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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異界餘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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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打從認識她以來,蘭斯洛從來不曾看過她這樣的表情,與過去那種沒精打采的冷淡不同,這個笑容卻是充滿著生氣,也在目睹這一笑的同時,蘭斯洛感覺到懷裏抱著的不是個女奴,而是個有血有肉,有著自我靈魂的真實女人。

然而,這並不是個燦爛的微笑。

在接觸到楓兒靈魂的剎那,這個笑容竟是淒然欲絕,盡管當初看過楓兒失去妹妹時,靠在自己胸前痛哭失聲的樣子,可是……

看著這笑容,蘭斯洛理解了一件事:真正的悲傷,並不需要靠大哭大叫來表現,很多時候,即使是淡淡地笑著,也會讓旁人看了想要流下淚來,整顆心都顫抖起來。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不知不覺,蘭斯洛的聲音哽咽起來,想起當初在楓兒妹妹的墓前,許願過要好好照顧她的一生作為補償,現在卻把事情弄得這麽糟糕……

“沒關系,你的命令,就是我的歸所,我不會對你有任何怨懟之心……永遠不會。”

又是那種沒個性的聲音,但聽在耳裏,蘭斯洛便知道楓兒已經完成了“切換”工作,把那個以東方為姓的女人,重新埋葬到心湖之底。

“只是,以後也要請蘭斯洛大人多多照顧了。小姐和我,都要拜托您了。”

“就交給我吧,你的人生、幸福,全都交給我,我會找出讓我們三個人都幸福的方法的。”

心裏激動,蘭斯洛緊摟住懷中的人兒,輕輕摩蹭。看見她臉上的淡淡笑意,雖然說不上幸福,但卻有一種平淡的安逸,心中無限欣喜。

護身光罩忽然黯淡下來,往內又縮了一寸,令得內裏空間更為緊窄,但是心頭充滿柔情的兩人,卻全都不理會。

抱著楓兒,蘭斯洛想著很多事。過去自己一直感到好奇,想知道楓兒在這層女奴的面具之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想要去知道楓兒的真心,想要把這顆心帶到陽光底下。

可是,並不是什麽東西都適合曝曬在陽光下,深海的魚群有適合其生命的居所,冰雪承受陽光的後果便是煙消雲散。為了要把過往全都拋開,她竭盡全力地將靈魂埋葬,剩下一個沒有自我的生命。

雖然不健康,但卻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如果硬要把那傷痕累累的靈魂重新挖回來,給她所謂的尊嚴,給她新生,那麽本來就已經沒有理由繼續生存的她,也就只有徹底死亡,來得到永恒的寧靜。

蘭斯洛當然不認為楓兒這樣是正確的人生態度,問題是,“最好”這個定義,在確切的人生中往往不存在,自己只能在現實中作“較好”的選擇。

倒過來想,就像是一個虐待狂和一個被虐狂,盡管這和正常兩字徹底背道而馳,但只要彼此間都志同道合,這世上也就沒什麽事是不可以了。

(結果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原處,真是不知所謂。早知道最後也是這樣解決,那天在象牙白塔上就直接抱了她,就沒有後來這麽多事了,現在搞到來異空間作蜜月旅行,何必呢……)

和楓兒擁抱在一起,蘭斯洛心裏這樣自嘲著。盡管自己嘴上說得漂亮,答應要給楓兒幸福的未來,但是光罩越來越窄,也越來越是黯淡,顯然已撐不過一時三刻,自己和楓兒可能連“以後”都沒有,哪有談未來的資格呢?

這個事實,兩人看在眼裏,心裏都很清楚,但是他們不說多餘的話,沈浸在這一刻的氣氛中,看著護罩漸漸失去光華,變為墨黑一片,靜靜等待著將要到來的事。

“咦?”

“啊?”

