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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韋皇後臨朝稱制 李隆基來福逢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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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所向無敵。李隆基此時忽然想起太宗皇帝的往事,悠悠說道:“劉兄,你說此話,讓我忽然想起太宗皇帝大戰雀鼠谷的時候。太宗皇帝身先士卒,帶領人追擊宋金剛,他們數日夜衣不卸甲,又無食物,到了雀鼠谷有人逮了一只野羊,烤熟後將一只羊腿奉與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自己不吃,將羊腿送給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兵士。劉兄,知道這個兵士是誰嗎?”

“殿下近來多讀太宗皇帝故事,我實在不知。”

“此人就是常何呀。常何後來其實得了太子建成之惠,被擢拔為玄武門守將。誰知他反戈一擊,最終心歸太宗皇帝。追根溯源,這只羊腿實在立了大功。劉兄,遙想太宗皇帝當日,何等雄姿英發、天下歸心。我恨不能追隨其身後,做一名小兵也成。”

劉幽求笑道:“殿下不必太謙,你雖未從軍,也大有太宗皇帝之風呀。任何人與殿下初一交往,此後皆傾心相顧,願意追隨殿下。比如我吧,因聞殿下大名,巴巴地主動來追隨。”

“劉兄說笑了,我如何敢與太宗皇帝相比?嗯,葛福順他們既有怨氣,不知他們有膽氣否?”

“這個嘛,還需要用言語探之。不過我以為,這幫人無依無靠,此生擢拔無望。若驟然有機會能立大功,則能處高位享大富貴,他們性格粗豪,敢於冒險,我以為勝算很大。”

李隆基沈思了一會兒,然後決然說道:“也罷,就這樣吧。他們過來後,我們先在一起飲酒,瞧他們說些什麽。若今日火候到了,我可借故離開,你與他們挑明,然後再定下步行止。”

劉幽求道:“好吧。我們向他們挑明之時,就以相王的名義來說,如何?”

“嗯,這樣說最好,也最能令他們信服。”

陳玄禮三人依約而來,他們見了李隆基還是有些拘束,葛福順不敢再臟話連篇,其神情甚為恭順。

宴席已經備好,王毛仲與李宜德畢竟是仆役身份,不能與李隆基同席飲酒,所以座中只有他們五人。

李隆基執盞說道:“我這些日子未見你們,就有點念得緊,因令王毛仲去請你們來,請飲盡此盞。”

三人齊聲說道:“謝殿下賞。”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李隆基知道他們素喜肉食,遂令廚屋整治鵝肉與驢肉以為主菜。他們飲酒數巡,廚工端上兩只大盤,然後當面用刀割成小塊為他們分食。只見那肉色焦黃,刀切之後肉香彌漫而出,葛福順一抽鼻子,說道:“此味古怪,似與往日所食鵝驢肉不同。”

劉幽求道:“臨淄王邀約你們,此心思非止一日。此肉做法非常獨特,最是費工夫。來,我們且食用後再說滋味。”

眾人端起小盤夾其盤中之肉,逐塊品嘗。只覺肉嫩皮焦,五味雜陳,入口後稍嚼即化,其味綿長。陳玄禮三人食罷頓覺滋味特別,此生似未嘗過,皆連說好吃,幾口就將盤中之肉攬入口中。

李隆基笑道:“你們不用吃得太快,須慢慢咀嚼,方能品其至味。莫慌,肉還有很多,肯定管飽。”

葛福順與李仙鳧連說好吃,令廚工繼續續盤。陳玄禮吃了一盤,擡頭問道:“此為尋常鵝、驢嗎?怎麽滋味如此不同呢?”

劉幽求道:“此名為‘罌鵝籠驢’,你們此前聽說過此名堂嗎?”

三人連連搖頭。

劉幽求道:“別說你們不知,我此前也沒聽說過。此肉做法由張昌宗、張易之兄弟所創,近日被那個善吃的王崇曄訪到。臨淄王說你們在軍中每日打熬身體,最需補養,我今日也沾了你們的光得以嘗鮮一次。”

三人大為感動,急忙起身向李隆基致謝。

李隆基揮手讓他們坐下,說道:“別聽劉兄這樣胡說。這肉的滋味確實不錯,然做法有些令人不忍,偶爾做一回,兄弟們一同品嘗,甚為適宜。”

葛福順問道:“敢問殿下,這做法如何令人不忍呢?”

