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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意識世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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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京都近郊

“以意識型態作戰,並不見得就會比較有利,因為一旦進入八歧大蛇的神識世界,就完全是另外一種型態的作戰方式。”源五郎道:“這種戰法是一把兩面刃,倒楣的話,不是八歧大蛇被兩面夾擊,而是我們會被各個擊破。”

“為什麽?意識作戰有什麽特別的嗎?”妮兒不解地問道。

“這個……不知道妮兒小姐有沒有聽說過,一段發生在惡魔島上的白家往事……”

“我曾在宗卷裏頭,看到過這樣的記載,五色旗的練兵,為了讓每個士兵都練到如鐵似剛,除了肉體的鍛煉,精神也同樣被嚴格要求。其中的一支勁旅就被要求要練到拿起一根木棍指向目標,口裏發出答答答的聲音,然後目標就倒下去。”

一反初在意識世界見到八歧大蛇的震驚,蘭斯洛迅速寧定下來,對身邊的兩個女人講述軼聞。

“嗯,所以……這個故事所代表的意思是……”

慣於理性思考的泉櫻、沒有多少幽默細胞的楓兒,聽完蘭斯洛的話後都是一頭霧水,捕捉不到他想要表達的東西。

“還不懂嗎?這個實驗就是向我們證實,堅強的意志可以超越現實,只要你求勝的決心夠堅定,多強的敵人都能打倒,特別是……現在這個唯心主義的世界。”

擡起頭來,蘭斯洛的鬥志顯得極為高昂,“所有我們看到的東西,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能超越這一切的就是強烈意志。在這種世界的作戰法,我早就研究過了,什麽八歧大蛇,幻覺而已,嚇不倒我的。”

對於夫君的強大自信感到不安,泉櫻還來不及說些什麽,蘭斯洛猛然急吸一口氣,跟著,仿佛是作夢一般,他的身體迅速膨脹起來,變高、變巨,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變成了一個足以與八歧大蛇相媲美的雄偉巨人。

變巨的不只是人而已,就連他的風華刀,都同時延伸了尺寸,成為一把足以被這百尺巨人使用的巨型神兵。

“說起來你這頭怪物也不過就是體積大、力量強而已,如果我有和你一樣大的身體,那還不一刀就把你劈了?”

蘭斯洛的做法可比嘴上說的還要激烈,當這變巨過程終於停止下來,他的體型甚至比八歧大蛇還要大一倍,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肯定已經高聳入雲的一個巨體,殺氣騰騰地站在八歧大蛇之前。

底下的楓兒和泉櫻看得目瞪口呆,雖然也考慮是不是該效法這樣的行為,但一來不明其法,二來難以想像這會變成什麽樣的戰鬥,只有放棄地往遠處跑,避免被這兩頭巨怪的戰鬥所波及。

仿佛是被這太過不合理的變化給嚇著,八歧大蛇沒有任何行動,只是靜靜地看著蘭斯洛的行動。

“嘿嘿,仗著身體大就四處破壞,很了不起嗎?現在我就讓你這怪物知道被人一掌打扁的痛苦!”

憤然大喝,蘭斯洛的吼聲猶如數十個霹靂齊作般響亮。乘著這股轟天聲勢,他揚刀重劈而下,要一下就把八歧大蛇解決掉。

一直沒有動作的八歧大蛇終於動了。像是將一把拉滿的弓弦松開,八歧大蛇的反攻極其迅速,僅餘的三個頭在同一時間噴出熾盛火壁,由不同方向襲往敵人。

眼前驟然出現一片火海,灼熱炙痛,還沒來得及運功抵禦,跟著又是一陣急凍寒氣連接襲來。急遽的溫差改變,還在閃耀的火焰瞬間被凝結為冰,便是已經躲到遠方的泉櫻與楓兒,都為著波及過來的冰火餘波難受不已。

