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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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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砦在山頂,上山只有一條小道,曲曲彎彎。陳靖仇一行趁著夜色來臨上山,還生怕會遇到秦叔寶他們前來抄山,誰知走到山頂的魔王砦前,仍是不見隋兵影子,而這魔王砦竟然砦門大開,毫無防備。陳靖仇見此情景,不由詫道:“難道,魔王砦已經被隋兵抄了?”

小雪看了看周圍,搖搖頭道:“陳大哥,不會的。”

陳靖仇道:“小雪,你怎麽知道?”

“這裏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也聞不到有血腥味。”

陳靖仇被小雪一提醒,心道:是啊。若是隋兵抄山,必定會有一場惡戰,可這裏毫無異樣,難道那混世魔王搬家了不成?可山寨又不是尋常住家,這些山賊也不會輕易搬個地方,他實是想不通。拓跋玉兒道:“管他的,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他們正待往裏走,從前邊忽然傳來一陣嬉笑之聲。陳靖仇忙拉著小雪和拓跋玉兒閃到一邊,卻見過來的是一隊嘍兵。說是嘍兵,他們肩扛手拿的卻盡是農具,上面還帶著泥土,倒似剛從田裏勞作回來的農人。待這些嘍兵過去,拓跋玉兒道:“咦,他們剛才在幹什麽?”

陳靖仇道:“只怕,這魔王砦還開山種田,自耕自足。”

魔王砦如果是靠自己種田養活自己,倒確實不必打家劫舍了,只是因為他們不肯向官府交納租稅,所以在官府眼裏便成了山賊叛逆。不知不覺,陳靖仇對那個混世魔王有了幾分好感,對接下來難免的一戰也多了幾分憂慮。

魔王砦不靠打家劫舍為生,自然也就有幾分清苦之相,燈球火把也點得少,倒利於他們隱匿行蹤。他們向前走去,卻見前面有個大廳裏點著幾支火把,有人正在低聲商議,隱隱聽得有個人道:“此事還待從長計議……”也不知計議什麽,陳靖仇小聲道:“有人,小心了。”

小雪點了點頭,拓跋玉兒心道:那個是混世魔王嗎?這名號殺氣騰騰,她倒很想見識見識,探出頭去看了看。才一探頭,卻聽得有人喝道:“是誰?”

“鏘”的一聲,是兵刃出鞘的聲音。陳靖仇吃了一驚,還不曾回過神來,周圍卻是一亮,也不知從哪裏閃出了好幾個手持火把的嘍兵。這些嘍兵動作倒也靈敏,火把一照,將他們躲藏的地方照得通明,哪還能隱藏。他心道:糟了!這一仗眼看躲不過,伸手正待拔劍,一個人已大踏步地走了過來,腳步聲極為沈重,聽聲音總有兩三百斤。他暗暗叫苦,卻聽有人道:“哪來的鼠輩……咦,陳公子,小雪姑娘,玉兒姑娘,是你們!”

這聲音,正是那黑大漢程咬金。陳靖仇也呆住了,擡眼望去,火把光下,卻見走來的正是程咬金。他手上握著一把長柄斧,斧與人高,斧面大得像半個車輪,更顯得威風凜凜,怪不得走路聲如此沈重。他也失聲道:“程大……三哥,是你!”

這時黃臉漢秦叔寶手握著一對金裝鐧也走了過來,見是陳靖仇他們,亦詫道:“陳公子,你們上山來做什麽?”

程咬金卻笑道:“沒事沒事,是幾位朋友,你們歇去吧。”說著將大斧往壁上一靠,伸手挽住陳靖仇的胳膊笑道,“小兄弟,正想著你們呢,你們倒來了。來來來,一塊兒喝酒。”

陳靖仇見此情形,也不好再動手,順勢跟著他走。程咬金見小雪和拓跋玉兒仍然不動,扭頭笑道:“兩位姑娘,別害羞啊。老程山上的酒雖然沒山下老店裏的好,可一樣喝得醉的。”

本來小雪和拓跋玉兒覺得一場惡鬥難免,誰知竟然出了這等變化。她們跟著陳靖仇走進了大堂,見當中桌上擺了幾副碗筷,想必方才正在喝酒。程咬金拉著陳靖仇坐下,道:“坐,坐,一塊兒喝。來人,添三副碗筷!”

