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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病情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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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未來的神宗陛下,當時名叫趙鋮的英宗長子出現,他跪下舉起藥碗請父親喝,趙曙的派頭更加隆重。理都不理,就當沒看見。

“病”是越來越重了,不管他是心病,還是身病,還是沒病裝病,多年壓抑一朝痛快看似有病,這個樣子是當不了皇帝了。根本沒法子辦公。

大臣們商量了一下,就算天下大事由他們拿主意,至少得有個簽字生效的人吧。於是曹太後被推上了前臺,她苦熬了半生,終於成為劉娥之後宋朝的第二位垂簾聽政太後。這樣在所有人的心底裏都隱隱約約地感到了一絲輕松。

新皇帝從最開始就極端不願意即位,或許真是壓力太大吧,才變成了目前三分之二型的白癡,現在由太後出面替他擋事,會不會好一點了呢?

答案是正相反,趙曙從行為失常發展到了徹底失常,這人說聲好,能滿面紅光,健步如飛,做什麽事都是個壯年男人的樣。可是轉眼之間就江河直下,一瀉千裏,說倒就倒下,臥床兩三個月是常事。其突發性和持久性半點都不比他的養父仁宗皇帝臨死前半年差。

大家這個郁悶,難道是仁宗附體了?還真像,最靈異的是他也變得沈默不語,從這一年的七月十三日開始,到年底十一月份,只要他在正規場合露面,就始終端坐裝神仙,巋然不動,一言不發。直到他真正變身成畜生的那一天。

十一月是給大行皇帝仁宗陛下送葬的日子,中國哪怕是到了現代,兒子都得持喪成服,痛哭流渧,那是爸爸!可趙曙就能一動不動,躲在深宮裏就是不出面!

這個畜生,那天在瓊林苑祭祀現場,只有仁宗的遺孀曹太後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靈前,趙禎真的成了沒有兒子的人了!

兒子呢?趙曙躲在宮裏,就一句話。我病了,哪兒也去不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不僅曹太後難過,連朝臣們都看不下去了。人倫之大,大於一切,連父親都能漠視,你還能對誰好?這種憤怒不僅在趙氏宗族和正義感比較強的一些朝臣中升騰,就連本是趙曙一派的人也站了出來。

比如現知諫院司馬光。

司馬光永遠有辦法把情緒轉化成動力,讓當事人沒法發作,必須認真地接受他的意見。針對這件事,他沒直接說趙曙你是個裝病不孝的敗類。而是非常巧妙地找了個發力點。

把太醫院的醫生都抓起來!

查皇帝的醫案記錄,太醫們近期的報告都是“六脈平和,體內無疾。”那很好,為什麽皇帝病到了連給老爸送葬都不露面的地步?!敲山震虎,讓趙曙明白點,這是個科技時代,裝病是掩蓋不了你是個畜生的真實本相的。

趙曙很聽話,他終於走到了前臺。四天之後,他勉勉強強地站到了仁宗的靈前,那一天四周哀聲震地,群臣痛不欲生,可偶然擡頭,竟然發現身為兒子的趙曙一臉木然,半滴眼淚都沒有!

這個畜生,當時群臣再也控制不住,一片嘩然。大家都知道你不是親生的,可連一點點的教養都沒有嗎?你親生父母是怎麽教導你的?!這不光是感情深淺的問題,連最起碼的禮儀都說不過去!

但是世上的人,99%都是為權力而不是為某個人服務的,尤其是沒有誰會為了一個死的皇帝去得罪新皇帝。趙曙的這種沒人性的表現居然被合法化了。宋朝的禮部官員們發明了一個新名詞,叫“卒哭”。

卒,結束的意思。這是針對之前中國喪禮的傳統流程。在這之前,父母死了,從死至殯,哭聲不絕。殯後孝子思念父母,不擇時間地點,控制不住就流淚。稱作“無時之哭”。到趙曙這兒就算結束了,大佬們只需要祭祀在場就成,哭不哭的您隨意。

從此之後,這成為被歷代王朝所喜歡的新政策,可見人世間趙曙之輩所在多有,從來沒有絕跡過!

這樣的劣跡在宋朝的官員層漸漸地淡化了,每個人都留戀著宋朝無與倫比的官派享受,為什麽要為了別的悲哀毀了自己的幸福呢?!所以從仁宗出殯到鑾駕回京,只有一個人的憤怒與時俱進,越來越重。

曹太後,仁宗的遺孀,她再也忍受不了了。這一年中她完全看清楚了這個當年她曾親手撫育,名義上不是養母,也是姨媽的孩子,是個怎樣可恥涼薄無情無義的東西。在回京的路上,她下定了一個決心。

把這個混賬東西廢掉!給大宋重新選一個至少是人的動物來當皇帝。

為此,她精心準備了一些東西,作為廢立的理由,交給了……沒辦法,只能是韓琦。他是當朝首相。

這些東西是趙曙在皇宮裏寫的一些“歌詞”,還有他的過失總列表。在回京的路上,由一個太監交到了韓琦的手上。久經考驗的韓相公不動聲色地翻看,看完之後,舉動可以說是個亂臣賊子。