在冰火連環的二重奏後,八歧大蛇吐出了石化氣體與酸液,沖擊在那已經脆弱不堪的巨大軀體上。

於是,就在泉櫻與楓兒眼前,那個一動也不動的巨人,像是變成了一座外表無比堅固,內裏卻是以面粉堆成的軟弱巨像,轟然一聲爆炸,從頭往下延伸,頃刻之間粉碎崩散,點滴無存。

侵入大蛇意識世界的第一步,巨大化作戰,在開始不足一刻鐘後宣告失敗。

“唯心主義的世界?那不是只要想贏,就一定能打贏的嗎?”仍然聽得不清不楚,妮兒試著揣測兄長此刻可能遇到的戰鬥型態。

“沒有這麽簡單,知道嗎?那支可以拿著木棍當槍用的部隊,在第一次實習戰中全軍覆沒了。”

“啊?怎麽會?他們不是意志很堅強嗎?”

“他們的意志確實很堅強,不過消滅他們的那個隊伍,獲勝後每個人都呆呆的,嘴裏不停地說我是戰車、我是戰車。”

“啊?這是哪門子的戰爭?”

“意識世界的作戰誠然千變萬化,可是不管變成多誇張的東西,決定力量強弱的關鍵,仍是意志力。”

“我認為我哥哥的意志很堅強啊。”

“假如是在他登基後不久,我也賭他會贏,可是現在不同,對於日本陸沈的事,他雖然不想影響我們,一直裝作不在乎,但心裏是很愧疚的,抱著這份心情去作戰,意志怎麽強得起來?”源五郎道:“而且,織田香把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在維持八歧大蛇天心意識上,現在只剩幾個單純的意識命令,如果要比意志的集中,沒人贏得了她的。”

“但是如果它一點都沒有變弱,這樣子我們撐不久的。”閃躲著火焰沖擊,妮兒朝源五郎大叫,心中對作戰計劃遲遲沒有實現,著實擔憂。

照原本的估計,蘭斯洛一方由意識世界,自己這一方由現實世界夾攻,只要能影響裏頭的織田香,讓大蛇沒有天心意識支援,己方勝算就大為提升,但是到現在為止,大蛇的冰火攻擊仍然猛烈,看不出半點疲態,妮兒由衷擔心兄長的安危。

(說失敗應該不至於,但多半遇上了難以解決的麻煩……)

源五郎準確地估中了事態。憑著九曜極速,他飛快地閃避騰挪,還不時註意妮兒的狀況,適時地伸予援手。

“我想他們不至於沒有進展,八歧大蛇的力量和天心控制都沒有衰退,但攻守之間的速度確實是變慢了,我的紫微玄鑒感覺得很清楚。”源五郎道:“所以基本戰略沒有變,我們仍然是要先把織田香和八歧大蛇分開。”

“說起來容易,可是該怎麽做啊?我們總不能讓事情這樣子一直拖下去吧?”

“兩個辦法,從內部、或是從外部制造強烈沖擊,讓他們兩個的意識分開。”

“廢話!”聽到這個早就知道的廢言,妮兒憤怒地對源五郎吼叫。

並不是廢話。源五郎心下尋思,妮兒小姐似乎還感覺不到,但是天草四郎應該已經察覺了,所以他的表情才一直緊繃,一面與八歧大蛇作戰,一面還不露痕跡地查探四周圍。

在這附近的天位高手,並不只是自己三人。盡管隱藏得很好,自己還是確認,有其餘的天位高手藏匿在附近,窺視著這邊的戰況,企圖不明。

不太可能是多爾袞。重傷的他,已經沒有了參戰能力,沒必要到這裏來湊熱鬧,至於剩下的人……源五郎一時間也想不出來究竟會是誰。

對方目前還沒有表明動向,不過哪怕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都好,就希望這人不會發瘋到去助八歧大蛇一臂之力了……

源五郎和妮兒先前的對話,就成了意識世界裏的最佳寫照。在整個巨大身軀兵解碎裂之前,用著全力保護自身的蘭斯洛,及時脫出,沒有與那巨碩身軀一起毀滅。

“渾蛋,這種戰術一點都沒有用嘛,白起你這個渾蛋騙我!”

