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昏黃。

袁曉天看見貓在自家院子裏的身影。背對著自己，穿著一身黑, 還用帽子蓋在了頭上, 腳下的旅游鞋倒是挺白。感覺年紀並不大, 手腳麻利，拿著鐵鍬正在挖。

他緊了緊手中的搟面杖, 朝著那人的臀部就是一砸。

那人痛叫一聲，跳了起來，手中的鐵鍬掉地上了，拿手臂遮了臉，拔腿就跑。

袁曉天就是防備著這點，所以，攔在必經的路上。他怕鬧出人命，也沒往重要部位招呼，就打腿。

看著院子已經打成了一團，袁曉曦也飛快下了樓。

那人的腿已經挨了不少下，有只已經不靈便了, 拖拖拉拉, 不顧一切終於跑了院墻邊上，正準備翻過去。袁曉曦手中捏著銀針趕到, 她準頭一向很好，一下就中了。

翻了一半院墻的人渾身抽搐起來，倒在院子裏面。

在屋裏休息的袁成龍胡美蘭也都起來了，打開門口的燈。

光亮大作，地上的人拿手護著臉, 蜷成一團。銀針還沒有掉，所以，他時不時抽搐一下。

“怎麽回事？這是誰？”胡美蘭問。

袁成龍也操了個家夥在手上。

袁曉天見這家夥都這地步了，還不忘記遮臉。用搟面杖別著他胳膊，把手拉開。突然“咦”了一聲。袁曉曦也覺得越看越熟悉，湊近了看，吃了一驚。

“怎麽是你？”

袁家夫婦兩個見兒女都是一副認得人的表情，都過來看。

“這，這不是隔壁的那……”

袁曉天沒想到會抓到了一個熟人。還是隔壁鄰居。程序狗每天早出晚歸，不知道自己妹妹給人治病的事情，對於住隔壁的小子，他可沒什麽好印象。

深更半夜，翻墻入院，還能幹什麽好事？

袁曉天提著搟面杖，揪著榮胥的一只胳膊，想將人提起來。

榮胥身高腿長，體型又結實，要不是被銀針紮中了穴位，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也不一定會被抓住。現在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還在恢覆期，沒去上學，整天無所事事，就通過望遠鏡觀察隔壁。

發現三樓的窗簾終於拉開了，他興奮不已。小騙子從裏面抱出個奇形怪狀的大罐子，又鬼鬼祟祟往灌木叢裏埋東西。這些他都看在眼裏。

天黑了，實在忍不住，偷偷摸摸過來，翻了半天，也就挖了一把黑漆漆的，不知道什麽東西。

還是不死心。一回生，二回熟。這天晚上於是又過來了。

結果被人抓了現行。

袁曉天見提不動榮胥，發狠的心上來，準備來點真格的。

馬路那邊飛快跑過來倆個人，一邊跑，一邊喊：“別打了！別打了！”

聲音驚慌，很快就到了袁家別墅的院墻跟前。

是杜若和劉助理。杜若神色驚慌，一臉不相信，然後哀哀看著袁家的一眾人，尤其是胡美蘭和袁成龍。劉助理則不斷作揖賠笑。

胡美蘭拉了拉袁成龍。袁成龍皺著眉頭發話：“好了，別打了。”

將杜若和劉助理放了進來。杜若跟袁家人一一陪笑後，撲到還在抽搐的榮胥跟前。

袁曉曦拔了銀針，榮胥立即停止了抽搐。他原本大病初愈，現在看起來更虛弱。

杜若將兒子的頭的抱在懷裏，眼圈都紅了，當著袁家的面使勁陪不是，又忍不住怪兒子：“你深更半夜跑這裏幹什麽？”

榮胥不說話，他想死。劉助理將他著坐起來後，一個勁給袁家人賠笑說：“誤會誤會！絕對是誤會！”

他雖然也不知道榮胥半夜三更翻隔壁院墻是因為什麽，但榮家是什麽家庭？榮胥又是什麽身份？絕對不會有貪圖錢財之類的事情！最多就是年輕人好奇心過盛！

袁曉天提著搟面杖說：“你要不說個原因，今天這事咱們就沒完！”

動靜鬧這麽大，袁奶奶和沈夏夏也都出來了。

劉助理攔住袁曉天，將袁成龍和胡美蘭都邀到一邊：“借一步說話！借一步說話！”

杜若則哀求看著袁曉曦。

袁曉曦知道榮家的底細。有權有錢。現在榮胥的身體還沒有康覆，巴結他們還來不及，是不會在這時候生出別樣的心思。再說了，就算是有什麽壞心，也不會讓榮杜兩家的寶貝獨苗出頭。

