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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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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臣子去世,就是生前和皇帝的關系再怎麽鐵,皇帝最多也就是派個皇子來祭拜一番,這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要是能派太子前來,準是這個臣子祖墳上冒青煙了。

皇帝親自前來祭拜,古往今來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一來是皇帝都要保持自己足夠的威嚴和神秘感,這才是禦下之道,二來皇帝出宮實在太麻煩,要是再冬天還好,萬一趕上夏天臣子艮兒屁,等皇上來的時候,屍體估計早就臭氣熏天了。

可是杜如晦昨夜才死,還沒到午時太宗皇帝(以後簡稱太宗)就到了,可見君臣相合到了什麽樣的程度。

那個聲音剛落下,靈堂內的眾人也是一陣慌亂,所有人都沒想到太宗會在這個時候來,或許有人想到回來,可是沒想到會這麽急。

一幫人反應過來之後就向外趕,好像群鴨子一樣,被人趕著熙熙攘攘的奔出靈堂,爬到庭院裏跪著迎候,本來太宗大駕光臨,杜府上下都要提前到門口擺上香案跪迎,可是今日太宗皇帝來的實在太突然了,一幫人剛跑到門口就看到了持刀的禁中護衛,趕緊跪下,山呼萬歲。

杜睿本來也想去瞻仰一下太宗的模樣,畢竟這位皇帝在中國的歷史上實在太有名了,如果說漢武帝為華夏民族豎起了一道堅硬的脊梁的話,那麽這位太宗皇帝就是在這道堅硬的脊梁上面有焊上了一道鐵,讓此時的華夏子民無論走到什麽地方都是昂首挺胸,誓不彎腰。

可是他剛要動才發現,跪了半天一夜,他的膝蓋早就腫了,這時候不要說是站起來,就是挪動一下都費勁,試了幾次,他只能無奈的放棄了,跪在原地,慢慢的給自己舒筋活血。

“豎子!聖上親臨,何不出迎!”

倒在胡塌上的房玄齡本來也想著出去迎接聖駕,可是身體實在不行,就只能不恭,日後再和太宗請罪了。

可是擡眼卻看見杜睿也孤零零的一個人跪在原地沒動窩兒,頓時有些怒氣,見杜睿身披重孝,想來也是杜如晦的晚輩,他雖然與杜如晦至厚,可是對當今聖上不敬,對他來說更是不能允許的,忍不住大聲斥責。

杜睿擡頭看了房玄齡一眼,面帶哀戚道:“家父新亡,為人子者,不能代父死,已是不孝,何忍老父靈前無人侍候,子曰:‘為送死者!以當大事!’,可見死者為大,聖上英明,想來不會與小子一般見識。”

前世他就遇到過不少想房玄齡一樣雞蛋裏挑骨頭,找自己麻煩的老人家,他要是沒有點兒急智的話,恐怕早就被人給問得啞啞無言了。

房玄齡一楞,沒想到自己本來是想質問對方的,卻反而被這個毛頭小子給將了一軍,看他的樣子想來不過十三四歲,沒想到就這麽伶牙俐齒。

聖上英明,不會與他一般見識,那自己剛剛和他一般見識了,豈不是說自己就是個老糊塗。

想到這裏房玄齡都不由得想笑,可是再一想,這是在自己故友的靈前,趕緊板住了臉道:“汝呼克明為父?”

“小子乃亡父第三子,杜睿!”

“杜睿!”房玄齡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驚呼出聲,道,“可是曹選侍之子?”

之前杜睿也曾聽老仆杜仲說過,自己這一世的母親曾經是皇宮內有品級的宮女,後來被當今太上皇(當時還是皇帝的高祖李淵)賜給了當時還是秦王的太宗皇帝,後來太宗破薛舉,大賞有功之臣,又將自己的母親賜給了杜如晦。只是提起自己的母親,房玄齡為何會驚成這般模樣。

“正是!”

