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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楚國稱霸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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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軍出動啦!”

孫叔敖怕楚莊王沖入晉軍陣中,指揮全軍出營列陣,說:“前進!寧可我軍逼迫敵人,不要讓敵人逼迫我們。詩上說,‘兵車十乘,率先破陣’,兵書上說,‘先人一步,可奪敵人的鬥志’,全軍前進!”

這場史稱“邲(bì)之戰”的重大戰役,就此拉開帷幕。楚軍在孫叔敖的指揮下,戰車飛馳,步兵奔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晉軍。

荀林父這老頭子完全被楚軍的攻勢搞懵了。自出師以來,晉軍內部矛盾重重,指揮一直不太靈光,現在面對楚國人的全面進攻,更是顧此失彼,成為了一團散沙。眼見大勢已去,荀林父在中軍擂響大鼓,居然宣布:“撤退,先渡河者有賞!”

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最讓人啼笑皆非的一道軍事命令。依常理而言,就算是要撤退,也要有條不紊,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實力。荀林父這道命令一下,晉國的中軍和下軍都沒命地向黃河邊跑去,開始爭奪渡河的船只。一時間,黃河岸邊鬼哭狼嚎,先上船的士兵急於開船,後面的人死死掰住不放,往往是一船人滿還不能動,於是有人拔出刀來砍那些掰住船舷的手,沒過多久,船中的斷指多得可以用手捧起來。

此情此景,真是讓人難以相信,這竟然是曾經稱霸中原數十年的晉國大軍。

當然,在這個關鍵時刻,也有人保持了霸主之國的尊嚴,那就是士會統領的上軍。由於早有準備,楚國人一直未能突破士會的防線,尤其是設於敖山之前的七路伏兵,給楚國人不小的打擊。

楚莊王迅速調整部署,命工尹(楚官名)齊帶領一個方陣為右路軍,追逐晉國的下軍;命其附庸唐國的軍隊為左路軍,攻擊晉國的上軍。為了加強左路的攻勢,又命潘黨率領兵車四十乘加入,打算一舉殲滅晉國上軍。

郤克問士會:“我們要堅守陣地嗎?”

士會說:“楚軍現在鬥志昂揚,如果集中力量打擊我軍,我軍必然全軍覆滅,不如收兵離開戰場。我們沒有與中軍和下軍在一起撤退,已經不需要承擔臨陣脫逃的責任,又保全了士卒的性命,也算可以啦!”於是親自殿後,有條不紊地指揮上軍撤退,保持了不敗之勢。

大戰之中,有許多花絮,被史官一一記錄下來。

楚莊王在左廣的護衛之下,親臨前線指揮作戰,結果遇到前來護駕的右廣。楚莊王想換乘右廣的戰車,屈蕩跳下車來,攔在馬前說:“大王既然乘坐左廣開始作戰,就必須乘坐左廣結束戰鬥!”楚莊王為其忠勇所感動,遂不換戰車,而且自此之後,改變兩廣值班順序,先乘坐左廣的戰車。

戰鬥接近尾聲,有一兩乘晉國兵車陷入坑中,動彈不得。恰好有楚國士兵經過,楚國人教他們抽去車前的橫木,才得以脫困。但是走了沒幾步,戰馬又不聽使喚,徘徊不前,楚國人又教他們拔掉大旗,扔掉車軛,才徹底逃出來。楚國人這樣做,是因為楚莊王下令說,戰爭已經大獲全勝,不必再追殺晉國殘兵。但是晉國人並不領情,逃出來之後,還回過頭來嘲笑說:“哎呀,我們還真是不如貴軍的逃跑經驗豐富啊!”

