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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醜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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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恩人的話,若無恩人當初贈送錢糧和馬匹,某家兄長及妻兒怕是要凍死餓死了,對恩人來說,些許錢糧是小事,但對黃大來說,那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黃大神色肅穆的回答:“故黃大無時無刻不敢忘記恩人的大恩,只是一直以來無以為報,故不敢來見恩人。本來黃大今日是隨商隊路過建安,見了高三兄弟貼的這招貼,恰巧某兄長竟會恩人所需的技藝,因此才揭了這招貼。”

細問下,王況才知道黃大的兄長並不姓黃,而是和王況一樣姓王,曾經是個玉石工匠,早年在洛州的一家珠寶商鋪以玉石雕琢為生,由於手藝不錯,被人稱做巧手王五,日子雖然過得不富裕,但也置了份家業,平日裏吃飽穿暖決無問題。而黃大則是個孤兒,是這珠寶商鋪的小夥計,和他兄長關系很好。有一次商鋪在打烊清點時發現裏丟了一件客人定做的名貴玉佩,而當天除了掌櫃的外,就只有黃大在,所以所有的證據似乎都指向了黃大,東家認為是黃大偷了玉佩而因此報官,黃大當初年幼,捱不過嚴刑拷打,眼見就要屈打成招,是黃大的兄長挺身出來稱是自己不小心將玉佩打碎替下了黃大,最後變賣了所有家產也沒能賠得了玉佩,黃大的兄長因此在牢裏受了幾年的折磨,落下一身的病,等從牢中放出,已經不成人樣,後來黃大便攜了兄長及其妻兒遷到延平,由於在閩北話裏,黃王是同一讀音的,幹脆二人就結拜為兄弟。黃大自己則為行商做腳夫撐起了這個家。

果然是個有故事的人,從這個故事中王況就能推斷出黃大絕不是那個偷玉佩的人,巧手王五則更不可能,而從黃大說的情況來看,倒是那個掌櫃的很是值得懷疑,只是時間已經過去多年,無從取證。

既然巧手王五會磨石球,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得多,黃大寫了封信,王況就安排人手去接王五了,據黃大說,他們在延平也只是在江邊搭了個茅草屋,幹脆就將其一家人都接過來,反正王淩現在住的那個院子寬敞著呢,就讓他們住進去就是。正好王五的妻子也能幫王淩掃掃院子縫補衣裳得些錢貼補家用。

客棧裏的食客見王況才貼出招貼,這麽快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人,雖然這其中有巧合的成分在,但招貼欄的功效卻是顯而易見,紛紛稱妙。當下就有些個有需求的,就在客棧裏寫了起來,行商在外的人多半都能認得幾個字,但也有光會認不會寫的,就央孫掌櫃的幫著也寫了份招貼,都貼到招貼欄上了。說來也怪,或許大家都信任富來客棧,更或許是信任王況,招貼的聯系方式無一例外的都留的是富來客棧,為這個,孫掌櫃只得專門僻了本帳簿來記錄這些。

這幾份招貼千奇百怪,有招向導的,有找某種藥草的,也有一份是尋找因戰火而失散的親人的,最搞怪的是有一份尋天下奇聞的,剛一貼上就被眾人哄笑,紛紛說道:“誰會把奇聞講給你聽啊?要講也是講給小東家聽不是?瞧你這開出的報酬,竟然是三個奇聞只是給半碟油炸花生,人家小東家可是一個奇聞給一壺酒呢。”在眾人的哄笑下,路人甲面紅耳赤的將招貼一把扯下,拉了路人乙掩面而逃,原來他見到這招貼有效果,便異想天開的也想招奇聞,然後轉手跟王況換一壺酒吃,也好乘機討好王況,卻是沒想到這招貼欄本就是富來客棧立的這一層上去,人家有奇聞肯定第一時間找的是王況而不會是他們。

