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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吳國崛起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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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現在我軍在人數上比敵軍少,但是我聽說,胡、沈之君年少輕狂,陳國大夫年富力強卻頑固不化,頓、許兩國早就對楚國心懷不滿,七國同赴一役卻各安心思,沒什麽可怕的。如果集中力量先打擊胡、沈、陳三國軍隊,必定可以將他們擊潰。三國先敗,其他各國就動搖了,楚軍也將失去控制。請派人裝出防備不周的樣子引誘敵軍進攻,將精兵強將留在後方給予痛擊。”

吳王僚接受了闔閭的建議。

同年七月,兩軍在雞父(今河南省境內)交戰。吳王僚從國內調來囚犯三千人,讓他們作為先鋒進攻胡、沈、陳三軍。

囚犯哪有什麽軍紀?胡亂披著盔甲,亂哄哄地沖過來,剛一接觸便潰不成軍,有的還知道逃跑,有的竟然傻乎乎地站在那裏等死。三國軍隊一看,原來是個軟柿子,不由得喜出望外,也亂哄哄地跑出來抓俘虜和爭搶戰利品。就在此時,吳軍突然發動進攻,以吳王僚為中軍,闔閭為右軍,公子掩餘(亦為吳王壽夢之子)為左軍,猛撲向三國軍隊。三國軍隊措手不及,敗下陣去。

吳軍卻不急於抓俘虜,將敗軍驅趕著沖擊許、蔡、頓三國陣地,這三國軍隊也很快崩潰。楚國人一看大勢已去,走為上計,不等吳軍進攻便“大奔”了。

這一戰,史稱雞父之戰。吳國奪取了軍事重鎮州來,從此“去江路而阻淮為固,扼楚咽喉為進戰退守之資”,在戰略上對楚國處於攻勢。

且說大子建被楚平王廢黜後,他的母親也被遣返蔡國的郹(jú)陽(今河南省新蔡附近)居住。這一年八月,這個女人給吳王僚寫了一封密信,請吳國人進攻郹陽,她願意當內應開啟城門。於是同年十月,闔閭帶兵奔襲郹陽,將楚國存放在當地的寶器席卷一空,而且將大子建的母親迎回了吳國。

不難看出,雞父之戰後,吳軍有了深入楚國腹地作戰的能力,楚國的安全受到嚴重威脅。司馬薳越率眾追擊闔閭。吳軍來去如風,等他趕到新蔡,闔閭已經安然返回吳國了。

薳越作為司馬,防備不周,追敵不及,按照楚的法律當處死。部下勸他討伐吳國以求獲勝免死,薳越卻沒有了勇氣,說:“國君夫人都被人搶走了,我死罪難免。如果再跑到吳國去打一次敗仗,就算是多死一次都不夠抵罪了。”於是自縊身亡。司馬尚且如此,可見楚國在遭受了連續兩次重大打擊之後,上下都彌漫在一種失敗的情緒之中,士氣萎靡不振。

陽匄死後,囊瓦接任令尹。囊瓦是公子貞的孫子(公子貞是楚共王的弟弟,曾在楚共王和楚康王年間擔任令尹),這位貴胄之後生得玉樹臨風,卻是外強中幹。據說楚靈王年間,晏嬰出訪楚國,囊瓦當時擔任楚靈王的戎車車夫,曾向晏嬰挑釁:“我聽說王侯將相,都有魁梧俊美之相,因而能立功當代,留名後世。您身長五尺,力不能縛雞,不覺得羞愧嗎?”晏嬰回答:“當年僑如身長九尺,而被魯國所殺;南宮長萬神力蓋世,卻死於宋國。你長得那麽高大,還不是只能為楚王禦馬嗎?”將囊瓦弄了個大紅臉。

囊瓦上臺的第一件事便是加固郢都的城墻,這也是時勢所逼——誰知道那些不要命的吳國人會不會突然殺到郢都來呢?但是左司馬沈尹戌對囊瓦的未雨綢繆持批評意見:“子常(囊瓦字子常)這樣做,不是保護郢都,而是滅亡郢都。如果人不能衛國,就算城墻加得再高也是無益。現在關鍵任務是提振士氣,克服對吳國的恐懼之心,這個時候修城,不是加重了大家的恐懼麽?”

