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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法儒不同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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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遠在江南,近在眼前。說江南,此人是撫州臨川(今江西撫州)人,生於宋真宗天禧五年(公元1021年)十一月十二日辰時。父親名叫王益,是宋朝中下層官員,終生輾轉南北,沒有做到京官。這樣就終定了這個人早年的生活。

一,飄忽不定;二,學業自成。

因飄忽不定,他可以大開眼界,從小就看盡了北宋王朝的利弊興衰。因其幼年流走天下,父親早亡,他必須自己研讀詩書,這決定了他一生的學術根基,處世性格。

他的心靈從來沒有羈絆,孔夫子的儒家學說對他沒有貌似神聖感的那種約束。甚至於他赴京趕考的目的都不那麽“崇高”。他後來明白地告訴世人,是家裏太窮了,得有功名,有工資,才能養活媽媽和眾多的弟弟妹妹。

他就是北宋史上最有名,也最有爭議的一代名相王安石。

王安石在慶歷二年考中了進士,之後的官場之路走得極其獨特,終北宋一朝堪稱絕無僅有。如果要有個參照物的話,比如司馬光,這兩人的仕途截然相反,正是各自人生命運的寫照。

司馬光中正博大,中進士、盡孝道、被舉薦做京官、歷經仁宗、英宗兩朝最敏感的大事,如立皇太子、濮議等,處處站在道義的角度,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與宰相爭,與皇帝爭,樹立起自己的模範形象,從此被視為君子的代表,正義的化身。

王安石正相反,他謝絕了所有的進京機會,視功名如糞土,在舉國爭名奪利的世道中孤傲不群,寧可在鄉下偏遠的小地方當官。這其間他放棄了館閣筆試,這是地方官做過一任之後的正常權力,只要進京考試,就有可能成為天子近臣。

以他唐宋八大家的文筆功力,相信唾手可得,不費吹灰之力。可他就是不。

他還放棄了舉薦。請大家回憶前文,從蘇洵的求職之路可以看出,要得到名臣的舉薦有多難。而文彥博、歐陽修這樣舉國一二人的舉薦居然被他白白浪費了。

這是為什麽呢?先不忙,繼續看他的人生之路。嘉祐三年時,他終於進入京城,成為三司省的度支判官,之後進入館閣,做到兩制官中的知制誥。於嘉祐八年時因母親去世,離開了京城。

這六年期間,他留下了一封奏章,一件殺人案件的審理分歧,除此以外默默無聞。從那時起直到英宗去世,神宗登基,他都在江南悠游閑逛。

再說近在眼前。

這就非常奇妙了,裏面包含著王安石的本性到底如何的大問題。他是個百分之百純潔無瑕,不使奸詐,甚至不懂奸詐的偉人嗎?

這是歷代讚揚王安石的人的立論根基。

或者還是個大奸似直,大惡似善,一肚子歪門邪道的偽君子?這是歷代打壓王安石的最終目的。這兩個180度大轉彎的評價,都要從他平生一點一滴的作為上分析。這時就可以開始了。從他是怎麽引起神宗註意的這件事上說起。

神宗早就知道王安石,是他當王子時的親信,前面說過的韓維的功勞。韓維此人嚴正立身,是個讓人肅然起敬的人,至少經常讓神宗肅然一次。

比如神宗和他聊功名,韓維拒口不談,從一開始就掐斷了談話——聖人不談功名,只說做事。事情成了功名自在,總抱著功名心去做,遲早成奸邪。

神宗冷汗。

某天年輕的王子穿了一雙式樣新穎的鞋,沒辦法,開封就是當年最時尚的地區,人不時尚枉少年,奈神宗何?韓維看見了,冷冷地說了一句:“王安用舞靴?”