當護罩的光芒盡褪,整個空間內沒有半點光源,兩人本該什麽都看不到,然而,卻也在整個天地化為漆黑世界的瞬間,蘭斯洛與楓兒卻不約而同地看到了一件異物。

說不出是什麽,只看到一個小白點,慢慢地從上方飄落下來。速度很慢,體積也很小,若非兩人目力非凡,絕對無法看到。

自從陷身這異空間以來,除了一己存在外,再也沒看到半個實體,現在光是看到這移動的小白點,就讓兩人都興奮起來。

“那是……什麽東西?”同時出口的問題,帶著同樣的疑惑,還有幾分不知吉兇的惶恐。

只見那白點越來越多,從那應該是上方的位置飄灑下來,一點、一點,閃耀著晶瑩皎潔的白光,為著漆黑一片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咦?怎麽會?那是……”

“蘭斯洛大人,您看出什麽了嗎?”

“楓兒,你看,那像不像是雪?這個世界正在下雪啊!”

被蘭斯洛這樣一說,楓兒也才確認,那些晶瑩的白點,緩緩自上空繽墜,飄灑了一片潔白,看起來還真像是嚴冬的雪花。問題是,這個異空間又怎麽會下雪了?

方自疑惑,忽然一粒雪花飄落在已經黯然無光的護罩上,兩人只感到一陣極為強烈的震動,這座一直守護著他們的光罩,已經無聲地粉碎,消失無蹤。

(糟糕!)

一直在等待此刻的到來,蘭斯洛心中大驚,連忙催運天位力量,想要抵抗來自外部的種種不利因素。只是,也許自己可以暫時承受高壓、高溫、劇毒……但卻不能無中生有,在一個沒空氣的地方制造出空氣啊。

不過,兩人很快就發現了,外頭的世界,什麽有害因素也沒有。他們沒有再繼續流動,而是在光罩破裂之後,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盡管往下看仍是一片虛無,雪花也無止境地落下去,但是兩人卻可以像是平常運天位力量浮空一樣,穩住身形。

呼吸起來一樣的空氣,冰冷卻不至於無法承受的溫度,當雪花飄落在肌膚上,潮濕的陰寒感覺,就和正常世界的冬天沒有兩樣。

“為什麽會這樣?”

“不知道,不過,我有種感覺,好像在光罩破裂的時候,這個世界也改變了。”

蘭斯洛的話才說完,忽然聽見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歌聲,又像是某種音樂聲,由遠而近,過不多時,連楓兒也聽到了。

不管是什麽,這代表這空間內有其他生命的存在,兩人互看一眼,心頭充滿怪異的感覺。

“聽見了嗎?楓兒,那種叮叮當、叮叮當的音樂……”

“聽見了,有點耳熟,我以前好像聽過的。在青樓音樂訓練的時候,我聽過很多曲子,這首歌好像是……好像是耶路撒冷聖教的一種節慶歌謠。”

會在這種地方聽見耶路撒冷的聖歌,蘭斯洛錯愕地苦笑道:“什麽意思?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天草四郎那個大路癡來這裏救我們吧?”

情勢特異,楓兒也解釋不出來,只有聽著那“叮叮當”的樂聲越來越近,片刻之後,不僅是聲音,連身影都漸漸清晰。

那還真是一個很怪的景象,至少與兩人預期中的怪物全然兩樣。八只肥壯的棕色麋鹿,身上掛著鞍配與鸞鈴,四蹄如飛,後頭拖著一個黑色的大雪橇,上頭放著一個滿滿的大布袋。

駕駛著雪橇的,是一個看起來胖嘟嘟的大胡子老人,穿著紅衣與雪靴,銀白色的長胡子,在漫空雪花中分外顯得亮眼,就這麽乘著雪橇,響著金鈴,朝兩人而來。

“楓兒,你知道這家夥是誰嗎?”

“嗯,我以前在圖鑒裏看過,他就是耶……”

“耶路撒冷的重要人物是嗎?哼!我早就感覺出來了,好,等一下我們不動聲色,我對付這老鬼,你就趁機搶他的鹿,我們乘雪橇離開。”

“呃?不是吧?連他你都敢打?我們會變成世界公敵的。”

“這、這家夥來頭這麽大?”

