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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怪物來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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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頓時喜笑顏開:“老秦,有你這句話,我何明這一輩子都值了,來,幹了這一杯。”

一仰脖,何明咕嘟咕嘟的把杯子裏的酒喝光,然後毫無教養的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老秦,人這東西,情義最重,情義欠不得,你說是不是。”

秦方城分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你說啥就是啥吧,我沒意見。”

“再來一杯。”何明又給秦方城滿上:“老秦,你幫了我這麽多的忙,我也沒有回報你,按說朋友之間不應該說這種話,可是,以後我何明會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忙,老秦,你要是拿我當朋友的話,就幹了這一杯,答應我的要求。”

秦方城沒動他面前的杯子,卻問了一句:“有這麽嚴重嗎?”

何明用力的點了點頭:“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比你想象得要嚴重得多。”

秦方城搖頭,嘆息,跺腳,突然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

何明坐在沙發動也沒動:“老秦,拜托了。”

秦方城掉頭走了,何明目光轉向滿頭霧水的林紅:“紅紅,過來陪我坐一會,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林紅走到他面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你們倆到底在弄什麽玄虛,說話神神秘秘吞吞吐吐的?”

何明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把雙手放在林紅的肩上:“紅紅,我這就去醫院把我父親接回來,咱們家裏的病號,這又要多了一個了,哈哈哈。”笑聲之中,他推開門,揚長而去了。

林紅一直追出來,看著何明的黑色轎車疾駛遠去,她的心懸了起來。今天的事情,怎麽這樣的古怪?

何明開車走後,林紅心裏懸疑不定,老是覺得要出什麽事兒似的,她煩躁不安的撥打秦方城的電話,想問一問他跟何明兩人打的那些個啞謎是什麽意思。可是秦方城卻不接她的電話,幾次打過去,都被他壓斷了,這種反常的情況讓林紅更感不安起來,她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林紅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就聽見門外有轎車鳴笛的聲音,她急忙跑過去開門。

何明的車停在門前,他正攙著形銷骨立的何正剛下車,這場疾病把這個剛強的老人折磨得面目全非,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十歲,他那佝僂的腰身,蒼老的面容,帶給人一種日沒西山奄奄一息的感覺。

接何正剛出院的,不止何明一個人,還有一個人站在何正剛身邊的另一邊,攙住何正剛的胳膊。一看到這個人,林紅嚇了一跳,差一點驚叫起來。

這個人,赫赫然正是大胖子杜宏遠。

不多日沒有見面,杜宏遠好像又胖了一圈,他身上的肥肉一動就顫悠顫悠的晃動,象是一只龐大的水母,怎麽看也跟烏龜搭不上幹系。可在林紅的眼睛裏,他就是那只在夜晚降臨時奔逐在都市排水管道裏的紅鱗甲龜,他那淫邪的眼神和皮笑肉不笑的那張臉,林紅一輩子也忘不了。

看到站在門前的林紅,杜宏遠那雙眼睛射出一道陰冷的詭笑,分明是做給林紅看的,他大呼小叫的吆喝著:“老爺子你慢著點,看著腳底下,何明你使那麽大勁幹什麽?老爺子禁不起你這麽捏。”

說著話,杜宏遠和何明已經攙扶著何正剛走到了門前,突然,何正剛站住不走了:“小豬,”他那雙混濁的老眼緊緊的盯著林紅:“小豬,你怎麽不管我了?是不是嫌我老了累贅了?”

林紅嚇了一跳,急忙讓開路。杜宏遠笑嘻嘻的道:“老爺子糊塗了,認錯人了。”他說著,那雙眼睛掠過了林紅的全身,令林紅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驚懼之下她掉頭就往屋子裏走:“我去給爸收拾一下屋子。”她頭也不敢回的跑上了樓,聽著何明和杜宏遠在樓下說說笑笑,心裏邊卻是害怕得不行。這個杜宏遠,對她有著強烈的不軌欲念,今天他假裝護送何正剛回家來,實際上為的只是林紅,這一點,林紅心裏明白,可就是沒辦法告訴何明。

家裏的樓梯比較窄,容不下三個人並排上樓,於是何明蹲下身,讓杜宏遠幫忙,把何正剛背起來,然後吃力的向樓上一步步走來,杜宏遠在後面托著何正剛的臀部,大聲地說道:“何老爺子,養這麽個兒子,今天總算是用上了吧?”