囊瓦小心翼翼,楚平王卻又過於沖動。公元前518年十月,楚平王親率水軍巡視吳楚邊境,想為去年的兩次失敗挽回一點面子。沈尹戌又提出批評:“這一次行動,楚國必定失地。不安撫百姓而濫用民力,吳國動態不明而輕舉妄動。如果吳軍發動突襲,又沒有應變的預案,怎麽能夠不吃虧?”

楚平王不理會這些,在豫章(今江西省境內)接受了越國人的犒勞後才返回楚國。吳國人趁其不備,突然襲擊了鐘離和居巢(今安微省境內),將這兩座城市焚為灰燼。

這一次,楚平王也嚇壞了,馬上派人加高州屈(今安徽省境內)和丘皇(今河南省境內)的城墻,修覆居巢和卷地(今河南省境內)的外城。一時之間,楚國人心惶惶,如臨大敵。這個自古以來給中原帶來戰栗的國家,現在第一次嘗到了恐懼的滋味。

公元前516年九月,楚平王去世,他和秦國公主所生的兒子熊珍時年八歲。囊瓦想立楚平王的庶兄宜申為君,對群臣說:“大子年幼,其母也不是先王的嫡妻,本來是先大子建的女人。子西(宜申字子西)年長,而且品德高尚,不立他立誰?”沒想到第一個起來反對的便是宜申本人,他怒斥囊瓦:“你這完全是亂來!大子是先王確立的,豈能說廢就廢?他的母親乃是堂堂的秦國公主,可以為楚國帶來強大的外援,不是嫡妻又有什麽關系呢?你這不是為我好,是想把我往火坑裏推。如果你再在這件事上說三道四的話,我就發動楚國人起來殺了你!”囊瓦被罵得狗血淋頭,不敢反駁,最終決定還是立熊珍為君,也就是歷史上的楚昭王。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楚平王既死,伍子胥心頭的怨恨本來也應該煙消雲散,但是據《吳越春秋》記載,伍子胥得知楚平王去世,大笑三聲,大哭三聲,對熊勝說:“沒想到他現在就死了,我該找誰去報仇?不過沒關系,只要楚國還在,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言下之意,楚平王死了沒關系,他的賬可以算到楚國頭上。

熊勝聽了,默然不語。

【刺客助闔閭上位】

公元前515年春天,楚平王屍骨未寒,吳國再度對楚國發動進攻。吳王僚的兩個同胞弟弟——公子掩餘和公子燭庸奉命包圍潛城(今安徽省境內)。此前連續幾次重大軍事勝利使得吳王僚信心爆棚,除了進攻楚國,還派一向不理政事的公子季劄出使晉國,“以觀諸侯”,大有問鼎中原之勢。

然而他忽略了兩個重要的問題:第一,此前的軍事勝利,都是闔閭為他取得的;第二,闔閭覬覦王位已久,只是苦於找不到機會下手。

楚國人對吳國的進攻采取積極防禦。莠尹然、王尹麇先行救援潛城,左司馬沈尹戌親率精銳的王卒作為後應,令尹囊瓦率領水師沿江東下。就在掩餘和燭庸猶豫不決之際,楚將左尹郤宛和工尹壽抄了吳軍的後路,將他們包了餃子。

消息傳到吳國,闔閭的第一反應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將專諸找來說:“我聽說中原有句古話,求人不如靠自己。自己不去索取,就不會有收獲。吳王這個位置,本來就應該是我的,現在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專諸說:“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準備了兩年,您再不動手,我就只好改行做廚子去了。但是有一件事必須提醒您,就算我殺了他,只要季劄反對,您還是當不了吳王。”

季劄在吳國德高望重,而且比闔閭更有繼承權,他如果有意見的話,闔閭確實難以如願。但是對於闔閭來說,這事早已考慮過了,而且不成為問題:“季劄?他不是被派去出訪晉國了麽?等到他回來,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他還能廢掉我?”