“絕對比蘭斯洛大人和我的所有後臺加起來都大。”

兩人一陣交談,那白胡子的紅衣老人已乘雪橇來到他們跟前,呵呵一陣大笑,用很笨拙的動作,從背後的大布袋裏掏出兩件禮物,分別丟給蘭斯洛與楓兒。

“你……”

蘭斯洛與楓兒互看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方要出言詢問,卻見那老人微微一笑,輕輕道:“要幸福喔。”

陌生的老人,卻有著兩人都很熟悉的女性語音。他們心中一驚,還來不及說些什麽,手中的禮物忽然發出豪光,身邊的一切也全都模糊起來,像是水中倒月,變得不再清晰。

恍恍惚惚,老人的樣子有了改變。紅衣慢慢變成了典雅的白袍,滿是皺紋的老臉變得光滑柔亮,黑色長發披垂下來,一雙洋溢著慧詰光彩的眼眸,隱約閃著喜悅的淚光,就這麽站在虛空中,像一位美麗的女神,十指如蓮花般交疊,結著聖潔的手印,向逐漸消失身影的兩人,獻上離別的祝福。

“你們兩個~~要·幸·福·喔!”

為了要察探日本三神器,泉櫻和有雪唯有再度潛伏回京都。

池田屋事件的發生,令得整個京都一片風聲鶴唳,路上的幾道關卡檢查得極為嚴厲,不過自然不至於對兩人產生什麽阻礙。

回京都的問題,可以用易容改扮來解決,泉櫻不擅長此道,但有雪卻是個中好手,一切工作由他包辦。雪特人在大陸各地均是受到排斥,如果沒有幾招改扮的功夫,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進入京都之後,就算被人認出來,也沒什麽大不了,以泉櫻的實力,大可以恃強殺出重圍。最值得顧忌的,還是京都現下的兩大強人,天草四郎與織田香,如果是與他們正面遇上,泉櫻可能還有機會走脫,他有雪大爺是當定俘虜了。

有雪並不讚成在這個時候潛回京都,因為泉櫻自己在池田屋一役中受創甚重,各處內傷不說,一雙手掌更是幾乎扭曲變形,連拿槍都很困難。

“餵?有沒有搞錯,你這樣子還能動嗎?都傷成這樣子了,如果要和人動手,我們豈不是必死無疑?”

在確認泉櫻的傷勢之後,雪特人被嚇白了臉,慌忙搖手拒絕這趟必死之行,但是已經下定決心的泉櫻卻不接受,堅持要返回京都,察探三神器的秘密。

“要去也不急於一時啊,等你身體養好了……”

“嗚……可、可是如果不能趕在夫君回來之前查到,我怕我的牙齒會被他一顆一顆地拔光……”

“有什麽好怕的?裝假牙就行了嘛,如果你怕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個好醫生。我師父她醫道如神,區區裝一副假牙,難不倒她的。”

兩人的談話沒有交集,最後有雪幾乎是被泉櫻硬押著上路的。自身傷勢的影響,泉櫻並非不知,也便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急著出發。

有雪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並非全貌。那日戰鬥後昏去,身上的傷勢之重,可以說隨時都會致命,但在京都城中醒來,卻發現自己雖然有些筋骨重創,但較諸致命傷勢,已經有很大差別,而現在,自己甚至不敢拆開包裹著雙手的繃帶。

猶自泛紅的繃帶,似乎仍在滲著血水,但自己很清楚,出血早就已經停止,皮肉亦已經愈合大半,在痛楚漸漸消失的同時,各處筋骨都已然沒有大礙了。

而現在距離那晚的戰鬥,還不滿四十八時辰……

這不是正常生物該有的痊愈速度,泉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怎麽了。對此,她感到深深的不安,而且想起自己可能忽然失去意識、作出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她就覺得有必要盡快完成眼前任務,免得再度失去神智。

兩人就這麽改扮進入京都,由於駐紮於此的白家子弟兵不是被捕殺,就是早已逃出城去,再沒有了過去的掩護,一切都得要自己來,行動上也不得不步步為營。

和外頭的重重關卡不同,京都本身倒還算平和,沒有實施什麽治安管制。可以想見,日本當局並不願意讓那晚的血腥氣氛持續蔓延,造成民眾不安,因此在隔日便讓一切商店照常營業。