跑到楚軍大營前喝了一夜酒的趙旃倒是不乏親情,逃回軍中後,將兩匹好馬讓給自己的哥哥和叔父,自己另外找了一輛馬車逃跑,在路上又遇到楚軍的小股部隊,第二次棄車入林。等他從樹林裏鉆出來,正好看見大夫逢氏和他的兩個兒子乘坐同一輛馬車經過,便大聲呼救。逢大夫也不是省油的燈,對兩個兒子說:“別回頭看,裝作沒看見!”但這兩個傻瓜沒明白父親的意思,忍不住回頭,而且驚呼道:“這不是趙老頭兒嗎?”

逢大夫無奈,只好停下車,讓趙旃上車。趙旃長得胖,他一上車,逢家的兩個兒子只好走路了,結果被楚國人追上,雙雙戰死。

晉國下軍大夫荀首的兒子荀罃(yīng)被楚將熊負羈俘虜。荀首說:“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我還有臉回國嗎?”於是帶領自己的部屬返回戰場尋找兒子。魏锜素來與荀首關系很好,於是主動為其駕車。下軍士兵為其英雄氣魄感動,有不少人跟隨著他。荀首手持一張大弓,看見楚軍就射,但每次抽出箭都要先看一下,如果是支好箭,就順手插入魏锜的箭袋之中。魏锜罵道:“你不去救兒子,反而愛惜起蒲柳來了,董澤的蒲柳難道用得完嗎?”

蒲柳是制造箭幹的材料,晉國的董澤是當時的蒲柳產地。荀首回答道:“不得到別人的兒子,我的兒子又怎麽救得回來?我可不能隨便就用完這些好箭!”正好看見楚莊王的兒子公子谷臣和楚將襄老在收拾戰場,連珠箭射過去,射死了襄老,射傷了公子谷臣。

荀首俘虜了公子谷臣,又將襄老的屍體載於車上,說:“有這兩個寶貝,還愁我的兒子不回來嗎?”

晉軍自清晨崩潰,直到黃昏時分,楚軍在邲地安營紮寨,仍能聽到晉軍在渡河的聲音。

第二天,楚軍的輜重車隊抵達邲地,楚軍於是前進到衡雍。楚軍上下都沈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潘黨建議:“大王何不收集晉軍的屍體建築一座京觀?我聽說,如此重大的勝利一定要告示子孫後代,好讓他們不忘記祖先的武功。”

所謂京觀,就是將屍體堆積而成的死人堆,用現代漢語來說,叫做白骨塔也許更合適。楚莊王搖搖頭說:“你知道嗎?所謂‘武’字,止戈為武。當年周武王戰勝商朝,作詩說,‘收起幹戈,藏好弓箭,我追求美德,所以陳於夏樂之中,成就王業而保有天下。’又說,‘因此鞏固你的業績。’又說,‘廣布先王的美德而加以發揚,我發動戰爭只是為了求得安定。’又說,‘安定萬國,年年豐收。’赫赫武功,是用來禁止暴力,消彌戰爭,保持強大,鞏固基業,安定人民,團結大眾,豐富財物的,所以要子孫後代牢牢記住。”

後人無從猜測楚莊王此刻的真實想法,但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邊的各位楚國大夫無不為之動容,甚至有人掩面而泣。楚莊王接著說:“今天我使兩個國家的人民曝屍於黃河之濱,這是殘暴;炫耀武力以威脅諸侯,兵器不能收藏。殘暴而屢動幹戈,怎麽能夠保持強大?晉國仍然存在,何談鞏固業績?違反人民願望的事情還很多,怎麽安定人民?沒有美好的品德而與諸侯爭強鬥勝,如何團結大眾?把別人的危機當做自己的機會,別人有難則暗自欣喜,以為是自己的光榮,何以豐富財物?武功有七德,我卻沒有一樣,拿什麽昭示子孫後代?我們還是先修建供奉先王的祖廟,向祖先匯報一下勝利的信息就行了,戰爭的勝利並非我的功勞。”