他拿起火燭,當場就給燒了。

趙普當年在政事堂裏燒地方官員的文件都是罪過,那麽燒皇太後的懿旨算是什麽呢?更何況這是正在垂簾聽政的皇太後!奇妙的是,他還邊燒邊說,命那個太監傳話。

不是說皇上有病嗎?病中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是罪過……平淡雍容地打發走了內侍,韓琦立即精神抖擻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危機到了,這輩子最大的危險就在眼前!他緊急通知同夥向他靠攏,出大事了,都過來。

歐陽修最先趕到,這是他這輩子不知所謂的行為中最古怪的一次。回憶一下,當初立趙曙當太子時他只是隨波逐流上了個奏折,基本沒他什麽事,這次的危機更是與韓琦性命攸關,跟他歐陽修不搭界,為什麽會這麽積極呢?這要從他一生的行為中去找答案。

他的原則,當普通官員時抽臺諫官的耳光,當臺諫官時抽宰執集團的耳光,無論何時何地從不抽皇帝的耳光。

知道了吧,這是向現任皇帝靠近的最好時機。

宰執集團逐個到位,他們是首相韓琦,次相曾公亮,參知政事歐陽修、趙概,樞密使張異,副使胡宿、吳奎。稍等一下,是不是覺得少了個人?對,富弼,四真在朝裏的第一位,真宰相富弼因為母親去世,回鄉守孝去了。這真是韓琦之大幸,仁宗的悲哀,等他再次出山時,局面已經無法挽回。

這些人迅速達成了一致,要怎樣去面對憤怒中的太後,接著第一時間向皇宮進發,絕不能有半點的耽擱。萬一太後抓狂真的再寫什麽詔書的話,她的命令現在就是宋朝的最高指示,誰也沒權違抗。

半點都沒誇大,如果要廢掉趙曙的話,現在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首先曹太後目前垂簾聽政,就算達不到劉娥的程度,臣子們也不敢公然反抗;第二,趙曙在仁宗葬禮上犯了眾怒,機不可失,正好趁熱打鐵搞掉他。

更重要的是,皇權至上在中國根深蒂固,趙曙的皇位一旦坐得久了,臣民們會自然而然地服從,那時什麽都晚了。

韓琦深深地知道這些關鍵,在趕往皇宮的路上,幾個人名在他心裏起伏不定,那是他此時此刻命裏的魔星。趙曙的父親趙允讓的胞兄趙允寧之子,沂州防禦使、虢國公趙宗諤;宋太祖重孫、右衛大將軍、蘄州防禦使、安國公趙從古;趙曙的胞兄趙宗祐,這些人一年前還和趙曙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都是皇太子的競爭人選。

如果曹太後真的把集病、傻、不孝於一身的趙曙廢掉,換上這些同一血脈的宗室人員,根本沒有任何爭議。宰相們想反對?幾十年之後倒是真有位宰相反對太後選出來的皇帝,結果當場被否定,從此一敗塗地潦倒終生,慘得一塌糊塗。

問那是誰?遠比韓琦強硬惡毒上百倍的章惇章大宰相。

回到現在,如果皇帝換了人,從前的擁立之功就變成了錯選之罪,別說韓琦本人,就連他的子孫都別想翻過身來。想到這些,他不由自主地發抖,只不過進了皇宮面對太後的第一瞬間,韓琦突然輕松了。他萬萬沒想到太後居然會是這個樣子。

曹太後淚流滿面,嗚咽著說,“老身殆無所容,須相公做主!”

籲——這樣啊……全體宰執集團都抹了把冷汗,看來還是仁宗的家教好,把老婆調教得柔順溫馨,對誰都狠不起來。韓琦變得漫不經心,就像跟他二姨說話一樣。“這是病了的緣故,病好了,就不會這樣了。況且說,兒子有病,媽媽就不能容忍點嗎?”

估計就是二姨也會揚手一個耳光扇過去吧,這個沒大沒小的破孩子!哪有半點面對長輩的尊敬。可是慈祥善良的太後陛下的反應是……誰知道是怎麽回事呢,她居然“愕然”,不知所措。

沒經過實際鬥爭的同志,就是不知道怎樣痛打無理手。面對韓琦的冒犯,其實是得到了出手的最佳時機,一聲斷喝“大膽!”就足以讓韓琦低頭服罪,不管他服不服,最起碼在辯解前必須先施禮道歉。20餘年後北宋史上最強硬的宰相王安石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皇帝面前被下層小官呼來喝去,不敢絲毫違抗,只是因為皇帝在前,臣子不許裝大。

可這時時間一分一秒地遛走,每一瞬間之後,曹太後的威嚴都在急劇流失,直到韓琦的白臉效果徹底達到,唱紅臉的人登場。

輪到歐陽修說話了,只見風流大才子一派溫存態度,這樣說。“太後服侍仁宗數十年,仁聖之德,天下皆知。婦人之性,鮮不妒忌,以當年溫成皇後那樣過分驕瓷,您也能處之裕如,始終包容,還有什麽是您所不能容忍的呢?眼前母子至親,又有什麽是非得計較的呢。”

看著是讚美式的勸解,其實裏邊有多少骨頭怎樣硌牙,誰都聽得出來。“婦人之性,鮮不妒忌。”居然當著女人罵阿婆。可要命的是,曹太後居然神色為之和緩,她的氣開始消了。

她說,“你們能這樣體諒,實為朝廷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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