他們剛一落座,秦叔寶忽然道:“陳公子,不知夤夜來此,有何貴幹?”

他是個精明的人,不似程咬金這般粗枝大葉,陳靖仇三人偷偷上山,不問個究竟自不肯休。陳靖仇心想:還是開門見山,程三哥不是壞人,想必能說通。便拱了拱手道:“不敢有瞞秦二哥和程三哥,我等聽說砦裏新得了一個神農鼎……”

他還沒說完,程咬金叫道:“哈哈,你們也是要看這神鼎的吧?二哥,陳家兄弟倒也和你一般好奇。我說我有九五之份你還不信,這不是,得了這柄大斧,還有寶鼎,老程定然要做皇帝的!”

秦叔寶心想:你那叫開山鉞,本是禹王八兵之一,後來被帝王用來作為鎮殿將軍用的武器。不過斧鉞本是一物,他也不多說,只是道:“原來陳兄弟也是為神農鼎而來。”

拓跋玉兒聽得神農鼎果然在魔王砦,已是又驚又喜,搶道:“程三哥,這神農鼎是我鮮卑拓跋部世代相傳之寶,既然被程三哥得了,還請三哥還給我們。”

程咬金一怔,看了看秦叔寶,秦叔寶道:“神農鼎本是先秦周室之寶。後來秦王滅六國,天下大亂,神農鼎便不知所終,說不定是流落到鮮卑部中去了。”

陳靖仇聽秦叔寶侃侃而談,心想:這秦叔寶倒也文武雙全。程咬金卻笑道:“那就是了。不是說有德者居之嘛,老程就是個有德之人,現在就歸我了。哈哈,玉兒姑娘,你要看看可以,要給你那可不成,得了鼎能做皇帝的。”

陳靖仇眉頭皺了皺,心想:程三哥哪兒聽來的消息?師父倒說過得到五寶,可布九五之陣,便能掃平天下,也不是拿到了鼎就能做皇帝。拓跋玉兒卻有點急了,叫道:“程三哥,這鼎是被那狗皇帝從我部中搶走的……”

她這“狗皇帝”三字一出,秦叔寶斥道:“玉兒姑娘,不得對陛下無禮!”他是軍人,自聽不得這等大逆不道之言,程咬金倒不在意,笑道:“是啊,你們搶了秦王的,當今皇帝搶了你們的,我又搶了皇帝的。玉兒姑娘,你若有本事,也可以從老程手上搶去。”

拓跋玉兒聽程咬金這般說,柳眉倒豎,便要發作,陳靖仇怕她和程咬金說僵,忙道:“程三哥,這些事以後再提,能不能先讓我們看看?先前我們尋找此鼎,結果找到的是個假貨,程三哥只怕也被騙了。”

程咬金道:“我這鼎可不是假的,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好,就給你們看看。”

他為人爽朗,說看就看,立時站了起來,道:“來,跟我到藏寶閣去。”

這魔王砦居然還有藏寶閣,陳靖仇倒不曾想到。但跟著程咬金走到後寨,卻見仍是些舊木屋,上面倒是歪歪扭扭地寫了“藏寶閣”三個大字,說不定是程咬金自己寫的。程咬金走到門前,卻眉頭一皺,道:“咦,怎麽沒鎖……”

他話還未說完,陳靖仇突然覺得前心那裝有符鬼的竹筒又是一跳,叫道:“程三哥,小心!”他話音未落,秦叔寶已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拉住程咬金一拖。程咬金生得極是高大,比秦叔寶還高半個頭,但秦叔寶一把將他拖到一邊,就在這時,門裏一道電光射出,便如平地打了個閃,恰從程咬金臉頰邊閃過,程咬金的鋼髯也被燎得焦了幾根。他跳腳罵道:“什麽人在裏面!”擡腳踢去,“砰”的一聲將藏寶閣的門踢開了。

門裏,站了三個人。一個身著紫袍,邊上則是兩個身著盔甲的漢子,正在擡著一尊大鼎。見到這人,陳靖仇倒吸一口涼氣,驚道:“宇文太師!”