用身上僅有的日幣,泉櫻和有雪在面攤中吃了兩碗拉面,商量要如何探查情報。

像這一類的秘密,應該是只有日本的高層才知道,因此,怎樣都是要進京都城一趟了,而有雪更為著活動資金不足,努力教唆泉櫻從京都城裏拿些貴重財物出來。

“對了,找其他人很不保險,何況我們根本不知道有誰曉得這些秘密,照我看,幹脆直接去問敵人的頭頭。”

“頭頭?”

“就是豐臣秀吉啊,別人不知道三神器在哪裏,堂堂幕府大將軍不會不知道吧?即使他不知道,我們也可以用他當人質,去逼那些知道的人說出來啊。”

大概是跟隨蘭斯洛日久,有雪這番想法只能用膽大妄為來形容。然而,這卻也是個相當實際的方法,泉櫻雖然覺得不妥,一時間也只有照辦。

實際要進入京都城時,有雪打死也不願意跟,免得失手被擒,再度受到壽司大餐的招待,泉櫻只得孤身而行。

京都城內的環境,泉櫻早已熟門熟路,輕而易舉地便避過所有守衛,直奔秀吉公療養所在的二條院。

對於向秀吉逼問三神器所在一事,泉櫻心內老大不願。再怎麽說,向一名重病的老人逼問,都是很說不過去的事,她打算客客氣氣地問話,甚至是懇求,如果對方堅持不說,那便只得放棄,絕不能無禮冒犯,頂多再拿個幾袋金幣回去,就可以讓俊太郎沒意見了。

進入二條院,極有可能碰上織田香,泉櫻對這點忌憚甚深,小心翼翼地匿蹤靠近,卻又知道對方的天心意識猶勝於己,這番做作的意義實在不大。

在抵達二條院時,她不敢太過靠近,只是遠遠地躲著窺視,果然在一番努力後,確認有強天位高手伏藏內裏,但卻不是織田香,而是身為幕府大師範的天草四郎。

心中詫異,在等待片刻後,泉櫻決定行險,悄悄移動過去。聽說當前的強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的天心意識極其低劣,偷聽他說話總比偷聽其他人容易,可以搏一搏。

從一個隱密角度窺探內裏情況,發現天草四郎正自行功運力,幫著秀吉公調理經脈氣血,鎮壓病情。

兩人一面行功,一面交談,聽起來,彼此交情相當不錯,而這樣的治療也不是第一次,早在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因為天草四郎的暗中出手,幕府大將軍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饒是這樣,天草四郎也只能把死亡的時間延後,做不到更進一步的治療,自嘲著本身的沒用。

“天位力量終究不是萬靈丹,至少強天位做不到。要治愈你這身病,除非是植入魔血魂,或者……嘿,看看有沒有齋天位高手願意幫你一把,以那層次的力量來幫你治病吧。”

秀吉公只是微笑,似乎對本身生死渾不在意,卻談起了對義兒的擔憂,希望天草四郎多多照顧。聽起來,好像是宗次郎出了事。

“這個渾蛋徒弟,之前不知道告訴她多少次,要她小心自己身體。她的血人間界是很難找到的,她還好像大拍賣一樣到處捐,現在終於倒下了。”

天草四郎語氣不善,卻聽得出裏頭的關切,最後他安慰友人,自己已經有了頭緒,就算日本沒有適當人選,在風之大陸上,仍是能找到人選。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始終沒有談到三神器上頭,眼見天草四郎即將離開,泉櫻不敢多待,在被發現之前先離去。

行至半途,忽地心裏一震。擡頭望向天空,只見上空閃竄著瑰麗的極光,一點一點的白雪,緩慢地從六月的夜空灑落下來,將整個天空遍布上一片晶瑩白色。

泉櫻難以置信地望向南方,在那裏,她強烈地感受到蘭斯洛的氣息,心緒激蕩,安慰的淚水不禁滑過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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