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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通天塔上,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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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通天塔,一股血腥味便刺鼻而來。通天塔裏也不算小,可是地面幾乎已被殘缺不全的屍首蓋沒了,鮮血連墻壁都已糊滿。陳靖仇並不是沒看過死人,但見到這情景,仍是打了個寒戰。張烈卻若無其事,喝道:“老師父,小兄弟,快上去!”

臺階上,也全是鮮血,走上去都會打滑,但他們三人都有一身功夫,並不在意。三人步履如飛,已上到了第四層。第四層裏更是淒慘,到處都是殘肢斷臂。陳輔見此情景仿似十六年前的噩夢重現,喃喃道:“這小子……這小子的黃金劍氣比當初更厲害了!”

十六年前,宇文拓黃金劍一擊,劍氣便摧垮了南陳最後一支軍隊。十六年後,此人的本領只怕又高了多少。但陳輔心中雖有懼意,步下反倒更快,一個箭步已沖上第五層。陳靖仇見師父身形如電,不由一怔,心道:“師父的功力什麽時候全恢覆了?”

武功招式,只消沒忘掉,自然一直都會,但陳輔方才登塔,走得比陳靖仇還快,一直能和張烈並駕齊驅。張烈讚道:“老師父真是好本領!”扭頭見陳靖仇發楞,又道,“小兄弟,上去吧,我們三人正好布三才陣。”他只怕陳靖仇又要和當初一樣婦人之仁,加了一句道,“動手時再不要留情,痛下殺手!”

陳靖仇正待說師父功力全失,只怕這三才陣已布不成,聽得上面傳來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陳靖仇面色一變,沖上了第五層。第五層上卻與第四層大相徑庭,幹幹凈凈,連一滴血都沒有,陳輔正與一個花白頭發胡子老將交手,正是宇文拓麾下四部將之首韓騰。

韓騰是宇文拓四部將中碩果僅存的一個了。宇文拓擋住了追兵,因為施法時辰馬上就要到,他必須和小雪在頂層準備,韓騰便在這第五層上據守。陳靖仇心想師父功力全失,只能憑本身劍術對抗,生怕師父有失,搶上前去相助。

陳輔剛沖上第五層,韓騰便出手阻擋,只覺這老者雖然年紀比自己還要大一點,出手卻狠辣沈穩,要擊敗他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見又有人上來,心知不好,手中大斧一緊,將來人逼退數步,喝道:“站住!誰再上前,不要怪我無情!”

陳靖仇見他手中的短柄大斧少說也有四五十斤重,上一次在靈武他和拓跋玉兒合攻韓騰,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當時韓騰沒拿到趁手武器,但他也知道此人本領高強,在四部將中出類拔萃,意外的是師父居然還能和他鬥這麽多招。他持劍護住師父,小聲道:“師父,您沒事吧?”

和韓騰過了幾招,陳輔也有點喘息。他定了定神,喝道:“我沒事,靖仇,快幹掉他,不能讓宇文拓施法!”

韓騰見上來的正是先前到靈武來破壞自己施萬靈血陣的少年,心道:“這老者已難對付,再加這小子,只怕我難以抵擋。”但他侍奉宇文氏已有三代,對宇文拓忠貞不貳,就算自己性命不保,也不能讓他們破壞宇文拓的大計,大斧一橫,喝道:“有本事就上來吧!”

陳靖仇見韓騰頭發花白,和師父差不多年紀,實是不願向他動手,張烈卻已大踏步走了過來,向韓騰行了一禮道:“閣下定是韓老將軍,漠北張仲堅有禮。”

張烈的名字,韓騰也聽得過,向知此人武功術法兩臻佳妙,而且智計百出,是個極難對付的好手。敵眾我寡,每一個敵人都不好對付,可到了這時候話也不必多說,他道:“好,我知道了。”

張烈道:“老將軍,本來某家不該以眾敵寡,但眼下恕我不能再講江湖道義。小兄弟,老師父,布三才陣!”