這個人的衣著打扮,分明就是宇文太師。宇文太師見被人發現了,似乎也有點慌亂,叫道:“快走!”那兩個漢子中有一個道:“奴婢……啊,末將遵令!”

陳靖仇一見他們要擡鼎,再顧不得一切,拔劍搶上前去。雖然公山夫人說過,見到宇文太師,應該立刻就逃,在龍舟上見宇文太師出手,亦讓陳靖仇心有餘悸,可他生就一個寧折不彎的性子,就算死也要拼一拼。他搶得快,宇文太師出手卻更快,陳靖仇的長劍剛一遞出,宇文太師手中已摸出一根短棒,在陳靖仇劍上一格。“當”的一聲,陳靖仇只覺一道電流穿身而過,身子便是一麻,宇文太師趁此機會,笑道:“多謝你引開這混世魔王了。”說著將手在鼎上一搭,又是平地一道電光閃過。只是這並不是攻擊陳靖仇,電光一閃,三個人已蹤跡全無。

程咬金見人來偷寶鼎,本要上去,卻被陳靖仇擋住了,又聽宇文太師這般說,更如火上澆油,罵道:“小兔崽子,原來是你搞鬼!”舉拳便要打來。他方才還對陳靖仇“小兄弟小兄弟”地叫得親熱,怒火上來,便破口大罵。誰知他的拳頭剛要擊出,一邊的秦叔寶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知節,等等!”

程咬金叫道:“二哥,你沒聽他們說嗎?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秦叔寶道:“你錯怪陳公子了。”

程咬金一怔,又叫道:“我錯怪他們什麽了?”

秦叔寶道:“若陳公子真是這些人的同夥,他為何自己走前卻告訴你?何況,方才那兩人自稱是什麽?”

程咬金想了想道:“他們先是說奴婢,又改口稱末將。”

秦叔寶道:“軍中可沒有奴婢一說。”他看了看陳靖仇,淡淡一笑道,“陳公子俠義胸懷,也不會做這等兩面三刀的小人之舉。”

陳靖仇先前聽得秦叔寶在張須陀手下當差,對這人已有了些看法,但此時聽他為自己辯解,心下感激,心道:秦二哥果然也不是小人。他向程咬金躬身行了一禮道:“程三哥,我們真的不知此事。”

程咬金仍是餘怒未消,喝道:“那這夥妖人又是誰?”

陳靖仇道:“此事尚且未知。”他想了想,又道,“程三哥,此事既然因我等而起,寶鼎下落便由我等負責,待奪回寶鼎,再來向程三哥請教。”

程咬金聽他說奪回寶鼎還要回來,卻是一怔道:“你們若奪得到寶鼎,還回來做什麽?”

陳靖仇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程三哥,我們拿到了寶鼎,再請程三哥定奪。”

程咬金仰天笑道:“小兄弟,你這小子倒也有意思。好,若你能奪回寶鼎,到時再能勝得我的大斧,這鼎就給你了!”

陳靖仇道:“如此便好。”他心想:神農鼎已被那三個妖人奪走,再在魔王砦逗留亦無濟於事,便說,“秦二哥,程三哥,那我們告辭了。”

秦叔寶見他要走,又上前道:“陳公子,方才我見你與那妖人對了一招,眼下如何?”