上了樓之後,何明將何正剛放在床上,立即氣喘籲籲的坐下來,雖然何正剛連日大病,早已是骨瘦如柴,但背一個大活人上一層樓,那是很強的體力勞動,對何明來說不啻於一場磨煉。他累得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看著林紅,不停的點頭,好像要說什麽卻一時說不出來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何明歇息過來了,他站起來,對替何正剛掖著被角的杜宏遠說道:“杜董,多謝你了,今天要不是碰巧遇到了你,老爺子這體格還真夠我受的。”不等杜宏遠說話,他又對林紅吩咐道:“給我爸弄點涼白開,醫院裏的水我爸不願意喝,老爺子渴壞了。”

林紅答應了一聲,轉身要出門去拿水瓶,床上的何正剛卻突然探起頭來,用尖細的聲音叫道:“小豬,你不要走,不要走唉。”

林紅呆了一呆,看看何明,何明厭煩的沖她擺擺手,意思是甭理會老頭,這老頭子腦筋迷糊了。

見林紅出了房間門,何正剛急了,竟然猛一翻身,坐了起來,力氣太大差一點跌床下去,嚇得何明急忙用力扶住,杜宏遠見了這情形,說了句:“你等等,老爺子這床邊啊,得找塊木反擋住,要不然老爺子掉下來可就壞事了。”何明嗯了一聲,用力想把拼命掙紮的何正剛按回床上去,然後去拿塊木板。可是何正剛腦子糊塗了,掙紮起來力氣很大的,累得何明一身臭汗。見了這情形,杜宏遠就說:“老爺子這精神頭大啊,呵呵,你扶著點,什麽地方有木板你告訴我,我去替你拿過來。”何明感謝的叫了聲:“杜董,這怎麽好意思?”說完,就告訴杜宏遠一樓主客廳的沙發後面有。杜宏遠就走了出來,沿樓梯下樓。

林紅正提著一暖瓶熱水上來,突然見到他,心裏害怕,急忙退回幾步,讓杜宏遠先下樓。

杜宏遠居高臨下的斜睨著她,一步步的走了下來,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然後停下腳步,用那雙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林紅。

林紅又後退一步,後背貼到了墻壁上,再也無路可退。杜宏遠慢慢的逼上來,林紅心裏又驚又怕,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家夥竟然是如此的肆無忌憚,這是在她的家裏,她的丈夫就在樓上,而這個可怕的家夥,竟然敢在這種情況下威脅她。

“有件事你應該問一問我。”杜宏遠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沈喑啞,帶著種無法形容的幹澀:“為什麽我已經把你弄到了手,卻又讓你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林紅恐懼的屏住呼吸,竟然不敢吭氣,事實上,這個問題她也曾想過,當初她被杜宏遠綁架並囚禁在賓館的套間裏,正當她要逃跑的時候,卻遇到了杜宏遠帶著何明進入了房間裏。這個家夥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這使得林紅困惑莫名,但是回到家後家裏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忙亂之中就顧不上再想這些了。可是她雖然忘記了,杜宏遠卻仍然記得,現在,他正張開著那張散發著食肉野獸特有的膻腥氣味的大嘴,對著林紅獰笑著:

“凡是我杜宏遠看中的女人,沒有一個逃得出我的手心。”這個披著人類的外表的怪獸用不掩飾的邪惡目光盯著林紅那張嚇得慘白的臉:“你也不例外。”說完這句話,他發出幾聲怪異的陰笑:“嘿嘿嘿,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今天來這裏就是為了你,你身體的味道是我最喜歡的那一種,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弄到手。”

說完這句話,杜宏遠又陰笑兩聲,去沙發邊拿木板去了。因為過度的驚恐,林紅的身體一動也動不了,只到聽到何明在樓上喊叫她的名字,她才突然驚醒過來,喉嚨裏發出短促的一聲驚籲,她拼命的逃到了樓上。