他話音甫落,手已按在腰間葫蘆上,一把抽出了水火刀。韓騰還不曾與他交過手,剛才見他赤手空拳,突然間便多了一把奇形長刀,心頭一凜,舉斧迎來。張烈出手,向來不留情,更不消說這時。他見韓騰的大斧格來,右掌一緊,左手已按在右掌之上,喝道:“破!”掌中的水火刀霎時化成一條長長的火焰。韓騰雖見張烈武器特異,卻也想不到他的刀竟能突然間變成火焰,大斧格擋的只是有形之物,火焰哪能擋得住?正待閃避,陳輔和陳靖仇卻是一左一右,兩柄長劍直如附骨之疽,封住了他的退路。

三才陣可攻可守,這正是三才陣進攻時的妙用。陳靖仇見師父代替小雪布成的三才陣比當初威力更大,韓騰僅過一招便已走投無路,不知怎麽反倒有些猶豫。韓騰忠心耿耿,實在不算是壞人,這般殺他當真有些不忍,但他出手有點緩,陳輔卻毫不留情,長劍乘虛而入,直刺韓騰左肋。韓騰避無可避,心中一橫,叫道:“破!”口中已是一團血沫噴出。

他知道此番難逃一劫,竟不退反進,大斧奮力向張烈擲出,雙掌卻一下夾住了陳輔的劍身。他的功力本與陳輔在伯仲之間,但以血咒瀕死一擊,陳輔只覺長劍像被一把鐵鉗夾住。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長劍雖被他夾住,卻毫不退讓,左手撚了個訣在右手腕上一指,喝道:“疾!”韓騰只覺夾住的長劍上又有一股大力湧來,直如大江之浪,滔滔不絕,嘆道:“此人真是了得!”只是他已有必死之念,再不顧一切,奮起餘力,人已向前踏上兩步。單憑掌力已夾不住陳輔長劍了,只是陳輔武器受制,也無法脫身,長劍在他掌中向前滑去,直刺入韓騰左肋,而韓騰也到了陳輔身前。一到陳輔身前,韓騰忽地一松雙掌,貼到陳輔前心,又是怒喝一聲。

這是韓騰的最後一擊。張烈也沒料到韓騰竟然拼著一死亦要反擊,大斧向他擲來,他順手一抄,已握住了斧柄。只是他剛接到大斧,陳輔也已慘呼一聲,前心實實受了韓騰雙掌一擊。張烈大吃一驚,搶上一步,一拳擊向韓騰右肩。韓騰已和陳輔貼到了一處,哪還閃得開,張烈又有舉鼎神力,韓騰被擊得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塔壁,立時氣絕。

陳靖仇見自己一念之仁,師父與韓騰兩敗俱傷,驚叫一聲,搶到陳輔身邊道:“師父!”

韓騰這最後一擊著實了得,陳輔只覺五臟移位,心道:“這家夥真是太厲害了,只怕郡主的靈藥都擋不住。”他被韓騰雙掌震得口鼻流血,肋骨只怕都已斷了好幾根,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不住喘息,見陳靖仇過來,怒道:“不要管我,不要讓他施九五……”只是一口血湧上來,話已說不出來,只能向著陳靖仇怒目而視。

陳靖仇見師父受了這般重的傷,心中更是疼痛。張烈嘆道:“小兄弟,讓老師父在此歇息吧,我們上去。”事有輕重緩急,陳輔受傷雖重,但他一眼已看出他並無性命之憂,心裏卻有幾分佩服,忖道:“不愧是小兄弟的師父,這般年紀還有這等精純的真力。”陳靖仇見師父怒視著自己,話雖說不出來,定是要自己上塔阻止宇文拓施法。他道:“師父,您保重。”

宇文拓在塔中布下的守衛士兵與沖進塔來的人拼殺已盡,現在連韓騰也已殞命,肯定只剩他孤身一人了。陳靖仇看了一眼師父,向張烈道:“張大哥,我們再上。”只是他終究放心不下師父,回頭看了看,只見師父端坐地運氣療傷,心想:“但願師父能撐過這一劫。只是,師父的功力怎麽比以前還高?”