我私下以為,只有強國的君主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那句“把別人的危機當做自己的機會,別人有難則暗自欣喜,以為是自己的光榮”,可以說是振聾發聵,足以警醒世人:一個國家和他的人民如果總是對別國的災難感到幸災樂禍,欣喜若狂,其實是一種弱者的表現,這樣的國家很難強大。

楚莊王還說,古代的明君討伐不敬之人,抓住罪大惡極的殺掉埋葬,因此才有京觀以示懲戒,現在晉國並非罪大惡極,晉國的士兵更是死於盡忠報國,又憑什麽建造京觀呢?於是祭祀黃河之神,在黃河之濱修建楚國宗廟,舉行了莊重的祭祖儀式之後便班師回朝了。

讀史至此,又是一嘆:連楚莊王這個封建君主都知道尊重盡忠報國的敵軍士兵,低調對待自己的武功,為什麽後世的人們在拍攝那些內戰題材的電影時,絲毫沒有痛楚的感覺呢?

關於邲之戰,還有一段花絮沒有記載於正史,但是歷來被人們津津樂道。相傳楚莊王當年打敗鬥椒之後,舉行慶功酒宴,大宴群臣,並命自己的寵妾許姬給大家敬酒,忽然刮來一陣怪風,將蠟燭全部吹滅。估計是有人喝醉了,竟然趁著天色昏黑將許姬攬到懷裏。許姬手快,一邊掙脫,一邊就將那個人帽子上的紅纓摘下來。許姬摸索著走到楚莊王跟前,低聲將這件事告訴了楚莊王,並且說,快命人點亮蠟燭看看是誰膽大包天,敢動大王的女人。楚莊王聽了,大聲命令內侍:“先不要點燈!寡人今天與眾卿痛飲,不醉不休,請大家都將帽纓摘下來再說。”於是眾人都將帽纓摘下來繼續喝酒。等到內侍重新點亮蠟燭,滿堂文武都戴著無纓之帽,自然也就不知道是誰非禮許姬了。邲之戰中,楚莊王親臨戰場,發現有一個下級軍官殺敵異常勇敢,五次帶隊沖殺,五次沖破晉軍的防線,所向披靡。戰後楚莊王要獎賞這個下級軍官,卻被他拒絕。這個人告訴楚莊王,他就是當年調戲許姬之人,為報答國君的寬宏大量,就算戰死沙場也沒有遺憾。

這個故事在京劇中有個名目,叫做《絕纓會》。至於是否確有其事,現已無從考證。也許人們認為楚莊王是個有作為的明君,所以編造出這個故事來體現他的寬厚吧。

至於那位趕著鴨子上戰場的白胡子老公公,他的結局倒也不差。因為打了敗仗,他向晉景公請求以死謝罪。晉景公本來想答應他的請求,士會勸諫說:“不能讓他死。當年城濮之戰,我軍大獲全勝,吃楚軍的糧食都吃了整整三天,先君文公卻仍然面有憂色,說‘成得臣還沒死,晉國的憂患還沒有結束,困獸猶鬥,何況是楚國的令尹?’直到楚王命成得臣自盡,文公才喜形於色,說‘這下他可害不了我了!’楚軍戰場失利,又自損一員大將,可謂一敗再敗,數十年間不敢再與晉國爭強。今天的失敗,也許是老天在警示晉國吧,如果再殺掉荀林父,那就是我們一敗再敗,恐怕也將長期無法與楚國爭鋒了。荀林父為您服務,進則盡忠,退則思過,是捍衛江山社稷的人,為什麽要他死呢?再說,他的這次失敗,就像是日食月食,對日月的光輝又有什麽影響呢?”