樓上的房間裏,何正剛跟吃錯了藥似的,拼命的想跳起來,何明已經累得滿頭滿身的大汗,再也按不住了,見林紅上來,就急忙說道:“快,快過來,你就告訴咱爸說你是小豬,讓咱爸先安靜下來。”

林紅心裏有一種大哭一場的欲望,此時杜宏遠就在自己的家裏威脅著自己,可是自己在這裏卻得不到任何幫助,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反而還要低聲下氣的照料這一家子人。雖然心裏抱怨,但看到何正剛一見到她就露出喜形於色的臉,口口聲聲沖著她喊叫小豬的樣子,她只能走過去,對何正剛說道:“爸,你安靜一下,咱們這是在自己的家裏,你就好好的躺下睡一覺吧。”

“那我躺下,”何正剛做出躺下的姿式,仍然滿臉不放心的對林紅說道:“那小豬,你不會趁我睡著了的時候走掉吧?”

林紅無奈,硬著頭皮回答道:“爸,我不走,我就在你身邊伺候著你。”

“我還是不放心。”何正剛嘟囔道:“小豬,把你的手遞給我,我抓住你的手才睡得著。”林紅心想,這老頭的病情明明是更嚴重了,怎麽何明竟然讓他出了院呢?強忍著心裏的不高興,她用自己的手抓住何正剛那布滿了青筋和老年斑的手,說道:“爸,你已經抓住我的手了,求求你快一點睡吧。”

何正剛那只手,枯瘦幹癟,卻非常有力,抓住林紅的手之後,痛得林紅差一點痛叫起來,正想把手再抽出來,何明卻止住了她:“別動,咱爸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你就讓他睡一會兒吧。”

林紅生氣的看了何明一眼,只好任由何正剛那只鐵鉗一樣的手抓住她,這個老人一生嗜好權利,凡是落入他手中的東西,除非他願意,否則誰也別想從他手中奪回去,對一點,林紅還缺少認識,但是她現在終於體驗到了。

似乎林紅的手給了他絕對的安全保證一樣,何正剛瞇起了眼睛,把頭放在枕頭上,終於進入了香甜的夢鄉。見他已經睡著了,林紅想把手抽出來,用了用力,卻一動也動不得,只好苦著臉坐在床邊,守護著這個老人的睡眠。

樓下,響起了何明和杜宏遠大聲的說笑聲,何明在感激杜宏遠的幫助,一定要留杜宏遠吃晚飯,喝酒,杜宏遠象征性的拒絕了一下,就聽見何明砰砰的開冰箱的聲音,接著是兩個人就著涼菜你一杯我一杯相互敬酒的熱鬧動靜。這聲音持續了足足兩個小時,林紅聽得仄仄欲睡,身體一歪,那只手竟然從何正剛的手裏脫了出來。

睡夢之中的何正剛唔囈兩聲,他的手盲目的四處亂抓著,不停的說著夢話:“小豬,小豬,你跑哪兒去了?”看何正剛的手向這邊抓過來,林紅靈機一動,順手抓住椅子坐墊塞老頭手裏,嘴裏甜甜的叫了聲:“爸,我在這兒呢,你放心的睡吧。”何正剛死死的抓住椅子坐墊,嘴裏吧嗒了幾聲,又呼呼的大睡起來。

看何正剛真的睡著了,林紅慢慢站起來,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悄悄的掩上門,一扭頭,嚇了一大跳,只見杜宏遠兩只眼睛紅紅的,正站在樓梯口看著她。

這家夥怎麽跑上來了?何明呢?林紅腦子剛剛轉過這個念頭,杜宏遠就好像看進她的心裏,淫笑道:“何明喝多了,哈哈哈,現在,你這個美貌的女主人,應該替你丈夫陪一陪客人了。”口中說著,他邁步向林紅走了過來。

林紅驚得後退一步:“你要幹什麽?”

