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桑土公驚喜的嗓門：“醒、醒了，丁、丁小哥醒了！”

丁原由內心發出一縷微笑，懶洋洋睜開眼睛，桑土公、晏殊、石磯娘娘、畢虎，一張張孰悉的面龐依次出現在他的眼簾裏。

他試著運轉了一下丹田真氣，全身立刻被一團暖融融的熱流所包圍，除了胸口依舊隱隱作痛外，再沒有其他的不適。

晏殊拍拍胸口，有點誇張的說道：“丁小哥，你可算醒了。要不是布衣大師一再向大夥兒保證你不會有事，咱們這些人頭發都要愁白了。”

丁原一怔，舉目打量四周，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舒軟無比的大床上。他忍不住愕然問道：“晏仙子，我這是在哪兒，布衣大師什麽時候來的？”

晏殊笑道：“這裏是天雷山莊，你在這張床上整整躺了一個多月，當中雖然醒過幾次，可每回都是神志不清，嘴裏胡亂嚷嚷，一會是什麽‘玉兒’、一會是什麽‘雪兒’，嘻嘻，丁小哥，你……”

丁原臉上一熱，趕緊搭話道：“你是說，我已在天雷山莊裏躺了一個多月？”

畢虎插嘴道：“可不？要不是你一直沒醒，清妹和我早就回翠霞山去找曾老頭了。”

丁原沒有說話，他沒料到自己這次受傷，居然足足睡了這麽久才清醒過來。不過比起鬼先生的萬劫不覆，這點代價還是值得的。

他想了想，問道：“幽明山莊的情形如何了？”

石磯娘娘道：“幽明山莊？那還不讓七大劍派和漠北魔道的人，聯手給搗個稀巴爛了麽！不光這樣，他們還拔起蘿蔔帶出泥，連帶著把鬼仙門的幾處暗樁一塊給滅了。哼，我看鬼仙門再想恢覆元氣，那可難呢。”

晏殊嘖嘖讚道：“丁小哥，你真夠厲害，竟把鬼先生也給殺了。他可是百年前就已成名的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之一，跟蘇真、羽翼濃比，也就差那麽一點點吧。”

丁原一醒，急忙問道：“對了，蘇大叔去了哪裏？”

晏殊答道：“這次可多虧蘇老先生出手，不僅破了南明離火陣，更從‘惑心移魂境’中，救出了那些從莊外殺入應援的七大劍派弟子。這些人受困在陣內，神志迷惑，狂性大作，險些自相殘殺起來。

“多虧蘇老先生精通奇門遁甲之術，才讓近百的高手九死一生，沒有枉自白送了性命。”

畢虎一撇嘴道：“救這些人幹什麽，蘇真什麽時候轉性子了？”

石磯娘娘也撇撇嘴道：“你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難不成你還以為蘇老先生來救咱們，是沖著你的面子的嗎？謝謝你這麽些年沒去偷他的寶貝。”

畢虎被石磯娘娘一席話梗得一口氣半天上不來，偏偏又不能反唇相譏，那才真正理會兩個字的深切涵義——“胸悶”。

晏殊見狀抿嘴一笑繼續道：“蘇老先生救出那些弟子後，告訴我們你應該沒有大礙，就悄然離開，想來他心中還是懶得跟七大劍派的人羅嗦。”

丁原“哦”了聲，苦笑道：“如此一別，下回再見蘇大叔，不曉得又要到何年何月。”

桑土公這才輪到再次說話的機會，結結巴巴道：“還、還有一個好、好消息，無妄大師從、從畢虎偷、偷來的瓷瓶裏，找、找著了越秀派弟子的解藥，這下屈痕的麻煩也解了！”

丁原一喜，道：“我都差點忘了這事，說起來老賊頭可立了頭功。”

畢虎立時得意洋洋，一口濁氣吐了出來，尾巴又翹起半天高，說道：“小意思，小意思，區區幽明山莊，還不放在我老人家眼裏。”

石磯娘娘哼了聲，道：“古大先生和一幹漠北魔道的朋友堅持要護送丁小哥，就和我們一起回了天雷山莊。但是他們都不能久留，第二天就離開山莊回了漠北。

“古大先生特意要我們轉告丁小哥，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再到漠北作客。至於洪天尊的遺體已在幽明山莊外火化，古大先生會親自送回天尊故裏下葬。”

晏殊等人早從古燦處，知道了赤髯天尊搏命與鬼仙門四大長老同歸於盡的事情，嘆道：“洪天尊真是性情中人，往後誰能再講他從前有犯過什麽錯失。”

丁原輕輕一嘆，轉開話題道：“屈兄他們都已回山去了？”