所謂日月,當然是指晉景公。他將士會的這番話反覆咀嚼了幾遍,終於想通了,於是赦免了荀林父,並且仍然讓他擔任中軍元帥。

【乘勝追擊,楚國入侵中原各國】

邲之戰的勝利,鞏固了楚莊王的霸權。戰後不久,鄭襄公與許昭公聯袂來到郢都朝覲楚莊王,向他表示祝賀。在那個你攻我伐的年代,強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弱者擺布於股掌之上;而弱者在夾縫中求生存,風吹兩面倒,誰的拳頭硬就聽誰的,朝晉暮楚也在情理之中。

據《左傳》記載,邲之戰之前,楚國大軍圍攻鄭國,鄭國大夫石制曾經秘密與楚莊王接觸,主動提出願意當楚莊王的內應,幫助楚軍攻占鄭國。條件是將鄭國一分為二,楚國占一半,剩下一半交由鄭國的公子魚臣統治。邲之戰結束後不到十天,鄭襄公破獲了這起陰謀,派人將公子魚臣和石制殺死。

石制的陰謀何以敗露?《左傳》沒有言明,歷史上也無人推敲。但是從鄭襄公的表現來看,倒很有可能是楚莊王本人透露給他的,鄭襄公感恩戴德,因此不遠千裏跑到郢都去朝賀。“亂離瘼矣,爰其適歸(動亂離散是如此痛苦,哪裏才是你的歸宿)?”左丘明用這樣的詩句來批評石制和公子魚臣。無論天下太平還是禮崩樂壞,靠出賣國家利益來謀取一己私利的人,都得不到任何同情。

楚軍回國休整了半年。公元前597年冬天,楚莊王再度揮師北上,進攻宋國的附庸蕭國。蕭國人將熊相宜僚和公子丙囚禁起來,派人對楚莊王說:“如果貴國一定要打仗,就殺了他們。”

熊相宜僚既然以“熊相”為氏,想必是楚國公室的分支,長期以來居住在蕭國,相當於蕭國的楚國僑民。楚莊王是個宗族觀念很重的人,當場回覆蕭國人說:“千萬別殺他們,我願意退兵!”可是,蕭國人聽到宋國派大夫華椒為將,正聯合蔡國人前來救援,覺得有所倚仗,加上時值寒冬,大雪紛飛,料想楚國人也呆不了多久,便又將熊相宜僚和公子丙給殺了。

楚莊王大為震怒,命令部隊包圍蕭城。那年天氣特別冷,中原地區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天寒地凍,滴水成冰。而楚國士兵來自南方,雖然也作了禦寒的準備,面對這樣的冰雪天氣,還是表現出了嚴重的不適應:有的士兵凍傷了手腳,有的士兵則得了傷寒,士氣相當低落,戰鬥力大打折扣。巫臣把這個情況報告給楚莊王,楚莊王於是親自巡視三軍,走遍所有的營寨,所到之處,與將士們促膝談心,親切地拍著士兵的肩膀鼓舞鬥志。據說,不只是被他拍過的士兵能量倍增,連全軍將士都感覺到暖流通過,如同身上蓋了又厚又軟的絲棉被一般,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在這種精神力量的感召下,楚軍頂住了嚴寒,將蕭城包圍得像鐵桶一般,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援兵也進不來。隨著城內糧食一天天減少,蕭國人的鬥志也一天天被消磨,形勢越來越不容樂觀。

某天清晨,楚軍將領司馬卯正在巡視陣地,聽起城墻上有人打招呼,擡頭一看,是一個貴族打扮的人。“將軍,將軍,麻煩您叫申叔展前來和我說話。”那個人扯著嗓子喊道。

“你認得申大夫?”司馬卯問道。

“認得,認得!您跟他說,故人還無射在此,他一定會來。”城上這麽說。

司馬卯派親兵跑到申叔展營中,沒過多久,申叔展駕著馬車趕來了。一看到城上那人,申叔展就激動起來:“還無射,果然是你啊!”

“沒錯,叔展別來無恙?”還無射也連連招手。

“咳,這個時候別客套了。你那裏有麥曲嗎?”申叔展問。

“沒呢。”

“有山鞠窮嗎?”