多半還是榮胥自己鬧出來的事。

她蹲下來，看了看榮胥。看得出袁曉天經驗不足，下手留情，都沒往臉上招呼。榮胥一張招搖的臉，除了有些蒼白以外，沒一點傷。他先是下意識躲著袁曉曦的目光，後來大約知道躲不掉了，索性就倔強看過來。

袁曉曦淡淡說：“你是不是覺得影蠱已經出來，自己性命就一定保住了嗎？”

杜若聽得一楞，隨機心頭一緊。蠱太過神秘，連她都不敢小覷，而影蠱又被稱為禁忌之蠱，絕對不是普通的蠱。

蠱蟲被引出來之後，榮晉就回了榮家，排查懷疑的對象，杜家這邊，杜若也給她父親打了電話。影蠱被除，施蠱的人必然遭到了反噬，他們要趁著這時候，揪出幕後的人。

現在聽袁曉曦的意思，榮胥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杜若：“袁大師……”

榮胥聽得也是一楞。他雖然有些渾，但也想活。不過，性格使然，死到臨頭，他都不想跟一個女人低頭。

“你，你什麽意思？想威脅我？”

杜若忍不住狠狠掐了兒子一把。這個混球！說狠話也不看看時間地點！

“袁大師，對不起對不起，這絕對是個誤會，我們沒有丁點對您不敬的意思……”

袁曉曦已經站起來，她所說並不是瞎話。

影蠱，又叫無形之蠱，與人伴生二十來年，哪裏是那麽容易就完全消除影響的？她前後收了杜若不少錢，正準備擬個方子，給杜若送過去，讓她給榮胥好好調養調養，現在看來，她得好好考慮考慮了。

杜若見袁曉曦起身就走，瞟過來的目光猶如看一個死人。她是中醫大師，太明白著目光的意思了。當下也顧不得兒子了，麻溜站起來，追上袁曉曦：“袁大師，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們絕對沒有對您不敬的！”

袁曉曦瞟了榮胥一眼，臉上明白寫著：你兒子呢？

杜若看了榮胥一眼，眼淚都快流出來。自己兒子是什麽性格，她心裏也清楚。從小身體不好，被判定活不過二十五歲。雖然眾星捧月長大，但在他人的眼裏就是死人，所以養成了乖張的個性。

她不知道自己兒子半夜三更跑袁家來的目的。但她是一個母親。

杜若膝蓋一軟，正要下跪。

袁曉曦眉頭一皺，手中銀針還沒有收起，一下紮在杜若頭上，使她身體僵硬，無法動彈。

下跪什麽的，她最不喜歡這些了。

“袁大師……”杜若動彈不得，只能喊。

榮胥被杜若的反應嚇了一跳，爬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扶。

“你別動她！”袁曉曦冷冷說。

榮胥看著袁曉曦，原本倔強的臉色慢慢瓦解。拉著袁曉天袁成龍借一步說話的劉助理也看到這邊的動靜，趕緊過來。面對杜若的無法動彈，他也手足無措。

“過三分鐘，她穴道自己會解。”

劉助理已經把榮胥的實情告訴了袁成龍夫婦並袁曉天。袁曉天將信將疑，袁成龍夫婦都是樸實人，心腸軟。聽了榮胥的事，對這年輕人已經是充滿了同情。又是隔壁鄰居的。他們就勸自己女兒了。

“曉曦，算了算了，小榮也不是壞人。”

劉助理除了把榮胥的情況添油加醋說了一番，也說了自己猜測。

年紀小，不懂事，好奇心重點，不是什麽上綱上線的毛病。

榮胥看了一眼自己母親，低著頭，微不可聞說：“對不起……”

知道事情是榮胥所做，袁曉曦心裏放松了些。她沒理會榮胥，轉身進了房子。

過了一會，杜若被封住的穴道解開了，她活動了下手腳。袁家夫婦還在院子裏，但袁曉曦已經進了房子。要不是考慮時間不合適，她肯定要再去說一說，求一求。現在只好跟袁家其他人道了歉，說了一通話後，帶著兒子回了家。

一場鬧劇鬧得大家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第二天上午，袁曉曦到後山跑了一圈步回來，就看見杜若帶著榮胥坐在自家客廳。

袁成龍袁曉天都上班去了，家裏只有袁奶奶和胡美蘭在。這兩個昨天晚上就同情心泛濫了，今天又見著人家母子客客氣氣上門了，本來不多的芥蒂更是沒多少了。

杜若看見袁曉曦回家，趕緊拉著榮胥站起來。

袁奶奶招手讓袁曉曦過來，胡美蘭則站起身對杜若說：“你們坐，別客氣，我去洗點水果來。”

杜若小心翼翼笑著：“袁大師。”