因為戰術失敗,蘭斯洛自然有著這樣的不滿,但是一個戰術在不同人手裏有不同後果,而純以意志堅定來看,他確實是不如白起的。

計劃不成功,八歧大蛇卻發動攻擊。用著僅餘的三個巨頭,交錯噴發著不同的元素攻擊,令得三人手忙腳亂,窮於應付。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即使是八歧大蛇也不可能用同一個蛇頭交錯噴發冰與火,過大的溫差,在攻殺敵人之前,就會讓它自毀,但是意志力超越一切的這個世界給了它這種能力。

沒有其他更好的戰術,蘭斯洛采取正攻法,可是在八歧大蛇壓倒性的力量下,很快便趨於下風。泉櫻的槍、楓兒的劍都在游擊上幫了不少忙,可是卻無法造成什麽實質傷害,結果就由蘭斯洛一人承擔了大半攻勢。

“這樣下去,根本就打不贏嘛……而且,說不定打完了一條,還會再出來一條咧,這裏可是一個什麽事都有可能的世界啊!”

對著那越益熾烈的火焰、冰霜,蘭斯洛汗流浹背,把天魔功催運到極至,將毒霧、酸液都遠遠隔擋開來,一再地迫近八歧大蛇。

相較於他的奮戰,泉櫻和楓兒就顯得黯淡。兩女都知道自己力量不足,無法參與這水準的戰鬥,但看著夫君獨自苦戰,這卻不是一件單單知道就能了事的事。

昆侖山之戰的天地元氣巨變,泉櫻和楓兒都得了不少好處,感覺得到體內力量的增長,但那僅是量的增長,並非質的突破,在這等戰局中幫不上什麽。過大的實力差距,也不是任何詭計、戰術能夠奏效,可是……除了學有雪那樣子毫無意義的加油,應該還是有什麽事是自己能做的吧?

在這段沈思的時間裏,蘭斯洛身上持續添加傷痕。沒有源五郎在旁,變成幾乎是一個人游鬥八歧大蛇,情勢惡劣是必然的。燒傷、凍傷,還有被毒霧灑個正著的傷勢,持續在軀體上增加了數量,蘭斯洛咬牙全撐了下去,然而,他卻看不見勝機到底在哪裏?

那不僅僅是如何縮短彼此實力差距的思考,蘭斯洛也不時納悶著這一戰的目的是什麽?犧牲整個日本,換取雷因斯的平安,這麽做就是對的嗎?不管那理由聽來有多冠冕堂皇,他知道那並不能說服自己。

自己希望能找出一個同時對兩方面都能夠交代的辦法,即使是自己犧牲什麽,也比抱著這樣的愧疚要好,但是擺在眼前的道路卻又那麽地狹隘,為什麽人生總是被迫在幾個不情願的選項中選擇呢?

蘭斯洛不是思想家,在這個時刻,他只能持續揮著刀,不停地奮戰。與大蛇戰鬥承受的肉體痛苦,比縈繞心頭的困惑要容易面對得多了。

大蛇的沖擊波噴發,速度倍數地提升,蘭斯洛砍開火壁、閃過毒霧,卻被冰霜噴個正著,渾身骨痛欲裂,手腳更迅速被冰封僵化,正暗叫不妙,要先自斷肢體,逃躲下一擊,再用乙太不滅體催愈,怎知附近溫度忽然狂升,剎那間,周遭竟然化為一片火海,溫度恰到好處地將凍體冰霜溶解,使他得以脫困。

(怎麽搞的?)

