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淩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肚子一片青紫，很明顯是用腳踹的。被林見清當眾撩起衣服，他感到非常不高興，忍著痛一把就想把半蹲著的林見清推開，林見清早有預料的一手固定住他，又去看了他的背面，仍舊看到幾處青紫。

林見清怒，問寂靜嶺：“這是一點傷嗎？！”

寂靜嶺覺得冤枉，在《寂靜巔》的世界裏，這點傷壓根就不算傷呀。

林見清臉上已經很不好看了，她這個人身上有百般毛病，護短就是其中一項。雖說衛淩不是她兒子，好歹現在占個名，加上因為前幾天的事情，她下意識的就把衛淩劃進了自己的保護圈內，所以看見衛淩嘴犟的樣子，才更加生氣。

她扯著衛淩：“這就是你說的沒事？”

“我不要你管！”肚子抽疼著，衛淩覺得林見清很莫名其妙，便發怒去推她：“你走開！”

“這麽逞強是在幫傷害你的人遮掩嗎？”林見清更生氣，覺得看到了小時候不爭氣的自己：“你怎麽這麽蠢！”

一旁的楊老師驚呆了，她之前以為是衛淩打傷了李子陽，卻沒想到衛淩在看不到的地方有這麽嚴重的傷，而且還逞強著不肯說。她臉上一陣紅一陣輕，對林見清說：“衛媽媽，真是不好意思……”

“什麽不好意思，他受傷了，我家子陽也受傷了，而且兩個人打架，分明是他們先動的手，我孩子只是自衛而已！”李子陽的媽媽也看到了衛淩身上的傷，本來有點心虛理虧，但一聽到楊老師的話，她瞬間如一只戰鬥的母雞般大叫起來。

她身後的小胖子也趕緊說：“因為衛淩要逃課，我想阻止他，他就動手打我，我才還手的。”

“聽到沒有，衛淩要逃課，我家子陽為了阻止他才被打的，楊老師，你可不能拉偏架啊。”

楊老師說：“兩個孩子都受傷了，學校肯定——”

她話沒說完，林見清就擡頭冷笑了一聲：“都受傷了？那我們就去醫院，看是誰傷得重，誰下手黑！至於誰先動手、動手的原因，教室裏不是有監控嗎，一查就清楚明白了。”

李子陽一縮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他媽。

最開始在教室裏，可是他先帶著人去堵衛淩的。

畢竟是親生的，李子陽一耷拉眼睛，他媽就知道這屎盆子到底該往誰頭上扣，眼見如此，立刻就說：“去什麽醫院查什麽監控呀？不就是兩個小孩子鬧一點小矛盾嗎，兩個人握握手抱一下就過去了，是不是啊楊老師？”

楊老師猶豫的向林見清看過去，很明顯讚同李子陽媽媽的說法，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但看著林見清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她就想把事情往後面推一推：“衛媽媽，您看，今天的事咱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孩子還傷著呢，不如先去醫院看看吧？”

林見清早不想在這兒跟他們周旋了，拉著衛淩就要往辦公室外邊走，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她卻突然轉頭，在楊老師松了一口氣的目光中說：“楊老師，請你們校方保存好今天上午事發當時的教室監控，稍後我們會派律師過來取的。”

然後才轉身離開。

留在辦公室裏的人面面相覷，李子陽媽媽有點結巴：“她、她這是什麽意思？”

楊老師也有點摸不準，沒說話。

另一邊林見清拉著衛淩的手一邊走一邊打電話，途中衛淩好幾次都掙紮著想要脫離她的束縛，林見清卻越抓越緊，越走越快。衛淩擡頭看，發現她舉著手機繃著臉，情緒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衛淩就想起她的病，掙紮的力度也不由得小了一些。

脫離了嘈雜的辦公室，身上的傷口才密密麻麻的開始痛起來。衛淩不比李子陽，他從小就沒跟人打過架，除了最開始撿到先機揍了李子陽一拳，中途咬了人幾口，後來就是被李子陽壓在地上打，關鍵李子陽那個小胖子本身是個從小打到大的霸王，跟衛淩直白的出擊不同，他專門挑那些別人看不見的、衣服遮住的地方打，最後李子陽被楊老師拉開的時候衛淩差點沒有站起來。

他不想認輸，想要體面，沒跟任何人說他受傷了。

這個女人卻發現了，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掀他的衣服。

衛淩很生氣，又羞又惱，一邊覺得自己沒用，一邊又覺得林見清多管閑事。之後他背著書包跟林見清在校門口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往醫院飛馳而去。

最開始是生氣，後來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開始在心裏發酵，衛淩幾次悄悄轉頭去看林見清，女人都繃著一張臉，也不跟他說話。

他都不生氣了，她還氣什麽？

衛淩也逞強，到了醫院後一通檢查硬是沒吭一聲，可等他從CT室裏出來，卻沒在門外看到人。

走了？

衛淩下意識的這麽想，醞釀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小朋友咬牙，覺得自己簡直太委屈、林見清簡直太過分了！他氣沖沖往前走了兩步，卻突然聽到安全通道門後有聲音傳出來。

小孩兒一頓，走過去，竟然聽到了楊老師的聲音。

安全通道裏楊老師站在林見清的對面，臉有點黑，說:“衛太太，衛淩同學受傷這件事情我們也覺得很抱歉，可報警這種方法是不是太走極端了？兩個孩子年齡都小，以後還要在一個班級裏相處的，如果真的把事情鬧大了，以後衛淩在學校裏會更難。”