方才陳靖仇長劍與宇文太師的短棒一擊,渾身一麻,但現在卻毫無異樣。他抖了抖手腕道:“沒什麽了。”

秦叔寶眼裏卻有點憂色道:“陳公子,秦某自認對天下各門各派多少有點心得,這妖人的手法卻聞所未聞,似乎……”他想了想,又道,“昔年我聽西域沙漠劍客羅子都說,極西有種電光之術,能馭使閃電,五金之器皆不能擋,你以後碰到他,可要小心。”

陳靖仇回想起來,方才與宇文太師過了一招,果然是有一道電光循劍而上。他道:“多謝秦二哥了。”

秦叔寶笑了笑,又向程咬金道:“知節,既然如此,我們便送陳公子下山吧。”

出了魔王砦,陳靖仇他們便在附近察探。豆子坑附近果然新近駐紮了一支兵馬,聽說是要征討魔王砦的,但這支兵馬卻一直不動身,陳靖仇他們觀察了許久亦不見這營中有宇文太師在。倒是聽人說,宇文太師有往東萊而去的消息。陳靖仇便說這般找實是漫無頭緒,索性直接趕往東萊,再見機行事,小雪和拓跋玉兒也覺得這是眼下的上上之策。

東萊在泰山東面。泰山為五岳之首,昔年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陳靖仇路過泰山時便想趁機登山一游,但泰山下卻駐紮了一支兵馬,只得期以後日。這一日正在趕往東萊途中,天色已晚,這兒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三個人便決定露宿一晚。陳靖仇怕兩個女孩子不方便,就說去林中看看,有沒有什麽野味,打一只來打打牙祭,讓她們好在林中洗漱。

他一走便見空中飛過一只大鳥,也不知是什麽種,生得又肥又大,心想:打下來烤著吃,小雪和玉兒一人一條大腿,倒也夠了。他將身一縱,便追了過去。這鳥被他追得欲飛乏力,停在枝頭歇息,陳靖仇一個箭步躍上。這些天來他勤修鬼谷秘術,又得張烈點撥,功力已然大進,這一躍輕輕巧巧,比那只大胖鳥更為敏捷,那大鳥本已被他追得乏力,哪知這個人簡直和會飛一樣,正待離枝飛去,已被陳靖仇一把撈住。陳靖仇抓住了大鳥,扭斷了鳥頸,心道:玉兒只怕沒事,若是小雪見了,說不定非要我放它走。

正想著,耳畔忽然聽得一個低低的呻吟聲。他吃了一驚,心道:是妖物?這地方是荒山野嶺,出個把妖物自然不奇。現在的陳靖仇已非吳下阿蒙,不像當初在伏魔山上遇到個木妖也要手忙腳亂,按住長劍循聲找去。才走了兩步,聽得呻吟聲是從草叢裏傳來,過去一看,卻見草叢裏躺著一個人。

是妖物?陳靖仇一凜,但見這人躺在草叢裏動彈不得,就算是妖物只怕也太慘了點。他走過去叫了一聲:“餵,是誰?”那人聽得有人聲,低聲叫道:“救……救命!”氣若游絲,若有若無。陳靖仇身邊帶著火折子,取出來晃亮了,只見草叢中那人腿上帶傷,身上盡是血跡。他喝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支撐著擡起身道:“公子,我姓齊,你救救我吧。”

陳靖仇胸前的竹筒並沒有動,這姓齊的應該並不是能練化成人形的妖物。他走過去扶起他,看了看傷口道:“你這是刀傷,被誰傷的?”但這人剛要說,又暈了過去。陳靖仇心想:不管怎麽說,先把他救回去再說吧。

他身邊帶著金創藥,給這人先上了些,心想:這金創藥不必小雪的療傷咒有效,便扶著他回去。到了林中,小雪和拓跋玉兒已生了火,正在等著陳靖仇,見陳靖仇扶著一個人過來,小雪忙迎上前道:“陳大哥,他是誰?”

