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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六十六天平後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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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艱險。他要從鄂西進入三峽,由三峽入東川,沿長江溯流而上,才能到達最後的目的地成都。但是自從宋朝奪下荊湖之後,後蜀就在他的必經之路,涪州(今重慶涪陵)、瀘州(今屬四川)和戎州(今四川宜賓)一帶設下了層層關卡。

尤其是三峽重鎮夔州(今四川奉節東),那裏是重中之重,不善水戰的北方軍團註定要在那兒大受磨難。

這之前,他和王全斌一樣,出鄂西勢如破竹連破三會(今重慶巫山東北)、巫山(今重慶巫山東)等蜀軍營寨,擊破後蜀水、步軍共一萬餘人,繳獲戰船二百餘艘,逼近了夔州。然後他就止住了全軍,自己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從懷裏往外摸東西。

摸出了一張地圖,這是趙匡胤親筆簽名,親手交給他,要他一定在臨近夔州的時候才能打開的。並且嚴令,上面怎麽寫,你就怎麽做,絕對不許自作主張!

這或許是宋朝開國之後,第一次君主在後方實行“圖陣形,規廟勝,盡授紀律,遙制便宜,主帥遵行”的祖宗家法,而幸運的劉光義不僅成為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更加幸福地沒有親身實踐這套規矩最後也最要命的一項,即“貴臣督視”。

他身邊的監軍是此前名不見經傳的曹彬,此人不管才能到底怎樣,至少是個名副其實的彬彬君子,不會怎麽太折磨他。這時劉光義打開了趙匡胤的錦囊妙計,心裏萬分激動——太好了,只見地圖上標註詳細,敵我分明。具體到他連探子都不用派出去了,更不用說他應該怎樣應對。

還能再說什麽呢?領導就是領導,英明得鋥光瓦亮讓人睜不開眼,就剩下了按章辦事了。不過這裏請註意,這時的趙匡胤並沒有做錯,他授陣圖布方略遙控指揮是迫不得已。因為劉光義不是慕容延釗,也不是韓令坤或者他本人,甚至也不像王全斌那樣戰功赫赫。於是巨大的先期準備就必不可少,趙匡胤必須給他鋪好道。可是後來的趙光義以及再後來的那些長在皇宮內院,讓各級母後皇娘們愛不釋手,讓儒家道學們誇成人類典範的官家們有沒有資格也這麽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回到眼前,劉光義面臨的是一條水陸兩棲立體防禦的馬其諾防線。首先在江面上蜀軍不惜工本,先來了條浮橋封鎖了整條長江,而且為了結實,還在浮橋上又加了三重木柵欄。這還不算,最可怕的是在沿江兩岸,後蜀居然“夾江列炮”——不管打出來的是石頭還是炸藥,都是非常的不人道吧?!

但是更加不人道的是趙匡胤。歷史證明,這人在夔州城外浮橋一段的攻防指揮上連做人的起碼標準都失去了,他讓後蜀人千辛萬苦弄出來的防禦工事像千年以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法國的馬其諾防線一樣,連一炮都沒打出去就徹底完蛋了——根據分析,該防線的最強點在水路,不論是浮橋還是大炮,一切都是為了防止宋朝的戰船。

這沒有錯,誰讓這是在江邊呢?而且宋朝人真的是坐船過來的。

但是趙匡胤讓自己的大兵們在離浮橋三十裏外就全部棄船上岸,然後有馬的上馬,沒馬的邁腿,三十裏的江邊小道一口氣就沖了過去……不知道後蜀的大炮是什麽口徑,是高射型的,還是平轟型的,反正什麽都來不及了。

殺完人,再毀了橋,大家夥兒重新上船,後蜀的川東重鎮夔州已經近在眼前。

守夔州的是後蜀寧江節度使高彥儔,孟昶給他配備的監軍名叫武守謙。後來證明,這兩個人是在這場戰爭中,後蜀方面唯一可以被載入史冊的正面形象。但是極其可惜的是,熊掌和魚翅放在鍋裏做成一道菜會變成惡搞,而這兩個人待在一座城裏,也會自相矛盾,一塌糊塗。

同樣的忠心耿耿,同樣的獨行其是。

看到宋軍兵臨城下,久經戰陣的高彥儔一眼就看出了敵我雙方的優劣要害之處。他強烈建議(唉,只能是建議了,他名為主帥,可惜監軍更大)據城死守。因為宋軍遠來,糧食後勤都供應不上,他們得在長江上運給養!