專諸說:“那就好。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如果我不在了,誰來照顧他們?”

闔閭鄭重其事地說:“我,就是你。只在我活在這個世上,就好比你活在世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專諸想不幹都不行了。同年四月,闔閭請吳王僚到家裏赴宴:“下臣新近得了一個廚子,做得一手好菜,尤其善於做魚,堪稱天下一絕。懇請大王屈尊光臨寒舍,嘗嘗他做的太湖燴鯉魚,不是一般美味!”吳王僚欣然應允。

宴會那天,闔閭在地下室埋伏了數百名死士。吳王僚也不是吃素的,從宮中至闔閭府上,全線封路警備;闔閭家中從門至階,從階至戶內,以至於戶內之席,全部派有全副武裝的王宮衛士守衛。廚子傳菜進來,在門口先脫光衣服接受檢查,然後穿上宮裏帶來的衣服,雙手舉案,跪行而入。而且兩側各有數名衛士,手執銅鈹(一種雙刃劍,外表類似於刀)夾送,刀刃直抵廚子的肌膚,只要廚子稍有異動,即刻可將其碎屍萬段。

等到專諸將要上魚的時候,闔閭上前給吳王僚敬酒,突然失足摔倒在地。吳王僚忙將他扶起來。闔閭致歉說:“昨日下車不小心崴了腳,醫生給敷了藥,今天還沒有痊愈,請大王原諒,下臣出去叫醫生再看一下,馬上回來。”

吳王僚喝了不少酒,已經放松了警惕,道:“快去看看。”闔閭剛退下,室外飄來一陣魚香,吳王僚一聞到那香味便食指大動,肚子裏那條饞蟲已經被勾了起來。只見專諸換好了衣服,在四名衛士的“挾持”下端著菜跪行進來。

吳王僚斜著眼看了專諸一眼:“你就是那個做魚的專諸?”

專諸低著頭說:“是。”

吳王僚又問:“這菜叫什麽?”

專諸說:“是小人獨創的太湖燴鯉魚。”說著將案舉高,給吳王僚詳視。這魚顯然比一般的鯉魚大,雖然已經被烹飪得香氣四溢,卻又栩栩如生,令吳王僚好不驚奇。四名衛士也放松了警惕。說時遲,那時快,專諸突然手一翻,從魚嘴中抽出一把精光閃閃的短刃,送入吳王僚的咽喉,直至沒柄。

吳王僚立刻斷氣,專諸則被一擁而上的王宮衛士剁成了肉醬。闔閭的伏兵從地下室沖出來,經過一場惡鬥,將吳王僚的隨從全部殺盡。從此中國的歷史上多了一把名刃——“魚腸劍”,後人寫到此劍,無不將其說得神乎其神,即便是倚天屠龍也難望其項背。然而那僅僅是一把普通的劍,而且此後便杳無蹤跡,如果有人宣稱發現了魚腸劍,定是山寨產品。

專諸若死後有知,應當感到欣慰的是,闔閭當上吳王之後,立刻將他那未成年的兒子專毅封為上卿,也算是言而有信了。而伍子胥也獲封“行人”,即幫辦外交的官員。但是這位行人可以自由出入闔閭宮中,參與軍國大事,顯然不是一般的待遇。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果如闔閭所料,季劄從晉國回來,對闔閭自立為王並沒有發表什麽意見,反而說:“只要先王的祭祀不斷,社稷有人主持,國家沒有被顛覆,就是我的君王,我能有什麽怨言?只能哀悼死者,侍奉生者,聽從天命的安排。”

有人說:“那闔閭以下犯上,弒君為王,您也能接受嗎?”