陳靖仇道:“他姓齊,我在林中救的。小雪,你給他療傷吧。”

小雪的療傷咒遠比陳靖仇的有效,聞言便過來。咒聲一落,這人腿上的刀傷便已愈合,小雪卻頹然道:“他的傷好重,我也不能完全治好他。”

陳靖仇笑道:“小雪,你療傷的本事可比我大得多了。”他從腰間摘下那只大鳥,伸手便去拔毛。只是他沒幹過這活,手腳既慢,拔得也不幹凈,拓跋玉兒在一邊看不過去,劈手搶過道:“陳公子,還是我來吧。”

陳靖仇道:“玉兒姑娘還會燒烤?”

拓跋玉兒道:“要是連這個都不會,我就不姓拓跋了。”她想到姐夫對陳靖仇都青眼有加,陳靖仇的本領也的確不在自己之下,這次與他同來,她總有點不服氣。這回自己卻有一樣壓倒了陳靖仇,當真說不出的得意。

拓跋部游牧為生,吃的大多是燒烤,拓跋玉兒料理起來果然比陳靖仇麻利多了。陳靖仇聽她的話中越來越有溫柔之意,心想:玉兒當初可是口口聲聲罵我隋狗,要是張大哥現在見了,只怕要呆個半天。他自知幫不上手,便揀了塊地方坐下。這時小雪忽道:“陳大哥,他醒了!”陳靖仇忙湊過去道:“餵,朋友,你怎麽樣?”

這人腿上的傷經過小雪治療,雖未好全,卻也好了大半。只是他受傷後失血過多,人仍是有氣無力。見自己已坐在火堆邊,這人眼裏落下淚來,哭道:“多謝幾位救命之恩。”

陳靖仇道:“沒關系。你是誰?要去哪兒?”

這人嘆道:“公子,我叫齊二郎,本是東萊人氏。前幾年,皇帝征召士卒遠征高句麗,結果大敗而回,我的部隊被打散了,便想逃回家。誰知在泰山腳下,又被一夥山賊裹脅上山。昨天,有一支官兵前來抄山,山寨被破,我被砍了一刀,逃到這兒再沒力氣了。”

皇帝因為高句麗不臣,發大兵遠征,結果高句麗大將乙支文德據城死守,到了冬天,因為隋兵缺乏寒衣,凍死大半,乙支文德趁機突襲,隋兵因而大敗。這是前兩年的事,陳靖仇也聽師父說起過,這齊二郎居然能逃回來,真算命大。只是這兒離東萊城也不甚遠,他仍然回不了家,造化當真也是弄人。陳靖仇心下惻然,道:“齊二郎,別擔心了,我們也要去東萊城,帶你一塊兒走吧。”

帶上齊二郎,走得便慢了。拓跋玉兒雖然著急,但也沒說什麽。能救下一個人,總是好的。他們一路走去,遇到了好幾具屍體,齊二郎說那都是山寨上的嘍兵。皇帝屢屢征兵遠征,不願去異國送死的,往往就落草為寇,結果苦的更是附近百姓。齊二郎說起自己的九死一生,更是不勝唏噓。

他們遇到齊二郎的地方已離東萊城不遠,雖然走得慢了,兩天後便已到東萊城。一見到故鄉的影子,齊二郎便滿目熱淚,待找到齊二郎家,他妻子、兒子見他回來,一家人更是抱在一起哭作一團。拓跋玉兒本來還怕耽擱了正事,但看這一家人哭成這樣,眼眶裏也有點濕潤,心想:原來隋人中也有這麽苦的,我只道我拓跋部盡遭隋人欺淩。

待齊二郎一家哭完了,又齊齊向陳靖仇他們磕頭道謝,非要留他們多住幾日。陳靖仇忙扶起他們,道:“別這樣了,我們還有另有要事,得馬上告辭。”他想了想,順口道,“二嫂,不知你有沒有聽到消息,說宇文太師要到東萊城?”

齊二嫂一怔,道:“宇文太師?不曾聽過,倒聽說有個將軍前些日子來東萊城,四處看了許多。”

拓跋玉兒道:“那將軍叫什麽?”

