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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秘密的背後是麻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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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目睡醒了,躺在床上發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簾的縫隙,像一柄扇形的利刃將房間一分為二。他知道,是他姐姐在他睡著的時候進來替他拉上了窗簾。鼠目起身找了一圈,沒找到煙灰缸,隨手拿過一個茶杯,回身鉆進被窩,點著一支煙抽了起來,煙灰就彈在茶杯裏。昨天晚上經歷的一切經過一場睡眠好像變成了夢境,他卻知道這絕對不是夢。無意中,他知道了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孫國強的秘密,這對他意味著什麽,他無法作出準確的評估,所以激動中又有緊張。他不知道下一步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但是他卻知道自己絕對不會什麽也不做,把昨天晚上的一切當成一場夢。

手機響了,鼠目爬起來拿過手機接聽:“哦,主編啊,我沒事,昨天晚上沒睡覺,今天補了補。”

電話那頭的主編說:“我告訴你一件事,今天市委趙書記把我跟社長召去了,你猜他召見我們幹嗎?”

鼠目頓時徹底清醒了,一骨碌翻身坐起:“他找你們幹嗎?肯定跟我有關。”

“你怎麽知道?”

“這還用猜嗎?跟我無關你給我打電話幹嗎?他又要幹預新聞自由嗎?”

“你千萬別提新聞自由這幾個字,我一聽這幾個字就反胃,新聞自由這幾個字太虛偽,你給我說說,到底什麽地方有新聞自由?美國?”

“美國自由個屁,這我懂,哪家美國新聞媒體都得看財團的臉色,財團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嘛,他們都是不同利益集團的喉舌和代言人而已,美國人自己也知道他們的新聞自由是假的。我說的新聞自由是狹義的,特指我們報社的發稿權和自主權。”

“趙書記沒有幹預我們什麽,他充分肯定了我們在宣傳黨和國家方針政策、正確引導新聞導向和實施輿論監督方面發揮的良好作用。”

“受到市委書記的表揚和肯定這是好事啊,怎麽?您老人家是不是太激動了給我報喜啊?”

“我給你報什麽喜,趙書記指示我們專門組織一個報道組,專題采訪市委市政府在保護農民工權益方面做的工作和采取的措施,點名要你參加這個報道組呢。”

“他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人家沒有明說,我們也不敢深究,估計你寫的那篇《農民工的權益誰來保護》引起了重視,你明天趕緊來上班,參加這個報道組的采訪工作。”

鼠目還要問問明白,主編已經掛了電話。

鼠目開始思索,不管怎麽回事,他敢肯定的是,市委市政府對他寫的那篇文章肯定有不同意見,不然也不會鄭重其事地由官方出面組織專題報道。既然由官方出面組織專題報道,肯定就會由官方嚴格把關,而且必定是正面報道為主,誰也不會傻到請人寫文章罵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鼠目馬上給主編回電話:“主編,實在對不起,我不能參加那個報道組。”

“怎麽了?這是市委書記親自點將,你要是不去我們怎麽交代?”

“不麻煩你給他交代,我給他說。”

“縣官不如現管,你還是先給我交代一下,什麽理由?”

“看在你是我老大哥的分上我可以先給你透個底,你絕對要替我保密,你要是聽我說完之後,肯定能支持我。”

“寸光,你別忽悠我啊,我膽小。”

“昨天晚上在紫苑路三號大院發生什麽事了你知道嗎?”

“聽說了,常委大院發生謀殺案,警察去了一堆,結果啥事沒有。”

“到底是主編,高度概括,言簡意賅。你知道這個案子是怎麽回事嗎?”

“知道,不就是孫副市長的愛人有精神病,胡說八道鬧了一場虛驚嗎?”

“嘿嘿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想一想,即便孫副市長的愛人真的有精神病,她為啥不說把別人殺了,非說殺了自己的丈夫呢?是什麽事情讓她對孫副市長、自己的丈夫恨之入骨呢?”

主編默不作聲,靜靜地聽他講。

鼠目得意揚揚地一笑:“告訴你吧,其中的秘密整個海陽市只有三個人知道。”

“哪三個人?”

“鄙人,還有孫國強和她愛人。”

“是嗎,你準備怎麽樣?”