林見清聽到這裏簡直就要被氣笑了，人家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學校裏被同學欺負成那樣，這班主任不想著怎麽平息家長的怒火、照顧受害者的情緒，還跑到醫院來勸她息事寧人，這是為人師表應該做的事嗎？

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老師。

林見清冷笑了一聲，反問說：“楊老師這是在威脅我了？”

“這怎麽能是威脅呢？”楊老師皺著眉說：“衛太太，您可能不太清楚，衛淩因為被特批拿手機平板上學校這件事情，在班裏的人際關系本來就不健康，我這是從現實層面替他考慮，怎麽是威脅呢？”

“但衛淩在學校可以持有電子設備，是校方和我們家長共同確認過的。”

“話雖然這麽說，可周圍的小朋友不這麽想。衛太太，之前那次我就想聯系您，可是沒聯系上，之後是衛淩的小叔叔來的，他是年輕人，沒當過家長，對孩子有求必應，可這樣不是幫他，是害他！”楊老師越說越激動，加重語氣道：“衛淩是很聰明，可是他的學習態度很有問題！跟同學之間的交往不利，他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衛太太，說句我不應當說的話，衛淩這個孩子，現在如果不開始管教的話，以後一定會出大問題的！”

衛淩在門後聽著，原本還心平氣和，後來卻越來越生氣，他兩只手緊握成拳頭，恨不得沖進去叫老師立馬閉嘴！

腳剛挪動步，卻聽見林見清說：“所以呢？”

樓梯間的楊老師一楞，擡頭看林見清：“什麽？”

戴著墨鏡的女人雙手抱胸，冷冷問:“你不滿衛淩在學校的特殊待遇，你做什麽了嗎？”

“我……”

“如果你自己真的跟你表現出來的一樣替衛淩著想，那你可以選擇跟學校抗議，表示衛淩的特殊待遇妨礙到了你的教學。你抗議了嗎？”

楊老師臉漲得通紅：“這是校領導決定的事情，我怎麽抗議？！”

林見清氣場全開，往前走了一步：“你不敢跟學校抗議，那也可以選擇跟家長聯絡，說服家長。你聯系了嗎？”

楊老師禁不住往後一退，背抵在了墻上。

“你不向學校抗議，也不堅持聯系家長，為了完成你自認為的教育理念，所以選擇將怒氣發洩在一個七歲的孩子身上，為什麽？因為他是你眼中的弱者，沒辦法反抗你的暴力！”

一直以來，在衛淩的問題上楊老師都不認為自己存在什麽問題。在她看來，有問題的是見錢眼開的校方、利用金錢大張旗鼓行駛特權的衛淩和衛家家長，可是今天林見清的這一番話，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惡狠狠的紮在了她內心的陰暗面上。

她咬著牙想反駁，一擡頭卻看見林見清不屑的神色——

林見清繼續質問她:“這次衛淩和李子陽產生矛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衛淩受傷更重，我報了警，你為什麽要趕在校方之前聯系我，讓我不要把事情鬧大？”

“我……”

“因為你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保住你班主任的飯碗，為此，你甚至願意犧牲你學生的利益。”

“不是的！”楊老師拼命搖頭，她想解釋說自己根本不是這樣想的，她是為了衛淩好，可餘光一撇，卻突然在透過門縫，看到了衛淩的臉。

男孩站在外面，透過門縫正看著她，面無表情。

楊老師一哽，原本堵在喉頭的話說不出來了，林見清見她一臉懵逼覺得有點奇怪，轉頭一看後心裏同樣一驚：“他怎麽在外面？！”

寂靜嶺壞笑：“幾分鐘前就來了，我看你真情實感發揮的挺好，就沒告訴你，免得弄巧成拙。”

林見清有點驚詫，但也沒覺得自己剛才和楊老師的對話有什麽問題，順帶還給自己點了一個讚。她拉開門後走過去，故意露出有點尷尬的神情，問：“你檢查完了？”

衛淩眨了眨眼，跟什麽都沒聽到似的點點頭。

寂靜嶺歡呼：“怨恨值又掉啦！只剩下區區3點，清清加油，勝利就在眼前。”

林見清：“莫得問題！”

她面上沒什麽變化，也沒再牽衛淩的手，而是推了推他的肩膀。

衛淩在前，林見清在後，兩人就這樣一直沈默著走回醫生那裏，因為要等檢查單，所以隨便找了個凳子坐著。

寂靜嶺都替林見清著急了，區區三點怨恨值，這時候多說幾句軟話，怨恨值不就直接清零了嗎？偏偏她跟個木頭一樣，一句話不說，從衛淩臉上也看不出什麽東西。

寂靜嶺催：“你倒是說點什麽啊。”

林見清果然開口：“那個……”

衛淩一偏頭，擡眼看她。

林見清問：“你覺得你想換個學校嗎？”

此時此刻，就像是丘比特一箭射中了寂靜嶺，他嗷一聲叫了出來，激動道：“零！！！”

“清零了！！！”

漫天的煙花突然在林見清和衛淩的周圍綻放，林見清眼見著衛淩周身剩下的最後那一絲絲黑色的氣息隨著空氣飄散著離去，眉眼彎彎，笑出了一個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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