現在實是沒工夫再想這些了。他與張烈兩人飛身沖上。第六層已空無一人,一上頂層,只見宇文拓正站在塔心,地上畫著當初施萬靈血陣的六芒星,六角各有一顆血珠,正在灼灼放光。他松了口氣,心道:“總算趕上了。”只是見小雪端坐在他身邊,一動也不動,心裏又是一陣痛楚。

宇文拓的紫衫一塵不染,塔下殺成了屍山血海,可他依然出塵絕世。只是見張烈和陳靖仇上來,他眼裏也閃過了一絲隱隱的痛楚。

這兩人一上來,韓騰無疑已經失敗了。想到一直出生入死跟隨自己的四部將,個個都是忠勇精幹,卻在這場戰鬥中陸續倒下。尤其是韓騰,身為宇文氏忠心不貳的家將,宇文拓幾乎已將他當成父親一般敬愛。他冷冷道:“你終於來了,真不該留你一條性命。”

陳靖仇默然不語。上回伏擊宇文拓失敗,自己本來已是俎上魚肉,任人宰割,正是宇文拓饒了己方一命。張烈喝道:“宇文拓,你惡貫滿盈,還要多說什麽?”

張烈為人光明磊落,當初在龍舟上和宇文拓交過一次手,為救拓跋玉兒,張烈平生第一次向宇文拓施了暗算。只是那一回宇文拓赤手空拳仍然不落下風,張烈不敗而敗,引為畢生奇恥大辱,此時他盡得楊義臣真傳,誓要一雪前恥。宇文拓見他手中突然出現一柄奇形長刀,喝道:“原來你便是張三郎!”

龍舟上交手,兩人都只是驚鴻一瞥,宇文拓也是頭一回碰上這等好手,見他此番出手,比上回更為淩厲,心知已不能只憑空手對付,伸手從背後拔出了黃金劍。刀劍一擊,卻是啞然無聲,宇文拓只覺對手的長刀仿佛塗著一層極黏的膠水,竟然和黃金劍貼到了一處,一股徹骨的陰寒從劍身傳來,眉頭不由一皺。他不知張烈在龍舟一戰後,做夢都在想著該怎麽破宇文拓的黃金劍。他的水火刀水火並濟,陰陽流轉,厲害無比,得到楊義臣傳授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更是招招針對宇文拓,這一刀看似平常,卻是謀定而後動,乃是他水火刀中的“萬化刀”絕技。水火刀本是壺中美酒以內力凝成,宇文拓以黃金劍格擋,張烈卻在刀劍相擊的一瞬將刀身盡融為酒,待酒液包裹劍身後又極快地凝成玄冰,在這一刻將黃金劍封住。本來下一招便是搶步上前,一拳直擊宇文拓前心,可是這一招明明已在心中過了上千遍,真正出手,上半段果然得手,黃金劍上卻傳來一股大力,便如烈火熾焰,他拼盡全力只能將水火刀凝住不化,哪裏還能上前攻敵?

這宇文拓的本領竟比估計得更高!

張烈的額頭已淌出了汗水。難道第二次交手仍要鎩羽而歸嗎?但他性如烈火,寧折不彎,也沒有不肯倚多為勝的迂腐見解,向陳靖仇喝道:“小兄弟,還不下手!”