“我準備深入采訪一下,一旦得到證實之後,馬上出一篇讓海陽市甚至全國轟動的東西,標題我都想好了,就叫《發生在常委大院的謀殺》,或者就叫《夢幻謀殺》。”

“你要嚇死我還是要害死我?告訴你,就憑你這個標題,我就不敢發你的稿。我們是搞新聞的,不是網絡雜志,你那個標題就像胡編亂造出來的偵探小說。難怪趙書記叮囑我們,對你的稿子要嚴格把關呢。”

“趙寬真的這麽說了?什麽時候說的?”

“他倒沒這麽說,我是這麽理解的,你千萬別找他問這件事情,你要是找他問,我就很難做人了。”

鼠目趁機提條件:“你是我老哥,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趙寬就是想讓你們壓我的稿子,仗著他是我姐夫,假私濟公,我還沒辦法告他。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我也相信你不會屈從於趙寬的壓力。我剛才說的新聞線索多棒,全世界的記者碰到這樣的新聞線索都得打破腦袋搶,你就給我創造點條件,如果有重大收獲,我保證你是我的第一讀者。”

主編嘆息一聲:“牛不喝水也不能強按頭,你硬不幹誰能逼著你幹?逼著你去采訪即便去了保證也是應付差事,行啊,你就幹你說的那件事吧,但是有一個條件,稿子不能在別的媒體上發,必須在《海陽日報》上發。”

“主編大人,我知道你的如意算盤,我的稿子如果只能在《海陽日報》上發,你就能控制我是不是?行,我答應你,不經過你老人家的同意我在任何報紙上也不發。”

“人言為信,咱們是君子協定,我也不用你給我寫什麽書面保證、書面承諾之類的東西了,到時候如果你的稿子我通不過,你又拿給別的報紙發表,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另外,稿子的標題別搞得那麽俗氣,像街頭小報上的市井小說。”

“行,我都答應你,只要你別逼我參加那個什麽采訪組就成,給我點時間,我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我希望你別讓我大吃一驚才好。”

掛了電話,鼠目對著手機嘟囔:“主編大人啊主編大人,我答應你不在報紙上發表,可沒答應你不在網絡上發表,到時候你要是卡我,可別怪我毀約啊。”

鼠目正在得意,門被敲得哐哐亂響,趙吉樂在外面喊他:“舅舅,舅舅,你出來,我聽見你在屋裏打電話了,你給我出來。”

鼠目無奈地搖搖頭:“完了,麻煩來了。”然後猛然拉開門,一把將趙吉樂拽進屋裏,“嚷嚷啥,有話進來說。”

傍晚時分,正是下班時間,不時有車駛進大院,站崗的武警戰士不時向進來的車輛敬禮,然後揮手讓行。許多別墅的窗口亮起了燈火,有的家裏傳出了煎炒烹炸的響聲,有的家裏傳出了電視音響的動靜,大院只有這個時候才顯得有點兒人氣。

趙寬將車停在了家門前,下車吩咐司機:“明天早點過來,比平常早半個小時吧,咱們上班前繞道去環城路上看看。”司機答應了一聲,駕車離去。

梨花打開門,邊接過趙寬手裏的提包邊說:“叔叔回來了?”

“梨花給叔叔準備了什麽好吃的?”

“我把饅頭蒸好了,菜還沒炒,阿姨說她炒菜。”

“怎麽讓你阿姨炒菜?她身體不好。”

“哥哥跟舅舅都回來了,阿姨就要炒菜。”

“哦,他們都回來了?”

“早上就都回來了,一回來兩個人都睡了,睡到這會兒剛剛起來,舅舅跟哥哥在屋裏說話呢。”

“他們一天都沒上班?”

“沒有,說是昨天晚上都忙了一晚上。”

趙寬脫下外衣,讓梨花接了過去。來到廚房,趙寬對正在忙碌的李寸心說:“你呀,真是的,怎麽還親自動起手來了?註意身體,要我幫忙嗎?”

李寸心說:“我這也算是活動活動、鍛煉鍛煉,整天坐著對身體同樣不好。不用你幫忙了,你跟梨花收拾桌子準備吃飯。”

趙寬仰著腦袋朝樓上示意:“吉樂跟寸光都在?聽梨花說他們一天都沒上班?”