神宗立即脫掉扔了。

還有趙曙和曹太後較勁期間,韓維提醒神宗危機到了,奶奶要生氣,趕緊去解釋。神宗立即照辦,替父親去賠罪。這裏稍加一句,神宗與趙曙截然不同,終神宗一世,對曹太後非常禮貌。

總而言之,韓維對神宗的影響很大,屬於嚴侍益友那種。尤其難得的是,他經常對國事發表些獨特見解,每次都讓神宗目瞪口呆豁然開朗,這時韓維總會說。

“這不是我說的,是我朋友王安石的看法。”

時間長了,王安石的名字深深地神宗心裏紮了根。在這次求言過程中,神宗留了個後手,在帝國眾多繁忙的,被仁宗晚期因病拖沓的,被趙曙濮議耽誤的政事中,對江寧府下了一條指令。

令王安石就任江寧知府。

截止到這裏可以說事了。話說以前那麽多次的任命,王安石都推了,這一次怎麽會例外呢?可例外偏偏出現了,他接到指令沒有半點的遲疑,立即走馬上任,當官去也。

於是反對王安石的人有話說了,王安石是奸詐的,他先是有意結交未來皇帝的親信,天天吹枕頭風一樣的給年輕的神宗洗腦。再派自己的長子,在前一年考中進士的王雱在京城裏隨時和韓維保持聯系。他答應得這樣痛快,第一暴露了他強烈的名利心,第二讓他的狐貍尾巴露了出來,為了得到重用,使盡了手段,不僅早有預謀,還安排周密。

他根本不是個純潔的人。

對不起,這點證據還不夠。一言以蔽之,功名心和政治手段,並不會與心靈的純潔相矛盾。不是說只有邪惡的人才懂得兵書戰策,才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王安石這樣做,只能證明一點。他是個有意於發展的人,想做一番事業的人,也是個明白現實狀況,懂得要達到目的,必須得使用些手段的人。

王安石在半年後被召進京城,當上了翰林學士。與他一起進翰林院的,是他前半生的好朋友,後半生的死敵司馬光。要說起來,這兩個人實在太有緣也太重要了,他們倆再加上另一位現在還沒有起步,要在兩年後才考中進士的人,就是北宋中後期最有影響的三個人。

就是他們讓宋朝興旺、混亂、糜爛、亡國的。

放下那個人,先說王安石和司馬光。這兩人都以摯拗、倔強、不妥協著稱,不過一旦比較起來就會發現,司馬光差多了。

有三件事可以參照。

第一,在長官面前。王安石第一次進京當官時,曾經和司馬光同在包拯手下工作。某一天京城內牡丹花盛開,包拯一時高興,請全衙員工喝酒。

席間兩位未來的大佬都聲稱生平從不喝酒。包拯正在興頭上,哪肯放過,親自過來勸酒。幾番堅持之後,司馬光投降了,他舉起了杯子。而王安石不管領導怎麽說,不喝就是不喝;

第二,在官司面前。

司馬光的表現在濮議中已經很清楚,此人絕不會硬挺到底。王安石不一樣,這是個死硬派。第一次進京時,他當知制誥,兼責京城刑獄,當時發生了這樣一個案子。兩個少年是好朋友,一個養了只非常好的鵪鶉,另一個想要。

自然是不給,想要的這個仗著是好朋友,居然抱起就跑。結果事大了,他朋友一時情急,追上去一刀就把他剁了。出人命了,開封府判兇手死刑,王安石不同意。他說,按照宋朝法律,註意,是有明文規定的,公然搶奪和偷盜都是賊,兇手的鵪鶉被搶了才去追,才殺人,明顯是捕盜,是合法行為,怎麽能判刑呢?

更何況是死刑?

理由非常充分,是吧。可開封府不服。這件事被上報到審刑院和大理寺,最後的結論是……王安石是錯的。按規定他得道歉,但王安石給出的只是三個字:“我無罪。”不管對面是什麽大佬什麽勢力,我不想低頭,誰也別想勉強!

第三,在皇帝面前。

這點最重要,在皇帝面前怎樣,才能真正體現出一個大臣的風骨。同樣一件事,看王安石和司馬光有什麽不同。剛剛說過司馬光當上了翰林學士,這個過程非常鬧。

神宗讓他當,他就是不。問為什麽,司馬光說,臣寫不出“四六”文。所謂四六文,指的是魏晉以來流行的拼五驪六的賦體,對仗公整內容空洞。神宗一聽就樂了,愛卿說夢話嗎?你不懂四六文,當年的進士是怎麽考中的?