杜宏遠哼了一聲:“幹什麽?這難道還用問嗎?”說著話,他一個箭步向林紅撲了過來。林紅驚叫一聲,掉頭就跑。杜宏遠怪笑兩聲,隨後追了上來。

此時,在這幢濱河建築之中,何明被灌得酩酊大醉,兩條腿放在沙發上,上身卻倒在地毯上,嘴角還帶著嘔吐出來的汙物,正睡得香甜,渾然不知道他的妻子正遭遇到了危險。

二樓的幾間屋子裏,睡著三個臥床不起的病人,何母和何靜,這兩個人似乎一遇到事情就像不存在一樣,她們除了給何明林紅增添麻煩與累贅之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第二個作用。

至於何正剛,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導致了他無法入睡的原因,是小豬突然不見了,這個神秘的小保姆突然失蹤,何正剛不知何故竟方寸大亂,最終竟引發了他的神智錯亂,連人都認不出來了。

這時候的杜宏遠,處身於這幢宅子裏,竟似如入無人之境,只見他淫邪的幹笑著,不慌不忙的邁開大步,好整以暇的向到處想找地方躲藏的林紅走了過去。林紅嚇得兩腳發軟,一只手扶著墻壁,拼命的亂跑著,她本想沖到樓下,躲到何明身邊,可是杜宏遠已經堵住了她的去路,無奈之下,她被迫向三樓的樓梯跑去。

三樓!

那是她夢魘中最為害怕的地方。

三樓!

膽氣最壯,又侍仗觀世音無邊法力保佑的傅秀英在上面神秘消失。

三樓!

林紅的腳邁上了一階樓梯,霎時之間,那強烈的恐懼潮水般襲來,落入杜宏遠這只人獸手中與之相比,那簡直像天堂般的美好。全身拼命的顫抖著,林紅又邁上一階臺階,終於,恐懼突破了她的承受極限,她瘋狂的喊叫著,瘋子一樣飛快的竄上了三樓。

林紅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杜宏遠只聽到一聲尖叫,眼前一花,竟爾失去了林紅的影子。他詫異的吐出舌頭,舔舔猩紅的嘴唇,嘀咕了一句:“這小妞,跑得這麽快。”他搖了搖頭,滿臉不高興的走上了三樓。

到了三樓,杜宏遠左右環顧,一時拿不定主意往哪一邊走,如果他去了左邊,林紅有可能從右邊的房間裏沖出來,趁這功夫沖到樓下甚至跑掉,如果他去了右邊,同樣的情況也可能出現。他不喜歡這種情況,於是,他就站在居中的樓梯口處,拿出一支煙來,替自己點上,然後慢條斯理的吸了起來。

吸了幾口,突然,右手那邊的兩個房間中不知是哪一間傳出來一聲輕微的響動,杜宏遠那肥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了吧?”他故意使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表示目前的局面全在他的掌控之中:“鬧夠了吧?告訴你你怎麽折騰都沒有用的,何明的酒裏讓我放了安眠藥,他不到明天中午是醒不過來的,你就認了命吧,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我喜歡你呢?”

右邊又傳出一聲輕微的動靜,卻不見林紅出來。杜宏遠真的有點不高興了:“林小姐,你還是放聰明點吧。從那天在游泳池裏我見到你開始,你就命中註定是我的人了。不要聽信趙卓的胡說八道,他是個瘋子,因為他老婆暗戀著我而心理失衡,患上了迫害狂,你真的以為我會吸食你的腦漿嗎?沒有這種事,我保證我會非常疼愛你的,至少比何明更疼愛你,這一點,相信你也清楚。”

右邊的房間裏傳出嘩啦一聲,好像是什麽東西翻倒了,杜宏遠的耐性終於到頭了,他扔下煙蒂,不再說話,邁開大步向右手的房間走過去,他走到第一間屋子門前,伸手抓住門的把手,把門推開,頓時,一股濃重的塵灰氣味撲進他的鼻孔,他後退一步,猛的打了一個噴嚏。又仔細的看了看屋子裏,裏邊堆滿了廢舊報紙,折疊起來的舊紙箱,過期的雜志和積滿了灰塵的書本,但是裏邊沒有人。