“可不是嘛,寸光昨天晚上跟著孫國強陪他愛人去看病,在醫院裏熬了一晚上,早上才把人家送回來。吉樂就更不用說了,你都看見了,昨天晚上也在孫國強家忙,今天回來輪休的。”

趙寬沈吟:“不太好,實在不太好。”

“怎麽了?什麽不太好。”

“孫國強家出了那麽點事,咱們家寸光、吉樂都參與進去了,弄不好會讓人多心猜忌。吉樂還好說,他是警察,有人報案他到現場調查合情合理,寸光怎麽也攪和進去了?”

李寸心將切好的菜倒進鍋裏,邊攪動著邊說:“我也說不清楚,聽吉樂說好像是寸光報的案,你們白天一天還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嗎?”

“我今天開了一天的常委會,傳達中紀委《關於領導幹部行為規範的征求意見稿》,討論我們市貫徹落實的具體措施,沒顧得上詳細過問這件事。孫國強上午沒來開會,下午才來,會上也不好問,具體情況我安排公安局寫個報告,報告還沒拿上來。我真想不通,寸光怎麽跟這件事牽扯上了,他可千萬別幹什麽傻事,中紀委《關於領導幹部行為規範的征求意見稿》上,把領導幹部管好自己的親屬作為重要內容明確提了出來,市委常委會就此也專門做了研究,準備對我們市領導幹部,尤其是常委們的親屬子女的情況作一次摸排,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出問題。”

“我覺得寸光、吉樂都沒啥問題,都是挺好的孩子,正直、善良、敬業,沒有壞毛病,這方面我很放心。”

“但願如此。”

李寸心囑咐:“你有事飯桌上也不準提,飯後你們談什麽我也不管。”

“你放心,我保證飯桌上的安定團結。”

說完,趙寬正要離開,李寸心突然提到:“對了,今天寸光說他要搬回來住一段時間。”

一聽這話,趙寬又返身回來:“什麽?他要搬回來住一段時間?”

“是啊,你不同意嗎?”

“不是,這是他姐姐家,有地方住就行了,我有什麽同意不同意的。我奇怪的是,過去我請他回來住他都不回來,今天怎麽突然又要回來住了?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能有什麽事,可能知道我身體不好,想陪陪我唄。告訴你啊老趙,不管你心裏有什麽疑問,都不能表現出來,免得讓他多心,好像你不讚成他回來住似的。”

趙寬連忙說:“那當然,那當然,這一點你放心。再說了,寸光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也不會往那方面想。”

李寸心盛好菜,吩咐趙寬:“你去洗洗手,把飯桌鋪好。”又吩咐在一旁打下手的梨花:“梨花,叫他們下來吃飯。”

梨花沖樓上吆喝:“吉樂哥哥,舅舅,下來吃飯嘍。”

房間裏,趙吉樂正在朝鼠目發作:“你要報案可以打‘110’,幹嗎非得找我?這下可好,半夜三更到常委大院鬧了個雞飛狗跳,結果啥事沒有,鬧得我在隊裏灰頭土臉的,你得負責。”

“我負什麽責?你不是老對我說,我是當記者的,遇到什麽案子線索直接告訴你,好讓你有個立功的機會嗎?你說說,昨天晚上我報案有什麽錯?難道國家法律規定有案子只能報‘110’,不能找刑警隊?”

“這麽說你反倒有理了?那不行,不管怎麽說你在隊裏給我造成了不利影響,你得替我消除負面影響,不然你找一個女朋友我就給你鬧黃一個。”

鼠目好笑道:“你真有那個本事?”

“不信你就試試,只要你找女朋友,我就派我們抓的小姐當著你女朋友的面向你要生活費、撫養費,看你怎麽辦。”

“我相信你能做得出來,你說吧,讓我怎麽給你消除影響?”

