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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回廊一寸相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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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回廊一寸相思地。

西門吹雪跟花家人借了一處地,在桃花堡內一方水閣之中,他和葉英相對而坐,動作一致的橫劍膝頭。

水閣四周的帷幕已經被撤下,葉且歌、陸小鳳以及花滿樓都自動回避三裏,只遠遠的望著水閣內的情形。

卻不想,葉英和西門吹雪這一坐,便坐到了堪堪日暮。葉且歌看了一眼他們,竟倏忽起身,直往花家的後廚而去——這樣的對坐,在她少年的時候,也是曾經歷過的。彼時,藏劍劍法已經爛熟於她的心中,所需要的是心境之上的啟發,而不是劍術之上的指導了。

而這樣的啟發,總是很耗費心力的。至少每次和師父靜坐之後,葉且歌總會很餓,而師父也會多進半碗飯。

所以葉且歌決定先去料理飯食。索性花家的後廚裏什麽食材都有,葉且歌便打算多做一些。

陸小鳳這會兒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玩著桌上的茶杯,對花滿樓問道:“他們在做什麽?”

花滿樓緩緩收攏了自己手中的折扇,垂下了原本就無光的眸子。許久之後,他輕聲說道:“等。”

“等什麽?”陸小鳳有些不解的站起來,倚靠在欄桿上,往葉英和西門吹雪那裏望去。

花滿樓道:“等西門莊主的心平靜下來。”

空氣中仿佛是沸騰的戰意,隔了這麽遠,花滿樓依舊能夠感覺得出來。只是這戰意之中並沒有殺氣,這才是花滿樓還能夠坐的住的原因。

就在這時,西門吹雪動了——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拔出了手中的劍。

烏鞘劍的劍鞘被他放在了原地,冰冷的長劍不知殺人幾許,如今正閃著冷冷寒芒。

“我心已靜,還請前輩賜教。”並沒有將長劍對著葉英,西門吹雪的劍尖下斜寸許,指著自己身側的青石。

葉英頷首。他雙手微微向下一拍,原本盤膝而坐的人便倏忽站了起來。枯坐一天,葉英的白衣之上卻連一絲褶皺也無。

“西門如今是否依舊覺得,劍之一道,非快而不催,非無所保留而不能制勝?”

焰歸並沒有出鞘,葉英只是這樣站著,靜靜對西門吹雪問道。

西門吹雪點頭,如實道:“我的劍,本就是快劍。”

聽到這,葉英反倒笑了。他兩焰歸舉起,道:“初心不改,本性不折,這樣很好。”

說著,葉英周身氣場一變,讓西門吹雪渾身的肌肉都變得緊張了起來——他一直在盼望著這一招。一個月之前,他和葉且歌對戰之時,對方被葉英批為“尚欠火候”的一招,已經迫得他周身狼狽,所以西門吹雪一直想要看一看,這一招由劍術已至臻境的葉英使出來,到底會是何種光景?

葉英的身形甚至都沒有變化,在陸小鳳等人看來,他甚至沒有移動半步。可是站在他對面的西門吹雪卻敏銳的感覺到——在某一個瞬間,他被對面的白發男子褫奪了空間。

沒錯,是空間。在西門吹雪所在的這片區域之內,葉英有著絕對的統治權。西門吹雪的腦子轉得飛快,他在腦海之中能夠演練出自己應當如何應對,如何接下這一招。

不,說是“一招”,實際上是不夠準確的。如今西門吹雪面對的,應該是被人完全壓制住的窘境。

他的腦海之中有不下十種破開葉英桎梏的劍招閃過,可是偏偏,西門吹雪動不了。他的手腳仿佛被萬斤巨石壓住,讓他半點都動彈不得,甚至就連劍尖也無法擡起半寸。

西門吹雪就宛若困獸一般,利齒爪牙都仿佛被束縛住了。他憤怒,他掙紮,可是他無可奈何。

而最終,西門吹雪也沒有掙紮許久。不多時候,他就只感覺自己喉間有了那麽一點兒冰涼。西門吹雪的瞳孔一縮,低頭便見一柄帶著劍鞘的長劍抵住他的咽喉。

被人用劍抵住了咽喉,哪怕那柄劍並沒出鞘,也絕對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體驗。然而西門吹雪卻沒有急著後退,他緩緩地低下了頭,目光落在葉英的劍上。

一招已盡!

其實西門吹雪和葉英的這一場連切磋都稱不上的對決,在外人看來並不激烈。非但不激烈,反而有幾分莫名其妙。

在陸小鳳的視角,就是葉英平平擡手刺出一劍——哪怕一個習劍三月的幼童都能刺出這樣的一劍。而西門吹雪就恍若楞神了一般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葉英那毫無技巧的一劍抵住了自己的喉嚨。

非在此間,是無法感同身受的。西門吹雪從未想過這世間還會有這樣的劍氣——沒錯,西門吹雪感受得到,方才葉英身周那一片完全褫奪了他動作能力的區域,實際上是葉英周身的劍氣。

若說葉且歌的劍氣化形讓西門吹雪驚艷,那麽親身體會過葉英周身磅礴到如有實質的劍氣之後,西門吹雪方知什麽是敬畏。

高山仰止,不過如此。

西門吹雪收起了自己的長劍,後退兩步,對葉英拱手道:“多謝前輩。”