杜宏遠不高興的搖著頭,既然林紅不在這一間,那麽肯定就是下一間了。

他走向另一間屋子,推開門,突然怔在了那裏。

房間裏有一個人。

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身穿一襲破爛的工裝,頭戴安全帽,工裝上面布滿殘破的孔洞和骯臟的粉塵,安全帽也不知被什麽東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臉上也很臟,象是多日沒有洗過的樣子,泥垢都已經結成了痂,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頰上還布滿了累累傷痕。他的身體也是說不出來的奇怪,好像是一只壓癟了的氣球,各個關節離奇古怪的向著不同方向扭曲著。見了杜宏遠他很是畏懼的向後縮了縮,垂下頭,好像生怕讓杜宏遠看到他臉上的傷疤。

原以為何家除了林紅都已經睡下了,卻突然之間見到這個怪異的人,杜宏遠不由得眨了幾下眼,脫口問道:“你是誰”

工裝男人用畏懼的眼神看了看杜宏遠,囁囁的回答道:

“我是何大壯,是何書記的親戚,來幫他蓋房子的。”

杜宏遠噢了一聲,突然之間他全身一顫,兩眼瞪大:“你你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林紅一口氣跑上了三樓,在奔跑期間她的眼前金星狂舞,大腦中一片空白,耳膜中充斥著巨大的轟鳴聲。三樓上面存在著不可測的危險,每上前一步,她都會接近那種最令她恐懼的危險一步,可她無路可走,無路可逃。因為她從未想到過這種事情的出現,這是在她的家裏,在她丈夫的身邊,在世界上最安全的所在!而她卻像置身於風浪之下的幼雛一樣毫無保護能力,那圍在四周的堅硬墻壁,竟成了庇護邪惡逞兇的天然屏障。

她奔到三樓上,因為過度的慌亂跌倒在地上,她嚇得失聲嗚咽著,用兩只手撐著地面坐起來,回頭看看,杜宏遠卻沒有追上來,她這才急忙站起來,因為兩條腿無力發軟,差一點又跌倒,幸虧她一把抓住了樓梯扶手,這才勉強讓自己站穩。

站在三樓的走廊裏,她驚恐的左右張望著,她在這幢房子裏住了好多天,卻始終拒絕登上三樓,她甚至下意識的否認這幢宅子還有三樓。但是今天夜裏,在杜宏遠的追逐之下,她終於逃無可逃。

幾乎是一種本能,她一辨認出來方向,就立即向東邊的房間奔了過去,還記得她畫了多少年的那幅畫嗎?在那幅畫裏,她就是被囚在東邊的一間屋子裏,所以她害怕那邊。恰恰也正是因為害怕,所以她才鬼使神差的向她最為害怕的地方奔了過去。

這是一種絕望的屈順,她已經逃無可逃的接受了自我的宿命!

她的手抓住了門的把手,似乎還未用力,門就應手而開,好像這間屋子等待了她很久一樣,無邊的黑暗立刻吞沒了她。

後面,杜宏遠陰聲冷笑著,腳步聲已經移到了三樓。

林紅蹲在地下,雙手抱住膝蓋,絕望的啜泣著,這個姿式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但也是一個暗示,在她的潛意識中,她曾有過一段被縛在這間屋子裏的古老回憶,那麽,在這個既定的時刻來臨之際,她的無意識立即選擇了記憶中的姿態,以便使她的記憶完整再現。

她一點也不懷疑,杜宏遠會不慌不忙的走過來,扭住她細嫩的胳膊,用繩索將她的手足反捆起來,就像她在噩夢中經常見到的那樣,一絲一毫也不會差,這一切,早在她生下來之前就已經註定。

沈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自遠而近,挾帶著一種恐怖的力量。

杜宏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映射著暗淡光線的墻壁上被投射下一個可怕的身影,林紅驚恐的掙紮起來,想躲開這帶著沈重壓力的陰影,但是她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從這個可怕的夢境中掙紮出來。

