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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頓飯就是一層關系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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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影響,他覺得孫國強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對張大美實施滅口,甚至包括他自己也在孫國強的謀殺名單上。無論從感情上還是從道義上,他都自覺地充當起了張大美保鏢的角色。他自己並不知道,無形之中,他已經進入了角色,這種驚弓之鳥、漏網之魚式的角色定位讓他的神經隨時隨地處於緊繃狀態,放眼望去,滿大街的人,除了六十歲以上的老太太和十來歲的小孩子,好像誰都有可能是孫國強派出來的殺手。就是待在醫院裏陪護他姐姐李寸心的時候,他也時不時地流露出心神不定、憂心忡忡的樣子,以至於李寸心多次問他是不是又找到了女朋友而且再一次失戀了。

今天張大美違反了他的保安規定,擅自出來,讓他有了一種宿命式的驚慌,因為張大美極少在他沒有陪伴的時候一個人出來,今天卻突然一個人出去了,很可能就是冥冥之中命運之手在導演一出悲劇。這就是鼠目出門去找張大美時的想法。當他走近那家牛肉面館,並且看見張大美從裏面安然出來的時候,緊繃的神經總算松懈下來。張大美也看到了他,並且朝他粲然一笑,路燈映照出的笑臉就像加了柔光鏡的美術照片,柔和的笑容像徐徐的春風,潔白的牙齒像閃亮的貝殼,那一剎那,鼠目感到張大美就像夢境中的幻影。就在這個時候,張大美身後一輛摩托車疾駛著朝張大美沖了過來,鼠目立刻想到了兩個字:謀殺!用交通事故制造謀殺,這是電影、電視劇裏經常用到的情節。鼠目來不及多想,奮不顧身地朝駕駛著摩托車的殺手撲了過去,跟殺手一起滾跌在地上,摩托車失去了馭手,東倒西歪地朝前躥了一段,在大街上引起了一陣驚慌的叫喊和奔逃之後,鉆進了一家賣成人保健品的商店,撞爛了櫃臺,然後跟櫃臺裏的保險套、壯陽藥和仿真淫具一起躺倒在地上。看店的老板娘驚呆了,半晌認出了這臺摩托車,愕然自語:“人沒回來車怎麽自己跑回來了?”

鼠目徹底昏迷之前,看到這個世界的最後景象就是張大美淚流滿面的粉臉,還有從張大美身後探出來的趙吉樂,一時間他有些蒙,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境裏,因為他想不通,趙吉樂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由趙吉樂的警察身份又想到了那個殺手,他費力地扭過頭去,看到殺手跟他一樣倒在地上,便竭盡全力對趙吉樂說了一聲:“抓住他,殺手。”然後,整個世界就像演出結束的舞臺,拉上了厚厚的大幕,他昏了過去。

趙吉樂用手試了試鼠目的鼻息,又試了試他的頸部脈搏,呼吸和心跳都正常,便放下了心,然後轉身去看那個殺手。殺手沒有按規定佩戴防護頭盔,摔得滿頭滿臉都是血,不過還沒有昏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呻吟,已經爬不起來了。趙吉樂看了一眼華哥,華哥讓熱鬧混亂的景象鬧蒙了,更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擠在人群中東看看、西瞧瞧,根本沒有註意到他。趙吉樂便連忙退出來,走到街角先打了“110”報警電話,又打了“120”急救電話,這兩個地方都告訴他,已經有人打過電話了,警察和急救車都已經出發。果然,警車跟急救車呼嘯著先後而至,趙吉樂躲在一邊,看著急救車把鼠目和殺手一起拉走,警車把張大美也接走了之後,才給廣林子打電話,匯報了剛才發生的事情,讓廣林子派人把那個殺手控制起來。

打完電話,趙吉樂回到街上,華哥正在東張西望地找他,見了他就問:“你他媽的跑哪兒去了?”

“俺撒尿去了。”

華哥撇撇嘴:“你也真行,這麽點兒事就把你的尿嚇出來了。”

趙吉樂辯解道:“你不尿尿?尿尿就是嚇得?”