袁曉曦坐下來。她給榮胥治病的事情，袁家現在都知道了。

“你在監視我對吧？”

說起這個，杜若臉上就更尷尬了。她昨天晚上回去，準備跟兒子談一談，結果進了他房間，才發現窗口架著一個望遠鏡，正對著隔壁。聯系晚上發生的事情，什麽都明白了。

很少對兒子說重話的她，第一次狠狠教訓了榮胥一頓。

普通人的隱私尚且不能隨便窺視，更別說像袁大師這樣的人，這跟找死有什麽區別？

“袁大師，這件事情是我們的不對，您放心，以後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杜若跟袁曉曦表明了後，又拉了拉榮胥。

榮胥臉色別扭，對著袁曉曦這麽一張臉，道歉的話，他怎麽都說不出口。

“你都看到了些什麽？”袁曉曦又淡淡問。

被杜若拉了好幾下，榮胥才有些不情不願說：“沒看到什麽。”

這是大實話。她太懶散了，多半時候像只貓一樣窩著不動，偶爾上樓，也都是拉著窗簾。至於那神秘的三樓，也是最近才拉開窗簾，裏面好像也沒什麽。

“你為什麽這麽做？”

榮胥又不說話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對這個小騙子感興趣的，像是上了癮，越偷看越著迷。

杜若拉榮胥好幾下，他都不吭聲，杜若只好自己說了：“……對不起，袁大師，他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以後絕對不會了！”說著，她又拿出一個紙包來，“袁大師，這就是他從這裏帶出去的東西。”

袁曉曦看榮胥。榮胥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她打開了杜若遞過來的紙包，看了一眼，楞了下。

紙包中就是上次她隨意倒在灌木叢底下的廢丹渣沫，但除了這些，包著廢丹的紙上還寫著不少字，有許多藥材的名稱，但大多後面帶著問號。

袁曉曦越看越驚奇。她天賦驚人，不知名的丹藥到她手中，通過色氣味她都能分辨出大致的藥材成分，但那是因為她是一個丹師，她懂煉丹。而榮胥，據她所知，好像跟丹師壓根就不沾邊。

“這是你寫的？”袁曉曦壓住心裏驚奇，問道。

“嗯。”榮胥回答。

袁曉曦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他來。

杜若忐忑不安問：“袁大師，這東西有問題嗎？”

紙包是她從榮胥的房間拿到的，當時就攤在茶幾上。問清楚這些東西的來歷後，為取信袁曉曦，她一並將這些打了包帶過來。

袁曉曦想起杜若也是位知名的中醫大師，“他跟你學過中醫嗎？”

杜若楞了下，搖頭：“沒有。”

袁曉曦頓了下，從包裏拿出一個瓷瓶，倒了一枚丹藥出來，指著對榮胥說：“你看看這枚丹藥，說說它裏面有些什麽成分？”

榮胥看了她一眼。他從小到大，喝的藥都快趕上吃飯了，喝的太多了，一般湯藥端上來，他聞聞味道就知道有些什麽東西。

不過，丹藥吃的比較少，分辨起來，就沒湯藥那麽準確。

他將盤子裏丹藥拿起來看了看，又聞了聞，本來想舔一舔，看了袁曉曦一眼，還是沒放嘴裏，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這裏面應該有七星花、留顏草……”其他的，他就不確定了，成分太多。

袁曉曦吸了一口冷氣。她拿出來的是一枚已經用去三分之一的養顏丹，裏面的成分共有二十來種。她是熟能生巧了，丹藥到手，聞聞味道，就知道大致有些什麽藥材，但榮胥一個從來都沒有煉過丹藥的，居然只通過外觀就能分辨出其中的二種藥材來。

就算舊病成良醫，這天賦也是驚人。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煉丹師天賦很重要。要是她師傅或者師門中任何一個長輩在這裏，應該都會欣喜萬分，毫不猶豫就會將人收入門下。

榮胥被袁曉曦看得不自在了，手心出了汗，心跳也加快了。

杜若見袁曉曦看著兒子不說話，也很緊張，小心翼翼問：“袁大師，榮胥他說錯了嗎？”

袁曉曦回過神來：“他沒有說錯。”然後看著榮胥問：“你想不想學煉丹？”

“煉、煉丹？”

不要說榮胥了，連杜若都吃了一驚。袁曉曦的煉丹術絕對厲害，能跟她學習煉丹，要換其他人，恐怕是求之不得。但榮胥的情況有點特殊。以前是因為身體的緣故，被排除在榮杜兩家的事外，但現在病治好了，至少會是一家的繼承人。要是學習煉丹跟這件事情有沖突，那就……

“不想！”杜若還在猶豫，就聽見兒子一口回絕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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