不及細想,大蛇的熾烈火焰連接噴發而來,令甫脫冰霜困厄的蘭斯洛,立刻變化刀勢,想要閃卸,但周圍異變再生,本來一無所有的空間,赫然變化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隨著蘭斯洛的刀勢,掀起連疊波浪,一起擊往大蛇的火焰,兩邊相輔相成下,竟然讓蘭斯洛一刀就把巨大火壁熄滅。

“這樣也行?可是為什麽……”

周圍環境異變的理由,就在下頭,泉櫻與楓兒聚精會神,以她們的天心意識試圖影響環境。

這是泉櫻想出來的策略,“雖然力量不夠,但我們想幫忙夫君的心情,應該不輸給織田香想守護日本的堅持吧”,向來把蘭斯洛與小草擺在人生第一位的楓兒自無異議,兩女不再正面參戰,而是運轉天心,試圖去影響這空間的結構,讓情勢對蘭斯洛有利。

以自我意識,制造出對自己有利的環境,這已是強天位以上的能力。兩女無此修為,但在這個意識空間裏,強烈的信仰卻讓她們能夠做到。而在整體的實行上,泉櫻的龍族之血,與八歧大蛇的意識世界有著某種共鳴,以她為媒介,集合她自身與楓兒的天心意識,減低了這計劃的難度,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得到她們的幫助,蘭斯洛一步一步地扭轉局勢,而一個念頭也出現在他腦海中。

(對了,如果她們可以做到這種地步,那我……)

主意一定,蘭斯洛腳下一躍,身形陡然拔高,牢牢握住風華刀。

“雄姿英發!”

大喝著鴻翼刀的招數名,熾烈火勁在風華刀上出現,開始像亂飛的螢火蟲群般,千百道火勁或旋繞、或直射,狂亂攻向八歧大蛇。

聲勢相當駭人,但這等分散力量的攻擊對付庸手群固然大占上風,要斬力量猶強於己的八歧大蛇,卻相形見拙,蘭斯洛之前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沒有使用這一式。

但現在不同了。在千百道火勁如同流星雨般擊向八歧大蛇,將要與大蛇接觸前,蘭斯洛急吸一口氣,功力再往上催運,千百道火勁凝縮在一起,先是組成八個太陽似的熾烈焰球,跟著便連成一氣,化為一把無比巨大的烈陽焰刀,之前多爾袞施展的大日功神技,現下便在蘭斯洛手裏重現。

雖然同是強天位,但大日功修為不夠精純的蘭斯洛,就沒辦法施展出這個神技。可是,這個空間的特性,卻使得蘭斯洛能夠忽視現實條件,把這烈陽刀施展出來。

“要我相信自己可以變成一個比八歧大蛇更猛的巨人,或許沒有那麽容易,但假以時日後我能練成這一式,這點我可深信不疑。”

秉持著這個信心,蘭斯洛揮舞烈陽焰刀,朝八歧大蛇斬去。多爾袞曾經用這神技在與八歧大蛇的戰鬥中,一度占得上風,自己依樣畫葫蘆,多少也有點助益吧。

這個戰術相當正確,在泉櫻、楓兒的輔助下,周圍環境變化一再削減八歧大蛇攻擊的威力,而蘭斯洛的烈陽焰刀卻趁勢猛攻,能夠正面將大蛇轟出的沖擊元素一斬而滅,變成了對等形式的作戰了。

也許是感覺到這樣下去屈居劣勢,大蛇的型態開始變化,從三個頭開始分裂,似乎想要回覆成最初的九頭型態,但蘭斯洛卻不給它這樣的機會。

把握住大蛇因為能量分裂,力量下降的關鍵時刻,蘭斯洛揚刀一揮,配合楓兒、泉櫻制造出來的流星火雨,烈陽焰刀威力暴增,赫然便將八歧大蛇的一個蛇首,硬生生從中剖成兩半。

預期中的大量鮮血並沒有出現,被斬成兩半的蛇軀像是空中煙霧,緩緩消散不見。

“成功了!”

