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九章 珠胎暗結(2)

關燈
局裏開了一個案情分析會,局長親自參加,聽取各部門的匯報之後,陰沈著臉下達了破案了死命令。要知道死者是市委書記的獨子,書記大人為了避嫌,雖然沒有直接出面表達意願,但市委市府不知有多少人打電話來施加壓力。局長這兩天煩膩透了,所以,他只能把壓力轉交到刑偵隊頭上。

各方面匯總來的資料,很容易得出林紅與石西合謀殺害羅成這樣的結論,隊裏不少同志也都傾向於這個推斷。

“林紅與石西的關系顯然非同一般,我們不排除這倆人的情人關系。羅成出獄後便與林紅分居,而且對她懷恨在心。據林紅所在公司職員講,林紅經常收到鮮花,鮮花裏的卡片上有一些威脅咒罵的句子。我們又去送花的花店做了調查,證明送花人正是死者羅成。如果羅成察覺了林紅跟石西之間的不正當男女關系,他的憎恨便在情理之中了。我們假設,當羅成發現妻子的奸情,試圖采取某種行動的時候——所有男人碰到這種事都會試圖做些什麽的——林紅與石西先下手為強,殺死了羅成。”

隊長總結隊裏同志的意見:“但是這裏面還有些疑點。如果真是林紅與石西合謀殺死羅成,他們好像沒有必要編出一個穿雨衣的男人的故事,他們要偽造現場,一定會偽造出一個非常合乎情理的現場。穿雨衣男人的故事未免有點荒謬,這樣的故事不僅不可信,而且很容易讓我們懷疑他們的目的。還有,羅成經過法醫鑒定確認是窒息死亡,根據他頸部的淤痕判斷他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同時,羅成身上並無其它傷痕,我們特別檢查了手腕腳脖這些地方。這就說明,兇手在掐死羅成的時候,羅成並沒有被縛住限制過自由。林紅一個女人,當然沒有那麽大力氣,石西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掐死羅成的人,他的身體瘦弱,如果站在活著的羅成對面,肯定不會是羅成的對手。再有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當我們趕到現場時,林紅與羅成雖然也很慌張,但這種慌張顯然是因為對發生的事情生出的恐懼,而不是因為我們警察。要知道,一般案犯即使知道我們沒有掌握什麽證據,但只要站在我們面前,要麽會驚慌失措,要麽會竭力掩飾他的慌張。”

隊長頓一下,接著道:“現場還有一個疑點,就是死者身邊有一根棍子,棍子上面用細繩系著一具嬰兒的標本。經鑒定,標本形成年代已經無法確定,但卻可以肯定它是剛剛出生便被人制成標本的。嬰兒死亡原因還沒有完全確實,但初步判斷是也是由於窒息死亡。嬰兒窒息死亡多半是產婦在分娩過程中難產,嬰兒不能及時出生,在產道內被羊水或者其它液體淹死。這具嬰兒標本到底是哪裏來的,如果林紅與石西合謀,他們根本沒必要去找具嬰兒標本來當道具。”

局長聽得入神,微微頷首以示讚同。

“石西是一個民俗工作者,他不可能接觸到人體標本。而林紅,以前在鳳凰鎮衛生院工作了三年,鳳凰鎮衛生院雖然沒有病理室,但她卻是在婦產科工作,在工作過程中接觸到死嬰的機會會有很多。她保留一些嬰兒屍體做成標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她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除非這裏面另有隱情。所以,下午我會親自去一趟鳳凰鎮,找些當年跟林紅一起工作過的同志了解一下情況。”

隊長最後總結道:“所以,現在我們一方面繼續對林紅與石西展開調查,另一方面不能排除其它人作案的可能性。我認為破案還得從林紅身上著手,一來因為死者跟她的關系,二來死者死在她家樓下,這必定不是巧合。所以,我決定對林紅與石西倆人實行監控。如果真是他們合謀殺死羅成,必定會露出破綻,如果兇手不是他們,也能從中窺探到一些蛛絲馬跡。”

局長眉峰緊皺,顯然不太滿意,他恨不得立刻就把這案子破了。死者羅成的身份特殊,拖得時間越久,造成的影響就會越大。但他也是刑偵隊出身,深知破案必定得有個過程,這是急不來的事。所以,他表達了早日破案的願望後,便怏怏離去。

調查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刑偵隊幾乎放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

秦歌在走訪蒼梧小區保安時,保安向他提供了一個新的情況,就是最近經常深夜裏見到林紅獨自外出。小區保安保護的是業主們的安全,他們似乎對林紅並不陌生,提到她時,都表露出了些不屑。秦歌很快就知道這些不屑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林紅成為市委書記兒媳婦的原委。對於這種以婚姻攀附權貴的女人,一般老百姓都會嗤之以鼻地以示不屑。

但林紅深更半夜出門卻引起了秦歌的警覺,一些不同尋常的行為背後,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秦歌決定揭開林紅的秘密。

晚上,他買了些面包飲料和兩包煙,開著車進了蒼梧小區。在小區保安的幫助下,他選擇了一個可以清楚地觀察林紅家樓下小路的車位。

蹲點是件非常辛苦的事,但這卻是每個警察都必須要做的。

林紅在窗口看到那天那個便衣警察了,她把窗簾拉開一道很小的縫,看著他把車停好,跟小區的保安說了幾句什麽,便一直留在車裏。天黑了,林紅隨便吃了點東西,隔一會兒就到窗簾那邊看一下。那輛普桑車臟不啦嘰的,跟邊上那些好車相比,就像要飯的叫化子。車裏沒開燈,但林紅知道那個警察一定還在,因為他隱約看到車裏有個小紅點,那是煙頭。