陳靖仇見張烈一招便與宇文拓勢成膠著,心道:“大哥說得對,現在哪還顧得上講什麽江湖道義。”他左手撚了個訣,在劍身一抹,喝道:“日華流晶,月華流光。掃蕩兇惡,萬禍滅亡。會道合真,以辟不祥。急急如律令!”咒聲一落,長劍上泛起一層白光,向宇文拓分心刺去。

這一式法水劍使出,塔中寒氣大增,張烈只覺被水火刀裹住的黃金劍上熱力大減,心道:“小兄弟的本領進步真快,已不比我差多少了。”水火刀上的壓力陡減,他長吸一口氣,真力已灌註四肢百骸,左拳上更是勁力大增,只待踏上一步,一拳擊出。哪知陳靖仇剛要飛步上前,眼前卻忽然一花,像是有一柄無形巨錘向他頂門重重一擊,一個踉蹌,哪裏沖得上去。

這是怎麽回事?陳靖仇心下一駭,定睛看去,只見宇文拓的左手撚了個訣,在前額、左肩、右肩、前心接連劃動,每劃一次,那股無形之力便向前迫上一步。他正在驚疑,卻聽張烈道:“這是四神護身咒,小兄弟,五行……五行……”但宇文拓黃金劍上的勁力雖然方才減弱了一點,此時又不斷增強,他又有抵擋不住之勢,這話也說不下去了。

陳靖仇聽張烈說是“四神護身咒”,他雖不知宇文拓師傳絕學,卻也知道四神即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青龍屬木,白虎屬金,朱雀為火,玄武為水,他用這四神護身,四神變幻,護住中央勾陳螣蛇,自己難怪沖不上去。張大哥所說,定是要依五行相生相克之理,但宇文拓使得這般快法,又怎麽能破?一時心頭茫然,卻突然想起當日伏擊宇文拓時的混元太乙奇門,心道:“對了,這四神護身咒,只怕和混元太乙奇門是一個道理!”

如果能布下混元太乙奇門,應當能攻破宇文拓的四神護身,可是陳靖仇要使太乙奇門也不容易,混元太乙奇門更是要借神器之力方能使出,現在他哪裏用得出?正要冒險一試,卻見宇文拓劍眉一豎,喝道:“開!”隨著他一聲厲喝,“啪”一聲響,裹住黃金劍的水火刀已一下炸開,卻是張烈終於抵不住宇文拓以金剛大力連番猛攻。

水火刀一裂,張烈心頭也是一沈。他本覺功力和宇文拓相去無幾,又學得了楊義臣的絕學,招招克制宇文拓,必能勝他,可是真交上了手,他才知道宇文拓的真正功力竟比他想得還要高出十倍。一瞬間饒是張烈心雄萬夫,也有點沮喪,但他雖敗不亂,水火刀一烈,口中喝道:“破!”那些碎裂的酒液凝成的寒冰一瞬間化作萬點火焰,直向宇文拓射去。這個敗中取勝之招使得快如閃電,宇文拓也沒料到張烈還有這一手,左手已不能撚訣,展袖掃去,火焰雖密如蜂群,可在他長袖之下仍是應手即滅,但長袖也被燒出了點點焦孔。

就在這一刻,陳靖仇已覺身前的無形屏障盡化烏有,心知四神護身咒被破。他的法水劍一直蓄勢待發,見有機會,人如閃電般直沖上去。他也已用全力,身法比平時更快,眼見劍尖要刺入宇文拓心口,卻見面前黃光一現,一口大劍擋住了劍勢。

宇文拓的大劍比平常所用之劍要闊了許多,擋在身前便如一口盾牌。陳靖仇的長劍出手雖快,卻也透不過他的劍招,“當當當”三聲,劍尖已在黃金劍上連擊三下。他的法水劍與張烈的水火刀異曲同工,劍身的陰寒之氣一般極其厲害,可是這三劍一擊,劍身上的白色光芒頓時減退了大半,連劍柄都顯得灼熱起來。他還不死心,只待再刺,卻聽宇文拓厲喝一聲,大劍上劍氣暴長,自上而下席卷而來。陳靖仇躍出時人還未踏實地,哪裏還能變換方位?見宇文拓反擊竟是如此勢不可擋,心頭一寒,正要閉目等死,後心卻是一緊,張烈已伸出一手,一把將他拖到一邊,宇文拓劍上發出的劍氣撲了個空,重重地擊在塔壁上,這座通天塔亦隨之晃了晃。