劉幽求代答道:“制鵝時須有大鐵籠,將數只鵝放於籠內,然後在籠中生炭火,並置銅盆,內盛五味汁。火起後生熱,鵝只好繞著炭火走,渴了就飲五味汁,待其將汁飲盡,表裏已熟,毛盡落而死。制驢時也用此法,不過將鐵籠子換成石室。你們想呀,這些五味汁逐漸滲入肉中,那滋味還會差嗎?”

陳玄禮聞言,眉頭皺了起來,說道:“果然令人不忍。”葛福順卻不以為然,說道:“這些禽獸生來就是侍候我們的,其脖子上挨一刀快死,與此等慢慢死,其實沒有什麽分別。”

李仙鳧也道:“葛兄說得對,如此滋味更好,不枉它們生死一回。”

李隆基早知這三人的性格差異,尤其是陳玄禮沈靜有度,不知他如何和這兩位粗豪的漢子混在一起。陳玄禮起身舉盞,伸出手指在杯中蘸酒,然後將酒滴彈向空中,此為當時敬酒的風俗。他面向李隆基懇切說道:“殿下折節下士,我等鄙下之人能為殿下堂上之客,又受此殊遇,實為受寵若驚。請殿下進酒。”

李仙鳧與葛福順也一起起身,共同向李隆基敬酒。

李隆基起身走過來與三人面對,說道:“我們為兄弟,沒有什麽殿下,來,我們一同滿飲此盞。”說罷,仰頭將酒飲盡。

葛福順飲完酒後,說道:“真是暢快,算是一掃胸中憋的鳥氣。”

李隆基笑道:“對呀,今日就一醉方休。我聽王毛仲說,福順今日非常氣悶,看來我邀約你們,正是時候。”

陳玄禮也笑道:“殿下真是善解人意,若沒這場酒喝,我們今晚定會憋出事來。”

劉幽求關切地問道:“到底什麽事兒惹了你們?我知道你們平時心胸爽朗,為何與自己過不去?”

葛福順忍不住出聲道:“奶奶的,不提便罷,一提就惱煞我等。”

李仙鳧也忍不住罵將起來。

劉幽求道:“玄禮,你把事兒過程說一說。我看他們現在只想罵人,什麽事兒都說不清楚。”

陳玄禮遂把事兒說了一遍。

陳玄禮的話剛止住,王毛仲走了進來,躬身向李隆基說道:“主人,後宅有事兒,請主人過去一趟。”

“有什麽事兒?沒看見我正在這裏說事兒嗎?”李隆基不動身。

劉幽求勸道:“後宅既然有事兒,殿下就過去一趟吧。我在這裏陪著這幾個兄弟飲酒,那是不妨的。”

陳玄禮三人也連說不妨,李隆基方才起身,邊走邊說道:“也罷,我去去就回。”

李隆基事先已對王毛仲說好,看到李隆基撓頭為號,就入堂如此這般。

看到李隆基離去,葛福順他們說話似乎少了許多顧忌,又是臟話連連,場面變得活泛起來。

葛福順道:“奶奶的,高嵩那小子本來就是個街頭混混,竟然爬到老子頭上作威作福。若不是玄禮勸得緊,老子拼著這個校尉不要,拳頭早把那小子揍扁了。”

李仙鳧生得一副魁梧身材,早年曾到隴西出征拼殺,臉上還留有兩道刀疤,平時的神情就顯得有些猙獰,也是憤憤地罵道:“對呀,那個韋播也如高嵩一樣貨色,他在營中呼妓飲酒,卻不許我們大聲說話。他動輒找茬兒,從昨日開始,已然抽打了我的兩個兄弟。直娘賊,老子恨不得把他也按倒抽打一番。”

劉幽求笑道:“兩位兄弟好大的火氣。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這二人是皇太後的家人,來此典兵,那是皇太後的意思。我畢竟比你們年長幾歲,我想勸你們,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可任性而為。”

陳玄禮聞言搖搖頭,說道:“劉兄不在軍中,不識個中滋味。我們為軍中之人,聽從上司之言為天職。然高嵩對我們隨意呵斥,甚無章法,將我們視為豬狗之人,長此以往,定將我們毆打一遍。劉兄,我們皆率性之人,士可殺而不可辱,如何能夠長期隱忍呢?”

劉幽求點點頭,他平日很讚賞陳玄禮,覺得武人之中,此人甚為精細,實屬不易。他剛才說的道理,點明了高嵩等人待下人侮辱太過,乃至不堪,此為他們憤怒的焦點。

劉幽求問道:“萬騎中人皆如你們一樣想法嗎?”

