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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暮色襄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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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這幾乎是必死的事,十萬正規水軍都沖不破的重圍,想讓民兵去幹,怎麽看這邏輯都太混亂。可是當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只好去試一試。而這也非常符合官方的行事標準。

編制外人員的死活不重要。

一共選了三千名敢死隊員,為首的兩位都姓張。張順,外號竹園張;張貴,外號矮張。這兩人心懷忠義——實在想不出別的詞來歸納形容他們,只能籠統地說,他們很有家國觀念。不過要強調一下,像漢民族這樣基數龐大的種群,如果有半數以上的人都有家國觀念的話,那麽其家其國將永世強盛,絕不為外族所侮。

兩位張平民敢。臨出發前,他們訓話:“此行有死而已,如非本心,即可退去,別壞了大事!”對面的三千個平民夥伴哈哈大笑,大家都清楚為的是什麽,說什麽退,說什麽壞與成!

各位平民一共有近百艘戰船,以三船為一舫,中間的那一條裏裝著鹽和布匹,旁邊兩條是空的,各有三十名平民防護。

夜過三更時,百船掛紅燈,張貴領先,張順殿後,逆漢江而上,沖擊襄樊外圍的元軍防線。這時戰雲密布,水道上不止是元軍建制龐大的水師,更有很多條攔江的鐵鏈。三千多個平民持巨斧,斷鐵鏈,一夜轉戰一百二十裏水面,天明時分,終於沖破重圍,抵達襄陽城下。

重圍五年,密不透風,終於有支援抵達城下,這對士氣的影響可想而知。然而付出的代價也相當慘重。戰後清點人數,殿後的張順不見了。

數日之後,張順的屍體溯流而下,身中四槍六箭,手中不放刀箭,怒氣勃郁一如生時。

呂文煥想留下張貴守城,在他來想,來時難出去更難,張貴與其他平民只有助他守城這一條路可走。嗯,他真是位高官,天生不懂平民們的想法。

張貴先派了兩位平民回郢州,向範文虎求援。兩位平民出得去,也回得來,帶回的消息是範文虎計劃派五千人出戰,更與張貴約好了接應地段,這些士兵將由張貴率領,再殺回襄陽。

非常幸運,那一天的晚上風雨大作,罕見的巨浪在漢江中翻滾。張貴放炮發舟,破圍突進。如此風雨中,元軍水師猝不及防,被張貴一路沖殺,順流直下,到了龍尾灘一帶。此處,嚴格地說已經出了元軍水師的勢力範圍,這也是張貴與範文虎約好的接應地段。

暴雨如註,巨浪騰霧,縱目遠觀,隱約可以見到更下游的方向有一片燈火,火光中戰艦的輪廓若隱或現。應該是範文虎的船隊。

張貴命令靠過去。抵近了才發覺那是元軍的水師!

範文虎派來的援軍因為風暴,退後三十裏,失約不至。元軍的水師反而獲得了情報,等在這裏讓張貴主動上鉤。

突陷重圍,張貴拼死力戰,終於寡不敵眾被俘,他寧死不屈被元軍殺死,屍體被擡回襄陽城下。元軍指著屍體向城上喊:“認識矮張嗎,這個就是。”

襄陽大懼。

正規軍敗不成軍,需要平民幫忙;更因為正規軍的渾蛋,累死平民,這就是當時的南宋。至此,援救襄陽行動徹底失敗,城裏是多了些鹽,多了幾匹布,可民心士氣更加滑落。

元軍可以從容地選擇襄樊兩城的突破點。樊城都首當其沖。元軍先斬斷了襄陽與樊城之間江中的木柱,燒毀架在木柱上的浮橋。第二年,即公元1273年正月,元軍向樊城發動了總攻。

之所以這時才動手,不是因為蒙古人武力衰退,在三代之後步了女真人的後塵,而是忽必烈經過精密考慮之後,在時機之外,還在等一個人和一種武器。

這個人叫亦思馬因,西域旭烈人,他制造了當時威力最強的拋石器,當時稱為“西域炮”。拋石器中外都有,各時代都有,到他手裏,發射的射程、石頭的重量都有了極大的提升,而且它發射的石塊裏還藏有能爆炸的火藥。