“簡單,你幫我把出警報告寫了就成了,口氣誠懇點,帶點檢討的意思又不是真正的檢討。”

“你也真有意思,說了半天就是想讓我寫個報告嘛,你直說呀,好,我答應你。”

這時候梨花在樓下喊他們吃飯,趙吉樂朝樓下喊:“我們馬上下來,你們先吃。”然後又對鼠目說:“倒不是我寫不了,主要是這件事情鬧得廣林子挺被動,你是記者,妙筆生花,能把我們局長寫高興了,廣林子壓力小了,我不也就壓力小了嘛。”

鼠目穿上衣服往外走:“好好好,我幫你寫,明天早上給你,保證讓你按時交差。”

孫國強家,孫國強一個人呆坐在客廳裏,燈也沒開,黑暗中,他的臉被外面折射進來的路燈燈光映得青白,顯得僵硬、陰森。房間裏非常寂靜,墻上的掛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使房間顯得更加冷清、寂寞。孫國強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厭煩地關掉了手機。

這時候,張大美從樓上下來了,身穿一襲白色睡衣,臉色蒼白,活像一個幽靈,站在樓梯的拐角呆呆望著客廳裏的孫國強。

沈思默想中的孫國強讓張大美嚇了一跳:“你、你……醒了?”

張大美問:“怎麽燈也不開?幾點了?”

“七點多鐘了,你餓了沒有?我給你做點吃的。”

“你吃了沒有?沒吃我去做。”

“算了,你也沒吃我也沒吃,幹脆出去吃點算了,順便也散散步,活動活動。”

“那也好,我去穿衣服。”

片刻,張大美穿上外衣下了樓。孫國強跟著她出門,兩個人有意無意地拉開了距離,活像兩個偶然走到一起的陌生人,路燈在他們之間投射出濃重的黑影。

張大美問孫國強:“你是不是問過我一些什麽事?我怎麽想不起來了。”

孫國強猶豫片刻,矢口否認:“沒有啊,我沒問過你什麽。”

“我怎麽睡了這麽久?一定發生過什麽事了,出什麽事了?”

“到目前為止還沒出什麽事,以後就難說了。”

“是啊,以後就難說了,人眼前的路都是黑的,沒有路燈給你照亮,也看不清前面是平坦的大路還是萬丈深淵。”

“大美,你非常恨我,是不是?”

張大美沒有直接回答,過了一陣兒才說:“我不恨你。”

“那就好。”

“我憎惡你。”

“嗯,這比恨更糟糕。”

天已經黑了,狹窄卻平坦的路面上有影影綽綽的樹蔭。兩個人走在小徑上,活像在黑暗的洞穴裏穿行。孫國強欲挽張大美的胳膊:“你冷不冷?”

張大美擺脫了他的手:“你還在乎我冷不冷嗎?”

孫國強沈默片刻,嘆息一聲:“我已經無數次向你道歉了,難道你準備這一生都不原諒我嗎?”

“我現在沒想那麽遠的事情,倒是你,讓我原諒你什麽?哪一方面的事情你需要我原諒?”

“我做的所有錯事都需要你原諒。”

“孫國強,你不覺得你很虛偽嗎?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可以任由你蒙騙的傻子?”

“那是你想象的,我絕對沒有蒙騙你的意思。”

張大美冷笑:“現在你還說這種話,本身就是一種蒙騙。算了,你還是自己弄點吃的吧,我想自己走走。”說完扔下孫國強管自朝前走去。

孫國強站在原地,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跟上去,張大美卻已經拐過一條彎道,身影隱沒在樹木投在路面的陰影裏。孫國強嘆了口氣,在衣袋裏摸索著,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正要點燃,卻聽到張大美在前面驚呼起來:“啊呀,你要幹嗎?”

孫國強連忙扔掉香煙朝張大美呼叫的方向跑了過去,轉過拐角才看見張大美驚慌地將雙臂抱在前胸,兩眼直直地盯著前方。

“怎麽了?怎麽了?”孫國強跑到張大美跟前,只見在路邊的陰影裏有一個男子默不作聲地站在那兒,黑黢黢地看上去陰森恐怖。孫國強並不是個勇敢的人,可這裏終究是常委大院,門口就有武警站崗,況且張大美眼睜睜在一旁看著,所以他也就鼓足了勇氣戰戰兢兢地發問:“什麽人?你要幹什麽?”

