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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離鸞別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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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過來,他知道方才的激戰絕對會驚動外面的雍軍,看到尚承業青白的臉色,知道他隨時可能下令殺了自己滅口,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艱難地伸手握住柳如夢的素手,道:“夢兒,對不住,我真的沒有辦法救你了,與其看著你被人淩辱,我寧願先走一步。”

柳如夢略帶蒼白的玉顏上,兩行清淚滑落,便如明珠玉碎,她柔聲道:“逾郎,我想了很久,大將軍的事情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定下千古奇冤的昏君奸相,你縱然有些過錯,可是如今你已經後悔了,是不是?”

眾人聽得奇怪,都不明白為何這對一見便是情深意重的愛侶,為何會在訣別之時說起不相幹的話。逾輪卻是明白柳如夢的性子,答道:“是,我從前說了許多對大將軍不利的話,雖然有些別的緣由,可是在我心裏,總覺得他遲早會變成王莽,我不信世間會有那般赤膽忠心的臣子,可是大將軍臨終之前,我有幸在他身側,才知道他的胸懷便如光風霽月,任何猜疑和汙蔑都不能玷汙他的為人,夢兒,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便是自己死了,也不會說半句不該說的話。”

柳如夢露出微笑,只是那微笑便如將要消逝的晚霞,縱然美麗,卻是轉眼就要湮沒,她輕聲道:“那就好了,我一直再想,若是逾郎不曾後悔,那麽我就只好親手殺了你,然後再和你一起上路,若是我所愛之人心中沒有忠孝節義,那麽我就是有眼無珠,自然該和你一起死的。”

聽到柳如夢斬釘截鐵的話語,已經是淚如雨下的靈雨驚叫道:“不,姐姐,你不能死。”

尚承業心中大驚,上前幾步,卻覺得想不出什麽話語相勸。丁銘卻是心中一緊,上前一步,已經決定若是柳如夢想要自盡,定要攔阻下來。

只有逾輪平靜依舊,似乎全沒有想過柳如夢是生是死有什麽不同,只因他了解柳如夢,知道這個女子不論作出什麽決定,都不會沒有原因,若是她真得決定一死,那麽對她來說,定是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更何況他聽出柳如夢的話中之意,至少柳如夢現在已經沒有了自盡之意。

別人的反應柳如夢似乎都沒有放在眼裏,只是深深地望著逾輪蒼白的面容,珠淚滾落在他面上,發上,昔日橫波目,今成流淚泉。直到周圍的楚軍開始有了騷動,似乎是外面的雍軍發覺裏面有了異狀,她才擡起頭,看向滿面狼狽的尚承業,淡淡道:“尚大人,妾身知道逾郎所為,必然惹怒了大人,他傷重如此,又在重圍之中,大人若要殺他,正是情理之事,可是妾身卻有不情之請,希望大人肯放過逾郎,待他傷愈之後放他離去,若是大人不許,妾身雖然微賤,卻只有一死而已。”

眾人都是臉色一變,若是柳如夢一死,已經遞上去的貢單就成了南楚不恭的鐵證,那麽只怕求和之事立刻告吹,尚承業尤其心驚,雖然聽了宋逾方才之言,他早已忘卻昔日交情,恨不得立刻殺了此人,只是此刻卻也只能按耐下來,道:“柳姑娘放心,宋逾是我舊交,我怎會害他,只要他不再妨礙和議,本官保證他可以平安返回江南。”

柳如夢只是淡淡一笑,卻看向丁銘,道:“丁大俠為人,妾身一向敬重,縱然是今日之事,也有不得已處,若是丁大俠肯承諾保證逾郎的平安,妾身承諾絕不會自尋短見。”

丁銘聞言深深欽服,道:“柳姑娘言重,宋兄乃是性情中人,在下不得已重傷了他,已經是心存愧疚,絕不會容許別人傷害於他。”

柳如夢這才放下心來,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一雙明眸煥發出耀眼的光彩,輕輕讓逾輪平躺在地上,便要起身,逾輪目中俱是悲憤,掙紮著握住她的素手不放,顧不得傷口再度溢出鮮血來,厲聲道:“夢兒,我的生死何需你顧惜,你肯忍辱偷生,難道我就不能一死相報卿的深情麽?”

柳如夢雙目透出無限深情,緩緩地,堅定地將手抽出,輕聲道:“逾郎,莫非你以為一死便足以相酬知己麽,妾身不過是個風塵女子,本就是路柳墻花,縱然淪落天涯,又有什麽要緊,只要逾郎能夠好好活在世上,妾身就會很開心了。更何況你又何必擔憂,如夢雖然姿色平平,所幸還會些歌舞聲藝,未必不能得到貴人寵幸,縱然沒有這個福分,也有法子平安度過餘生,或者將來會把逾郎忘了也不一定呢。”

說罷,她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原來的營帳,無雙風華,纖弱高貴,這一刻再沒人記得這女子原本是江南第一名妓,天上的仙子的風姿想來也不過如此。

渾不知身外的一切,柳如夢眼中便只有那熟悉的營帳,快到了,快到了,三步,兩步,一步,當她終於走進營帳,隨著簾幕的垂落,她的雙腿一軟,再也不能支撐下去,踉蹌跌倒,卻落入緊緊跟來的靈雨懷中,靈雨驚駭欲絕地望著她霜雪一般的蒼白容顏,此刻的柳如夢,氣息微弱,竟是立刻就要死去一般的模樣,靈雨連忙點了她幾處穴道,催動她的生機,柳如夢才悠悠醒轉過來,靈雨泣道:“姐姐,你又何必如此,縱然你說出這般傷人的話語,莫非他就會相信麽?”

柳如夢低低呻吟一聲,醒轉過來,面上露出淒涼的笑容,低聲道:“我與逾郎,雖然兩情相許,卻是生前不曾同枕席,死也不能同墓而眠,但是如夢卻覺得,縱然是百年偕老朝朝暮暮,也不如這片刻相知,我知道他不會相信,可是只要他心中存著我會好好活著的期望,他就不會赴死,妹妹,逾郎他從來都漠視生死,我早就很擔憂他會舍我而去,如今我只盼他能夠好好活著,便是我受盡屈辱又有什麽要緊,或許,或許等到我雞皮鶴發之後,還有機會活著見到他。”

靈雨抱緊柳如夢那纖弱冰寒的嬌軀,似乎能夠感覺到她生命的流逝,低聲道:“姐姐,靈雨原本很害怕,我很怕雍人將我當成師父她們的同黨,如果他們殺了我,我會很遺憾,因為我再也沒有機會練成絕世的琴藝,如果他們不讓我再有機會彈琴,我也會生不如死,若是他們真的,真的欺辱我,靈雨只怕再也不能活下去,可是現在靈雨發誓,我一定要活下去,不論遭遇到什麽,我都要護著姐姐,一定要讓姐姐有機會再見到他。”

這時候早已經陷入昏迷的柳如夢,卻是聽不到靈雨的誓言,只是她那蒼白的面容上始終帶著笑容,卻是令人覺她早已心碎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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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盧照鄰《行路難》節選

註2:劉克莊《賀新郎·席上聞歌有感》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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