堪稱是與大蛇交手以來最傑出的戰績,蘭斯洛喜形於色,再次舞起風華刀,往剩下兩個蛇頭斬擊過去。

從沒受過這樣的正面重創,雖然只是意識世界變出來的虛物,八歧大蛇也露出懼意,但當蘭斯洛揮刀進攻時,它這一次噴發出來的東西,非炎非冰,更不是什麽實體毒物,而是一道極其耀眼的白光。

仿佛在凈化這個空間,白光閃耀過的區域,模糊的渾沌狀態就消失改變,先是從分割出天與地開始,迅速出現了藍天、赤日、白雲、綠草、黃花。適才激戰所迸發的火海、巨浪,剎那間都被消滅不見,世界變成了一個無比美麗的仙境。

碧藍如海的清澄天空,潔白雲朵就像是漂游在海上的小舟。涼涼的清風吹拂在身上,帶來了百花和青草在夏日陽光曝曬下散發的濃郁芬芳,耳裏聽見一些或是清脆、或是雄壯的動物嘶鳴,動物也開始在這個世界出現,體型有大有小,但幾乎都是從來也不曾看過的怪異生物。

“這是……怎麽回事?”

蘭斯洛目瞪口呆,發不出半點聲音。這幕完美世界的景象,讓他不由自主地戰意全消,風華刀上凝聚的火焰全部消散,胸中一片平和,甚至想降到地上,去摘一朵嬌艷的鮮花來聞聞。

身體的感覺是這麽地舒適,但腦裏卻有一個地方,幾乎悲鳴似的狂叫起來,提醒著蘭斯洛別松懈警戒。然而,除了提氣運勁,註意四面八方外,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警戒起。

“啊……”

終於將這份平和氣氛破壞的,是泉櫻的一聲低叫。也沒有看到她受了什麽攻擊,一直還好好站在那邊微笑的她,忽然臉色發白,跟著就倒了下去。

“泉櫻小姐!”

站在旁邊的楓兒大吃一驚,連忙蹲下查探。泉櫻已經失去意識,手腳不住地顫抖,蒼白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

“怎麽會這樣?”

楓兒在頃刻間連試了幾種急救手法,卻全不見效。半昏迷的泉櫻,仍下意識地和這股痛楚的源頭對抗,雙拳緊握,沒幾下功夫,身上就覆蓋著一層冷汗。片刻之後,紫黑色的瘀血,緩緩從她口、耳、鼻中滲出,樣子可怖之至。

(看這個樣子,是腦部受到了重擊,但我一直在她身邊,怎會……難道是?)

一個念頭在楓兒腦裏閃過,但在她采取行動之前,某種不可見的靈力波動,像一道炸雷似的,直接在她腦裏轟擊迸開。強烈的沖擊,瞬間就麻痹了腦部與肢體的聯系,楓兒倒了下來,全身酸麻,卻是怎樣都動不了一根手指頭。

己方的戰術太過專註於八歧大蛇,卻忽略了操控大蛇的織田香。如果早點警覺到這一點,自己就會提防,先前織田香與自己交手時曾用過的精神攻擊。

只有她這樣的天位魔法師才能施展,用精神念波直接攻擊敵人腦部。這一招曾讓自己立刻倒地,失去戰力,正是在此刻這個意識世界的最佳戰術。以自身為媒介,凝神運轉天心幫助夫君的泉櫻,首當其沖,精神念波逆流直襲腦部,登時重創。

現下全身像是被巨大電流貫通一樣,麻痹僵硬,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楓兒吃力地睜開眼,看見在前方不遠處,蘭斯洛也抱著頭摔墜了下來,相當地痛苦,而八歧大蛇則伸展了身軀,發出咆哮,朝這邊前進……