“也沒有。”

“那河裏的魚肚子疼怎麽辦?”

“看到枯井就有救啦!”

“哦,你在井口放一根草繩,如果聽見有人在井上哭,那個人就是我啊!”

麥曲就是酒曲,乃釀酒之物;山鞠窮則是一種草藥。司馬卯在一邊聽了這兩個人的對話,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第二天,楚軍發動總攻,攻入蕭城。因為熊相宜僚和公子丙的事,蕭國人害怕楚軍屠城,四散潰逃。申叔展東找西找,終於找到一個上面垂著一根草繩的井,於是放聲大哭。還無射在井中聽到申叔展的聲音,順著繩子爬上來。漫天戰火中,兩個老朋友緊緊抱在一起。

據說,這口枯井位於安徽蕭縣,直到唐朝仍有人見過。平心而論,還無射憑借與敵國將領的交情為自己謀求生路的做法,確實讓人難以茍同。但是,身處亂世之中的人們仍能擁有如此珍貴的友情,足以令我們這些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深受感動。

由於感受到楚國擴張帶來的壓力,公元前597年冬天,就在蕭國淪陷後,晉國的先谷、宋國的華椒、衛國的孔達和曹國的一位大夫在衛國的清丘(地名)舉行了會盟,盟約為:“恤病,討貳。”也就是救援有困難的國家,討伐有二心的國家。

會盟結束,宋國馬上發動了對陳國的進攻。因為陳國早已經臣服於楚國,宋國的這次行動可以說是間接向楚國挑戰,也是履行清丘盟約的一種積極表現。但是,宋國人用力過猛了。同盟國中,晉國和曹國對這次行動均持觀望態度,而衛國更是出人意料地派兵救援陳國,公然與宋國對抗。

對此,衛國大夫孔達表示:衛國和陳國世代友好,先君衛成公與陳共公更是交情篤深,曾經約定互為救護。現在宋國無緣無故進攻陳國,衛國絕對不能袖手旁觀。如果晉國因此而懲罰衛國,他孔達願意承擔一切責任,以死謝罪。

《左傳》對於清丘之盟的評價是:“只有宋國可以免受譴責。”意思是只有宋國忠實地履行了盟約,其餘三個國家都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衛國更是明目張膽地背叛了盟約。

事情真的應該這麽看嗎?其實不然。我的意見是,其餘三個國家固然不厚道,宋國也不見得有多高尚。

首先,清丘之盟對宋國最具有實際意義。四個結盟國家之中,晉國是楚國的死對頭,也是唯一可以與楚國抗衡的國家,衛國和曹國則是看著晉國的眼色行事,但這三個國家離楚國都很遠,在楚莊王的火力範圍之外。而宋國則離楚國比較近,又剛剛在蕭城之役中與楚國對著幹,得罪了楚國,隨時可能遭到楚國的報覆,急切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國來保護自己。事實上,清丘之盟在這個時候舉行,極有可能是宋國的提議,而晉國僅僅是出於戰略考慮,順水推舟附和了宋國的提議。

其次,清丘之盟後,宋國馬上攻打陳國,師出無名,殃及無辜,其用心是很明顯的,那就是希望通過對陳國的戰爭,將晉國再度拉下水,形成晉楚兩國的軍事對峙,從而避免宋國與楚國單打獨鬥。這與1990年的海灣戰爭中,薩達姆為了將阿拉伯國家拉攏過來對付美國,不停地向以色列施放飛毛腿導彈,打的是同一套拳。

只可惜,晉國人也不是傻瓜,怎麽可能被宋國人牽著鼻子走?