陳玄禮答道:“不錯,皆如這般心思,不過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劉幽求笑道:“我說句你們覺得刺耳的話。大約此前你們得寵太多,現在乍逢別人威風,你們有點受不了吧?”

李仙鳧怫然不悅,說道:“劉兄怎能這樣說話?我等視你為知己,方說出知心話,你這樣嘲笑我們,其實不該。”

劉幽求接著煽風點火,說道:“我這樣勸你們,也是為你們好。你們想想,高嵩與韋播雖不堪,然一人是皇太後的外甥,另一人是皇太後的侄子,只要皇太後主政,誰能奈何他們?所以嘛,這日子還長著呢,你們還要順著他們,方為長久之道。”

劉幽求明顯把火引向韋太後,果然,葛福順馬上就蹦了起來,罵道:“劉兄不提太後便罷,這個淫婦又是什麽好東西?她招引男人淫亂後宮,還想著法兒把聖上毒死,她來主政,天下有誰服她?”

李仙鳧也說道:“對呀,聽說聖上的遺詔讓相王輔政,她怎麽一個人坐在朝中發號施令了?劉兄,我們不屑於這兩個小子狗仗人勢,內裏深恨太後獨攬大權。我們與臨淄王相交多日,那是何等的情分,因此替相王鳴不平。”

劉幽求心裏暗想,看來前一段的流言還是大有用處,竟然深入到尋常百姓之中。陳玄禮他們既聽流言,又離宮中最近,比尋常人更能接近內幕,如此與流言相對照,就能得出相對靠譜的結論。

陳玄禮這時感覺到劉幽求的言語有些異樣,與往日大為不同,於是說道:“劉兄,我們來此說話,緣於我們平日交往很多,性情相投。你今日言語中虛飾太多,很不暢快,到底是何意思?”

葛福順也道:“對呀,劉兄今日說話虛頭巴腦,惹人氣煞。”

劉幽求冷笑一聲,說道:“非是我虛言糊弄你們,實因大勢所趨,若無力改之,只好順勢退避。剛才仙鳧說得對,聖上遺詔中確實說過讓相王輔政,然韋太後與宗楚客去掉了這一條。你們想一想,他們連聖上的遺詔都可以篡改,還有什麽事兒不敢做?如此大勢,誰能奈何呢?”

看到三人不吭聲,劉幽求接著說道:“想來你們也聽說過了,年初時韋太後的衣箱裏曾出現過五色雲……”

葛福順插言道:“什麽狗屁五色雲,我多方打探,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兒,此為宮人受韋太後指使所編。”

劉幽求道:“對呀,子虛烏有的事兒,被他們說得煞有其事,還騙得聖上為其圖畫。這說明了什麽?說明韋太後早就有了主政之心了。她若讓相王同時輔政,豈不是礙了她嗎?她現在說新皇帝年幼無知,擺明了大小事由她做主。再過一段,我看呀,哼哼,她定會廢了皇帝,自己來當皇帝。你們說韋太後若當了皇帝,我們誰敢吭聲呀?”

三人對望了一眼,劉幽求所言與他們心間的猜測是吻合的。其實不唯他們,凡是能知道一些掌故之人再稍有眼光,皆能看出韋太後的下一步企圖。

李仙鳧道:“如此說,今後的天下豈不是姓韋了嗎?”

劉幽求點點頭。

陳玄禮問道:“相王與臨淄王難道就沒有任何想法嗎?”

劉幽求嘆了一口氣,說道:“他們怎麽會沒有想法呢?眼看著祖宗交下來的天下要換了姓兒,除非是傻子才會沒有想法!然現在朝中由韋太後把持,京城內外兵馬由韋家子弟掌控,他們能有什麽法兒?他們只有寡言少語,不讓禍事惹上身,即為上策了。”

三人點點頭,覺得也只好這樣。

陳玄禮沈思了一會兒,說道:“劉兄,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說任何話都是無妨的。我們自小長大,此後又投軍,皆知我們身處李唐王朝。若天下驟然改姓,心裏確實有些不舒服。眼下新皇帝年幼,其實相王應該出來說句話,他應該有所作為的。”

劉幽求搖搖頭,並不接言。

陳玄禮接著道:“其實相王也有機會呀,我們三個既與臨淄王傾心相交,自然心向相王,怎能說他們手下無人呢?”