這一招陳靖仇死裏逃生,心頭仍在劇跳不已,心道:“若不是張大哥,我就要被他劈成兩半了。”扭頭正想向張烈謝一句,卻見張烈面色灰白,嘴角已有鮮血流出,驚道:“張大哥,你受傷了?”

這一番攻擊,陳靖仇還是循隙而入,張烈卻是與宇文拓硬碰硬。他只覺雙臂發軟,心道:“只怕再使水火刀,拔出來已不到兩尺。”他這水火刀是以真力凝結酒液而成,力量越大,拔出的水火刀也就越長,現在元氣大傷,水火刀已不能發揮往常威力的一半,而宇文拓仍是面色如常。他向來不肯服輸,可到了這時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功力實是不及宇文拓甚遠。

他和陳靖仇都是心頭忐忑,宇文拓卻也不比他們鎮定多少。張烈和陳靖仇實是他有生以來遇到過的最強之敵,何況現在已是失卻之陣最關鍵的時候。他迫退了兩人,胸中亦覺有點脫力,心道:“糟了,再不能解決他們,只怕就沒力氣施失卻之陣。”他將黃金劍捧在手中,喝道:“陳公子,張大俠,你們難道就這般希望這世界毀滅嗎?”

陳靖仇一怔,心想:“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胸口卻忽地一動,還不等他明白是怎麽回事,卻聽一直端坐不動的小雪一聲尖叫,她的身後出現了三個人。

是小郡主和她的兩個侍女!

陳靖仇大吃一驚。他們千辛萬苦才殺到宇文拓近前,不知小郡主是怎麽繞到宇文拓身後制住了小雪。單小小和尉遲嫣紅兩人一手抓住小雪的一條手臂,小郡主的手搭在小雪頭頂,嫣然一笑道:“宇文太師。”

她三人突然出現,張烈亦是吃了一驚,宇文拓卻似毫不意外,喃喃道:“果然是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小郡主微笑道:“當然是我,我也知道宇文太師你已經對我生了疑心,只是宇文太師,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麽對你的行蹤了若指掌吧?”

這一點宇文拓確實一直想不通。小郡主不問已答,伸手從小雪頭上拔下當初送她的那枝鈴釵道:“便是此物。宇文太師,所以你不論到了何處,我都知道,嘻嘻。”她忽地面色一沈,喝道:“陳公子,張大俠,你們快解決了他!”

宇文拓見小雪在她掌下露出痛苦之色,卻又一聲不吭,將黃金劍指向小郡主道:“快放了小雪姑娘,你要對付的不是我嗎?”

小郡主道:“天下無敵,宇文太師,這話小女子可是記得牢牢的。宇文太師,你若對我動手,那馬上就要缺一件神器了,就算殺了我也沒用。”

宇文拓見小郡主眼神中既是得意,又透出幾分殘忍,知她定不是虛聲恫嚇,恨道:“好,宇文拓倒要試試!”

話音剛落,他身形一閃,已沖到了小郡主身前。小郡主見宇文拓竟真的要向自己下手,尖叫道:“陳公子!”陳靖仇知她勢已危急,再顧不得一切,一個箭步便沖了過去。他的鬼谷秘傳身法本來就練得極好,此時更如迅雷疾電,竟是後發先至,向宇文拓後心刺去。宇文拓就算斫中小郡主,自己也要被陳靖仇一劍穿心,他左手不顧陳靖仇劍身鋒刃,反手便要抓住劍刃,看來拼著一掌受傷也要擊死小郡主,誰知左手剛探出,手腕一緊,卻是張烈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左手。