遭受到的念波轟炸遠比楓兒要重,蘭斯洛伸手一抹,鼻子、嘴角不住滲出瘀血,剛才好不容易占到的優勢,似乎在這一記反撲中全輸了回去。

身體再度覺得緊繃,第二波的精神攻擊又來了,只不過這一次不單單是念波炸擊腦部,還有大量錯亂覆雜的片段畫面,不管有意義或是沒意義,像崩潰決堤的洪水,瘋狂沖擊著三人的心神。

畫面很亂,彼此之間也缺乏條理性,或是日本的田園,或是京都的樓閣,但還有更多的部分,是蘭斯洛完全喊不出地名的所在。他自小生長在山野,對各種動植物都有相當認識,不可能有這麽多他沒看過的動植物,一時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異大陸甚至異世界的景色。

當影像中出現了巨獸咆哮,碩大的黃金龍軀橫飛遮過天際,蘭斯洛知道自己目睹了天地創生之初,龍神們俯視世界的景象。

伴隨著這景象,一股深沈的孤單、寂寞、憤恨巨浪,傳入三人心頭,化成漩渦,把所有其餘的情感、思考,沖激得點滴無存,最後變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徹底的空無、虛渺。

如果源五郎在此,就能對這股念波進行分析。所謂的心靈攻擊,等若是利用自我心神去撞擊旁人心神,是以不可免地在施放時,自我心神也處於完全敞開的不設防狀態,該釋放出去的、不該釋放出去的訊息,全都一股腦地傾洩出去。

楓兒、泉櫻,在這股念波巨浪轟擊中,整個喪失了意識,只有蘭斯洛還能支撐。

(居然被這樣子大逆轉,這樣輸掉,誰會甘心啊……)

硬咬著牙,蘭斯洛用刀撐著地面,重新又站了起來。他不敢往後看,剛才所看到的景象,楓兒倒在地上,泉櫻口鼻溢血的樣子,讓他無比的心痛。

自己都覺得頭暈眼花,站不穩腳,想當然爾,後頭的泉櫻和楓兒大概全都失去戰力了。

“蜥蜴怪物,你要過來嗎?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女人的!”

揚起風華刀,蘭斯洛用刀柄在麻木的腿上重擊幾下,回覆血脈流通,跟著就朝八歧大蛇沖了過去。

他曉得自己的狀態極度不佳,和八歧大蛇作戰,可能撐不了多久,但他也不能躺著什麽也不做,在沖擊波轟來時,讓自己與身後的兩個女人一起粉碎。

盡可能多跑一點,盡可能把八歧大蛇帶開,這樣子當大蛇發動攻擊,也不至於波及後頭的泉櫻和楓兒。可是,當八歧大蛇噴發的火焰被他刀風斬開,自己只不過往後連退四、五步時,蘭斯洛頓時明白,這頭畜生現在的情形,並沒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在意識世界使用精神攻擊,耗損是正常情形下的數倍,八歧大蛇……不,織田香被迫使用精神攻擊,連帶影響下的結果,她自身的精神體也極為衰弱,特別是當她還得繼續用念波壓制己方三人的行動,八歧大蛇的力量就更形下降。

情形似乎對己方有利,但事實上,蘭斯洛自己也只能吃力地提刀,漫無章法地胡亂揮著,做不出什麽有系統的攻擊。

“不要再打了!我很累了,你不累嗎?你和這頭怪大蛇攪在一起得到了什麽?什麽都沒有吧?”

出於一種對戰鬥的疲憊,蘭斯洛一面揮刀擋開殺傷力劇減的火球,一面對八歧大蛇大喊。

“你變成這個樣子,為了什麽?是希望守護你的同胞嗎?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被你幹掉的京都人比地震死得還多啊!這算是哪門子的保護?這樣下去在日本陸沈之前,你的同胞就被你殺光了!”