葛福順聞言頓時眼光一亮,率然說道:“對呀,只要把那個淫婦和這幫小子宰了,天下人定會聽相王的。”

劉幽求又冷笑道:“就你們幾個?能成什麽事兒?”

劉幽求的這句話,激怒了三人,陳玄禮沈著臉不吭聲,葛福順與李仙鳧則被激得臉孔通紅,葛福順起身說道:“你太小瞧我們了!我們哥兒幾個振臂一呼,可召來萬騎數千人,當初太子重俊若事先知會我們,焉有太後的今天?”

李仙鳧道:“對呀,那一次是我等守護玄武門,擋住了太子重俊的兵馬,因此拖住他們等來援軍,太後方才轉危為安。奶奶的,早知今日,還不如當時與太子作成一路,也強似現在天天受鳥氣。”

劉幽求道:“成王敗寇。你們想呀,事兒若成了就可掛將封侯,若敗了,自己身死不說,還要連帶三族遭滅,事兒其實兇險萬端啊!”

葛福順道:“有什麽了不起的,大不了掉了腦袋,不過碗大的疤。如此隱忍活著,還不如拼殺一場。”

陳玄禮已然瞧出劉幽求今天盡使激將法兒,遂笑道:“我們哥兒幾個,今日算是落在劉兄的套子裏了。劉兄,你激將我們無非想激我們說出這番話,好了,我們已把話說出來了,你瞧著下一步怎麽辦?”

葛福順與李仙鳧恍然大悟,齊聲道:“原來劉兄消遣我們啊!”

劉幽求正色道:“我非為消遣你們,緣於我近日有些想法,需要你們參與。我若不知你們的真實心機,焉敢貿然請托?”

三人齊問到底有何事兒。

劉幽求道:“眼前大勢,大家都看得很清楚。韋太後不願意相王輔政,擺明了就是要獨攬大權,下一步再廢了皇帝,使天下姓韋。我的想法,就是借重諸位的力量,想法鏟除韋氏勢力,還歸相王輔政。”

葛福順大喜道:“好哇,把太後趕走,讓相王輔政,就再也不用受這鳥氣。”

陳玄禮比較持重,問道:“敢問臨淄王知道劉兄的想法嗎?”

劉幽求搖搖頭。

三人頓現失望之色,李仙鳧道:“還是劉兄在消遣我們。臨淄王不知,我們就是再忙乎,又有什麽用?”

劉幽求道:“你們三人,再加上我,如果有了這種心思,正好一起說通臨淄王呀。你們應該知道,相王生性恬淡不愛惹事,除了臨淄王之外,其他幾個王子皆秉承父風,我們只要說通了臨淄王,則大事可成。”

陳玄禮問道:“劉兄以為,臨淄王是如何想的?我們說服他的把握有幾成?”

劉幽求道:“我久與臨淄王交往,知道他心有大志,不甘屈人之下。現在韋家子弟欺淩你們,畢竟是小事;若韋太後要進一步鞏固地位,她要下手整治的,首推李氏宗族之人,到時候如臨淄王的滋味比起你們更加難受。我想呀,若謀大事,只要你們能夠鼎力支持,則大事可成,臨淄王也樂於見到這種局面。”

陳玄禮想了想,側頭詢問葛福順與李仙鳧道:“此為拎著腦袋幹事的活兒,你們想好了嗎?”

李仙鳧問道:“你想好了嗎?”

陳玄禮道:“大丈夫處事,若遇良機必須把握,就是死了,也不枉這一生。我想好了,幹吧!”

李仙鳧道:“我們三人,向來由你來拿主意。玄禮兄,你說要幹,我自然隨後跟從。”

葛福順一拍大腿,說道:“對呀,幹他娘的。”

劉幽求眼望這三人下定決心,心裏很是欣慰。不過當此時刻,他不能表露自己欣喜的心思,其神色木然,靜等三人來問話。

陳玄禮道:“劉兄,你都看到了。我們兄弟三人心思一致,不怕坐牢,不怕殺頭,現在就聽你的話兒了。”

劉幽求這時起身,上前與三人逐個擊掌,沈聲說道:“好哇,我們今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脫不開,只有一條路走到底!待會兒臨淄王入室,你們三人齊力促請,我在一側以情動之,今天說什麽也要讓臨淄王答應。”

劉幽求說完,俯身端起酒盞一一註滿酒,然後將之逐個送入三人手中,又端起自己的酒盞,說道:“來,我們滿飲此盞。今後我們大家一體,就不說外話了。”