“走吧!今天就到這兒。找個地方吃點兒飯去。”

“吃牛肉面吧!俺請客。”

“啊!我呸!吃一碗牛肉面也好意思說‘請客’兩個字,好好幹,掙了大錢華哥我請你吃海鮮。”

“那俺就謝謝華哥了,今天不幹了?”

“幹個屁,你沒見那小子為了救那個女的命都不要了,多虧我們沒有耍二百五,不然這會兒說不定也跟騎摩托那小子一樣落到警察手裏了。”

趙吉樂問:“騎摩托那小子是不是派來滅那個女人的?”

華哥茫然道:“不知道啊!按說不會啊!既然已經把活兒派給我們了,老板不會再派別人了,這種事情不能派重了人,容易鬧出亂子,老板應該明白啊?怎麽回事我也說不清。”

趙吉樂提醒道:“那你還不趕緊打個電話給老板說一聲。”

“對,你不提醒我倒忘了。”說著,華哥就給老板打電話,打完電話,對趙吉樂說:“老板說了,除了我們他沒派別人。會不會還有別人要對這個女的下手?這個女人到真是個人物,這麽多人圍著她轉悠。”

10

公安局,林局長臉色嚴峻,對廣林子和王處長說:“事情怎麽鬧成了這個樣子,越來越亂了。據趙吉樂報告,老板的手下那個叫華哥的馬仔,盯上了孫副市長的老婆,說是要殺她。結果又有人開著摩托車制造交通事故謀殺她,多虧他舅舅挺身而出,才沒釀成重大傷亡事故。不過趙吉樂他舅舅傷得不輕,經過搶救剛剛清醒過來。他舅舅一口咬定騎摩托車的人是殺手,你們調查的情況怎麽樣?”

廣林子匯報:“我們已經對那個騎摩托車的人進行了初步調查,那個人是那條街上成人用品商店的老板,剛剛從批發商那裏進了一批過期減價的偉哥,興沖沖地跑回來送貨。身份證件齊全,所說情況屬實,錯誤就是沒有按照規定佩戴摩托車安全頭盔,在限速二十五公裏的街上以四十公裏的速度駕車行駛,初步可以排除有意謀殺的嫌疑。”

林局長問:“這麽說這並不是一起謀殺案件了?”

廣林子回答:“初步調查可以排除。還有,經過交通支隊對現場進行調查,按照四十公裏的時速,那個人在靠近張大美的時候很難采取避讓措施避免交通事故,所以,趙吉樂他舅舅勉強還算是見義勇為,救了張大美一命。不過,采取措施不當,救了張大美,卻傷了他自己和摩托車駕駛員,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及時把張大美推開就行了。”

“趙書記這個小舅子也算是一個人物,他怎麽老是和這件事情糾纏不清。算了,不說這些了,在那種情況下,本能就是救人,誰也難以保證能夠冷靜地想那麽多。”說完,林局長又問:“張大美說什麽沒有?”

“沒說什麽,也說不出什麽。”

“你沒問她有沒有人可能要傷害她?”

“我問過了,她說不知道。不過趙吉樂的舅舅倒說了,他說孫副市長要謀殺張大美。”

林局長不信:“胡說八道,這怎麽可能?”

一直沒說話的王處長插了一句:“我可聽說了,張大美正在跟孫副市長鬧離婚呢!孫副市長不同意離婚,還把他老婆關進了精神病院,後來他老婆從精神病院跑了出來。還有人說可能趙吉樂他舅舅把張大美掛上了,所以張大美才跟孫副市長鬧離婚,反正說啥的都有。”

林局長問:“你怎麽知道的?”

廣林子搶答:“我也聽說了,不過這都是傳言,今天鬧離婚,過兩天說不定又睡到一張床上了,兩口子的事兒,誰也說不清楚。”

林局長牙疼似的吸溜了一口氣說:“可不要牽扯到什麽桃色事件爭風吃醋裏頭去。如果是男女作風方面的事情,把我們公安局攪進去那可就被動了。我現在想不明白的是,根據趙吉樂的報告,那個毒販子老板為什麽在這件事情上要插一杠子呢?還有,前段時間你們監聽到那個老板跟孫副市長聯系密切,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孫副市長真的跟毒販子有什麽關系?這可是大事兒,馬虎不得。你們有什麽看法?”