“姓楊,叫……”

齊二嫂尚未說完,陳靖仇已急道:“楊拓?”齊二嫂眼睛一亮,道:“是!我聽那些兵說起來,是叫‘楊拓將軍’的。”

陳靖仇的手一下握緊了。雖然宇文太師沒來,但這個楊拓是師父的宿敵,沒想到也來了東萊城。他道:“現在他還在城裏嗎?”

“前兩天已走了。聽說,他們是要去泰山之巔。”

陳靖仇和小雪、拓跋玉兒兩人對視了一眼。他們來時曾路過泰山,泰山腳下確實駐紮了一支軍隊。若那時知道領兵的是楊拓,說什麽陳靖仇都要前去會會他。他們正想著,在一邊玩著的齊二郎的兒子阿寶忽然道:“娘,你說的是不是宇文太師?”

陳靖仇和小雪、拓跋玉兒三人都是身子一震,小雪走到阿寶身邊,撫了撫他的頭道:“阿寶,你怎麽知道?”

阿寶眨了眨眼道:“那天我在門外玩,看到有個背後背著兩把劍的將軍走過,說是什麽宇文太師交代的,還說是要什麽‘頂’。可是他邊上有好多兵卻是擡了個大木箱,沒有去頂啊。”

拓跋玉兒聽阿寶這麽說,臉一下變得煞白。小雪看她臉色有異,站起來拉住她的手道:“玉兒姐姐,怎麽了?”

拓跋玉兒的嘴唇翕動了兩下,喃喃道:“雙劍!就是他!就是他殺進我部中來的!”

楊拓現在用雙劍了?陳靖仇記得師父說當初楊拓用的是把黃金大劍,不過那時楊拓年紀還小,現在可能換了兵器吧。先前他也聽張烈說,帶兵破了拓跋部的正是個手持雙劍的將軍,沒想到便是楊拓。

告辭了齊二郎一家,三個人在一處商議。不論如何,現在最重要的便是追尋楊拓的下落,看他是不是把神農鼎帶上了泰山之巔。小雪想了想道:“如果宇文太師真的把鼎交給了楊拓,他為什麽要繞個大圈子,到東萊城再轉道去泰山?”

神農鼎原先是在豆子坑魔王砦,泰山在魔王砦與東萊城之間,現在這麽做,實是繞了個大圈了。陳靖仇百思不得其解,拓跋玉兒道:“別人怎麽想,我們去猜也猜不到。反正,拿刀頂住那個楊拓,看他說不說。”

陳靖仇不由苦笑。師父對楊拓滿懷懼意,屢屢告訴自己不可與楊拓正面對敵,只怕要用刀抵住他喉嚨非自己所能。但他心裏卻隱隱還有另外一個想法,師父把楊拓說得越厲害,他就越不信邪,更加想試試這楊拓的斤兩。他道:“好,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們就去泰山!”

東萊城到泰山不過兩三日路程。這一趟不用帶著齊二郎,加上三人都心下著急,走得更快,這一天離開東萊城,第二天黃昏就已到了泰山腳下。只是泰山腳下駐紮的那支軍隊仍然沒走,將上山的道路封得嚴嚴實實,不許任何人上山,他們三人察探了半天,正想找個防禦不嚴的空隙好上山,拓跋玉兒忽道:“陳大哥,軍營裏好像有人來了!”

軍營裏果然有不少人從帳中跑出來集合,一個騎兵穿營而過,高聲叫道:“韓將軍到,列隊!”這支部隊與他們見過的隋兵甚是不同,紀律嚴明,緊接著,有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帶著幾個人進了營。遠遠望去,見那個高大的將軍須發已然花白,年紀也不小了。陳靖仇正看著,小雪忽然道:“陳大哥,這個韓將軍是不是也去過豆子坑?”

陳靖仇心下一凜。回想起來,宇文太師在魔王砦搶神農鼎時,身邊那兩個漢子中其中一個正是這個老將。他扭頭向拓跋玉兒小聲道:“玉兒,你看是不是?”