三人心裏皆有異樣心情,其中有希冀、有激動,還有莫名的忐忑,他們仰頭將酒飲盡,臉上卻有了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李隆基恰在此時走入室來,看到四人站立一起同飲,笑道:“你們果然喝得很暢快,竟然立在一起拼酒了。來,我也加入。”

陳玄禮三人對望了一眼,三人心靈互通,他們放下酒盞,忽然齊刷刷跪在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大惑不解,說道:“好端端地喝酒,你們這是幹什麽?趕快起來。”說完伸手逐個拉他們。

三人跪伏不動,葛福順道:“殿下,我們有事相求。您只有答應了,我們方能起來,您若不答應,我們就跪死在這裏。”

李隆基急問道:“有什麽話?站起來說,這成什麽樣子?劉兄,你也來拉拉他們。”

陳玄禮說道:“殿下,這件事情很大,只有您答應了,我們方敢起來。”

劉幽求這時也走過來跪在一起,說道:“殿下,我們剛才議了一件事,總而言之,對相王和您大有好處,您還是答應了吧。”

李隆基更是納悶,說道:“好處?我不知詳細,如何能辨好壞?你們都起來說話。”

李仙鳧擡頭道:“總而言之,若殿下不答應我們,今天就跪死在這裏。”

李隆基有些上火,斥道:“你們今日怎麽都變成了這個樣子?莫非吃錯了藥嗎?都趕快起來。”

劉幽求道:“殿下,您還是答應我們吧,我敢保證,此事對殿下大有好處。”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分明在綁架我嘛,也罷,我答應了,你們起來說話。瞧瞧,成何體統?”

四人隨後起身,李隆基說道:“大家都坐下吧,有事好好說。我們本來在這裏好好飲酒,到底有何變故,你們何必如此大動呢?”

四人並不坐下,他們對視了一眼,陳玄禮上前一步說道:“殿下,我們剛才議論,以為眼下由韋氏當權,實屬不堪。我們又聽說聖上遺制讓相王輔政,然韋太後篡改遺制,獨攬朝政,我們實在義憤填膺。就請殿下做主,讓我們誅滅韋氏,還歸相王輔政。”

李隆基臉上並無激動之色,其緩緩歸於座上,然後目視劉幽求道:“劉兄,這就是你們說的好事兒?他們不知輕重,你還不知嗎?還歸相王輔政?你們說來容易,我問你們,憑什麽來做?”

劉幽求道:“殿下,我們剛才商議道,當初太子重俊事變,不過從北軍中叫來數百人,猶攻至玄武門前,若非萬騎來救,則險些事成。現在他們三人手下有一千五百人,李仙鳧又駐紮在玄武門,那麽拿下宮城輕而易舉。只要我們擒賊先擒王,先攻進宮中拿下韋太後,則相王輔政可成。”

李隆基聽完沒有吭聲,而是低頭沈思,既而擡頭目視對面四人,可以看到他們那熱切的眼神。他事先與劉幽求商議好與他們談話的內容,讓劉幽求以欲擒故縱的法子探其語氣,然後順勢而成。看來今日的效果很好,自己也就沒有必要推推托托。因為這三人皆為武人,脾性豪爽,若推諉藏鋒,弄不好效果更差。

李隆基點點頭,說道:“嗯,你們所思有些道理,還是坐下來細談吧。”

陳玄禮三人大喜過望,葛福順嚷道:“瞧瞧,還是臨淄王最為果敢暢快,快哉,快哉!”

李隆基接著說道:“你們商議的事兒,我此前也多次想過。然此事風險太大,不到萬不得已,萬不可輕舉妄動。眼下韋太後雖臨朝稱制,畢竟還奉溫王重茂為皇帝,如此來看,眼下還不是舉事的時機,需徐徐圖之。”

李仙鳧問道:“敢問臨淄王,何時才是舉事良機呢?難道就讓那些小子繼續欺淩我們嗎?”

李隆基答道:“我們什麽時候遭逢良機?我現在也看不出來,只好且走且說。高嵩、韋播他們動輒榜捶,這是好事呀。我們欲行大事,就要有大忍耐,就讓他們在那裏為所欲為,你們正可以暗暗聯絡眾人,我們的勝算不是更大了嗎?”