季劄說:“人又不是我殺的,我只知道服從現任君王,這也是先王之道。”於是到吳王僚的墓前哭祭覆命,然後到闔閭的朝堂上聽命。

毫無疑問,季劄的這種姿態,對於穩定闔閭政權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關於闔閭與刺客,還有一個故事流傳甚廣。

吳王僚在命掩餘、燭庸進攻楚國的同時,不但派季劄出使晉國,還派自己的兒子慶忌出使鄭、衛等國,以求外援。後來吳王僚被殺,慶忌開始並不知情,使命完成後如期回國。闔閭親率大軍在長江邊上截殺,慶忌發覺不對勁,掉頭就跑,速度之快,連馬車都趕不上。闔閭急命弓箭手亂箭追射,慶忌頭也不回,以手接箭,竟然沒有一支箭能夠射到他身上。

慶忌逃到衛國,成為闔閭的一塊心病。但是要除去慶忌,比殺死吳王僚還難上一百倍。闔閭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又去找伍子胥幫忙。

這一次,伍子胥表現得不太樂意,原因很簡單:專諸只有一個,已經跟吳王僚同歸於盡了,現在又要殺慶忌,那慶忌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不在國內,怎麽殺得了呢?於是對闔閭說:“下臣使用陰謀詭計,為大王殺死了僚,今天又商量著要殺他的兒子,恐怕天理不容。”

伍子胥話說得很重,闔閭卻毫不在意地說:“當年周武王滅商,誅殺紂王,後來又處死了紂王的兒子武庚,天下有誰認為他做錯了?慶忌一天不死,寡人一天不安,隨時得防著他回來搶奪王位,還怎麽為你報仇?”

這句話點中了伍子胥的死穴。他思索片刻,對闔閭說:“大王一定要殺慶忌,那下臣再推薦一人。”《吳越春秋》記載,伍子胥就像一個兜裏裝滿大殺器的哆啦A夢,只等闔閭來索取。這一次他推薦的殺手名叫要離。

要離是吳國人。但是要介紹要離,還得從一個名叫椒丘欣的人開始說起。

椒丘欣是東海人氏,受齊侯之命出使吳國。經過淮河渡口的時候,命人牽著馬到淮河飲水。守渡口的官吏好心提醒:“水中有神,特別喜歡吃馬,您還是別在這裏飲馬,等過了淮河再說。”椒丘欣不以為然:“怕什麽,有我這樣的壯士在此,神哪裏敢動手?”於是堅持飲馬。不料馬剛碰到水,突然刮起一陣怪風,將四匹馬席卷而去,沈入河中。官吏說:“您看,不聽我的,這下好了,馬都被神拿走了吧!”椒丘欣大怒,脫了衣服,持劍入水,找神決戰。一時間,江面上狂風大作,巨浪滔天,持續了三日三夜,等到椒丘欣從水中出來才平息。

人們關切地問:“戰果如何?”

椒丘欣得意地說:“打了個平手。我斬斷他的一只手,他刺傷我的一只眼。”人們這才留意到,椒丘欣的一只眼睛已經瞎了。

椒丘欣就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來到了吳國。有一天跟一群朋友坐在一起吃飯,說起在淮河大戰水神的故事,椒丘欣洋洋得意,盛氣淩人,言語之間對吳國的諸位君子多有冒犯。當時要離也在座,臉上露出不屑之色,對椒丘欣說:“我聽說勇士是這樣的,與太陽作戰面不改色,與鬼神作戰毫不腿軟,與人作戰默默無聲。要麽戰勝,要麽戰死,不受其辱。現在您與河神作戰,馬也丟了,眼睛也瞎了,落了個身體殘廢,徒有虛名。真正的勇士,是看不起您的。我實在不理解,您為什麽不與河神作戰至死,反而好意思在我們面前吹噓?”椒丘欣鬧了個大紅臉,當場就要打要離,被大夥勸住,酒席不歡而散。