葉英微微一笑,並未多言。實話說,他以為自己的徒弟在劍術一途上的天賦已經稱得上是驚才絕艷,而這個年輕人竟然也不逞多讓。

短短一月不見,西門吹雪已經大有進益。而葉英也能肯定,今日之後,一個年輕人還會有所突破。畢竟,在劍道之上,無論是西門吹雪還是葉且歌,都一日不曾停歇過。

又一次對葉英拱了拱手,西門吹雪往陸小鳳那裏一瞥,卻並沒有說話。他的足尖一點,整個人的身形倏忽消失不見——所有應該他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西門吹雪自然是要回萬梅山莊的。

葉且歌端著一個大托盤回來的時候,便見在水閣處的自家師父已經坐到了他們方才的暖庭之中,而西門吹雪卻不見了身影。

葉且歌放下托盤,轉身擰濕了一方素帕,坐在了自家師父身側,執起一只修長的手細細的擦拭了起來。

她的動作太自然,反倒讓陸小鳳不知道如何吐槽了。不過陸小鳳的視線也很快就被托盤上的各色菜式吸引了便是。

葉英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寬和的笑意,他並不是喜歡旁人服侍的人,只是自家徒弟還很小的時候,就固執的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他的親近。

葉英還記得,他家徒弟當年還是那麽小小的一團,還沒有他坐下來高的樣子,卻墊著腳要幫他束發。結果自然是折騰了好半天,非但沒有弄好,反而扯斷了他幾根頭發。葉英沒有說什麽,回身卻觸到那孩子一臉冰涼。

三五歲的小姑娘,連抽噎都不敢出聲,只是稀裏嘩啦的流了一臉的淚。最後在他幫著她擦眼淚的時候,小姑娘終於撐不住的哭出了聲來,一邊哭還一邊含糊的對他乞求道:“師父,且歌會很有用的,這些也很快就會學會的……很快的。”

那個時候,是葉英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錯了——他自詡能夠保護整個藏劍,乃至安守大唐,其實卻就連自己的弟子都沒有護好。

那也是葉英第一次發現,自己平素愛玩愛鬧卻十足乖巧的徒弟,實際上是那麽沒有安全感。她極力表現出自己很有用,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害怕被拋棄呢?

那一刻,葉英的心仿佛是被什麽蟄了一下,有些內疚,也有一些疼。他伸手第一次將葉且歌抱在懷裏,給她擦幹凈臉上狼藉的淚水,大手撫過那孩子小小的脊背,無聲的撫慰著。

而這樣的親近,仿佛讓葉且歌找到了安全感,她沒有再哭,只是服侍師父的活計,她再不肯假以人手。

“啊呀,沒想到葉小公子還有此等廚藝,花某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

隨著一道有些誇張的男聲,花破川推門而入,在花滿樓和陸小鳳的中間生生擠出了一個位置——至若葉先生和葉小公子那邊……花破川果斷表示,他一個遵紀守法的商人,還不想體驗重劍砸臉的滋味兒。

葉且歌也不是第一天認識花破川了,連一個白眼都欠奉,她直接對花破川得小廝道:“有勞小哥兒,麻煩再去拿一副碗筷。”

她本就生的斯文,此刻眉目舒展,眼角眉梢之中都透著親和。那份恰如其分的平易近人,不僅讓花破川帶著的小廝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就連花破川這樣縱橫商場數載的老油條都不自覺的放下了層層防備。

“這世間若是真有人能虛偽到無比真誠,那人肯定是小葉公子了。”夾了一口已經十分軟爛的蹄筋,花破川仿若玩笑,又仿若有幾分認真。

葉且歌不理花破川得的調侃,只是瞪著一雙晶亮的眸子偏頭看他。她的嘴裏還咬著一口師父投餵的香菇釀肉,腮肉被撐得鼓起來一團,恍若是小松鼠一般。

陸小鳳“噗”的笑出了聲,沒忍住擡手戳了戳葉且歌鼓鼓的臉頰,惹得葉且歌頗為兇狠的瞪了他一眼。

酒過三巡,花破川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靠著自家弟弟花滿樓瞇了一會兒,才對葉且歌說道:“我說葉二啊,你是不是……想要西湖邊兒的那塊地?”

又是這個鬼畜的稱呼,葉且歌不由惡從膽邊生,也照樣學樣的說道:“是呢,花二你賣麽?”

果然是雷人者人必雷之,因為這一聲花二,花破川直接嗆了一口酒,險些背過氣去。

到底不能看著二哥被一口酒嗆死,花滿樓無奈的拍了拍他家二哥的後背,帶了幾分內力,將這一口酒逼了出去。

擦了擦嘴角的酒漬,花破川正色道:“葉先生和小公子對我花家有重恩,區區一塊地,莫說先生要買,就是送予先生又如何?”

說著,花破川從衣襟裏取出一物,直接塞到了葉且歌手裏。那薄薄的一張紙,卻正是西湖邊上一大片地的地契。

葉且歌的動作微微一頓,望了一眼自家師父,而後她忽的笑了。沒有推開花破川的地契,她掏出一張十萬兩的銀票,同樣遞給了花破川。

花破川知道葉英和葉且歌不是攜恩求報之人,所以哈哈一笑,順勢接過了十萬兩。這個價格在安慶,用來買那麽一片土地,其實並不算低廉。可是想要買西湖那樣的地方,買下那樣大的一片地,就非得花家的首肯不可。

這件事有了些許眉目,還待詳討細節。可是終歸,藏劍山莊,重建之日已然可期了。

葉且歌將地契交給師父,揚眉笑著,恣意若許,竟宛若前世的少年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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