眼前的一切遠比噩夢更為恐怖,她卻無法喚醒自己。

她感覺自己手腳被反綁著,陰暗的房間中墻壁上濺滿了磣人的鮮血,鮮血有的已經幹涸,有的仍然在緩緩流淌。四周彌漫著陰森的腥冷氣息,那種氣息令人絕望。

腳步聲已近在咫尺,一個龐大的黑色陰影壓迫了過來。

有一張可怕的臉在湊近她,她大哭,絕望的無聲悲嚎,無法看清楚這張臉究竟是一張人臉亦或是一只龜頭,只是在感覺上看到這個身形舉著一支白色的蠟燭,面對著緩慢的俯下身來,蠟燭油滴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燙熱的感覺令她魂飛魄散。那張無法看清的面孔發出一聲怪笑,笑聲陰戾磣人,就像一只邪惡的手,延伸入她的體內,直似要將她的五臟六腑全都掏出來。

她對杜宏遠的那張臉充滿了恐懼,在此時卻無力反抗,只能是絕望的哀號著,那淒楚的哀號是如此的磣人,引發了她生理上的極大不適。

她清楚聽到自己因為恐懼而發出的牙齒顫擊之聲,那種急促的咯咯之聲瞬間放大,充斥了整個世界,激顫的驚惶之中,她小便失禁,汗濕淋漓,猛然間外邊傳來杜宏遠的一聲冷笑,她擡頭,她聽到杜宏遠的聲音在外邊的走廊裏響起,這才無力的呻吟一聲,被自己的幻想嚇得癱倒在地。

杜宏遠正在三樓的房間裏搜尋她。

林紅咻咻的喘息著,象一只被逼至末路的母獸,她背倚著墻壁,慢慢的站起來,一邊打量著房間裏的陳設,一邊想著躲藏的辦法。

此時,房間裏漆黑一片,家私和床都在黑暗之中影影綽綽,林紅側耳傾聽了一下,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別的聲音,她的心情稍微冷靜下來,緊張與恐懼有所減輕。慢慢的摸著黑,她走到衣櫃邊把自己藏起來。

杜宏遠已經開始搜查西邊的房間,林紅忽然又有些不放心,躲在衣櫃邊上很不保險的,杜宏遠進屋一開燈,就會看到她。於是她急忙離開那個位置,先躲到床後面蹲下,又覺得姿式不好看——她對自己的這種心理很是惱火,寧肯落入杜宏遠的手裏,也不肯選擇一個看不起來很不雅的姿式——最後她走到窗簾後面躲了起來,手裏還拿著一只不知什麽時候抓在手中的塑料噴壺。

躲藏在窗簾後面,是因為身後的窗戶映射著樓外的燈光,燈光給了她一種安全的錯覺。

她聽到杜宏遠的聲音很遠,他似乎是在和什麽人有問有答,林紅心裏頓時納悶起來,三樓上明明沒有人啊,那個家夥是在和什麽東西說話?和鬼嗎?心裏正嘀咕著,忽然聽到杜宏遠一聲怪叫,就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樓梯上突然響起杜宏遠一聲很大的驚叫,接著咕咚一聲,好像一塊碩大的肥肉順著樓梯滾下去的聲音響起,分明是那個大胖子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杜宏遠突如其來的驚叫和奔跑嚇了林紅一跳,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個淫邪的大胖子在故意戲弄她,假裝跑掉等她從躲藏的地方出來,好嚇她一跳,這樣多少有點孩子氣,不過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一點也不奇怪。

可是,令林紅意料之外的是,杜宏遠跑到樓下之後,就聽到一聲開門的聲音,接著,她在窗前看得清清楚,那個大胖子慌裏慌張的跑到自己的車前,飛快的鉆了進去,上車之前因為太慌亂,衣襟被一棵樹的樹枝掛住了,他竟然害怕得抱頭大叫,雖然林紅在樓上又隔著玻璃聽不到他的叫聲,但看他抱頭鼠竄的動作,就知道這個家夥是真的嚇壞了。

林紅心裏好不奇怪,這個杜宏遠,能夠釋放出心裏的怪獸,化為一只龐大的紅鱗甲追食他公司裏的員工,象他這麽邪惡的家夥,這世上還能有什麽事情讓他感到恐懼?