張烈雖然受了重傷,但功力比陳靖仇還要深厚,宇文拓又是反手相迎,被他抓住手腕,哪裏還能夠動彈?陳靖仇見他的黃金劍仍在砍向小郡主,長劍一振,劍勢如行雲流水,已削向他的右腕。也就在這時,小郡主忽然一個箭步沖到宇文拓身前,一掌擊在他前心。

小郡主五指纖纖,手如菡萏初放,可是宇文拓卻覺她的掌心似有一股極強電流湧來,身子頓時麻木了半邊,便是抓住他左腕的張烈亦覺手中一震。就在這時,陳靖仇的長劍已到,他這一劍本來是圍魏救趙,攻敵之必救,要迫使宇文拓不攻小郡主,卻也沒想到宇文拓突然間變得遲鈍,這一劍斬下,正中宇文拓右腕,鮮血崩流,已將宇文拓的手腕斬斷。

宇文拓只覺斷腕處痛徹心扉,厲呼一聲,張烈便覺手上的力道突然大了好幾倍,再抓不住他的左腕,被震得連退幾步。宇文拓左腕脫出,便向小郡主肩頭擊去。只是小郡主哪還有平時那種蓮步珊珊、溫柔斯文,直如游魚之滑,身形一塌,從宇文拓掌下閃開,一把抓起了黃金劍,大劍一揮,宇文拓亦擋不住這等大力,被震得倒退兩步,跌坐在地,斷腕上鮮血淋漓,將他一身紫衣也染得紅了半邊。小郡主也不追擊,退到小雪身邊笑道:“宇文太師,當初你聽我建議收集萬靈血珠,建造通天塔的時候,只怕做夢都沒想到最後勝利之人竟會是我這弱女子吧?”

陳靖仇一劍斬斷了宇文拓的手腕,卻絲毫沒有勝利之感,心裏只是一片空虛。聽得小郡主說什麽宇文拓是聽她建議才收集萬靈血珠,建造通天塔的,驚道:“郡主,你……是你要他施萬靈血陣?”

小郡主說宇文拓為實現野心,不惜百姓性命施行萬靈血陣,將六座城池夷為平地,心中對宇文拓痛恨至極,卻沒想到這主意竟是小郡主出的。小郡主手持黃金劍,向他嫣然一笑道:“陳公子您可真聰明,嘿嘿,便是拓跋玉兒那傻丫頭也是我殺的,你一般沒想到吧?”

她越說越是得意,天空忽然一暗。這天本來是個陰天,看向塔外道:“第二次天狗蝕日就要開始了,魔主馬上就要降世。宇文太師,你辛辛苦苦打開魔界之門,陳公子和張大俠又為魔主降臨掃清障礙,你們都是有功之臣,放心吧,將來魔界定會計上三位的首功,嘻嘻。”

陳靖仇見她面容仍是嬌艷可人,眼神卻變得詭秘莫測,哪還有當初小郡主的模樣?心中又痛又悔,心道:“原來我上了她的當!”他握了握手中長劍,小郡主卻似猜到他的用意,微笑道:“陳公子,雖然我的魔力用不了兩成,但別忘了軒轅劍在我手上啊,你可別輕舉妄動。”

陳靖仇一咬牙道:“我倒要試試!”他說著,忽然搶步上前,舉劍刺向小郡主。小郡主早就防著他了,陳靖仇身形甫動,她已一個箭步上前。平時她走路時搖曳生姿,若無人扶著,走得長了都嬌喘籲籲,可這時的身形竟比陳靖仇還要快,不待陳靖仇長劍刺出,她已將黃金劍先向陳靖仇刺來。這柄軒轅劍是上古神器,便是在常人手中,威力都非同凡響,此時在小郡主手中,劍尖上更是電光閃爍,還沒碰到長劍,陳靖仇便覺手掌一陣麻木,被震得倒飛出去,心中卻是雪亮,忖道:“這便是魔王砦上秦二哥說的西方秘術。”

