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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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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一場婚禮忽至。

師大附六班的老同學們收到請柬,都頗感意外,但細想又情理之中——學委連揚和楊薇結婚了。這對金童玉女拖了這麽多年,以一個不甚光彩的理由閃婚。

“奉子成婚呀。”趙侃侃在電話裏壓低聲音,仿佛回到中學時與她分享八卦的時刻,怕誰在旁偷聽了去似的。

江懷雅渾渾噩噩:“……玩這麽大?”

“這也是正常的。”趙侃侃故作老成地總結完,捏尖了嗓子嬉笑,“懸在我班同學心頭的一對璧人總算有著落了,另一對什麽時候給點消息呀?”

江懷雅想也不用想,趙侃侃說的就是自己。她也不屑於推脫,懶洋洋應道:“十年內你是見不到了。”

趙侃侃好像比她還失望:“別啊——”

連揚和楊薇在市郊租了一處海灣,辦的是海濱婚禮。

他們在北京辦過一場,宴請同事朋友,家鄉上海這一場規模比較小,賓客多數是近親和好友。由於兩人都是同班同學,伴娘團和伴郎團全是江懷雅的熟人,拍起合照來就像拍了一張婚紗照主題的畢業照。

趙侃侃和楊薇關系不錯,兩場都參加了下來,提著藍色的伴娘裙坐到江懷雅身邊,跟她比對:“你說為什麽明明是一模一樣的款式,你身上這條和我身上這條,看起來就不是同一條裙子呢?”

江懷雅正無聊,也對比起來。

她匆匆從香港趕回來,禮服沒有貼身量,只給了個大概的尺碼,誰知她在香港這半年居然還胖了,顯得衣服腰圍小了一圈,收腰收得她挺胸直背,突出玲瓏有致的上圍。趙侃侃那廂則保留了禮服的原貌——輕盈的薄紗裙,一水兒垂墜到底,飄飄若淩波仙子。

趙侃侃從她露骨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嘲諷,氣急敗壞地一晃手:“別瞧了!”

江懷雅色瞇瞇地撩了撩她胸前的荷葉邊,目光如有實物:“這可是你讓爺瞧的……”

正調戲著呢,手機響了。

江懷雅一見著來電顯示,表情忽地一變。趙侃侃眼睜睜看著一只流氓兔把自己唰地一下粉刷成小白兔,流暢自然地接起電話。

“……嗯,這邊快散場了。我出來找你?”

她半捂著手機,無視趙侃侃,像一片藍色的輕紗般飄了過去。

穿越半個餐會現場,撞上了連揚。

胸前簪著新郎印徽的連揚梳了個背頭,意氣風發地攔住她:“兔爺這是往哪去?”

她略顯焦急:“接人。”

連揚笑呵呵的:“聶非池?”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連揚結了個婚跟解鎖了讀心技能一樣,輕佻地一笑:“你都寫臉上呢。”

“他今天剛回來……”江懷雅難得有點不好意思,惱羞成怒地揮了他一掌,“我為了回來給你倆當這伴娘,連人出院都沒見著呢。”

連揚舉手投降:“成,成,是我倆這日子挑得不厚道。你喊人進來一起玩兒啊,別急著走。”

不遠處新娘子楊薇半天沒見連揚人,也過來問情況,一聽連忙拍板:“對呀,這不正好呢,喊他一起過來!”

“這多不好意思……”

江懷雅企圖推辭,然而連揚和楊薇這兩位著名頑主珠聯璧合,誰也辯不過他倆。她哭笑不得地點了頭,真去把人弄進了場子。

聶非池原本只打算來接人,沒想到三言兩語成了座上賓。本來低調地混在賓客間喝兩杯東西也不打緊,但是偏偏,趙侃侃領著一群老同學圍坐在一塊兒,硬是招呼他倆一起去聊天。

他一過去,席間的話題莫名其妙全變成了他的傷勢。

六班同學來上海的不多,但張怡悅和趙侃侃幾個他勉強算認識。比較尷尬的是,席上還坐著陳杞。

一年沒見,陳杞早已有了新女友,只是今天沒帶來。至於他當年追江懷雅那些似是而非的小動作,早已被這群心知肚明的老同學選擇性忘到九霄雲外。

但兩人同坐一桌,大家心照不宣,還是有幾分尷尬。

聶非池氣色尚可,較之出事之前更添幾分沈靜。因為脊椎受過傷的緣故,他的坐姿筆挺,細看略顯僵硬。但更明確的區別是,他眉下幾公分有一道疤,給一張俊逸出塵的臉添了幾分煙火氣。

趙侃侃換了幾個角度觀察,惋惜道:“其他地方都看不出來了,好像就是眼睛這裏比較明顯。”

聶非池眼睫微垂,看向江懷雅。

江懷雅自己還沒在日光下仔細看過,拉著他的手腕轉了小半個身子,認真地得出結論:“陽光照著比較明顯。小小一條,擱夜裏就註意不到了。”

陳杞對他的態度很和善,依然是那副老好人的笑臉,不痛不癢地關心了幾句,氣氛倒也其樂融融。

也許是太過其樂融融了,不知是哪個女同學忽然提了一嘴:“兔爺今兒個還接到捧花了呢,你倆打算什麽時候辦酒呀?”