司馬光不回答,反正就是不當。神宗只好放他走,在出皇宮之前,有個太監追了上來,把任命詔書強塞在司馬光的懷裏,他也就當了。

還是那句老話,司馬光為人凡事必堅持,只是不超過80%的力度;再看王安石。王安石第一次進京時曾被授予修起居住,給皇帝寫日記的美差。別人求之不得,他推得汗流浹背。為了不升職,他一連寫了14道奏章,可任命的詔書還是送過來了。

王安石一概不收,直到把送詔書的小吏難為得跪下磕頭,求求您,收了吧,不然沒法交差……王安石仍然無動於衷,他轉身躲進廁所,連求饒的機會都不給了。

小吏急了,放下詔書就跑,你不要也得要。這時王安石反應神速,從廁所裏狂奔而出,追上小吏,把詔書又塞了回去。

兩相對照,可以看出司馬光的硬度系數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可也不能就此肯定兩人的高下怎樣。凡事一利必有一弊。

比如王安石之剛強,硬則硬矣,小心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一味剛硬,沒法持久。而司馬光餘下的20%的妥協中含有一種難得的柔韌,讓他比王安石更加堅忍。

他註定了能比王安石能等,等到他翻身做主的那一天。

綜上所述,不是神宗從一開始就選擇了王安石,而是在機會均等的條件下,除王安石之外,所有的人都在回避,逼得神宗想做事,只能選這個人。但就是這樣,王安石仍然沒法立即得到信任和權力。神宗不是個一般的人,這個20歲的青年,遠不是大家印象裏那個凡事急於求成,做事毛毛躁躁的毛頭小子,他謹慎得可怕。甚至可以說,變法之所以會有後來的結果,一大部分原因就在於他的“謹慎”。

他分兩步來了解王安石。一是親自對話,二是向大臣咨詢。

歷史裏留下了很多的對話,比如神宗問韓琦,王安石為何許人也?韓琦搖頭,讓他當個翰林學士綽綽有餘,進入宰執就萬萬不可。

神宗搖了搖頭,沒再問為什麽。其實知情的人都知道,這兩人有過節。韓琦在慶歷新政後被下放到揚州,王安石是他的手下。很多次大清早的,他發現王安石上班遲到,衣衫不整,連臉都沒洗。出於愛護,他某次和顏樂色(從容)地說,年青人,有空要多讀書,不要荒廢了光陰。

王安石什麽都沒說,默默退了出來。他清楚,韓琦是誤會了,以為他尋歡作樂,通宵達旦。但他不解釋,“韓公非知我者。”這是他當時留下來的話。

在之後,韓琦當然知道了王安石勤奮好學,想收為門下學生。按說兩人相差近20歲,隔了整一代人,以韓琦當年名滿天下,這是王安石的殊榮。可他拒絕了。非知我者也,怎麽可以朝夕相處?

說得高傲自負,其實內裏很簡單,就是一個槽子栓不了兩頭叫驢,都是一樣的狠人,誰也不服誰。

接下來又詢問了孫固、吳奎、唐介,內容大同小異。一致認定王安石學識過人,氣量狹窄,只可做具體工作負責人,絕對當不了大領導。

關於王安石的氣量,我們在下面涉及到具體事件時,再詳細討論。

另一方面,神宗和王安石進行了好多次的單獨對話。比如兩人初見面時,神宗問,怎樣治理天下?王安石答了四個字:“擇術為先。”

“唐太宗如何?”