想一想夔州段的江水有多急,再想想這一段長江邊上的道是不是人走的。

這一點真的就是宋軍的致命要害,要知道趙匡胤這時候仍然還是個窮人,而打仗講究的是米山錢海,他手頭哪一樣都不寬裕。所以王全斌一路繳獲了近一百二十萬斛軍糧才會被宋史一一記載。

所以高彥儔是對的,只要先死守一段時間,等著城外邊的宋軍既餓又累又沒辦法時再出擊,肯定就會事半功倍。

想得很好,可惜,監軍大人不同意。武守謙的反應是勃然大怒——兵臨城下,怎能龜縮不出,任由敵軍耀武揚威?不行,一定要出擊。而且必須趁著宋軍遠來疲憊,剛剛在前面的浮橋上打過一仗的大好時機,沖出城去,一舉擊潰狂妄的宋朝人!

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並且他絕對不逼著高彥儔去做不願做的事,更不強迫手下的部將出去送死。他說戰,那麽他自己就去戰!

他親自率領著自己麾下的千餘士兵沖出夔州,向剛剛登岸的宋軍殺了過去。

這很反常,入川以來還真沒見過。劉光義不敢怠慢,他派出的是征蜀東路軍的王牌——禁軍侍衛司馬軍都指揮使張廷翰。

宋軍三衙主帥之一的張廷翰親自出戰,率領著宋朝全國精選出來的士兵,而且兩軍相遇的地方還在長江邊上的豬頭鋪,也就是說是片陸地……結果是奇跡沒有發生,武守謙敗了,就在敗退的時候,他還想著夔州城。他為夔州盡的最後一份力,就是盡量離它遠一點,他怕帶著追殺的宋軍一起卷進城去。

但是無濟於事,劉光義很清楚自己的目標在哪兒。他命令全軍登岸,猛攻夔州。後面發生的事,就要看這個世界對英雄的定義了。

歷史記載,當日“廷翰等乘勝登其城,拔之。彥儔力戰不勝,身被十餘槍,左右皆散去。”孤城無援,部眾潰散,高彥儔為自己的陛下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彥儔奔歸府第,整衣冠,望西北再拜,登樓,縱火***。”

英雄,一定要是勝利者嗎?

幾十天之後,有個女人很鄙夷地撇著嘴,充滿不屑地說——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男兒在邊關,死戰盡勳戎,貴婦深宮樂,憑甚論英雄!

那麽再回頭去看一下蜀國最著名的那位“英雄”。劍門關,王昭遠。

按說,逃回了劍閣的王昭遠應該徹底安心了吧?

雄關如鐵,綿延百裏——“蜀道劍門無寸土”。劍門關的山脈是從秦嶺而來,完全由巨大的礫巖組成,尤其在劍門關正面一帶,巖石如鏡,寸草不生。這是天險裏的天險,已經是後蜀的最後一道屏障,也是上蒼給歷代蜀人的最後一線生機。

歷史可以作證,在此之前,劍門關從未在正面失守。但不幸的是,偉大的紀錄,都是留給“偉大”的人去打破的。

王全斌帶著宋朝征蜀北路軍,在劍門關下吃著從後蜀軍隊搶來的軍糧,整整休整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65年),不過別害怕,回首從前啊,在上一年的12月30日的時候,他們才攻下的利州城。所以說他們可真是慢。轉過年來,王全斌走出營房,看了看聳立在眼前的劍門關,毫無例外地再一次感到頭暈目眩。