拓跋玉兒點點頭道:“很像,神農鼎果然被他們帶上泰山了。”

陳靖仇再無懷疑,心想:宇文太師為何要舍近求遠,去東萊城繞個圈再上泰山,現在仍不得而知,但神農鼎只怕就在山上。他道:“趁他們現在在集合,我們上去。”

他們上了山道,在道旁樹林躲藏起來,那韓將軍已與人上山了。上得沒幾步,韓將軍向另一個軍官道:“吳將軍,請不必送我了,好生看守,不可誤事。”

那吳將軍答應一聲,轉身下山,韓將軍獨自向山上走去。陳靖仇見這韓將軍年紀雖老,但英華內斂,精神矍鑠,心道:這韓將軍只怕不易對付,若他與楊拓在一處時,真不好下手。

他正在沈思,拓跋玉兒見韓將軍上山已遠,小聲道:“陳公子,我們不上去嗎?”

陳靖仇道:“等等。這姓韓的不是易與之輩,萬一宇文太師也在的話,那就麻煩了。”

拓跋玉兒想起姐夫說過,若宇文太師黃金劍在手,連他都不是對手,自己這三人定然鬥不過他,不要說再加一個楊拓和這韓將軍了。她不再說話,又等了一會兒,只見韓將軍消失在暮色中,她才低聲道:“現在行了吧?”

陳靖仇見已見不到韓將軍了,這才道:“好,我們上去。”又加了一句,“千萬要小心,別被發現了。”

泰山高有數百丈,那支隋兵要在山道上步步設防,倒也不可能,他們沿著山路拾級而上,一路上沒再碰到隋兵。等他們上了山頂,月已上中天,遠遠地望去,只見山頂有火把光。陳靖仇道:“小心了,他們就在前面。”

他們生怕還會有隋兵,沒想到這山頂只結了一頂營帳,卻不見有什麽兵丁守衛。營帳前的空地上,正放著一只大鼎。一見這鼎,陳靖仇心頭便一陣劇跳,小聲道:“玉兒姑娘,那便是神農鼎嗎?”

拓跋玉兒道:“這兒看不清。我過去看看吧?”

她正待過去,陳靖仇忽地一把拉住她,將手指放在唇邊,也不說話。就在這時,營帳中有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正是那韓將軍,另一個卻是個身背雙劍的青年軍官。韓將軍一出營帳,看了看天道:“時辰已到,楊將軍,開始吧。”

陳靖仇聽他說“楊將軍”,心道:這便是楊拓?他只覺握著的拓跋玉兒的手一顫,不由看了看拓跋玉兒,拓跋玉兒無聲地點了點頭。

月光下,只見楊將軍身著白袍,兩把長劍交叉背在身後,頗有英氣。陳靖仇心道:沒想到楊拓長得倒甚是英俊。他聽師父說過,楊拓的雙眼顏色不同,有“陰陽妖瞳”之稱,只是暮色中也看不清他眼睛的顏色。只見楊將軍背著手看了看東邊,忽然嘆道:“韓將軍,要施此術,我真有些不忍。”

韓將軍喝道:“楊將軍,行大事者,不拘小節,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他喝了一聲,卻也嘆了口氣道,“只是你說得也對。唉,不要多想了,這點犧牲總是難免了。”

他們想做什麽?陳靖仇心頭疑雲大起。這楊將軍的話中竟然帶著悲憫之意,他難道是這般一個人?一邊的拓跋玉兒突然低聲道:“假惺惺!”一聽她說話,陳靖仇嚇了一大跳,生怕被韓將軍和楊將軍發現,好在泰山頂上山風甚大,他們是在下風頭,聲音只怕傳不到那邊,韓將軍和楊將軍並沒有發覺。這時楊將軍已與韓將軍兩人站在鼎邊,兩人同時雙手撚訣,口中喃喃念誦。