那人悶悶地說:“孫叔叔,是我,潤發。”

孫國強這才湊過去看了看:“啊呀,是潤發呀,這個時候不回家吃飯,站這兒幹嗎?把你阿姨嚇一跳。”

“沒事,待一會兒。”

孫國強對張大美說:“沒事,這是潤發,政協周主席的兒子。”

張大美捂著胸口:“啊呀,這孩子真嚇人,剛才悶不做聲地蹲在路牙子上,我剛過來他就猛地站起來,真把我嚇壞了。”

孫國強拉著她就走,邊走邊對潤發說:“潤發,回去吃飯吧,別待在這兒黑黢黢的嚇唬人。”

潤發“嗯”了一聲,卻沒有回家,又原地蹲在了那裏,在陰影下黑糊糊的活像路邊蹲了一條大狗。

走了幾步,孫國強悄聲對張大美說:“我聽說那小子吸毒,看樣子是真的。”

張大美驚問:“真的?”

“你沒看他又蹲那兒了?我聽公安局的人講過,毒癮犯了的人,沒著沒落,只有那麽蜷成一團蹲在地上才能熬一陣兒。你走在路上,看到這種蜷成一團蹲在馬路邊上的人就離他們遠點,這種人犯毒癮的時候,為了弄錢買毒品,連他親爹媽都敢搶。這小子真不成器,原來叫阿寶,後來非把名字改成潤發,說是要跟香港的一個什麽明星同名。”

張大美嘿嘿笑了:“是周潤發。他吸毒周主席知道不?”

“誰知道他知道不,即便知道了又能怎麽樣?戒又戒不了,抽又抽不起,只能聽天由命。”

“他在大院裏會不會胡來?”

“難說,得給門衛打個招呼,讓他們嚴密註意。”

“門衛是看大門的,大門裏面的事情人家怎麽管?我說啊,咱們這大院表面上看挺安全,有武警站崗,住的又都是有頭有臉的領導幹部,實際上還不如人家那些管理好的居民小區。”

“那不會,怎麽說也有正規的武警站崗,家家又知根知底,一般的壞人也不敢到這個大院來搗亂,除非他不要命了。”

“那是壞人不了解情況,光看門口有武警就嚇住了,要是知道內部情況,在這個大院裏作案比普通的居民小區更方便。普通的居民小區還有居委會,有物業公司的保安,還有居民治安聯防隊。咱們這個院子有什麽?實際上咱們這個大院是個治安空白,大門的武警看著挺威風,人家也不是管治安的,更不是管破案的,除了讓外人覺得這裏面住的都是特權階層以外,沒有別的用……”

孫國強打斷她的議論:“好了好了,這種事情也不是你我說了算的,咱也管不了,你還是想想吃啥吧,我請客。”

剛才的驚嚇和議論轉移了張大美的情緒指向,她的心情好了一些,回應孫國強:“到外面街上吃點孫家大餡餃子吧,小強在家的時候就愛吃他們家的餃子。”

“又想兒子了?等放假了讓他回來一趟,或者幹脆你去一趟。”

張大美口氣生冷:“錢呢?不管是兒子回來還是我去,都得有錢。”

提到錢,孫國強尷尬了,不再吱聲。這時候,後面有人跟上來叫孫國強:“孫叔叔,孫叔叔。”

孫國強和張大美停下步子回頭一看,追上來的是潤發。孫國強奇怪地問他:“有事嗎?”

潤發囁嚅道:“您、您……有沒有錢,借、借我一點。”

孫國強問:“你借錢幹什麽?”

潤發一旦張開嘴就好像有了幾分勇氣,話說得也順溜了,甚至有幾分硬氣:“你有沒有?借不借?不借就算了。”

孫國強猶豫片刻,問他:“你要多少?”

“多點少點都行,二三百塊就夠了。”

孫國強想了想,從兜裏拿出錢包,數了二百塊錢給了他。

潤發接過來說:“謝謝孫叔叔,我有了錢一定會還給你。”

“沒關系,別亂花就行。”

潤發立刻有了精神,扭頭便跑。

張大美質問孫國強:“他借錢肯定是要去吸毒,你怎麽能借給他?”

孫國強聳聳肩膀:“我知道他借錢幹什麽,這種人你不借給他就是仇人,借給他也別指望他還,省得他琢磨你。”

“你借給他錢不是等於鼓勵、支持他吸毒嗎?”

