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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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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懷雅也不明白他這一句話究竟是什麽含義,只覺得懊惱難當,胡亂解釋了一通,最後才發現……他壓根不清楚狀況。

她惱羞成怒,立刻就要掛電話。

聶非池叫住她:“先別掛。”然後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他很早就意識到,她的采寫任務在這場意外之後因禍得福,進展順利,也許很快就要離開青海。

江懷雅安靜下來,數了數日子,說:“就這兩天的事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沈默。

她突然挑起嘴角,問:“怎麽,想來送我呀?”

聶非池沈吟了好一陣。

最後說,“可能送不了你。”

語氣裏還有幾分遺憾的味道。

江懷雅覺得自己已經被他鍛煉得百毒不侵,即便答案依舊最糟的那個,但光聽這語氣都能讓她感到平衡。

“那,回上海見吧。”

“為什麽是上海?”

“都說了要辭職了。你覺得我辭職之後還會留在北京?”江懷雅輕聲嘀咕,“北京城裏又沒有我想見的人。”

聶非池的唇好像被這句話給縫住了。

這縹縹緲緲的意有所指,勾起那日的陽光。她站在住院部的走廊裏,斜陽暖照,身上的病號服和她的唇一樣單薄,隨著風仿佛微微顫動。

那個吻沒有落下來,也沒有人戳破。

他們好像註定做不成肝膽相照的朋友,因為總也忍不住心動。

就像她說的,有些人生離死別也分不開,然而在一起卻無法長久。

時至今日他也有些迷茫了。

“剛剛你打電話來,我掛掉的就是我媽的電話。”他漫無目的地說著,“我沒把分手的事告訴她。下次你自己講吧。”

這通電話結束,江懷雅郁郁寡歡了兩天。

他這算什麽意思呢?給她後悔的餘地,給她主動權,就是不給她參考意見。明明知道她最不擅長做決定,卻把決定權丟給她。

在此期間,小顧帶來一個消息——木嫂被警方拘留了。

她的噤聲並沒有把真相掩蓋住。小顧歡歡喜喜來找她說襲擊她的人有線索了,居然正是他們那位難搞的采訪對象,說的時候義憤填膺,最後還疑惑:“雅姐你當時肯定看錯了,這哪是個男人啊,明明就是個女的。”

江懷雅只能隨聲附和:“可能當時……沒看清。”

小顧皺著眉,後怕地說:“唉,采訪的時候覺得她挺可憐的,三十多歲的人老得像五十歲一樣,話也不多。誰知道她精神有問題呢?”

江懷雅愕然:“精神有問題?”

“對啊。警方說她自從老公犧牲之後,精神就出了點問題。被拘留的時候還哭呢,說要不是要去救人,她男人就不會死,結果人死都死了,連個英雄的名頭都不給他……”小顧說得於心不忍,嘆氣,“也是真的可憐。”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江懷雅卻覺得她並不可恨。

她有時會回想裏腦海裏渾渾噩噩的那一幕。她被第一下擊打之後並沒有昏厥,只是意識模糊地出不了聲,躺在地上看見了她的模樣。木嫂見到是她,表情倉皇了好一陣,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聽說王隊救出來的是一個大學女生,江懷雅的身形大約和她差不多。木嫂也許是鉆進了牛角尖,想要將原本的結局重寫。

她尾隨著大部隊上山,找上落單的小姑娘,卻沒想到和對方有過一面之緣。

陌生人在她眼裏大約只是一條生命,可是眼前的江懷雅,她是記得的,是個城裏來的記者,拿著一本小本子,天天在她家院子外面嚷嚷,要報道她丈夫的英勇事跡。

人在意識模糊的時候,一切行為都靠本能。江懷雅知道她認出了自己,木嫂也知道她認出了她。她就在那一刻,捂著後頸,對她溫和地一笑,然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這個畫面在她腦海裏揮之不散。

那是她離死亡最接近的時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生命全憑對方處置。但是木嫂沒有傷害她,而是選擇把她扔下,自己慌張逃走。