蘭斯洛相信這些話會對織田香產生不少動搖,然而,他並不是為了打擊對方才這麽喊的。

一切都已經夠了,一切都應該結束了……

連續這麽長的戰鬥,造成這麽大的人命死傷與犧牲後,蘭斯洛覺得自己已經疲倦了。

堅持鬥志,再繼續戰下去,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可是自己要一個兩敗俱傷的殘局做什麽?

如果真如楓兒所說,那個小女妖並不是一個沒理性、沒情感的怪物,那麽大家就可以談一談。也許現在說晚了一點,但試著做總比不做好。

“我要對你說抱歉。為了我的國家,我犧牲了你的同胞……”

蘭斯洛刻意避免使用“不得不”這樣的字眼。盡管他對日本陸沈一事極為反感,但任何事情都是選擇,沒有自己的抉擇,事情就不會往這方面發展,當意識到自己所作所為的殘酷,他並不想美化自己,或是找藉口開脫。

很奇特的是,他忽然覺得,如果王五師兄在這裏,一定會認同自己的說法……

“我沒有辦法停止日本陸沈,你要恨我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你與大蛇結合應該不是為了報仇吧?要報仇的話,我不會特別躲起來,你隨時都找得到我,但至少現在……現在我們可以合作做一點事情吧?”

蘭斯洛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幾句話,汗水交流在血漬中,在身上印遍痕跡,他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會一腳踏歪,就此倒在地上,累得再也起不來了。

泉櫻仍然癱在地上,沒有回覆意識,由於龍族之血的相互共鳴,她腦內現在還處於各種念波紛至沓來的混亂狀態。

楓兒則是意識清醒,拼命想要回覆行動力,卻仍然無用。而看著一面揮刀在冰火沖擊中前進,一面擡頭大聲說話的蘭斯洛,那偉岸的背影,她緊繃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笑意。

倘使被小姐知道,一定會用這話題笑自己一輩子,可是,從這角度看過去,這個男人……好帥。

“你和我其實都很清楚,就算日本不沈,能存活下來的人也只有一成,一成必須要世代生存在地獄的人。但是你既然有這麽強的力量,那為什麽不和我們合作?”

腳步一下踉蹌,蘭斯洛險些握不穩風華刀,卻仍大聲道:“所謂的天位,不就是用人力去改變天意的榮譽稱號嗎?老天要日本只剩下一成人,我們就把天意改變。集合兩國所有的天位高手,或許就有辦法讓日本人多活下一成、兩成,這總比我們在這邊同歸於盡要好吧?”

把人命化作數字來計算、考量,這是妮兒最厭惡的事,蘭斯洛也不喜歡,然而,如果這種計算法不是為了犧牲,而是盡可能地多救一個人,那或許就比較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吧?

不知道是力量近乎耗竭,還是真的對這些話起了反應,八歧大蛇的攻擊越來越微弱,讓蘭斯洛朝那邊靠近。

“好,為了表示誠意,我們都不動武力地來談吧。”

拋去手中風華刀,蘭斯洛大張雙臂,以這無武裝、無防備的姿態,苦笑著往前走去。一方面他心裏也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半分握刀的力氣了。

“唔……老大那邊好像做到了,八歧大蛇的動作和力量都沒有之前那麽強了。”

意識世界戰局的改變,直接影響在另一邊的戰場上,源五郎明顯地感覺到差異。

同樣的事情,妮兒與天草四郎都註意到了。妮兒固然是滿心歡喜,天草四郎卻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為著織田香的處境而牽掛著。

但源五郎除了在意戰局之外,他同時也留意著時間流逝。或許因為越來越強的地震,讓混亂的地脈氣流不易觀察,但當四個時辰一滿,他還是發現地氣流動加速,能量朝京都的一角匯聚過去。

(是時候了,最終安全裝置應該已經出現了……)

能夠操縱那設備的人只有自己,但是戰情緊繃,如果自己撒手離開,妮兒小姐能撐得下去嗎?會不會遇到危險?這一點自己實在是放心不下。

正自遲疑不決,八歧大蛇卻忽然有了動作。似乎是察覺了什麽,它以驚人的壓迫威力,朝京都城的方向行去。

轟擊的火焰、冰霜,倏以倍數增強,連帶毒霧與酸液也一起出現,高度密集的攻擊,三人鬧得手忙腳亂,接應不暇。

“啊!糟了!”