“不借給他,他該吸照樣吸,說不定想什麽招弄錢呢,他親爹都管不了,我能管得了嗎?就當周濟要飯的了。”

“要真是要飯的我一點兒也沒得說,可是他拿著錢是要去吸毒啊,你這是幫他還是害他?你這個人做出來的事總是不地道。”說完扔下孫國強管自朝前快步走去。

孫國強急忙追了上去:“你又生氣了,你說那麽大個人張嘴了我能怎麽樣?算了,別因為別人的事生氣,那種人無可救藥,你替他著什麽急?大美,大美……”

張大美疾步快走,孫國強跟在後面嘮嘮叨叨地解釋,張大美沖他說:“你別跟著我,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

孫國強也有幾分氣惱,停下步子,看著張大美的背影,遲疑片刻,最終還是跟了上去。兩個人默默地朝外面走,狹窄卻平坦的路面上投下了長長的陰影,就像兩個人拖著兩條沈重、巨大的尾巴。

錢向陽懷裏抱著孫子,對孫子說:“孫子啊,你真可憐,碰上了這麽個不著調的奶奶,回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好可憐啊。趕快再長大點,爺爺帶你去吃麥當勞、肯德基,什麽好吃吃什麽。”

陶仁賢的兒子錢明在另外一個房間叫喊:“媽,你要的飯什麽時候能到?再不來我可出去吃了。”

陶仁賢看看表:“會不會說話?什麽叫要的飯,應該說叫的飯,該到了啊……”

這時候,電話響了,陶仁賢說:“兒子,你接一下電話,我忙著呢。”

錢明拿著書本進來問:“你忙啥啊,抱狗也算忙?”邊說邊接起電話:“餵,哪一位?對對對,是我們家要的飯,好好好,我出去接。”

放下電話,錢明對錢向陽說:“爸,你們是不是也應該改革一下了,就這麽個破大院,好像住著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又不是黨中央國務院所在地,還弄武警站崗,出來進去真不方便,人家送飯的都不讓進,還得我出去接。”說完,急匆匆地出門接送飯的去了。

錢向陽說:“你別說,兒子說得還真有道理,讓我說啊,這個大院的管理模式真得改一下了。”

陶仁賢說:“要改讓別人改去,你可千萬別招惹這個麻煩。這個大院裏住的不管是在職還是不在職的,哪一家都是馬蜂窩。我前幾天到吳大姐家打牌,他們住的是普通居民小區,歸居委會管,雇了物業公司,門口也有站崗的,是物業公司的保安,院裏還有宣傳廊、板報,居民還組織了治安聯防隊,老大媽老大爺們帶著紅袖標到處巡邏,生氣勃勃,熱熱鬧鬧,真比咱們這個大院好。你看看咱們這個大院,冷冷清清,死氣沈沈,住在這裏有時候真覺得從心裏往外頭冷。”

“請物業公司要花錢,住在這個院裏你花什麽錢了?占了便宜還賣乖。”

“對呀,要真是讓院裏的住戶們自己花錢請物業公司,還不得鬧翻天?所以啊,你就老老實實,前任怎麽幹你也怎麽幹,千萬別捅馬蜂窩。”

過了一會兒,錢明提著大包小包的快餐盒回來了,後面還跟著飯館的送飯小工。

“老媽,你都訂了些什麽?要八十五塊錢,我沒帶錢,你給人家把賬結了。”

“好好好,我給錢,我本來就沒指望你掏錢。”說著掏出錢給小工:“給你個整數八十,零頭就算了啊,我跟你們老板挺熟悉的。”小工無奈地拿著八十元錢走了。

陶仁賢對錢明說:“聽說你們要回來,我還不得多訂點,也沒啥,就是一條清蒸桂魚,你媳婦愛吃的,一個紅燒肉,你愛吃的,還有蠔油生菜、醋溜土豆絲、清燉排骨湯,主要就貴在清蒸桂魚上了,你媳婦沒來,白花錢了。”

錢向陽說:“她沒來咱們吃嘛,吃到肚裏就不算白花錢。”又問錢明:“你媳婦幹嗎去了?”

“她們一個同事今天晚上結婚,她不去不行。”

陶仁賢問:“那你怎麽不跟著吃酒席去?跑回來吃我要的外賣。”

“我跟她們同事又不熟,都去誰管孩子?再說了,兩個人去就得送兩份錢,我還是省省吧。”

錢向陽說:“我看啊,還是最後面這條理由最充分,現在吃喜酒要送多少賀禮?”

“那也得看關系遠近親疏,一般的一個人兩百塊,這是底線,再少就拿不出手了。”

“好嘛,兩個人就得四百塊,你們兩口子一個月的工資夠吃幾回喜酒的?”