廣林子跟王處長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輕易發表見解,林局長有些著急:“你們幹嗎?兩個人擠眉弄眼的糊弄我嗎?說啊!”

王處長遲疑不決地說:“這件事情目前沒有進一步的證據說明問題,關鍵是孫副市長那一級的幹部我們沒有調查權,要立案調查就得有證據,可是不開展調查又從哪兒弄證據呢?這就是我們為難的地方,也是我們沒辦法對這件事情說話的原因。”

廣林子提議:“我看不行就麻煩您一下,接見一次市委趙書記,把情況給書記匯報一下,看看書記怎麽說。”

“胡說八道,我怎麽能接見趙書記?應該是趙書記接見我。好了,不說了,你們把目前的情況匯總一下,搞個書面材料出來,看來我還真得接見一下……都是你攪的,什麽接見,是約見一下趙書記了。”

“沒事兒,反正趙寬也聽不見,接見和約見沒什麽本質區別,都是見面的意思。”

林局長提出意見:“根據趙吉樂的報告,毒販子要對張大美下手。不管是什麽原因,要加強這方面的防衛。我的意見是,你們刑警隊安排一下,對張大美實施二十四小時監護,說不定到時候張大美還是我們的重要證人呢!”

廣林子點頭:“是,我馬上安排。”

11

紫苑路三號大院,下班時間,市委書記趙寬的車跟市長錢向陽的車一前一後進了大院,錢向陽從車上下來,叫住了也剛剛從車上下來的趙寬:“哎,聽說李寸光出事了,怎麽回事?”

趙寬回答:“荒唐事。人家騎摩托車速度快了點兒,李寸光就以為人家要制造交通事故謀害張大美,撲過去把人家從車上拖了下來。摩托車正跑著,他那麽一拖兩個人摔得都不輕,好在都沒有什麽生命危險,過兩天就出院了。”

錢向陽不解道:“李寸光怎麽跟孫國強老婆勾扯到一起去了?現在外面風言風語說啥的都有,孫國強也委屈得要命,跑到省紀委工作組那裏大吐苦水,說你小舅子第三者插足,破壞他的家庭。你可得給李寸光那小子說說,世界上好姑娘有的是,幹嗎非得找那麽個二茬子貨?”

趙寬解釋:“守著你老錢我也不說假話,這件事情孫國強早就找過我了,還找到了省委吳副書記那裏,連吳副書記都幹預了。我也跟李寸光談過了,李寸光這才把他跟張大美認識的經過以及孫國強幹的那些事告訴了我。他跟張大美是不是真有感情上的糾葛,他現在還沒承認,也許有,也許沒有。不管有沒有,人家終究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別說我僅僅是個姐夫,就算我是他娘老子,現在的孩子有幾個聽娘老子話的?”

錢向陽呵呵笑著說:“我聽別人說過,二道茶味更濃、二手貨更好用、二重婚更甜蜜,你沒看周文魁那個老家夥,守著二老婆和那個抽大煙的兒子整天昏頭漲腦的,傻樂呵。”

“你這點兒可跟你們家陶仁賢太像了,什麽大老婆、二老婆的,多難聽。好好地說李寸光跟孫國強,你又把人家周主席揪出來戲耍了一通。”

“我找你的事兒跟周主席有關,這才想起說他兩句。”

“周主席又怎麽了?”

“經過調查,東方建築工程公司果然有問題,根本就沒有施工資質,可是他們卻拿到了政府工程的招標項目。我親自通知市建委取消他們的中標資格,他們急了,老板親自到市建委做工作,還搬出了市領導,你猜他搬出來的是誰?”

趙寬已經猜出來這家老板搬出來的是誰了,卻不說破,故意問錢向陽:“誰啊?”