畢虎點點頭道：“七大劍派的人這下對咱們，當然尤其是對丁小哥你感恩戴德之至，這些日子來，燕山劍派的掌門蕭浣塵，還一個勁的派人到天雷山莊探問你的傷勢。至於屈箭南麽，他也有一句話要轉告你，丁小哥，你想不想聽？”

丁原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就知準沒好事，要是自己一副很想聽的樣子，不定這壁虎變的小子，還要怎麽翹著尾巴為難自己呢，當下瞪他一眼道：“什麽話？不說算了。”

畢虎很是失望的嘟嚷道：“明明很想知道嘛，為什麽不求我老人家呢？算了算了，我是個好人，告訴你好了。屈箭南說了，請你千萬不要忘記那天他在牢中給你說的話，以後得空一定要去東海一趟。”

石磯娘娘被畢虎搶了話頭，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蘇老先生臨走前也留下話來，丁小哥懷中的那方絹帕，一定要保管得妥妥當當的，他等著你來年從南海回來的消息，否則他絕饒不了你。”

丁原一呆，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絹帕，只覺餘香猶存。

南海冰心，東海青燈，自己到底何去何從？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但不管怎麽說，自己一定要向雪兒道歉，更要給玉兒一個交代。

舉首問天，這世間可有一種法術，能將自己劈成兩半，毫無偏袒的均分給玉兒和雪兒？又或者，修煉成曾老頭的分身大法，從此再無煩惱。可惜這種種念頭都太過荒誕，只能想想而已，永遠也不可能當真。

更不巧的是，這兩個少女如今都該在閉關之中，為來年的蓬萊仙會全力以赴，靜心修煉，自己除非硬闖，否則一個也見不著。

於是，他正可給自己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暫時拋開這道無解的難題。

這時屋門輕輕被人推開，布衣大師緩步走到床前，微笑道：“丁小施主，恭喜你終於醒過來了，不用十日定可康覆如初。”

丁原道：“多謝大師妙手回春，否則在下不可能好得這麽快。”

布衣大師笑道：“說來慚愧，老衲前些日子忙於要事，只能抽空為丁小施主醫治。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丁小施主福澤深厚，順利挺過難關。”

丁原突然想起一事，望望晏殊等人，道：“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單獨請教大師，只好麻煩大家暫且回避片刻了。”

等到畢虎也被石磯娘娘不情不願的拉出屋子，桑土公帶上虛掩的房門，布衣大師在床前坐下道：“丁小施主，你是想問令堂的情形，對麽？”

丁原點點頭，說道：“算算日子，我娘親她也該醒了。”

布衣大師回答道：“不錯，赫連夫人已經醒過來兩天了。除了身體十分的虛弱，要好好將息調理外，其他倒也沒什麽。只是——”

丁原心頭一跳，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他猛然想到為何娘親醒來後也沒來探望自己，難道說、他深吸一口氣，只覺一顆心怦怦亂跳，沈聲問道：“只是什麽，大師？”

布衣大師露出少有的苦笑，說道：“只是她因冰封的時日太久，如今對她來說，猶如再生，前塵往事什麽也記不得了，對以前的故人都絲毫沒了印象。”

丁原怔怔道：“你是說，我娘親她甚至連我也不認得了？”

布衣大師點頭道：“在你昏迷時，老衲曾試著帶赫連夫人來到施主床前，可她就當與施主是首次相識的陌生人一般。這個意外，實非老衲早先所能料知。”

丁原腦子再次變成一堆糨糊，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娘親終於醒過來了，可是從師父到盛師兄，從布衣大師到風雪崖乃至雷霆，這麽多人拼盡全力醫治照料著赫連夫人，醒來後的情形居然會是這樣。老天又跟自己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可惜他真的笑不出來。

他艱難的問道：“大師，我娘親她！還有覆原的希望麽？”

布衣大師道：“那就要看佛祖的安排了，老衲實在慚愧得很。”

沈默片刻，丁原道：“大師，我想去看一眼娘親。或許，她會記起我兒時的事情。”

布衣大師道：“丁小施主，你的傷勢仍需臥床，不宜走動。老衲稍後設法將夫人再請到這兒來，盡快讓你見上一面，也好母子團圓。”

丁原謝道：“有勞大師了。”

布衣大師起身道：“丁小施主，老夫先去一步。”

丁原點點頭，目送布衣大師走出屋子。房裏頓時寂靜下來，只有桌上的油燈在輕輕的劈啪作響，亮起一團光暈。

他出神半晌，從懷裏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方絹帕，再從袖口中取出昔日曾山贈送給雪兒的那枚玉符，兩手分執呆呆凝望，竟不知究竟哪只手上會更重一些？

（《仙劍神曲》二部曲終）

三部曲

第一集 甲 煙雨縹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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