公元前596年夏天,楚莊王果然再次出兵北上,進攻宋國。晉國仍然保持沈默,沒有派一兵一卒前去救援。清丘之盟“恤病討貳”的約定,至此完全變成了一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

其實,晉國這樣做也有自己的苦衷。一年前的邲之戰,晉國的中軍和下軍基本崩潰,元氣大傷,至今尚未恢覆。就算晉景公想幫助宋國,想必也是有心無力,愛莫能助吧。

但盟約就是盟約,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既然簽了字蓋了章,還喝了血酒,就應該履行責任。國際社會對晉國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都嗤之以鼻,晉國在外交上陷入了被動。

晉景公越想越惱火,將一肚子氣都撒到代表晉國簽訂清丘之盟的先谷身上。當年秋天,西北的赤狄部落侵略晉國,打到了清原。晉景公找了個借口,說赤狄入侵晉國乃是先谷暗中通敵所致,再加上去年邲之戰的失敗也與先谷有很大關系,新賬老賬一起算,判了先谷誅九族之罪。

先谷的曾祖父先軫是晉文公、晉襄公年代的重臣,曾經以中軍元帥的身份指揮城濮之戰和殽之戰,一生盡忠公室,死而後已;先谷的祖父先且居子承父業,也曾在晉襄公年代擔任晉國的中軍元帥;趙盾主政時期,先谷的父親先克擔任中軍副帥,是趙盾的助手;先谷本人也擔任了中軍副帥。先家歷代擔任軍政要職,四世四卿,可謂名門貴胄,盛極一時,沒想到最終毀在了先谷的手上。《左傳》對此評價:“惡之來也,己則取之。”認為先谷是咎由自取。從先谷在邲之戰中的表現來看,這倒也沒有冤枉他。

為了挽回國際影響,也為了給正在孤軍作戰的宋國人一個交代,晉景公派使者來到衛國,譴責衛國背棄清丘之盟救援陳國的行為,而且威脅說:“如果沒看到罪魁禍首受到懲罰,就派兵討伐。”

孔達倒是樂天知命,對衛穆公說:“如果這樣做有利於社稷,就將罪過全部加到我一個人身上,請殺了我以求解脫吧。我身為國家的重臣,面對大國的責備,難道還能將責任推給別人嗎?我已經作好死的準備了。”

公元前595年春天,孔達自縊身亡。衛穆公派人將這個消息遍告諸侯,說:“寡君有不善之臣,挑撥我國與大國之間的關系,現在已經伏罪,謹致通告!”自古弱國無外交,衛穆公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為了安撫國民憤怒的情緒,衛穆公將女兒嫁給了孔達的兒子,並讓他繼承了孔達的官位。

休養生息了兩年之後,晉國似乎恢覆了元氣。公元前595年夏天,晉景公親自帶領大軍討伐鄭國,並且將這個消息事先遍告諸侯。但這次出征僅僅是虛張聲勢,晉景公在邊境檢閱了部隊之後,全軍就打道回府了。按照荀林父的說法,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向諸侯顯示晉國的實力,另一方面也是給鄭國施壓,好讓鄭國人自己主動來認罪。

鄭襄公確實被嚇得不輕,但是他沒有向晉國投懷送抱,甚至也沒有暗送秋波,而是輕車熟路地跑到楚國,找楚莊王哭鼻子去了。

楚莊王好言安慰了鄭襄公一把,要他不用擔心晉國大軍壓境,因為只要他立場堅定,楚國就是鄭國的堅強後盾,絕不會像晉國對待宋國那樣背信棄義。

鄭襄公感激之餘,又向楚莊王提出,想派公孫黑肱取代兩年前入楚為質的公子去疾。楚莊王很爽快地答應了鄭襄公的請求。在波譎雲詭的國際搏弈中,楚莊王就像一位寬宏大量的莊家,對於玩家提出的小小要求總是予以理解,也不吝於將高利貸借給那些有急切需要的人。但是,對於那些敢和他對著幹的人,他一定會窮追猛打,直到人家求饒。如果你想對楚莊王的個人氣質有一個直觀的了解,大可以看看好萊塢電影《教父》中馬龍·白蘭度扮演的唐·柯裏昂。