武器需要實戰的檢驗,襄陽、樊城是最好的實驗場。

樊城的外城被直接轟破,元軍像潮水一樣湧了進去。樊城守將範天順精疲力竭,無法支撐,仰天長嘆“生為宋臣,死為宋鬼”,以死殉國。他的副手牛富率死士巷戰,殺到以血水止渴,身負重傷,投火而死。樊城陷落,襄陽危在旦夕。

古怪的是臨安始終沒有作出什麽重大反應。

白癡皇帝的幸福生活在繼續,從來沒有半點的改變,只是某一天,他突然間問賈似道:“聽說襄陽已經被蒙古人圍困好多年了啊。”

賈似道毫不在意:“是,圍困過,好幾年前的事了,陛下從何得知。”

白癡回答:“某宮女說的。”

幾天之後,該宮女死亡。

從此之後,再沒人敢對前線戰事說三道四。這種局面截至樊城陷落,消息是再也瞞不過去了。危急關頭,賈似道要維護自己軍政強人的形象,只有主動求戰一條路可走。

賈似道申請上前線,暗地裏串聯百官,讓他們上書挽留自己,說是朝廷不可一日無賈太師,如此柱石,只宜鎮守國都。

那麽只好另選能人了,按資歷看實力,勇將高達是不二人選。可是賈似道另有一個賬簿,裏邊是他在武將系統裏的冤家,無論是鄂州城裏要他難看的,還是他準備往死裏整的,高達都高居榜首。這樣的人怎麽能擔任如此重要的領導職務呢?

賈似道聲稱,用高達,置呂文煥於何地?

呂文煥立即在襄陽城裏呼應,聲稱他打了一場大勝仗,襄陽的局面已經大好,根本不需要什麽援軍,更不需要高達。

他的大勝仗,不過是捉了幾個蒙古哨兵。

這一輪政治鬥爭仍在進行中,西域炮已經從樊城推到了襄陽城外。蒙古人沒再跟呂文煥廢話,直接放炮轟城。時值二月,天氣陰冷,元軍“一炮中其譙樓,聲如轟雷,城中洶洶,諸將多有逾城降者”。元軍大將阿裏海牙適時單騎出現在城下,許諾不殺城中一人,投降者重賞。

呂文煥投降了。

襄陽城在堅守六年之後終於陷落。與其說敵人太強大,不如說己方太弱小。於國家生死存亡之要沖,沒有投入全國之力防守,其間還自亂陣腳昏招不斷,怎能不失敗呢?

賈似道是有話說的。

他向白癡皇帝抱怨說:“臣屢請帥兵行邊,陛下不許。如早聽臣出,何至今日!”昔日的邊境大帥威名,半點都不因這件“小事”有損。

白癡一如既往地信以為真,更加離不開師臣了。

由此及彼,既然師臣都不在意這件“小事”,那麽因之而獲罪的那些人也就沒必要追究了。

比如誤國的呂文德、投降的呂文煥。如此重罪,按宋律呂氏家族全體都要完蛋,連婦女都要像梁紅玉那樣被賣作官妓。

可是在廬州為官的呂文煥的三個哥哥,在靜江府為官的侄子,全都免罪,連官職都不變。罪大惡極的誤事王範文虎只是象征性地降了一級官。

做完了這些,白癡皇帝覺得世界再次美好,他繼續投入到水深火熱的臥室運動中。大約半年之後,因運動過度死掉了。

宋度宗趙禥死了,時年三十五歲。和他的前任趙昀一樣,他的命非常好。在山河巨變種族淪亡的前夕,居然還能一直風花雪月,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一點煩惱一點心事都沒有,盡管這是托了發育遲緩導致大腦不健全的福,也實在不愧為極品人生了。

享受之餘,他的本職工作也完成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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