑問。崔隱甫說道,他們偵知了此妖人行蹤,見他欲出城逃遁,遂派人拘之圈禁。”

“哦,看來崔隱甫他們處心積慮,顯非一時之功了。”

李隆基說此話時看似平淡,其中也有質疑崔隱甫的成分。源乾曜平時與崔隱甫三人交往甚密,覺得此時有必要替他們辯駁幾句,遂說道:“陛下,妖人行蹤隱秘,崔隱甫他們事先若不用心,則妖人離開京城後再難尋覓,如此就難於彰顯張觀、範堯臣的罪行。”

李隆基認為源乾曜所言有理,遂說道:“張說為中書令,又是天下文宗領袖,此案務必慎重。你們還須細細覆核一遍,有罪須彰之,無罪也不能屈打成招。朕於開元之初厲禁酷吏之風,不可使此風擡頭。”

“臣等謹記陛下之旨,不敢胡作非為。”

源乾曜又說道:“陛下,吳兢撰《貞觀政要》十餘年,近日即可定稿,欲獻於陛下。”

李隆基聞言大喜,說道:“朕開元之初倡言依貞觀故事行事,然太宗皇帝之言行散於各史料之中,常人難以全知其貌。吳兢此書成後,即可刊行天下,使所有人知聞。吳兢可謂用心之人,你讓他速速將書獻出來。”

張說此前多次催促吳兢獻書,然吳兢恥於張說人品,始終哼哼哈哈。如今張說剛剛入獄,吳兢即表示獻書。若張說獄中有知,心中肯定又添痛楚。

源乾曜走後,李隆基在那裏沈思良久,既而喚來高力士,吩咐道:“高將軍,你去獄中瞧瞧張說吧。他畢竟曾為朕之侍讀,你前去之時,可隨身攜帶一些食物。”

高力士躬身答應。

張說已在獄中待了數日,其有生以來遇事無數,其間數有大起大落,以此回最為兇險。他本人身陷囹圄不說,其家中百口也被禁軍圍困不許出入。那些日子,張說身處鬥室之中無法動彈,無助地隨光線明暗打發日子,感到時辰無比漫長。

一個人身處囚室之中難受無比,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將事情的詳細翻來覆去想上無數遍。張說將諸事想得明白無比,此時最悔的兩件事兒,一是當初未聽張九齡之勸;二是未料到崔隱甫等人竟然如此陰險。

張說入獄之後,如張九齡、賀知章等人接連上奏,力保張說沒有謀逆之心,李隆基閱過之後將奏書丟在一邊,再不答理。賀知章、張九齡等人還攜帶食物至牢門前,要求探望張說,奈何張說現為重犯,他們無緣得見,只好無功而返。

張說身在牢中,無能得知外面的情景。其一顆心兒千思萬轉,始終縈繞著一句話兒:崔隱甫他們此次果然能一擊而中嗎?

他們借張觀與範堯臣交結術士之事,又以僧人道岸為證,妄圖攀扯自己圖謀不軌。

至於張觀受賄之說,其實與自己是無礙的。

自己在封禪泰山一事上,正如張九齡所言,確實惹了眾怒,遂使未得實惠之人想著法兒在皇帝面前詆毀自己,如“泰山”之譏是為例證。崔隱甫等人正是利用眾人的不滿,猜測皇心有變,由此痛下狠招。

皇帝果然會借此事使自己陷入萬劫不覆的境地嗎?

張說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現在正處在兩可的境地。

皇帝向來行事果決,不拖泥帶水,他若果然厭了自己,則會不講理由痛下殺手。當初張嘉貞有何過錯呀?皇帝為了讓他趕快騰位,未行任何覆核之事,即將他貶為刺史。

然皇帝還是頗念舊功的。想想姚崇、宋璟罷相之時,皇帝無非不想讓他們繼續任宰相,然禮遇有加,被罷後又授為開府儀同三司。自己在開元之初被罷相之後,無怨無悔為刺史多年,此後疊立新功,終於積功再為中書令。這些年主持括戶、厘改兵制、整頓朝務、倡議封禪且大典成功,又編著大書,使大唐國運蒸蒸日上,並使皇帝的文治武功彰揚天下。

自己功勞如此之大,皇帝應該顧念功勞寬大處置。何況自己對皇帝始終忠心為上,且與皇帝有師生之誼呢?

張說思索到最後,明白自己的命運掌握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這時忽聽牢門外有聲響起,繼而牢門打開,刺眼的亮光頓時映迷了張說的眼簾,就見幾條身影閃入門內,一名牢子大聲喊道:“高將軍到此,罪囚張說速速迎接。”

張說依言跪下,高力士急忙上前攙起,說道:“張公不必如此,唉,張公受苦了。”

高力士轉身怒斥牢子:“張公的名諱,豈是你這等小人能提的嗎?滾出去,跪在門外向張公謝罪。”

張說乍聽到高力士入牢探望,深知高力士前來定是奉旨而行,心中就大叫一聲:“救星來了。”

張說又覆跪倒,說道:“高將軍此來,實為聖上親臨。罪臣罪愆深重,唯有叩拜謝罪,感謝皇帝不殺之恩。”

高力士微覺奇怪,尋常人遇到這種事兒,多是大呼冤枉,何曾如張說這樣自認其罪,且認可自己的死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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