“陛下當法堯、舜,李世民算什麽?堯、舜之道,至簡而不煩,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難。只是後來學者沒學會,才以為高不可及。”

“卿對朕的期望太高了,我們共同努力,達到這個願望。”

這是互相談理想。神宗以李世民為偶像,卻不料王安石直接拔高到傳說中最了不起的帝王那兒,讓年輕的皇帝驚喜交集。

下面一段看似模糊,其實比理想更重要,它涉及到了實施階段。

神宗說,“李世民有魏征,劉備有諸葛亮,才有後來的成就。這兩個人,都是不世出的啊。”

王安石搖頭,“陛下能像堯、舜,自然有臯、夔、稷、禼等賢臣出現,至於魏征和諸葛亮,在有道之士看來都不值一提。以天下之大,人民之眾,傑出者所在多有,只看您的真誠到了哪個程度。不然,就算有那些賢臣,也會被小人蒙蔽,離您而去。”

“何世無小人,雖堯、舜之時,不能無四兇。”神宗不同意。

“正因為能看出誰是四兇,再殺掉,所以才是堯、舜。要是讓四兇隨意枉為,臯、夔、稷、禼這樣的君子還能正常工作嗎?”

這是王安石在要求工作環境,神宗得像堯舜支持臯、夔、稷、禼一樣支持他,並且除掉所謂的四兇,他才能放手工作,大展才華。

再接下來發生了那次熙寧變法前最著名的辯論。它起源於一次河朔地區的大水災,當時曾公亮提議,眼下財政緊張,全力救災。宰執人員們馬上就要得到的郊祀典禮的賞賜,就都省了吧。這道旨意被送到翰林院,請各位學士大人們執筆。

結果司馬學士和王學士各抒己見,完全相反。

司馬光讚同,節儉從官員開始,這很好。

王安石反對,說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形象工程。想當年唐朝的宰相常袞節省了工作午餐,被人譏笑,辭飯還不如辭位,根本就不配做宰相。何況現在國用不足,只是表面現象,真正的問題並不在這兒。

司馬光搖頭,常袞減少俸祿,總比屍位素餐的廢物們好。現在國家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物資不足,王安石講得不對。

王安石高深莫測的一面露了出來:“知道是怎麽造成的國用不足嗎?核心問題是沒找到真正善於理財的人。”

這句話是宋朝開天辟地頭一次被提出來,就算在中國歷史上,也只是有人曾經隱約地做到過,卻從來沒有上升到這樣的理論基礎上來。

神宗的眼睛亮了,可司馬光卻不信邪,他的的確確是位不世出的歷史學大師,所有的事都別想騙過他。他立即就指出來:“你所說的善於理財的人,不過是按照戶口、人頭數目盡情搜刮民財而已。百姓窮困,就會淪為盜賊,這不是國家之福。”

王安石非常平靜,他下面說的這句話,如果真的做到了,他就是從古至宋,乃至於滿清,最了不起的國家管理魔術師。

“善理財者,不加賦而國用足。”我可以不加稅率,就讓國家的收入增加。

神宗激動了,司馬光憤怒了。王安石這句話,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智商他的學識。有他在場,還敢說出這樣的話,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司馬光說:“天地間的財物有定數,只有那麽多,不在官就在民。你所說的不加賦而國用充足,不過是暗地裏做手腳搶奪民財,那比加賦更惡劣,加賦至少還有根據和具體數字!何況這招數很早以前就有人用過了,漢朝的桑弘羊就用它迷惑過漢武帝,後果低劣不堪,當誰不知道嗎?”

對話到這裏達到高潮,可也結束了。史書裏,註意,是南宋紹興四年範沖版的《神宗實錄》裏,沒有王安石的回答。

以王安石當時的狀態,和事情的重要性,他會選擇閉嘴認輸嗎?絕對不會!但就是沒有了……接下來的是神宗的結論。他說,我的意見和司馬光接近,但是關於兩府是否減掉賞賜,以王安石的見解為準。

自相矛盾,還是和稀泥?神宗的心理歷代學者都有自己的看法,我不一一贅述,留下篇幅說說自己的淺見。首先,司馬光的“萬物有數,不在官即在民。”這乍一看非常有理,甚至在宋朝時是真理。王安石的“不加賦而國用足”簡直就是變戲法,十足十的是用異端邪說引誘年輕的神宗去犯罪。