速度和內力都弱上一籌,妮兒在幾次閃躲之後,終於被火墻一絆,給夾帶石化氣體的沖擊波擦著。效果十分明顯,從腰側開始,肌膚迅速石化,很快就波及了她修長姣好的美腿。

幸好,這位雷因斯公主的身邊,向來不乏守護騎士,及時趕到的天草四郎與源五郎,一左一右,念起同樣的咒文,搶在第一時間把石化面積縮小,跟著便驅除殆盡。

倘使八歧大蛇把握這機會攻擊,那倒是一個一網打盡的好位置,但是當這三人脫離戰鬥,八歧大蛇也立刻朝京都城行去,揚起煙塵,沖擊波掃開一切擋路的東西,很快就貼近京都,看得到那座仍在大火中燃燒的京都城。

後方三人全速追趕。源五郎和妮兒想著最後安全裝置,天草四郎卻是顧慮著或許仍在京都城中的秀吉,八歧大蛇明顯地已經喪失理智,讓它靠近京都,死傷必然慘重。

“怎麽辦?被它闖過去了!”

“沒別的辦法,追吧!”

即使夾帶一個人,源五郎的九曜極速仍是快得不可思議,但判斷出要阻止大蛇已不可能的他,卻改向掠往地氣脈流最強的一處。

“餵!你去哪裏?”

“情形不太對,先去把最後安全裝置解除比較好。而且……我不太喜歡一直被人窺視。”

有某人一直隱藏著氣息、在京都遠遠地窺看著郊外的戰鬥,不管他的意圖是什麽,都該是逼他現身的時候了。八歧大蛇的直覺非常敏感,上趟就是這樣發現了藏匿一旁的多爾袞,現在它沖入京都,逼出那神秘高手,由這人與天草四郎聯手作戰,怎樣都能撐上一會兒吧?自己和妮兒小姐只要趁這段時間解除安全裝置,再回來參戰就行了。

這是源五郎的計算,盡管他猜不出那人是誰,但略一計算腦內的天位高手名單,他相信不管是名單上的哪一個人物,都只能選擇作戰一途。

天草四郎沒有想這許多,他只是竭盡全力往京都城飆射過去,希望能搶先一步搶救友人。

八歧大蛇的位置在他之前,但卻好像驚覺到什麽一樣,忽然停下,三個蛇頭以銳利目光掃視四周,讓天草四郎搶先沖進京都城的火海當中,幾下搜尋後,他發現了一堆血肉饃糊的破碎屍塊,從那幾乎無法辨認的衣袍碎片中,認出了他們是將軍身邊的護衛武士,發現了這一點的天草四郎,心中頓感強烈不安。

另一邊,八歧大蛇似乎有了發現,一道火焰彈朝一座閣樓轟發過去,在整座閣樓化成爆裂煙灰同時,一道黑影捷若星火地竄閃上天,被八歧大蛇迫得現身出來。

不是九曜極速,也不是任何輕身功法,但是在一雙蝙蝠似的肉翼助勢下,這人的神速就把“快”之一字掌握得淋漓盡致,在上沖途中連續閃過三次火焰彈攻擊,蝠翼一展,回翔如意,輕易閃到三個蛇頭不及回防的死角。

如果把握時機攻擊,或許能有所收獲,但他卻只是在半空中停住,在八歧大蛇回防時,囂張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宗次郎,不,堂妹你也太難看了吧?戰得這麽狼狽,還變成這麽怪模怪樣,你的天魔功正在為你哭泣啊,哈哈哈!”

或許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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