“吃上個五六回倒沒問題,要是天天吃就受不了了。”

陶仁賢從錢向陽手中接過孫子:“聽你這口氣你們兩口子掙得還真不少啊。好了,不管她了,人家吃酒席,我們也吃,有什麽話坐到桌上邊吃邊說,我也有點餓了。”

一家三口坐到了飯桌上,陶仁賢把孫子放到童車上,張羅著給每個人盛飯。

錢明在飯桌上問:“爸,我聽說昨天晚上大院裏出事了,怎麽回事?”

“讓你媽說,你媽最清楚,她自始至終全程跟蹤,你沒見昨天晚上你媽那個勁兒,就好像屁股裏裝上了原子彈,能量無比。”

陶仁賢一邊嚼著飯菜一邊說:“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怪極了,公安局的來了一大幫,連公安局的林局長都來了,還有趙書記的兒子、小舅子,都在現場,說孫國強他老婆把孫國強殺了。正鬧騰著呢,孫國強回來了,你沒見公安局那幫人的臉,一個個真跟癟茄子一模一樣,笑死人了。”

“趙書記他兒子在刑警隊,參與破案倒沒啥不對的,他小舅子湊什麽熱鬧?會不會跟趙書記有什麽關系?如果他們背後真有趙書記的影子,這件事情就覆雜了,帶有政治意味了。”

錢向陽聽到他兒子這麽說,剛剛夾住的一塊紅燒肉從筷頭上溜了下來,眉頭緊蹙,陷入沈思。顯然,錢明的話讓他受到了震動。

趙寬家的晚飯已經吃過,他們家歷來的習慣是主人們吃過飯便上樓,各幹各的事,只有保姆梨花在客廳留守。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也許是人很長時間沒有聚這麽齊了,所以吃過飯後誰也沒有馬上上樓,都聚集在客廳裏看電視。

趙寬問鼠目:“聽你姐姐說你要搬回家來住?這樣也挺好,你姐姐身體不好,你在家裏可以多陪陪她。”

“我已經搬回來了,我的想法也正是這樣。”

趙吉樂問:“舅舅,你該不會是欠了誰的賬,跑到這兒躲債的吧?”

李寸心說:“你凈胡說。”

“咱們這院裏躲債最好了,門口有武警站崗,討債的誰也不敢到我們這個大院裏逼債。”

趙寬說:“又胡說了,人家武警戰士是替你擋債主的嗎?”

鼠目苦笑:“你們這是幹嗎?好像我真的是躲債來了。姐夫,武警戰士確實不是替人擋債主的,可也不是替你們看家護院的吧?咱們這個大院,不對,是你們這個大院,長年累月由武警站崗,確實太不像話了,說輕了是特權,說重了也是一種腐敗。”

趙寬表示讚同:“你提的意見有道理,讓我說啊,這個大院也應該實行社區化管理,我也提過幾次,可是總有人說這個大院是市委市政府的後院,必須保證絕對安全,不然發生問題造成政治影響就太大了。讓我說啊,一直讓人家武警戰士給我們站崗,造成的政治影響才更惡劣。”

李寸心也說:“你們這些在職的和退下來的書記、市長、常委們不是都號稱是人民的公仆嗎?讓武警給你們看大門,哪裏還配叫人民公仆。我看就應該實行社區化管理,割斷機關事務管理局跟這個大院的關系,別什麽事都讓事務管理局辦。讓機關事務管理局管這個大院不就是為了不花錢白占便宜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小區能自己花錢雇物業公司,我們為什麽就不能?收入比老百姓多,比老百姓穩定,還啥錢都不想花,那不真成了官老爺了。”

趙寬說:“嗯,有道理。我到紅光小區看過,人家那裏管理得真不錯,既有居委會進行社區管理,又有物業公司提供衛生、保安服務,井井有條,生氣勃勃,衛生、治安、環境都很好。我們這個大院居委會管不了,連個基層政權組織都沒有,思想教育、政治宣傳、治安管理等,實際上都處於空白狀態。我同意你們的意見,這個大院也應該走社區化管理的路子,市委市政府的後院不能成為市政管理的空白,不能成為精神文明建設的空白,更不能成為特區。”

等趙寬說完,鼠目立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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