唉,鐘會啊……你攻不上去真是情有可原啊;鄧艾啊……我還以為你以前特別淘氣,就愛從山上往下滾著玩哪……唉,你們的命可真苦,不過我也一樣。

就在這麽哀嘆的時候,他已經決定了一件事——傻子才會正面強攻劍門關呢,就算山上的只是群猴子,往下面扔兩塊磚頭都能出人命!還是老辦法,迂回穿插。他再次派出了手下頭號亡命之徒先鋒官史延德,要他帶著兵悄悄地翻過眼前這座見了鬼的大山,然後再經來蘇(今四川劍閣東)的小路渡江迂回到劍門關南二十裏的清強店。

而這只是命令的前一小半,後面的就變得非常不像話了。王全斌說,到了清強店之後,你們就要盡一切力量向劍門發起攻擊!無論如何一定要勝利,而我會配合你!

老天在上,史延德或許是過分勇敢了有些腦筋秀逗,他從來都沒想過主帥是否急瘋頭了在說胡話——那時候王全斌想必還在劍門關正門前等著買票進城吧,拿什麽配合他?而他又爬山又過江,還要強攻天險,到時候想撤回來都是妄想。

可他真的就這麽去了,而且宋朝的大兵們也都一如既往地跟著他。那樣子,就像是在宋朝開國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艱難險阻能難得倒他們。

這時候在劍門關的上面,王昭遠也得到了一個空前的好消息。他有救了,孟昶來信了,不僅沒怪他,而且還給他增派了援軍。

久旱逢甘雨,久旱逢甘雨啊……王昭遠空前地激動。孟昶真是他的發小,就是知道他此時此刻最需要什麽。這要是在以前給他援軍,“諸葛亮”一定會認為是對他的奇恥大辱,而這時不同了,他真的需要有盡可量多的人圍著他,這樣,他到了晚上才能睡得安穩些。

更何況,孟昶派來的援軍主帥居然會是太子孟玄喆。這真讓王昭遠對未來充滿了渴望和信心,因為太子殿下的軍事天賦可真是……那個神妙莫測。

很多人都不懂,孟昶為什麽會派自己的太子去當援軍呢?難道偌大的蜀國,竟然找不出一位領兵的將軍了嗎?

這個問題要這樣解答——孟昶當初為什麽要派王昭遠來負責整個北路的戰局勝負?難道偌大的蜀國,竟然找不出一位領兵的將軍了嗎?

答案是他真的就找不出來。蜀國安逸,一連三十九年的唯我獨尊的好日子,把孟昶最初的那點銳氣和理智都消磨光了。沒有天敵的威脅,他徹底退化,他能相信的,只有日常與他共處的那麽幾個有限的人。

除了他的發小,就是他的兒子,可以說都城之外,他什麽都不了解。

就像這次增兵,應該增嗎?似乎應該,因為劍門已經是最後的一段天險,過了這道屏障,成都面前就再沒有任何的阻擋。可是歷史證明,他的增兵,是使後蜀迅速滅亡的最大敗招。

增兵,給了王昭遠又一個可以幻想的理由。所以當史延德突然出現在清強店,撲向他的劍門關時,王昭遠的反應是馬上後退,連稍微的抵抗都沒有,就退向了漢源坡(今四川劍閣東)。至於關乎到整個後蜀命運的劍門天險,他交給了手下一個在歷史上都查不出姓名的偏將。

他可以等待援軍,沒有必要現在就拼命嘛……那位不知姓名的偏將就非常可憐,他不僅要抵擋史延德,還要面對從正面沖上來的王全斌。歷史沒有記錄下他有多神勇,因為史延德和王全斌在劍門之巔勝利會師了。

蜀川最強的天險,也是最後一道屏障就此被攻破。

但王昭遠的表演還沒有結束,他帶著近兩萬大軍仍然駐守著劍門的一部分。漢源坡,兩萬蜀軍站在崇山峻嶺之間,面對著沖過來的敵人勉強列成陣勢,可是他們卻看不到自己的主帥到底在哪裏。他們看不見,王昭遠癱倒在胡床(能折疊的行軍床)上已經徹底站不起來了。由他的副手趙崇韜勉強帶人迎戰。