討論王安石,總是要和現代的經濟調控聯系起來,拋開“道德”,就以經濟論事,司馬光的理論可以歸納為兩個字,“零和”。即收入和支出相等,不在官即在民。

王安石的叫“增值”。以政府做商號,用各種手段,包括政府調控、降低利率等辦法來刺激市場,加快周轉速度,就會在同樣的利率下,產生更高的稅值。說得覆雜,其實就一句話,像小商販,只要貨走得快,價錢不變,也照賺大錢。

由此可以分析出,王安石更加高明,他超出了時代的限制。那麽問題出現,他都超出時代了,至少就不被時代所理解。那麽為什麽神宗還會聽他的呢?

這一方面是被他的“戲法”所引誘,不加賦而國用足耶!多誘人。另一方面就是下面對話的內幕含義了。

神宗問唐介,王安石當宰相怎樣?他是“文學不可任?吏事不可任?經術不可任?”到底哪點不達標?

唐介回答,王安石很好學,但拘泥於古法,議論很迂闊,要是讓他當宰相,一定會變更現有的法律,讓天下不得安寧。

轉過身來神宗問王安石,別人都說你只懂經術,不曉世務,你怎麽看?

王安石說,經術,正是用來治理社會的妙藥良方。後世的一些所謂學者,他們迂闊蠢笨,根本沒學會,才會說經術無用。

到這裏為止,是比較常見的文人對掐,互罵你傻的一般表現。下面的才是重點。

神宗再問,那麽,讓你來治理國家,你首先要做的是什麽?

王安石斬釘截鐵一句話:“變風俗,立法度,當前最大的急務!”

談話結束,從此之後神宗對王安石言聽計從,是中國古代歷史裏最為合契的一對君臣。請問,這是咋搞的?變風俗,立法度,這六個字有什麽魔力?

魔力超級大,這是中國古代劉邦建立漢朝以前最了不起的一種學術的暗示。這種學術讓春秋戰國時一個個國家只要想富強,想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中屹立不倒,發展壯大,就必須要遵從它,甚至於秦始皇消滅六國,統一天下,都以它為根本。

那就是光耀後世,卻只能隱藏在儒家學說陰影裏的法家。

翻歷史書吧,不管誰有什麽樣的見解,都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天下是法家子弟打下的,卻被儒家學說摘了桃子。沒辦法,法家講究實效,所以能創世。儒家教人守禮,讓既得利益者喜歡。

法家巨大的治世力量,一邊讓統者們深深地忌憚,一邊又讓他們無法舍棄,於是造成了一個現象。很多有為的君主,都是“外儒內法”的。神宗皇帝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

他在治平二年,還是穎王時,手抄了一整本的法家典籍《韓非子》,抄完後拿給自己的幕僚看,檢查有沒有錯處。不巧,被當時的侍讀孫永看見了,這位儒家子弟立即翻臉,哪怕對方是皇子,也撇著嘴冷笑一聲。“韓非險薄,無足觀。”

儒家學說多博大精深,仁義道德啊,可惜除了一條條的人生語錄之外,沒半點治國創業的具體辦法!

神宗當時不想把事搞大,笑了笑,我就是給書架多添本書,並不是喜歡它。

這時他在王安石的身上找到了共鳴。王安石是個很妙的人,根據以往各種史書裏的描寫,人們總把他當成一個為了自己的信念,不惜一切必須達到,堅定執著到油鹽不進的程度,同時純潔到天真。不對,王安石很會耍花招。他開口閉口都是古代聖賢怎樣,堯舜禹怎樣,其實都是掛羊頭賣狗肉,內裏所做的都是法家行為。

“變風俗”,儒家學說最大的目的就是讓風俗純樸,人民不管自服;“立法度”,儒家從來都是以籠統的仁義道德來“治國”,從來都鄙視“術”。想想王安石後來一條條的具體法令,那是什麽呢?

這次談話讓君臣兩人心有靈犀,也註定了後來和朝廷裏所有朝臣的矛盾,包括那些初期支持他們,後期變成死敵的人。

儒家和法家,是不可調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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