要離回到家,對老婆說:“我今天得罪了一個狂人,他咽不下這口氣,晚上肯定會來找麻煩,你千萬別關門,關門就顯得我怕他了。”

那天晚上,椒丘欣果然摸到了要離家。只見大門敞開,二門不閉,連臥室的門都沒關,要離直挺挺地睡在榻上,睡得正香。椒丘欣拔出寶劍,抵著要離的咽喉說:“你有三個必死的理由,現在我就來取你的人頭,你還在這裏裝睡?”

要離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睜開眼說:“哪三個?”

椒丘欣說:“第一,你當著大家的面侮辱我;第二,夜不閉戶;第三,睡覺不防備偷襲。這三條理由,夠你死一千次了,別怨我。”

要離還是不慌不忙:“我有三個必死的理由,你卻有三大不肖之處,想聽聽嗎?”

椒丘欣“哼”了一聲,道:“劍在我手上,什麽時候殺你取決於我,你就說吧!”

要離說:“第一,我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侮辱你,你卻沒有當場殺死我,膽兒小;第二,你偷偷進我家的門,既不在門口咳嗽一聲,也不故意放重腳步讓我知道,形同竊賊;第三,我手無寸鐵,你拿著寶劍還要抵著我的咽喉才敢跟我說話。有這三條理由,你敢說自己不是宵小之輩嗎?”

椒丘欣大為慚愧,將劍扔在地上說:“我自恃勇敢,別人都不敢正視我,您的勇氣還在我之上啊!”

伍子胥跟闔閭講了要離的故事,闔閭覺得這個人正是刺殺慶忌的不二人選——慶忌武功蓋世,找高手去殺他是不現實的,一旦引起他的懷疑,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倒是要離這種武藝平平的,膽大心細,很有可能接近慶忌,可以殺他個出其不意。

但是當闔閭見到要離本人,對他能否完成任務還是產生了懷疑。因為要離實在是太瘦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要離看出了闔閭的擔心,說:“下臣身體單薄,迎著風站一會兒就僵硬了,背對著風則一下被吹倒。但是只要大王有令,我就一定能完成。”

闔閭幹笑兩聲,沈默良久,說:“慶忌的武勇,舉世聞名,萬夫莫當。先生有心替寡人解憂,寡人心領了,只不過這件事對您來說恐怕太難了。”

要離說:“說難也不難,只要您下定決心,沒有辦不到的事。”

闔閭說:“慶忌不但武勇,而且聰穎過人,警惕性很高,只怕您難以接近。”

要離說了一句此後遺臭萬年的話:“我聽說,安於家庭之樂,不為君王服務,乃是不忠之義之人。請讓我裝作得罪您,您殺了我的妻兒,斬斷我的右手,再放我逃跑,這樣的話,慶忌必定會相信我。”

讀史至此,倒吸一口涼氣。

闔閭卻大為愉悅。對於統治者來說,需要的不就是這種視妻兒如草芥的“忠義之士”嗎?他走下朝堂,對著要離深深作了一揖,道:“那就拜托先生了。”

不久之後,要離因為在朝堂上出言不遜頂撞闔閭,被斬斷右手,驅逐出境。他的老婆和孩子也被逮捕,“焚棄於市”。

要離一路走,一路向別人訴說他的冤情,輾轉來到衛國,求見慶忌,說:“闔閭無道,世人皆知,我不過是當面勸諫了他兩句,便落得如此下場。”慶忌一看,這個人被闔閭整得家破人亡,半身殘廢,真是夠慘的,便將他留下。過了一段日子,慶忌對要離越來越信任,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