第二天傍晚,接巧手王五的馬車就回來了,王五聽說來接他的就是前年大年夜送錢送糧又送馬的富來客棧,又見了黃大的信,說是去幫小東家做物事,自然是二話沒說,本來家徒四壁又沒多少東西,三下兩下就收拾好了。現在富來客棧有五匹馬了,那匹老馬改成了拉馬車,而之前從梁氏兄弟那得的四匹健馬,兩匹留在客棧,分了兩匹到王村去,好萬一有什麽情況可以及時趕回建安通知王況和孫銘前,鄧十一和鄧小三父子倆也被王況安排在了王村,經過鄧森事件後,鄧十一和鄧小三無疑已經是在王況最可信任的人之內,只是目前鄧森的事情才解決沒多長時間,王況擔心鄧森還有幸存的家人會找他們報覆,幹脆就安排在王村,鄧十一給那些退伍軍士做吃食,鄧小三則依舊是幹他的本行,照顧牛馬。而那些軍士又能保護好這父子倆,可算是一舉兩得。

王五來了,王況少不得去看看,那個院子別說王況,就是王淩除了晚上去那睡覺外,都是整天不是在衙門當差就是窩在客棧裏。王況也只去過一兩次而已。

出了客棧門,向北走幾十步右拐幾步就到了,王況推開院門,這是一個大院子帶著一個小院子的格局,王五一家應該是安排在那個小院裏的,但王況卻看見一個穿著滿是補丁的都洗得發白的襦裙的婦人正彎著腰在打掃著前院,塵土飛揚的,擡頭看見王況,就停下了,福了福,也不說話,似乎有些惴惴的站在那裏。這應該就是王五家的了,孫府上也就那三四十號家人,王況都認得的。

王況皺了皺眉,這個王淩,當初孫銘前要給他派幾個家人過來,他死活不要,說是只身一人慣了,受不得別人服侍,王況作為弟弟,又不好說什麽,孫銘前派了幾次人來都被王淩攆回去了,拗不過王淩也只好做罷。如今王五一家搬了來,自然是需要人服侍的了,但王況只見到這婦人在掃院子,卻沒見客棧其他人幫忙,心下不免有些不快,只是不好表露出來。當下就挽起了袖子,找了個木盆來,舀了些水,灑在院裏,這才對婦人說:“如此再掃就不會有塵土了。”

婦人怯怯的應了聲,卻沒忙著掃地,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王況,說是下人吧,沒見過哪家下人穿得如此光鮮的;說是東家子弟吧,又沒見過哪家東家的子弟能親手操持幫人幹活的。正尷尬間,院門外匆匆闖進一人,王況見是牛娃子,心裏沒好氣,就沈著臉問:“你們是這麽辦事的啊?把人一撂就跑?瞧瞧這院子,亂成什麽樣。”

“哎呀,小東家,您可冤了我了,我這不是跑去東家府上叫人了麽,人隨後就到。”牛娃子見王況臉色似乎不是很好,連忙揚了揚手:“我還去幫著抓藥去了。”對於王況的脾氣,他們幾個早就摸的一清二楚的,有時候別看臉色不大好,可只要自己沒做錯,即便是和王況頂牛,也沒什麽事情,不像別的東家,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王況這才看見牛娃子手中拎著的幾包藥,這時候孫府的家人也趕了過來,有抱著被褥的,有拎著鍋碗瓢盆的。這才知道是自己錯怪了牛娃子,頓時有些訕訕的,連忙岔開話題:“你這拎的什麽藥?有請郎中來看過了沒?”

“呀,原來是小東家當面,婦人失禮了。”旁邊站著的婦人這才知道原來面前的就是叔叔口中常掛著的富來客棧小東家,連忙丟了笤帚,過來行禮:“原先在延平就請郎中給我家阿郎看過的,這牛管事就按的原來方子抓的藥。本來婦人要自己去的,是牛管事搶了方子去的。婦人見閑著也是閑著,就掃掃院子,小東家可莫怪牛管事的。能得小東家相助,我家阿郎一直很感激的,哪能再麻煩小東家。”

“那可不行,這藥先別煎了,去請郎中來再看看。這病不是別的,因時因地會有變化,得隨時請郎中來看。大嫂您一家如今既然來了建安,那就是我們富來客棧的人了,哪能讓你們再受委屈,再說了,我還需要王五郎幫我做事情呢,這病不瞧好可怎麽行?”