在魔王砦上,那假宇文拓前來奪鼎,陳靖仇曾與那人對過一招,只覺身上似有電流穿過,一剎那渾身失去知覺。現在還沒碰到軒轅劍,他就又有這等感覺,此時哪還有懷疑,心道:“我真笨!竟然一直上她的當,害死玉兒姐姐,害了張大哥,害了小雪,還害了師父。”可是電流已循劍身走遍他的身體,他連閃都沒辦法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郡主持劍向自己刺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發出一片赤紅的光焰,隨著一聲巨響,紅光沖天,一股刺鼻的血腥氣直沖過來。這聲巨響太過突然,連小郡主都一個趔趄,站立不穩。就在這時,原本半跪在地的宇文拓忽然飛身躍起,小郡主嬌聲道:“喲,赤貫已至,宇文太師還不服輸?”

她只道宇文拓又要對自己下手,哪知宇文拓將身一閃,已閃到小雪身旁。單小小和尉遲嫣紅正抓著小雪雙臂,哪料到宇文拓竟會突然來到跟前,兩人齊齊變色,不過宇文拓一腕已斷,本領再強也是強弩之末,何況天狗蝕日,赤貫劃破天空已成定局,也不願和他以死相拼,二人同時放開了小雪,便要抓宇文拓。哪知宇文拓卻不躲不閃,一掌拍在小雪頂門,喝道:“起!”

他拍中小雪,單小小和尉遲嫣紅也抓住了他。宇文拓本領比她們強得多,可重傷之下被她們合力一抓,痛得嘴唇失色。就在這當口,小雪卻已一個箭步縱起,從懷中摸出玄鐵環向小郡主擲去。

小雪和宇文拓都是神器轉世,兩人心意相通,她雖然被單小小和尉遲嫣紅制住不能動彈,但宇文拓已用傳心之術將這一招向她細細交代過了,兩人一起一落,天衣無縫,小郡主正全神貫註地防著宇文拓,沒想到卻是小雪出手,玄鐵環一下擊中她的手腕,軒轅劍登時落地。小雪一直不能動彈,此時被宇文拓解開禁咒,出手更快,不等小郡主伸手,她已沖上前去,一把搶過軒轅劍,見宇文拓已落到了單小小和尉遲嫣紅手中,不由一怔,宇文拓嘶聲道:“別管我,快走!”

小郡主的臉也浮起一層黑氣。她實在不曾想到宇文拓到了這時候仍然不肯死心,伸手便向小雪抓去。小雪剛抓住軒轅劍,眼見已閃不開,陳靖仇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沖到她和小雪之間,正要舉劍擋去。可是他受小郡主的電光術激蕩,四肢無力,長劍只能勉強握在手中,哪裏舉得起來,小郡主這一掌正擊中他前心。陳靖仇眼前一黑,耳畔卻聽小雪叫道:“陳大哥!”又是轟然一響,心裏想著:“小雪沒事吧?師父呢?”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靖仇才醒過來。他只覺渾身酸痛,一睜開眼,眼前也是一片昏暗,只有微光閃爍,心道:“我是在陰曹地府嗎?”耳邊卻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原來如此。唉,真是劫數。”

這是然翁的聲音!陳靖仇心頭一喜,翻身坐起,叫道:“然翁!”剛坐起來,卻覺周身骨節無一不痛,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然翁也聽到了他的聲音,過來道:“陳公子,你醒了嗎?”說著,伸手搭到陳靖仇背心。陳靖仇只覺一陣暖流湧來,正要開口,耳邊又響起小雪哽咽的聲音:“陳大哥,你……你終於醒過來了!”

陳靖仇見小雪眼中淚光閃爍,記憶一下都回到腦海之中。他低聲道:“小雪,這是哪兒?我不是做了個噩夢吧?”