有一天慶忌乘船渡過黃河,只帶了要離和幾名衛士。慶忌立於船頭欣賞黃河壯觀的景色,要離有意無意站到上風的位置。趁其不備,悄悄拿起短矛,借著風勢狠狠地刺穿了慶忌的身體。慶忌突然受此重創,竟然屹立不倒,反手抽出短矛,鮮血噴湧而出,迅速染紅了船板。要離死死抓住矛柄,還想再刺。慶忌單手一使勁,將要離連人帶矛提起,浸入河中,連浸三次,然後提上來,扔在甲板上。這時候,慶忌也因失血過多,快撐不住了。衛士們一擁而上,拿刀抵著要離。慶忌臉色蒼白,不怒反笑,對左右說:“天下敢行刺我的人,恐怕只有這小子了!”衛士們想殺了要離,慶忌阻止道:“這是勇士啊,豈可一日而殺二勇士?我死之後,你們切不可為難他,讓他回去覆命。”

慶忌死後,要離果然被放走,慶忌的衛士還護送著一路南下。乘船渡過長江的時候,要離站在船頭,默默無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船到江心,他半是自言自語,半是說給旁人:“我犧牲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來侍奉君王,是不仁;為了新君而殺死舊君的兒子,是不忠;受了人家的恩惠而僥幸活命,是不義。有這三條罪狀,我哪裏還有臉活在世上?”說完跳江而死。

要離刺慶忌的故事,在中國歷史上流傳很廣,而且常常被引為信史,但嚴肅的歷史學家一般認為編造的成分居多,甚至可能完全是出自杜撰。

不管怎麽樣,闔閭最終鏟除了國內的反對力量和潛在威脅,坐穩了吳王的寶座。伍子胥也因此立功,成了闔閭的親信。

據說,闔閭曾經問伍子胥:“寡人想要使吳國變得更加強大,稱霸天下,您有什麽建議?”伍子胥的反應是下跪,流淚,磕頭,說:“下臣不過是從楚國流亡而來的外鄉人,拋棄了自己的父兄,讓他們死無葬所,魂無祭祀。在楚國獲罪受辱來投奔大王,您不加以責備就萬幸了,哪裏敢參與政事?”闔閭心想,別裝了,你做夢都想著利用吳國的力量來為自己報仇,怎麽突然謙虛起來了?但嘴裏說得依然很客氣:“如果不是您,寡人現在還屈居人下。今天誠心向您請教,您怎麽打起了退堂鼓呢?”伍子胥繼續撒嬌:“下臣聽說給君王排憂解難的人,看似風光,其實危險。只要問題解決了,就會被君王拋棄。”闔閭一聽,有點不耐煩:“您放心好了,寡人不是那種人。說正經事,吳國偏安東南,交通不便,沼澤眾多,常鬧水災,國家無險可守,老百姓沒有依靠,倉庫裏沒有幾顆存糧,田地都荒廢在那裏,該怎麽辦?”

伍子胥不敢再廢話,老老實實回答:“治國之道,安君治民是上策。吳國的起步較晚,基礎設施不完善,必須先修繕城池,加強守備,發展經濟,整頓武庫。”

闔閭很高興:“寡人便將任務交給您了,大膽去幹吧!”

伍子胥於是主持修建了吳國的首都,也就是後來的姑蘇城。這座城的特別之處,不在於大,在於其因地制宜,暗合風水,借天地之氣威懾鄰國。據《吳越春秋》和《越絕書》介紹,伍子胥修建的姑蘇城,其實是一大一小兩座城。大城周長四十七裏,設城門八座,水門八座。小城周長十二裏,設城門三座,皆有門樓,分別位於西、南、北三個方位。小城的西門稱為閶(chāng)門,因傳說中的天門閶闔而得名,又名破楚門(楚國在吳國西面);南門稱為蛇門,門上有木蛇,頭在北尾在南,象征著越國向吳國臣服(越國在吳國東南)。