沒法解說這場戰鬥,因為根本就不存在戰鬥。後蜀人一哄而散,趙崇韜被非常搞笑地晾在了最前面,他成了王全斌的又一個平蜀紀念品。但是打掃完戰場,人們卻驚奇地發現怎麽都找不到王昭遠。這個剛才還站不起來的人這時神奇地失蹤了。

王全斌沒有時間遺憾,他的面前還有劍州城(今四川劍閣),這是後蜀人在劍門關上的最後一個據點,剛剛潰散的蜀軍都跑到了那裏,他必須速戰速決。劍州城成了後蜀人不堪回首的地方,一退再退,茍且偷生,所有的天險都不知利用,最後在劍州城裏,一萬多蜀軍被集體屠殺……

之後,王全斌繼續進軍,才在東川(今四川三臺)一個農家院的小倉庫裏偶然抓到了一個哭得泣不成聲、雙目紅腫,嘴裏還念念有詞的人。經確認,這就是後蜀的“諸葛孔明”王昭遠,當時他面對宋軍的刀槍視而不見,只顧著反覆吟詠一首唐詩的最後一句

——遠去英雄不自由。

可惜了晚唐才子羅隱的佳句,他到了這時還是死不認錯,因為前面一句是——時來天地皆同力。

“時來天地皆同力,遠去英雄不自由。”這時他不是諸葛亮了,他變成了項羽。

因為,“此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這時候太子殿下孟玄喆已經領兵到了綿州(今四川綿陽)。這樣的“神速”有點像是之前王昭遠支援韓保正,不過太子殿下既然青出於藍勝於藍,他比王昭遠就還要走得加倍的自在悠閑。

出趟遠門不容易,尤其是長在深宮很少出成都的城市青年。孟玄喆召集了一萬人馬,首先把他們打扮一新,具體的細節要精確到連旗桿都與眾不同。蜀錦,這是幾千年來中國錦繡中的老名牌,太子用它來把軍中所有的旗桿都纏了起來。旗桿用蜀錦,那麽旗子用什麽?大家自己去猜吧。但是千萬不要以為太子殿前是個奢侈浪費的人,出兵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太子為了不影響裝飾效果,就下令把旗子蜀錦都卸下來,等雨停了再裝上去……結果很多沒有藝術修養的大兵把彩繡的旗子都掛反了,呈現出一種特殊的前衛美感,這讓圍觀的群眾得到了樂趣,而太子本人也大為激賞。

就這樣,孟大太子帶著一萬大兵外加成群的姬妾,再外加好幾十個優伶戲子,踏上了增援劍門,拯救家國的征途。可以想象,像一只快樂的小鳥一樣飛出了繁華喧鬧的成都的孟玄喆一路之上是多麽的快樂!美麗的四川,你是這樣的神奇,我真是太愛你了……但是一切都在綿陽戛然而止。

孟玄喆立即掉頭就往回跑,就算他再天真可愛,也知道劍門關失守意味著什麽。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軍事天才也真正的顯露了出來。抗戰需要什麽?需要付出代價!於是,他的身後就出現一團團的熊熊大火。當他一路狂跑,回到他的父親面前時,他得意地說——老爸,我把事情都辦妥了,現在從綿州到成都,什麽都不見了,能燒的都被我燒光了……

孟昶徹底僵硬。天哪,他不懂,這是什麽樣的臣子,這是什麽樣的兒子啊……他仰天長嘆,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玩我?不過眼前的事實讓他變得清醒,無論是他還是王全斌以及劉光義,都非常清楚一個事實。

那是一個流傳了很久的傳統,只要失去了劍門關,成都城下就再也不會有什麽抵抗了。此前無論是劉禪的蜀漢,還是王衍的前蜀,都是這樣。

孟昶登上了成都的北門,極目遠望,他的眼前仍舊是無限江山。不過可惜,很快就會有敵人兵臨城下了。這時,有位叫石奉頵的老將軍走了過來,對他說不必驚慌,宋軍遠來,不能持久,只要我們堅壁清野,還是能守住成都的。

孟昶苦笑,他這時比誰都看得清楚了。史稱他嘆息了一下,說——“吾父子以豐衣美食養士四十年,一旦遇敵,不能為吾東向發一矢,今雖欲閉壁,誰肯效死者!”