在給鄭國打氣的同時,楚莊王醞釀了一次外交活動。他派出兩路使者,一路以公子馮為首,途經鄭國,出訪晉國;一路以文之無畏為首,途經宋國,出訪齊國。

他給公子馮和文之無畏同時下達了一道霸氣十足的命令:“你們分別從鄭國和宋國過境,但是不可向兩國政府請求借道。”言下之意,你們就把這兩個國家當做自己領土,大搖大擺地過境就行了,不必理會他們的統治者。

這道命令對於公子馮來說倒沒什麽,以鄭襄公現在的態度,鄭國差不多也就是楚國的一部分,公子馮完全可以來去自由,還將被當作上賓對待。但是對於文之無畏來說,這道命令無異於一道催命符——且不說僅僅在一年之前,楚國還與宋國發生了戰爭,雙方正處於敵對狀態;早在二十多年前,文之無畏本人就因為過於強硬,深深地傷害過宋國人的感情。

公元前617年冬天,楚穆王與宋昭公在孟諸湖會獵,時任申縣縣公的文之無畏擔任司馬。因為宋昭公沒有按楚穆王的命令攜帶引火之物,被文之無畏追究責任,當著眾人的面將宋昭公的戎車駕駛員拖下來暴打了一頓,宋國人視之為奇恥大辱,一直念念不忘。現在,楚莊王要文之無畏再度前往宋國,不是以使者的身份前去修好,而是要他故意激起宋國人的憤怒,這不是要他送死麽?

文之無畏當然知道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麽,他對楚莊王說:“鄭國人耳聰目明;宋國人昏聵無能。公子馮沒有什麽危險,我則必死無疑!”

“是嘛?”楚莊王輕描淡寫地說,“如果宋國人敢殺你,我就帶兵討伐宋國,一定替你報仇。”

楚莊王此言一出,文之無畏便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就像是圍棋中的一顆棋子,被楚莊王放置在對手的地盤之中,以此造成一個“劫”。對於宋國人來說,這個“劫”是兩難的選擇:如果聽任文之無畏過境,等於默認了楚國的宗主權,放棄了國家的主權與獨立;如果殺了文之無畏,則給楚國制造了一個戰爭的借口,楚莊王將打著為文之無畏報仇的旗號,再度侵略宋國。

文之無畏將自己的兒子申犀引見給楚莊王後就出發了。這樣做的意思很明顯——文之無畏可以為了國家而犧牲自己的性命,但是請楚莊王看在自己為國盡忠的份上,照顧好他的兒子,維護好他的家業。

文之無畏到了宋國,宋國右師華元果然對當年孟諸湖之辱記憶猶新,對宋文公說:“楚國派使者經過宋國而不借道,是將宋國當做楚國的領土,亡我之心昭然若揭。如果殺了楚國使者,楚國肯定討伐我國,最壞的後果也不過是亡國罷了。”於是命人將文之無畏抓起來殺了。

按照周朝的禮節,就算是天子的使者過境,也必須向該國借道,頗有強龍不壓地頭蛇之意。宋國這樣對待文之無畏,在當時的人們看來,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當這個消息傳到郢都,楚莊王的反應只能用“狂怒”二字形容。只見他一甩袖子,拍案而起,光著腳就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叫:“馬上集結軍隊,出發攻打宋國!”內侍拿著鞋子和佩劍在後面追趕,直到前院才給他穿上鞋子,到大門口才給他佩上寶劍。楚莊王一直走到郢都的大街上,左右兩廣護衛部隊才急急忙忙跟上來,讓他坐上戎車——說句題外話,楚國部隊的快速反應能力,很可能就是被楚莊王這種風風火火的脾氣給磨練出來的。