牛娃子這邊插嘴:“大嫂您就放心住下罷,我們小東家為人,那不是吹的,時間長了您就……”話沒說完,就被王況兜腳踹了一屁股:“又在嘴皮搬家哪,還不快去!”

“小東家真是的,我看哪,孫二就是從您這學去的,揚手踢屁股,擡腿就打頭。不過他沒學到家,您可是做假一下都不帶的,直接開踹。”牛娃子拍了拍屁股,見王況又有擡腿的架式,連忙跑出門去叫郎中了。

這時候連著偏院的月門裏跑出了個只穿了個肚兜的光腚小孩出來,約摸只有四五歲的樣子,頭上梳著個朝天辮,腳也是光著的,一邊跑一邊叫:“阿姐,阿姐。”跑了幾步,看見陌生人,猶豫了下,還是跑了過來,撲到婦人懷裏:“阿姐背,阿姐背。”

婦人放下笤帚,蹲下了身子,讓小孩子爬到背上,這才一手托著小孩子的屁股站了起來,一邊輕搖著身子,一邊說:“醜醜乖,背一會就自己玩去啊,阿姐還有事要做呢。”

“嗯!”小孩子輕輕的應了一聲,又用手輕輕的捶著婦人的背:“醜醜幫阿姐捶背。”

看到這一幕,王況的眼睛不由的濕潤了起來,後世的他小時候總也是和這小孩子一樣,纏著母親叫:“阿姐背,阿姐背”的。只不過他遠沒這小孩子乖,知道幫母親捶背。他連忙背過身子,仰頭裝著看天上的雲,不讓眼淚落下。

“哥哥在看什麽呀?”醜醜見王況擡頭看著天,也擡起頭看看天,卻什麽也沒見到,連一絲雲都沒有。

“哦,沒什麽,砂子進眼睛了。”王況扭頭沖醜醜笑了笑。

“那醜醜幫哥哥吹吹,以前醜醜眼裏進了砂子,都是阿姐幫醜醜吹的,醜醜也學會了呢,也能幫阿姐吹眼睛了。”

“醜醜別亂叫,這是小東家,快下來給小東家見禮。”婦人見醜醜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連忙喝止。

“哦。”醜醜扭動著身體,從他母親蹲下的身上爬下,走到王況跟前,擡起頭學了大人的樣抱拳做了個揖,又歪著頭奶聲奶氣的說:“醜醜見過小東家,阿哥阿姐和阿叔常說起您呢。可是醜醜很奇怪呀,怎麽他們總誇您,都不誇鄰居家的哥哥。鄰居家的哥哥總帶醜醜玩呢。”

“醜醜真乖,知道記著帶你玩的哥哥。以後啊,醜醜可以去一個很好玩的地方,有好幾個哥哥都在呢。醜醜以後就叫我哥哥好了,知道麽。”王況蹲下身子,摸了摸醜醜的頭。

“嗯。”醜醜扭過頭去對他母親說道:“阿姐,你瞧,哥哥都讓我喊他哥哥了。”再轉回頭,卻看見王況紅紅的眼睛:“呀,哥哥眼裏真的進砂子了,醜醜幫你吹吹。”說完就伸出一只手,笨拙地撐開王況的眼皮,嘟起小嘴,鼓起腮幫子,呼呼的吹了起來。

“這孩子。”婦人見這情況,很是尷尬,怕醜醜惹得王況不快。

“大嫂,沒事的,就讓醜醜叫我哥哥好了。”王況蹲在那一動也不動,任由醜醜給自己吹完了左眼又吹右眼,又誇醜醜:“醜醜真厲害啊,哥哥眼睛裏的砂子都被你吹出來了,沒了。”

“咯咯。”醜醜得了王況的誇獎,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完了想起什麽,又對王況說:“呀,醜醜要回去幫阿哥捶腿了。哥哥再見。”說完拔腿就往偏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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