理智重新回歸,在他需要清醒的時候。他真的理解了當年劉禪和王衍的決定,想想前面劍門、三峽間派出過多少的士卒,守著多少的溝壑絕嶺,可是都無濟於事,現在要垂死掙紮,換來的除了死亡之外還能有什麽呢?

這時他的宰相李昊走了過來,提醒他不必絕望,臣已經打聽清楚了,荊湖兩地的前君主高繼沖和周保權在開封都活得挺好的,一樣地做官,一樣的安全。而臣還聽說,宋朝皇帝還給您特意蓋了房子,很大,有五百間哪,算是特殊優待……說著,李昊的臉上突然現出了一絲難以形容的詭異笑容,他小聲說,陛下,如果你同意,我會為此而盡力。

孟昶看著他,像是一時間再也說不出話來。可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只是片刻之後,他就似乎恍然大悟了,進而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更加難以形容的笑容,那是苦澀?是自嘲?又或者是深入骨髓的悲哀?不,也許是尖銳得像鋼針一樣傷人的譏諷!

孟昶哈哈大笑,對變得有些僵硬的李昊擺了擺手,說——你去辦吧,我想起來了,這事你在行……然後他就此下城,再不回顧。

時光倒流,一切都從頭再來了。當年前蜀是怎樣滅亡的,現在後蜀就原樣再次翻版。就連當初寫降書順表的執筆人都沒有變化。

話說當天後蜀的李大宰相下城頭回到家來,拂紙執筆,文不加點,片刻之間就把國王孟昶交給他辦的事做完了。降表已呈,然後他就難免有些得意了。畢竟時間過去了整整四十年,其間人世變幻,山河易主,而他卻並沒有老,當年做過的事現在他仍然得心應手!

四十年前,前蜀王衍的投降文本也是由他起草成寫的。

明天就是個好日子,公元965年2月7日,他還要提醒孟昶,投降更要講究個積極主動,要快馬加鞭地把降書順表送到殺過來的宋軍手裏,以便爭取個寬大處理。還有,更加重要的是,作為當年前蜀滅亡時的目擊者,他還要把怎樣投降,以及投降時的應有穿著禮儀,所需要的用具都向孟昶全面介紹。

這時他嘆息了一聲,畢竟那時的人,現在幾乎都不在了。你說他要不挺身而出,到時候要不合規矩出了醜,那可多丟人啊……

於是在公元965年2月19日的早晨,成都北郊外升仙橋畔,四十年前的一幕再次重現。孟昶身穿白衣,銜玉璧,手牽一只白羊,頭上纏著草繩站在橋邊。他身後是他的文武百官,這些人身穿孝服,赤足,伏在一口空棺材上放聲痛哭。

這就是中國當時出降的國君所應必備的官方“禮儀”,以此來表示自己犯有死罪,聽候發落。而他的官員們,是在為他而服喪悲痛。

受降的一方,由宋軍主帥王全斌代表趙匡胤走了過去,取下玉璧和草繩,把白羊牽走,再把那口棺材燒了,然後當眾宣讀赦免孟昶的詔書,這一過場才算走完。據說當天的儀式在後蜀元老李昊的主執講解下進行得非常順利圓滿,雙方皆大歡喜,各得所需。唯一的遺憾是這位叫李昊的大明白人回到家後,發現他家的門上多出了一張紙,上面白紙黑字端端正正地寫著他一生為歷史所記錄下的最大功績

——世修降表李家!

公道自在人心,孟昶縱在千般不是,也輪不到身為宰相的李昊來做這樣的事。“食其祿而殺其主,居其土而獻其地”,是諸葛亮要殺魏延的理由,而李昊雖然不曾殺王衍和孟昶,但他卻連續侮辱了自己的兩個主人。至於土地,他不僅獻了一次,還獻了第二次!

但什麽都沒法阻止趙匡胤的勝利了。後蜀從公元925年起,至此享國近四十年。宋軍從公元964年12月初出兵起,到孟昶出降,只用了區區六十六天,巴蜀四十六州二百四十縣五十三萬餘戶就從此換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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