姑蘇城建好之後,吳國終於有了個像樣的都城。闔閭又請來名匠幹將為他鑄造兵器。幹將是吳國人,以善鑄劍聞名於世,他的老婆莫邪也是鑄劍高手,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夫妻二人接受闔閭的委托,要為他打造一把蓋世神兵。他們使用上等好鐵,采日月之精,集天地之華,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竟然達不到沸點,無法使鐵熔化。

幹將很郁悶,心想碰到鬼了,不可能啊!莫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說:“您以善於鑄劍而聞名天下,大王請您造劍,卻是三月不成,難道是老天有意阻撓?”

幹將垂頭喪氣道:“我也這是這麽懷疑。”

莫邪說:“我聽說自古以來,神物出現在世上,必須要有人點化,您是不是忘了這茬兒了?”

幹將一拍腦袋:“是哦!當年我師傅造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最後他們夫妻兩個都投入冶爐中,拿身體當燃料,才將金鐵熔化。我們是不是少放了點什麽?”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直盯著莫邪看。

莫邪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說:“這有何難?”操起一把剪刀,刷刷剪下一把頭發,又將手指甲剪下,一把扔在冶爐中。說來也奇,那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幹將一看,有戲!連忙驅使童男童女三百人加炭鼓風。眼見火苗越躥越高,那坨黑乎乎的金屬物終於開始熔化。夫妻二人大喜,趁熱打鐵,日夜趕工,最終鑄造出一對寶劍。人有夫妻,劍有陰陽,這對寶劍分別被名為幹將、莫邪。幹將略長,劍身裝飾陽文;莫邪略短,劍身裝飾陰文。

人幹將留了點心眼,將劍莫邪獻給了闔閭,偷偷留下了劍幹將。闔閭是識貨之人,一看這劍便喜歡上了,佩在自己身上。但是令人不解的是,有一年魯國的權臣季孫意如訪問吳國,闔閭竟然主動割愛,要將莫邪贈予季孫意如!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季孫意如將劍拔出仔細端詳,竟然發現劍鋒居然有一粒黍米大小的殘缺!但這殘缺並不影響莫邪給季孫意如帶來的震撼,他感嘆道:“即便是中原最高明的劍師,也不能造出這等好劍!此劍出世,吳國必成霸業。只不過劍有殘缺,乃亡國之兆。我雖然愛不釋手,哪裏敢接受?”將劍奉還闔閭。

《吳越春秋》寫的這個故事已經相當怪異,相比之下,《搜神記》的記載更為離奇。

《搜神記》中,幹將、莫邪變成了楚國人,不是給闔閭鑄劍,而是給楚王(也不是知道是哪一任)鑄劍,花了三年功夫才鑄成雌雄二柄。當時莫邪懷孕快要生產了,幹將說:“我知道楚王的為人,為了不讓我給別人鑄劍,他一定會殺掉我。孩子出生後,如果是男的,長大成人後讓他給我報仇。”

幹將拿著雌劍去見楚王。楚王叫人去仔細查看。驗劍的人是個高手,看出了問題,說:“劍有兩把,一雌一雄,雌劍帶來了,雄劍沒有帶來。”楚王大怒,就把幹將給殺了。

莫邪生下的兒子叫赤。後來長大了,從莫邪那裏聽到了父親的故事,成天想著要找楚王報仇。可巧的是,楚王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一個男子,眉間廣闊,約一尺寬(真夠有面子),拿著幹將鑄的雄劍,要找他報仇。夢醒之後,楚王懸重賞捉拿這個男子。赤聽說這件事,趕緊逃到山裏(沒辦法,這副尊榮太好認了)。

赤在山裏遇到一位俠客。俠客聽說了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俠客說:“我也聽說楚王以千金重賞購買你的腦袋,你想接近他就難了。但是如果把你的腦袋和劍都交給我,我一定可以為你報仇。”赤想都沒想就說:“太好了!”揮劍自殺,雙手捧著腦袋和劍,交給了俠客。