林紅有點情那個警察,辛苦點倒沒什麽,他想從她身上得到線索,那註定會是件徒勞的事。

十點鐘那會兒,林紅就洗漱完了。她在沖澡的時候,又想到了那穿雨衣的男人。現在穿雨衣的男人在她心裏有兩個形象,一個是在樓下握著一根棍子,棍子頂端懸掛著一具死嬰標本。另一個形象是脫去雨衣後很英俊的一個男人,但林紅只能感覺到他的英俊,卻看不清他的模樣。

溫水淋在林紅的身上,柔柔得像一只手的撫摸。

林紅心裏又有些氤氳的感覺緩緩升起來了,她低低嘆息一聲,擡起頭,讓那些水可以淋到面上。夢裏那種體驗現在成了她心底不可觸碰的角落,一想起,便會忍不住生出些渴望,而那與她的意志完全相悖。所以,她只能逼迫自己忘記那夢裏的纏綿,忘記那男人手的游移和那股根植於她體內的力量。

後來,她輕輕摩挲著柔軟的小腹,覺得有些東西在腦海裏呼之欲出了。

曾經有段時間,她知道自己遺忘了一些什麽,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曾使勁地想,想得腦袋裏像塞進了鉛球,卻還是想不出來。現在,她想到了那是一個人,跟她有著密切關系的一個人。

這些年林紅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小腹還很平坦,手摸在上面細膩柔軟。林紅低頭盯著小腹看,想現在裏面正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發育成長,最初的恐懼已經淡了許多。她想也許她該把孩子生下來,這樣,在將來的日子裏,她就不用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生活了。

也許孩子的名字該叫林林。

——林林。

林紅悚然一驚,已經知道自己遺忘了什麽。

兩年前曾經有一個夜晚,她在宿舍裏獨自面對一個剛出生的女嬰。女嬰的父母是鳳凰鎮附近鄉下的農民,他們在下午丟下女嬰偷偷跑了。女嬰的母親三天前註射了“利凡諾液”,她的生命本該在母親子宮裏時便終止。但奇跡降臨在女嬰身上,她在穿越生死之門時成為死神的漏網之魚。但那個夜晚,女嬰的皮膚已經泛青,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越來越冷,但她的啼哭卻愈發響亮。林紅知道,她是把所有力量與生命都用在了啼哭之上。啼哭是她向這冷酷的世界證明自己存在的惟一方式。

下半夜,女嬰的哭聲愈發響亮,那哭聲像夜裏的一枝煙火,直沖到黑暗的蒼穹上。林紅不住拍打著嬰兒小小的身子,嘴裏不知不覺哼著一首記憶深處的兒歌,心裏被一些憂傷的情緒充滿。女嬰的臉色開始變得陰暗,適才還在扭動的小胳膊小腿已經變得一動不動,但只有她的哭聲,仍然頑強地刺穿黑夜,發出一些讓林紅感動的力量。

林紅不記得自己那時是否哭聞,卻記得自己在女嬰哭聲漸滅時便使勁掐她的人中,讓她的哭聲能再度響起。她知道,沒有了哭聲,死神便帶走了她。她把女嬰抱得很緊,嘴裏喃喃念叨著“我會延續你的生命,我會帶你重新來到這世界上……”女嬰在黎明將至時終於死去,她的哭聲像是生命的休止符,在一些細若游絲的嗚咽聲最終消散後,終於從這世界上消失。守候了女嬰一夜的林紅沒有感到絲毫疲倦,她站在門口盯著遠方那片氣勢磅礴泛著青白的雲層,一些久違的激情讓她在那個清晨,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麽。

林林後來被林紅埋在了鳳凰山的南坡。林林便是林紅替那女嬰起的名字。她站在林林那小小的墳盈前,用生命來發誓,一定要帶林林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傍晚的薄暮在山林間繚繞,青白的曙光透過一蓬松針的罅隙折射到林紅臉上,林紅的臉便斑斑駁駁的,有種扭曲和破碎的感覺。

兩年之後,林紅奇怪自己怎麽會把林林給忘記了。她濕淋淋的身子在淋浴下面已經站了很久,關於林林的回憶讓她忍不住激動起來。

她知道她的腹中一定是個女孩,那是林林來找她了,她已經迫不及待要來到這個世界了。那麽,莫非噴桂花香水的女人和穿雨衣的男人出現在她的身邊,都是林林在冥冥中的安排?

如果是這樣,她還有什麽好恐懼的呢?

林紅上床之前又到窗口往下看了看,那個叫秦歌的警察不知睡著了沒有,車裏一片黑暗。這時,林紅不禁有些擔心起來,如果警察發現了穿雨衣的男人,一定不會放過他。

穿雨衣的男人曾經讓她異常恐懼,現在,她為什麽會擔心起他的安危來?是不是她心裏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他就是腹中胎兒的父親?

在孩子們出發的地方

父親在永遠地守望

哪裏才是嬰兒出發的地方?林紅躺在床上,腦子裏慢慢現出一個男人站在山坡上的畫面——鳳凰山。她把林林埋在了鳳凰山的南坡,那裏必定是林林開始出發的地方。那麽,穿雨衣的男人真的會在那裏永遠守望嗎?

——鳳凰山。鳳凰鎮。

林紅心裏微微痛了一下,關於鳳凰鎮的回憶無論經過多長時間,都會被血汙沾滿,那些在血汙裏掙紮尖叫的女人,在夢中都會變成她的臉。

林紅把腦袋埋在枕頭裏,強迫自己拋開關於鳳凰鎮的回憶。

睡吧睡吧,也許睡著了,她便能再次見到那個噴桂花香水的女人和穿雨衣的男人了。林紅翻來覆去大約半個小時,終於進入夢鄉。

這晚在夢裏,她沒有見到穿雨衣的男人,卻見到了噴桂花香水的女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