“周文魁,周主席。”

趙寬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他會搬出周主席來的,可是這是假的,周主席根本不可能當他們的後臺老板,他們的資質問題正是周主席告訴我的。”

“是嗎?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趙寬解釋道:“這家公司的老板確實認識周主席,但是周主席跟他們沒有那份交情,他們不過是想借周主席的名頭來對市建委施加壓力,其實真正的靠山他們是不會輕易往外露的。”

“我也是這麽想,我估計他們的真正靠山就是那位通過他們公司的賬戶轉賬的同志。”

“有道理。你們發了取消中標通知書之後他們還有什麽反應?”

“暫時還沒有。省紀委那邊有什麽新情況沒有?”

趙寬說:“省紀委那邊進展順利,幾條線索匯集起來,情況遠比你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孫國強到澳門賭博用公款還賭債,後來又用他老婆的資金補窟窿的問題,基本已經能夠定案了。你派去的那個劉局長還真不錯,在省紀委的支持下,取得了香港廉政公署的支持,順藤摸瓜,沿著那四百多萬的走向查到了最終款項的落腳地點,正是一家澳門賭場,現在那個臧主任已經因為挪用公款被雙規了。”

錢向陽嘆道:“看來孫國強混到頭了。唉,平心而論,這個人還真是挺有工作能力的,年齡又是班子裏最小的,年輕有為、前途遠大啊!這一下全完了。我現在越來越擔心了,如果這樣下去,孫國強這條線挖得越深,暴露出來的問題也就越嚴重。”

趙寬嚴肅地說:“問題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剛才公安局的林局長告訴我,他們最近在偵破一起販毒大案,監控毒販子電話的時候,發現這個毒梟居然跟我們的孫副市長也有密切聯系,而這個大毒梟又命令他的部下對張大美下手,這裏面到底有什麽文章,眼下還說不清,我已經向省紀委聯合調查組匯報了,他們非常重視,決定讓公安局的同志也參與聯合調查組的工作,現在林局長也是聯合調查組的成員了。”

錢向陽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天啊!後院這把火可燒大發了。”

趙寬說:“想來想去,這把火還真是從我們的後院燒起來的,再深究一下,後院為什麽會起火呢?不就是防範意識不強、防範措施不得力嗎?所以啊,管好我們的後院,最好的辦法就是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和政府的基層政權建設,把我們的後院牢牢置於黨組織和人民群眾的監管之下,這也正是我們對大院管理模式進行改革的重要原因。這項工作你老錢可得支持啊!”

“我怎麽能不支持呢?你不就是想讓我們家陶仁賢當居委會主任嗎?我跟你簽訂君子協定,只要她能選上,我絕對不拉後腿。”

“好,我要的就是這句話。當然,我也尊重你的民主權利,你個人可以投反對票,但是不能動用市長的資源,不能利用丈夫的權威幹預。”

“市長的資源有書記的資源大嗎?更別說什麽丈夫的權威了。我們家陶仁賢根本就沒有權威概念,對我的權威麻木不仁,我們家講究的是老婆權威。”

趙寬哈哈大笑著說:“這就對了,老婆管得嚴,外面沒麻煩。”

“說到老婆我倒想起來了,最近李寸心的情況怎麽樣?好一些沒有?”

提到李寸心,趙寬的心情沈重起來:“唉,情況很不樂觀啊!已經錯過了動手術的機會,現在進行保守治療。對了,我回來就是給她拿幾件換洗衣裳,馬上還要到醫院去呢!”

錢向陽提議:“不行就轉院吧!”

“轉院的危險性更大。醫院說了,現在她最怕的就是感染,因為她現在已經基本上沒有免疫力了,全靠抗生素維持,如果轉院很可能會感染,一旦感染她根本沒有任何抵抗力,所以轉院也已經沒有必要了。”

錢向陽搖頭嘆息:“好人啊!既是好老師,又是好專家,更是好妻子、好母親,老天爺太不公平了。好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有什麽事隨時打招呼,我,還有我們家陶仁賢,能幫什麽忙一定全力以赴。”

趙寬連聲說著謝謝,回家去給李寸心取換洗衣裳去了。

錢向陽看著趙寬的背影,突然發現趙寬的背已經有些佝僂,步履也顯得沈重、無力,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趙書記!”

趙寬回過頭來:“有事嗎?”

“沒什麽事,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趙寬感激地點點頭,轉身走了。錢向陽也轉身向自己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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