不提還好,這一提,席上的女同學紛紛都化為十六`七歲的八卦精,一個個媚眼如絲地看向江懷雅。有一個性格豪爽的還沖聶非池喊了一嗓子:“都磨嘰這麽多年了,趕緊辦了啊!”

這個女同學他很眼生,也不認識。但這些姑娘由於和江懷雅混得熟,現在完全把他當家屬看待,也不跟他生分,玩笑都開上了。

聶非池也沒生氣,甚至有點樂於接受這些善意的目光,嘴角仍是溫溫吞吞的微笑,手掌覆上江懷雅的手背,又看向她:“真的接到了?”

江懷雅下意識蜷了蜷手指,咕囔著解釋:“楊薇就對著我那點拋的,差點沒砸死我……”

剛剛那位女同學指著她道:“看,新娘子都替你著急了!”

江懷雅笑怒:“一邊兒去!這是想替我逼婚呢?”

老同學們笑作一團,聶非池也跟著笑了兩聲,在桌子底下輕輕攏住她的手。

溫柔而綿密的觸感從手背上傳來。江懷雅為這小動作悄然睨他一眼,原本是半真半假的埋怨,然而眼風飄過去,他卻沒在看她,兀自低頭淺笑。

聶非池臉上的笑容其實並不罕見,但卻總令人覺得寡冷,因為無論是敷衍的淺笑還是友善的微笑,他的嘴角總是抵達固定的弧度,無端透出幾分清淡疏離。

但此時,弧度好似還是那個弧度,眼角眉梢卻揚出幾分初夏時節的暖意,說不清道不明,一直透到她心底。有一瞬間她覺得,這個笑容勝過無數海誓山盟。

之後不論女同學們再調侃抑或關心些什麽問題,聶非池永遠很少說話,最多的應答就是轉頭看向江懷雅。然後她就像個官方發言人一樣,張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是她半年裏看護在病床左右,他所養成的習慣。凡是醫生護士要問點什麽,吩咐點什麽,總是她替他一一應答。

好像早已習慣了,全世界只需要和她說話。

一頓飯下來,他幾乎沒開口說幾個字,但大家暗地裏的評價莫名都覺得他挺好相處。

江懷雅覺得這真是他的某種特異功能。分明寡淡到拒人於千裏之外,但由於不失禮數,所以旁人對他的印象都是禮貌謙和之流。

簡直是個騙子。

這是江懷雅當夜回到家之後發出的感慨。

年節過去之後,她家又漸漸恢覆了人丁寥落的狀態。父母不在國內,江潮和狐朋狗友外出鬼混,於是她把在上海無處安身的趙侃侃一並接來自己家住,在江潮房間湊合幾宿。

月朗星稀。

一面穿衣鏡,江懷雅站在鏡前,聶非池站在她身後。

他一邊幫她松開禮服裙背後的繩結,一邊往鏡子裏瞄一眼:“讓趙侃侃住江潮房間真的沒問題?”

“我們家連主臥都經常積灰呢,客房根本沒法使,最幹凈的就是江潮那間了。反正小潮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讓她先住著唄。”

正說著,一樓傳來趙侃侃的喊聲:“兔子!你過來看看,這邊哪條浴巾是你的?”

江懷雅蝴蝶骨由於繩結收攏而後扣,僵著上身扭頭回答:“樓下那間淋浴室裏的毛巾全是江潮的!你來我房間洗吧?”

趙侃侃悶聲好久沒回。江懷雅趁這時間向後瞪了眼聶非池:“你這是解繩子還是勒繩子呢?我骨頭都要折了!”身畔只有趙侃侃穿著拖鞋一步步踏上木質樓梯的腳步聲,和聶非池在她耳畔的一聲輕笑,然後又一根抽錯,把她的腰勒成中世紀歐洲婦女狀:“有點耐心,馬上就好。”

“馬上哪裏能好了……解半天了越纏越緊。”江懷雅把自己向後旋成一個擰麻花的姿勢,怨憤地盯著背後的人,皺眉,“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當洋娃娃玩啊?”

趙侃侃捧著一套睡衣進屋的時候,正瞧見他倆用這高難度動作深情對視。

她象征性捂了下眼睛:“你倆好歹關個門啊。”

“關什麽門,不就脫個衣服。”江懷雅瀟灑地面對穿衣鏡,大手一揮,“浴室在裏面,你自己進去吧。”

聶非池兩指按住繩結的一端,抿了笑看她。

趙侃侃悻悻地低頭路過。人還沒進浴室,江懷雅身後的系帶突然一松,整個斜肩往下垮,禮服前端的胸托白花花出現在鏡子裏。

江懷雅上身突然一松,難以置信這條跟她搏鬥了這麽久的裙子居然這麽容易散,呆若木雞地和鏡子裏春光乍洩的自己面面相覷。

聶非池從身後摟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圓潤的肩上,倚著她欣賞鏡子裏的景色。

燈光昏昧,房間裏只開了穿衣鏡前一盞投影燈,打下梯形的淺橙光束,江懷雅的皮膚被照成暧昧的暖色。他忽然埋頭,在她肩窩裏輕嗅,溫軟的唇親吻她細嫩的肩頭,微涼的鼻尖輕輕擦過,她止不住地哆嗦。

江懷雅全身繃成一根弦,聲音都泛著微啞:“侃侃還在裏頭呢……”

聶非池頻率緩慢地細吻下去,眼眸迷離:“那我們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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