三人連連點頭。

李隆基又說道:“要做這件事,事先必須準備充分,不可有些許疏漏。你們剛才提到太子重俊,他之所以功敗垂成,就緣於只有沖動激情,沒有事先籌劃清楚。譬如說,萬騎動了起來,北軍與南衙軍如何辦?又如何穩住城外的五萬兵馬?籌謀好這些事兒非一日之功,需要萬般審慎。”

四人點頭讚同。

陳玄禮說道:“殿下說出這一番話來,果然情真意切,我們此前想得過於簡單了。請殿下放心,我們歸去後定隱忍斂性,暗暗聯絡軍中。”

李隆基點點頭,囑咐道:“你們這樣做最好,不過在軍中只限於觀察,與人聯絡僅限於日常交往。萬騎之中能預謀此事者,僅限於你們三人,千萬不可對其他人說知一字半句。”

陳玄禮他們急忙答應,李仙鳧說道:“請臨淄王放心,我就是睡覺也會睜著半只眼睛,連夢話都不敢說。”

劉幽求插言道:“這種事兒最怕洩露,假若我們今日說的話傳出一句半句,我們在座五人皆難逃一死!臨淄王所言大有深意,事兒未發之前若多一人知道,就會多一分危險,切記切記。”

李隆基道:“對呀,事兒未做之前須無聲無息,如此方能起到雷霆一擊的效果。我們今日既然說開了,保密即為最大要務,也為今後舉事的關鍵。”

四人齊聲答應。

李隆基接著道:“記住,今後只有我或劉兄找你們商議此事時,你們方能開口。我不會讓王毛仲或李宜德去找你們傳訊兒,請切記此點。”

陳玄禮明白這番叮囑十分有必要,知道今後若議此事,只能面對面說話,不能聽信任何傳言,遂答道:“請臨淄王放心,這番話只能爛到我們肚中,不敢透露半句。”

李隆基道:“你們回去後,要想出百般法兒籠絡萬騎將士,我這裏替你們準備了不少錢物,回頭讓王毛仲悄悄捎給你們。遇到萬騎將士再遭淩辱之時,你們可約他們飲酒吃肉,好好撫慰一番。嗯,福順,我知你愛酒後失言,自今日始,我不許你再飲酒。”

葛福順滿口答應,說道:“請臨淄王放心,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沾一滴酒,就請玄禮監督我。不過事情過後,臨淄王須賞我好酒,我要大醉三日。”

眾人發出了會心的微笑,凝重的場面方才有了一絲輕松。

三人辭別離去,室內僅剩下李隆基與劉幽求二人。

劉幽求笑道:“看來今日的效果不錯,他們三人實乃雪中送炭,不枉了殿下多日的苦心。”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慶賀的時候,事兒還有許多,你不可懈怠,諸事還需你來籌劃。”

“將此事告訴相王嗎?”

李隆基沈思片刻,然後堅決地搖搖頭,說道:“父王那裏,就不要讓他牽掛了,此事若成,可以讓父王坐享其成,此事若敗,則罪在我一人,不用牽扯父王。”

“殿下所思差矣,你若有罪,相王能夠獨善其身嗎?”

“唉,也只好如此了。萬一事敗,屆時若能減輕父王一絲罪名,那也是好的。罷了,我們今後不可再說事敗之言,大丈夫行事,當勇往直前,不計身後之事。”

“嗯,將此事告訴太平公主嗎?”

李隆基決然說道:“不,不要告訴她。我們現在辦的是自己的事兒,沒必要大事小事都告訴她。劉兄,今後崇簡和王師虔前來,也不要說得太多。”

劉幽求點點頭,說道:“殿下,我覺得太平公主那裏,有些事情還是要溝通一下最好。”

“我知道,這兩天我要抽空去一趟,我自有分寸。”

劉幽求有些迷茫,李隆基謀此大事,不與父親李旦和兄弟們商議,那麽只剩下太平公主可為強援,然他現在如此的態度,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呢?

李隆基又道:“你這兩天可把麻嗣宗單獨約來,這件事兒可瞞他人,嗣宗卻不必含糊。那五萬兵馬駐紮在城外,若將之把握好了,就成為擺設;若疏忽大意,其後果也很麻煩。”

劉幽求答應了一聲,然後感嘆道:“殿下剛才說得不錯,預謀大事不可有些許疏漏,也許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成為事敗的關鍵之處。”

李隆基覺得有些刺耳,輕輕斥道:“劉兄,我們今後不可再提這等字眼,你怎麽又來了?”

“我順口說出,今後定戒之。請殿下勿怪。”劉幽求心中暗笑,看來李隆基到此關頭還有些不自信,對“事敗”等字眼如此敏感,足以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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