心裏正疑惑之間,忽然之間,走廊裏響一聲輕微的嘆息,這一聲嘆息聽在林紅的耳朵裏,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

那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聲過後,一個輕微的聲音響了起來,是腳步聲,是一個什麽東西躡手躡腳的行走時所發出來的腳步聲。

霎時間林紅的心又懸了起來:樓上真的藏著什麽東西,這個東西吞掉了傅秀英,又嚇得杜宏遠驚恐逃竄,現在,這個東西出來了,從它那不為人所知的藏身之處鉆出來了,正沿著樓梯向著樓下慢慢走去。

二樓的房間裏,何正剛正酣然大睡。

這個老人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入眠了。三天前,從不離開他的身邊伺候他的小保姆小豬突然不見了,從那時候起,他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有什麽可怕的危險正在降臨之中,這個政治老人一生經歷了無數的風波,嗅覺極為敏銳,他的嗅覺在官場上的拼死角逐中無數次的保護了他。但是現在,他終於失去了自我保護的能力。

這種預感令何正剛心驚膽裂,他甚至不敢合眼,似乎合上眼睛就會失去對局面的控制與把握。三天三夜的堅持使他心智迷亂,錯把林紅當作了小豬,終於握住林紅的手安然睡下了。

突然之間,他的耳朵動了動,噩夢中一個極度不安的征兆驚醒了他,他的手慌亂而急切的在身邊拼命的抓著:“小豬,小豬?”沒有回答,也沒有抓住小豬的手,睡夢之中的何正剛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第一眼就看到緊閉的房門,門外似乎有風,門板在輕微的晃動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光雪亮,那光線卻是說不盡的妖異與邪惡,似乎是從極寒的陰獄透出來的罪惡之光,滲透著絲絲縷縷的入骨寒意。

“小豬?”發現房間裏沒有人,何正剛慌了神,急忙叫了一聲,可是沒有得到應答,他那敏銳的耳朵卻聽到門外一個古怪的聲音。

有什麽東西正在門外蠕動著。

那東西移動得非常緩慢,卻很堅決,每動一下,都發出一聲令人心寒膽裂的異響。何正剛的身體瑟瑟顫抖起來,他像個嬰兒一樣蜷縮在被子裏,一雙昏花的老睛充滿絕望的望著那扇門。

怪異的聲音在門外停了下來,有那麽片刻的靜寂。

靜寂之中,何正剛的心臟瘋狂的博擊著,惶恐不安的熱血猶如森林中遭受到狙殺的小獸,拼命的逃竄,引發了他血管中陣陣巨大的轟鳴聲。這聲音震得他全身顫抖,顫動得他牙齒發出咯咯的撞擊之聲。

那扇門輕輕的晃動了一下,何正剛正要發出一聲驚叫,門卻突然敞開了,何大壯的陰魂站在門前。

他仍然身穿工裝,上面布滿殘破的孔洞和骯臟的粉塵,安全帽也不知被什麽東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臉上也很臟,象是多日沒有洗過的樣子,泥垢都已經結成了痂,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頰上還布滿了累累傷痕。他的身體也是說不出來的奇怪,好像是一只壓癟了的氣球,各個關節離奇古怪的向著不同方向扭曲著。站在門前,見了何正剛他很是畏懼的向後縮了縮,垂下頭,好像生怕讓何正剛看到他臉上的傷疤。

何正剛嗚咽一聲,兩眼翻白,身體激烈的抽搐著。

他以為自己已經昏過去了,但事實上沒有,他的意識從未像現在這樣的清醒,頭腦從未像現在這樣的冷靜,就連他那雙老花眼,視力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好過。他甚至看到了何大壯被坍塌的水泥板塊砸得稀爛的肋骨與內臟的混合物,恐懼攫住了這個一生剛硬的老人,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混濁的老淚,哽噎無語。

何大壯一聲不吭的站在門前,他的舉止有幾分局促,這是可以理解的,他生前的謙恭與對何正剛權勢的畏懼,並沒有隨著他的生命消失而消失,在他這個大表哥面前,何大壯從來是沒有勇氣多說一個字的。

但是,何正剛的顯赫伴隨著權勢一同消失了,何大壯終於走近了他的身邊,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越來越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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