在他們的念誦聲中,腳下的空地上,突然亮起了幾道暗紅色的光柱,倒似地上用火油劃出過痕跡,此時點燃了一般,看過去,地上竟是個六芒星形,那大鼎便在六芒星正中。

這是什麽?陳靖仇不由得一呆。他鬼谷秘術中也有法陣,但向來沒有這種六芒星陣。他正猜測著韓、楊兩人的用意,地上這幾道紅線越來越亮,已映得楊將軍和韓將軍兩人都成了暗紅色。隱約中,忽然東邊一道紅光沖天而起。

那是一道紅色光柱,自地面直直沖上,已與浮雲相接。黑暗中,陳靖仇只覺一雙柔軟的小手一下握住他的手臂。

那是小雪。小雪的臉上已滿是驚懼,不知在想些什麽。陳靖仇握了握小雪的手,小雪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是東萊城!”

東萊城?陳靖仇往東邊看去。只見那道紅光起處,正是東萊城的所在。本來東萊城那邊還有隱隱的燈光,但這道紅光一起,已將城中燈光逼得再也看不到了。而那道紅光沖霄直上,一閃即沒,待紅光消失,原本東萊城的地方卻已黑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陳靖仇正想著,韓將軍與楊將軍兩人忽地擡頭望向天空。天空中,一點紅光直墜而下,正落在地上這大鼎之中。韓將軍急道:“楊將軍,如何?”

楊將軍道:“不辱使命。”他伸手到大鼎中一探,摸出了一顆發著紅光的珠子,道,“萬靈血陣已然見功,血珠在此。”

韓將軍接過了血珠,喜道:“太師的計劃果然有效,加上七日前雁門那一顆,萬靈血珠已有兩顆。”他見楊將軍仍是神色頹唐,又道,“楊將軍,你立下此功,難道不高興嗎?”

楊將軍嘆道:“東萊城六萬生靈,方換來這顆萬靈血珠。韓將軍,你說我高興得起來嗎?”

韓將軍道:“不必多想了,還是那句話,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他看了看東邊東萊城的方向,也長嘆了一聲,又道,“世事不能兩全,楊將軍,你在此歇息吧,我馬上將萬靈血珠送到太師處。”

楊將軍道:“你要用遁術了?你奔波辛苦,要不要緊?”

“太師大計,不可耽擱了。楊將軍放心,老朽這點還承受得住,何況來時我不曾用遁術。”他將那血珠放進懷裏,向楊將軍道,“楊將軍保重。”

“韓將軍保重。”

韓將軍雙手撚訣,在身前畫了個圈,口中念了幾句咒。隨著咒聲,他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突然消失不見。陳靖仇看在眼裏,心道:果然是他,在魔王砦不也用了這法術?原來這是遁術。只是他們方才說的是什麽意思?東萊城六萬生靈,難道他們要屠滅東萊城嗎?東萊城並不是叛軍所據的城池,他實在有點想不明白。

韓將軍一走,楊將軍仍是呆呆站立在鼎邊。陳靖仇不知他還要做什麽,卻見楊將軍忽然伸手在鼎上一拍。“當”的一聲,竟然發出了金鐵相擊之聲,隨著這一拍,大鼎竟霍地碎裂。拓跋玉兒沒想到楊拓竟將鼎毀了,失聲叫道:“啊呀!”

這一聲楊將軍也已聽到。他萬萬沒想到邊上竟會有人,喝道:“什麽人?”“鏘”的一聲,背後雙劍已然出鞘,人便如閃電一般沖到拓跋玉兒近前,雙劍齊刺。拓跋玉兒見行藏已露,伸手拔刀正待招架,陳靖仇已搶上一步,拔劍擋住了楊將軍的雙劍。自從在龍舟上見宇文太師與張烈的交手,他自知功力尚遠不及這些人,這些日子苦練法術劍術,便是師父當日嚴厲督促,也不曾如此刻苦,現在功力又比那時高出倍許。楊將軍出手雖快,但他仍是章法不亂,只見雙劍大開大合,他守得也是井然有序,只聽是“當當當”的聲音,三柄長劍在眨眼間已格擋了十幾下。小雪和拓跋玉兒見陳靖仇雖然還擋得住,但仍是難擋楊拓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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