同年九月,楚國大軍進逼到宋國的首都商丘城下。宋國人雖然早有準備,但是抵擋不住如狼似虎的楚國大軍,只好一邊守城,一邊派大夫樂嬰齊為使者前往晉國求救。

宋國地處今天的河南,晉國地處今天的山西,當樂嬰齊歷經重重風險穿過楚軍的防線,又經過楚國的盟國鄭國的地界來到絳都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無論是出於同情心還是出於對盟國的義務,晉景公這一次都決定不再袖手旁觀,他命令召開軍事會議,商討出兵救援宋國的事宜。可是,在這次會議上,大夫伯宗給晉景公潑了一瓢冷水,將他的滿腔熱情都撲滅了。伯宗是這樣勸告晉景公的:“古人曾經說,鞭長莫及。老天正眷顧楚國,即使晉國現在很強大,能夠違背天命與楚國爭鋒嗎?有句諺語說,高調低調,不過是一念之間。河流湖泊容納汙濁,山林沼澤包藏毒害,美玉難免也有瑕疵,國君也經常要忍受恥辱,這就是天道啊!請您務必忍耐,以待時機。”

晉國與宋國相距遙遠,中間又隔著一個正與楚國打得火熱的鄭國,伯宗說“鞭長莫及”倒也不虛。但更為重要的是,“老天正眷顧楚國”,楚國人現在兵強馬壯,鄭國、陳國、許國都爭相向楚國獻媚,連遠在山東的魯宣公也不甘落後,派大夫公孫歸父前往宋國,向正在遠征宋國的楚莊王致以最誠摯的問候。晉國如果在這個時候派兵去救援宋國,恐怕很難占到便宜。

晉景公考慮再三,聽從了伯宗的建議,打消了出兵的念頭。他心裏想,既然不能給實質性的幫助,至少也應該給宋國人一點精神安慰吧!於是乎,他派了一位叫做解揚的大夫前往宋國打氣,也就是要解揚跑到宋國人面前去吹牛說:“晉國大軍傾巢而出,很快抵達宋國,你們再堅持一下,千萬不要投降!”

懷裏揣著晉景公的空頭支票,解揚就出發了。經過鄭國的時候,鄭襄公派人抓住了他,並且送到宋國前線的楚軍大營。

楚國人一見解揚,喲,熟人啊!這不是十多年前北林之役中被俘虜過的晉國大夫嗎?前幾年剛被放回去,怎麽現在又回來了?

楚莊王得知這件事,也很感興趣,他派人對解揚說:“如果你將晉侯要你說的話反過來說給宋國人聽,我不但饒了你性命,而且許你榮華富貴。”解揚開始不受楚國人引誘,經不起再三勸說,立場不夠堅定,一來二去地就應承了。

於是解揚被帶到了商丘城下,登上攻城的樓車向宋國人喊話,他扯著大嗓門就朝城內喊道:“晉侯大軍正前來救宋國,你們不要屈服,援軍馬上就要到啦!”

楚國人一聽,趕緊又將解揚綁起來,拿臭襪子堵住他的嘴巴,送到楚莊王面前。楚莊王很生氣,說:“你既然答應了我,又不遵守諾言,是什麽理由?不是我言而無信,是你背信棄義,趕快去領受刑罰吧!”

解揚這傳話的任務也完成了,綁著就綁著也不掙紮了,等楚國人拿掉臭襪子,他才不慌不忙回答道:“我聽說,制定和發布命令是國君的事,叫做義;貫徹落實國君的命令是臣下的事,叫做信;以信用承受道義並付諸實施,就叫做利。謀劃大事而不失其利,保護社稷,則是卿大夫的職責。我受君命出使,寧死而不辱使命,難道可以因為威逼利誘而背叛嗎?我之所以答應您,不過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罷了。”

也許是解揚在楚國當俘虜那幾年與楚國人建立了友誼,楚國眾將包括楚莊王的幾個弟弟都為他求情。楚莊王也感嘆道:“一個人認真履行自己的使命,又有什麽錯呢?”於是釋放了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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