小雪道:“陳大哥,這是在一個山洞裏。前天……”

陳靖仇道:“前天?”

“嗯,那是前天的事了。陳大哥,前天你被郡主打昏,幸虧宇文太師拼命纏住了她,我用軒轅劍在通天塔上開了個洞,張大哥帶著你逃了出來,郡主還帶著人緊追不放,還好然翁爺爺和古月先生趕到,她才沒敢再追。”

陳靖仇此時才看到坐在這山洞角落裏的古月仙人,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問道:“那宇文拓呢?他也逃了吧?”

宇文拓比他和張烈功力都要高,自己能逃脫,宇文拓定然也能逃出來。但小雪聽他一說,眼裏淚水又淌下來,低低道:“宇文太師沒能逃出來……對不起,陳大哥,我又哭了。”

她說著,抹了抹眼淚。雖然小雪發誓再也不哭,可是她發別的誓都能做到,這個誓卻註定是白發了。張烈此時也走了過來,嘆道:“小兄弟,愚兄現在才明白過來,原來我們都誤解了宇文拓,他才是對的,我們卻一直在為虎作倀。”

然翁嘆道:“這也不怪你們。西方魔主處心積慮想要入侵中原,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陳靖仇道:“以前也有過?”

然翁捋了捋胡須道:“是啊,那是上古之時了。當時人魔兩界也曾破了一個大口,生靈塗炭,引發了一場大戰。戰後,中原諸神為防西方魔界再度入侵,便在中原布下九天結界。沒想到事隔多年,九天結界又遭破壞,唉,人間苦難,真是無窮無盡。”

然翁想到的,是許多年前那一場血雨腥風的大戰。那時然翁和古月仙人尚是少年,雖是人妖兩屬,卻攜手共抗外敵,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人間才重現太平。現在浩劫再現,自己卻已垂垂老矣,再不能像少年時那般奮力一搏。想到此處,然翁也不禁長嘆了一聲。陳靖仇詫道:“九天結界?究竟怎麽破的?”

然翁道:“當初布下九天結界,便是趁白貫星恰在兩次天狗蝕日之際出現,借白貫星之力將天空裂隙補上。沒想到現在又值兩番天狗蝕日,來的卻是赤貫妖星。此星恰與白貫相反,便將昔年裂口再次破開。”

陳靖仇沒想到然翁也會如此沮喪,驚道:“然翁,那不能及早補救嗎?”

然翁道:“若是先前,還有辦法可想,可西方魔主深謀遠慮,竟在十多年前就派魔將遠赴中原,隱忍多年,暗中打開了魔界之門,如今西方妖魔已大舉入侵,再無補救之法。”他說著,搖了搖頭道,“好在人界劫難尚不能波及仙界,小兄弟,你們以後便在仙山島定居吧,就當這一切是一場噩夢。”

陳靖仇像是當頭挨了一棒,驚道:“外面……外面已經是魔界了?”

他實在不敢相信竟會有這等後果。然翁點了點頭:“正是。妖魔橫行,人類已百不存一,殘餘的盡成妖魔奴隸。陳公子,已經晚了啊。”

陳靖仇只覺心頭一陣氣苦,好半天才道:“不,這不是真的!”嘴上雖這麽說,卻也知道然翁不會騙自己。想到世界已變成這等模樣,留在通天塔中的師父必定也已遭到大劫,心中更是痛苦自責,幾不欲生。旁人看他如此,心裏也都不好受。小雪想到的是宇文拓功虧一簣,破壞他大計的偏生是這個最為親近的陳大哥;張烈覺得自己一生正直,以救天下蒼生為己任,最終卻是自己一手將這世界推入深淵;然翁則覺得自己年已垂暮,不覆少年銳氣,有心無力。一片死寂中,卻聽古月仙人站起來朗聲道:“然翁,尚有一線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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