俠客提著赤的腦袋去見楚王。楚王一看,正是夢中人,十分高興。俠客說:“這是勇士的頭,應當用大湯鍋煮。煮爛了,它才不會作怪。”楚王照他的做了,結果三天三夜也沒煮爛。那頭還不時跳出湯鍋,瞪著眼睛充滿憤怒地看著他,好不嚇人!俠客說:“請大王親自到鍋邊一看,就一定能煮爛。”楚王信以為真,走近去看,俠客突然拔出雄劍,把楚王的腦袋也砍落了湯鍋。兩個頭在鍋裏就互相咬起來。不等衛士們上前,俠客又將自己的頭砍了下去。三個頭咬了一陣,都煮爛了,沒法分辨。人們只好把這鍋肉湯分成三份埋葬了,籠統稱為“三王墓”。據說到了東晉年間,這三王墓還在。這樣的故事,姑妄聽之吧。

《吳越春秋》還記載,闔閭得到莫邪後,還不滿足,又命人在國中制造金鉤,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吳鉤。他下令說,能夠造出好鉤的,賞百金。一時間,吳國全民造鉤,大有當年大煉鋼鐵之勢。

有一個人特別向往成功,劍走偏鋒,將自己的兩個兒子殺了,以血祭爐,造了兩把鉤,拿去獻給闔閭,請求得百金之賞。闔閭說:“這麽多人給寡人獻鉤,只有你敢主動求賞,你這鉤有什麽特別之處嗎?”那人說:“我為了造這對鉤,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您說特不特別?”闔閭將鉤拿在手裏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那人長嘯一聲,對著鉤呼喊兩個兒子的名字:“吳鴻,扈稽,我在這裏,讓大王看看你們的神奇。”話音剛落,兩把鉤從闔閭手中掙脫而出,飛向那人,貼在他的胸前。闔閭大驚,說:“哎呀,寡人實在是對不起你。”於是賞了那人百金,將那兩把鉤佩在自己腰間,從不離身。

上述故事,荒誕不經,僅供參考。在此筆者想說的是,中國人其實沒那麽不擇手段。

【戰神孫武的第一堂訓練課】

闔閭終於如願以償,鏟除了國內外的政敵,穩穩當當地坐在了吳王的寶座上。但是,仍然有兩個人讓他不放心,那就是吳王僚的兩個親弟弟公子掩餘和公子燭庸。

吳王僚被殺的時候,掩餘和燭庸正帶兵在潛城打仗,而且被楚軍抄了後路,形勢十分不妙。國內發生政變的消息成為壓垮這支軍隊的最後一根稻草,掩餘和燭庸在混亂中逃跑,一個跑到徐國,一個跑到鐘吾。

公元前512年夏天,闔閭即位第三年,派人向徐國和鐘吾索要兩位公子。兩個人不約而同逃到了楚國。楚昭王時年十一歲,軍政大權由令尹囊瓦把持。對於兩位吳國公子的來奔,囊瓦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將他們安置在養城(今河南與安徽交界),賜予大量的土地和奴仆,還派左司馬沈尹戌為他們修築城池。

闔閭大怒,於同年冬天率軍滅鐘吾,伐徐國。徐國人拼死抵抗,吳軍在城外築堤,引山水灌城,留下了中國最早的築堤引水攻城紀錄。徐子章禹剪斷自己的頭發,帶著夫人出城投降。吳越的風俗,男子不蓄長發(文身斷發)。章禹此舉,自是向闔閭表示臣服之意,與當年明朝遺民蓄起小辮子是同一個道理。闔閭倒也寬容,好言安慰了幾句,就將章禹放跑了,還讓章禹的幾位近臣跟著他,一同逃向楚國。

楚國派沈尹戌率軍救援徐國,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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