房玄齡聽了點頭道:“這就難怪了,當年曹選侍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說完就閉口不言,眼睛望向門外,像是等著迎接聖駕,他人雖然因病出不去,可是該進的心意卻不能少,可見房玄齡甚知為臣之道。

這時候太宗已經進了庭院,杜睿雖然還在靈堂之內,卻也瞧得分外清楚,讓他驚訝的是,太宗皇帝居然是徒步走來了,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街上難免泥濘,此時太宗的龍袍之上已經沾滿了汙泥水漬。

他長得身材高大,十分英武,這和那些畫像上看到的頗有幾分深似,兩道劍眉直插入鬢,一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裏此時也布滿了淚水,高鼻梁,厚嘴唇,三縷短髯,顯得英氣勃勃,此時應該才三十多歲,正值壯年,卻因為突厥連年寇邊,吐蕃時常滋擾,再加上新朝初立,人心不穩,讓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如今又痛失臂膀,即使這日後威名赫赫的天可汗,此時也不禁顯得有些無助,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

在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少年,其中一個穿著和太宗一樣的明黃衣服,看上去有個十四五歲,想來應該是如今的當朝太子李承乾,其他那幾個應該就是李泰,李恪等皇子了。

太宗不但是自己來了,還把自己的幾個兒子也一同帶來,可見隆遇之厚。就連杜睿這個冒牌貨此時也不禁看著棺槨感嘆:“你這一死倒也不枉了。”

太宗站在庭院之內,看著面前跪著的人群,再看看這滿府的白色,不由得悲從中來,跌足捶胸,失聲痛哭道:“克明早夭,使國失一棟梁之才,使朕如斷一臂也。”

說完也不理眾人,直接朝著靈堂走去,杜府上下趕緊在後面跟著,皇上親自帶著眾皇子前來祭拜,這是多大的恩寵,生怕有一點兒閃失。

太宗進了靈堂,先是看見了面無表情跪在棺槨旁的杜睿,正覺得奇怪,就聽見旁邊房玄齡的參拜聲,頓時也顧不得杜睿了,走到胡塌前,一把握住房玄齡的手,哀戚道:“玄齡!如今克明已故,朕感痛失一臂,望愛卿保重身體,朕離不開愛卿,這大唐的天下,朕也還等著愛卿來幫朕料理,只是痛惜克明竟天不假年,著實讓朕不勝悲切。”

杜睿看著那邊君臣相得,也不言語,連眼睛都沒擡一下。

其他人紛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杜構臨跪下前還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杜睿也不在意,只當沒看見。

剛才眾人進來的時候,杜睿還看到了這杜府的女主人,杜如晦之妻崔氏,正是山東豪門崔家之女,昨天夜裏只是匆匆一見,今日在看到時,杜睿發現這個看上去非常豐腴的女人眼中滿是刻薄之色,想來自己今後和妹妹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太宗皇帝又哭了一陣,接著命內監搬出聖旨,先是把杜如晦好一頓誇獎,然後又歷數了他這些年來的功勞,最後才到實際的慰勞,輟朝三日,在京大小官員一同舉哀,贈司空,加食邑三百五十戶,擢升長子杜構為尚舍奉禦,次子杜荷為尚乘奉禦。至於杜睿,大概太宗皇帝都不知道杜如晦還有這麽個兒子,雖然剛才匆匆的看了一眼,想來過不了幾日就會忘得一幹二凈了。

聖旨讀完,作為承襲萊國公爵位,日後杜府的當家人杜構率先搶出叩拜謝恩。

“臣代亡父叩謝陛下天恩!”

太宗看著杜構,大概是想起了已經去世的杜如晦,眼眶不禁又濕了,手撫著杜構的後背嘆道:“朕與汝父,從於患難,相交十餘載不曾相離,誰知天不假年,中道相別,朕亦不勝悲苦,今汝既已成年,當事效汝父,早晚侍奉汝母,勿使汝父於地下心憂。”

杜構急忙再拜:“臣謹遵陛下教誨!”

杜睿在後面看著太宗皇帝的種種做派,也不禁心生感嘆,不管日後人們對他是褒是貶,但是至少有一樣,他絕對夠後世君主學一輩子,那就是和大臣之間的關系,除了君臣,更是摯友。

如今杜如晦早亡,不僅及早做出了相應的撫慰,更像個長輩一樣對著杜構悉心教誨,不單單是盡到了一個君王對臣子的責任,更是盡到了一個朋友的責任。

又紛擾了半日,太宗才離開,房玄齡也跟著走了,走的時候還若有所思的看了杜睿一眼,不過什麽也沒說。

但是杜睿分明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擔憂。就像太宗看杜構一樣,那是種長輩對晚輩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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