江懷雅偶然會自省,覺得當時自己如果怒目圓睜,指著她威脅自己認得她,她這條命也許已經沒了。是她下意識對人性的信任救了她一命。

可憐的人都是有良知的,她選擇噤聲,就是不想把這點善良也逼沒。

然而卻顯得有點婦人之仁了。

這事她自己也分不出對錯,在心裏別扭了好幾天,到了回程的時候。

年編喜出望外,這一趟一波三折,但有驚無險,回程的路上那張終年拉長的臉也歸正了,看得出心情愉悅。

越野車載著一車子人,在山路上晃來蕩去。

突然剎住了。

江懷雅從顛簸的睡夢中醒來,瞇著一只眼看向陽光來處,看見一輛車。

她一眼認出,那是輛昂貴的車型,一般人不舍得往這山路上開。

江懷雅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那車應該是拋錨了。這半天也不過一輛車的山路,路過不聞不問太不厚道,她們這邊車上的司機下車,去問那位車主有什麽能幫忙的。對方也不客氣,求人來推車。

小顧當仁不讓地跳了下去。人手不太夠,江懷雅瞄了眼年編,見他沒有絲毫想去幫忙的意思,自己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下車的第一個感受是冷。

青海已經到了十二月,前幾日下過一場冰雹,最高氣溫再也沒升上零度。江懷雅哆嗦著走到小顧身邊。小顧雙手扶著車尾,吃力地轉身:“雅姐你會開車不?要不你上去開,讓劉師傅下來推。你一個姑娘,推什麽車啊……”

江懷雅不置可否地往車裏探了一眼。

車主是個年輕女孩,在這懸崖峭壁之上拋錨之後據說不敢開了,縮在後座上指揮劉師傅。劉師傅操著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安慰她:“小妹妹你別怕,這車掉不下去。”

別字拖長了音,百轉千回的,江懷雅噗嗤笑了聲。

劉師傅註意到了她,探身出來說:“喲,小江也下來了啊,你開車技術怎麽樣?”

江懷雅說還成,劉師傅立刻搬出了顧諒那套說辭,把江懷雅推上了駕駛座。

那車主一看她是個姑娘,猶猶疑疑瞧了她一眼。

江懷雅上車關上門,往後一瞥,兩人一起楞住了。

彼此算不上認識,交集也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樓燈光,隔了這麽多年,江懷雅覺得她倆誰也不該認得出誰。然而只消這一眼,她們心知肚明,對方認得了自己。

“江……江懷雅?”黎喬娜先發了聲。

她在這兒應該有一會兒了,劇烈驚嚇和天寒地凍,那張妝容精細的臉略顯蒼白。江懷雅的第一反應是仔細端詳,確認那天在旅館裏她沒有認錯,然後才一挑眼:“你認識我?”

黎喬娜疑惑地反問:“你不認識我嗎?”

江懷雅當時是該認識她的。彼時她是被浪漫告白的小公主,而她是跑斷腿還差點吃了處分的小嘍啰。

她朝車後的小顧和劉師傅打了個手勢,擰動車鑰匙。

“勉強有印象。”江懷雅專註著發動車子,沒再回頭,“人生何處不相逢。”

她後一句講得輕飄飄,又帶絲嘲解意味。

黎喬娜抿著唇沒說話。

詭異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隨著車子搖搖晃晃,隱隱約約傳來小顧和劉師傅喊三二一的聲音。忽然,車子突然以一個加速度向前,眼看著就要游下坡。黎喬娜驚回神,下意識扒住了車窗。江懷雅一腳剎車,熄火。

她向後一望,“好了。”

黎喬娜驚魂未定地點點頭,輕聲說:“……謝謝。”

美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是我見猶憐。江懷雅莫名在心裏嘆了句可惜,然後開門下車。離開前總得說點兒什麽,她回身看著車裏影影綽綽的人影,忽然屈指敲了敲車窗。

黎喬娜應聲:“嗯?”

江懷雅表情平淡,開門見山:“你是去找聶非池的嗎?”

一絲錯愕在黎喬娜臉上掠過,但她什麽也沒問,只是點頭說“嗯”。

江懷雅活動了下方才握方向盤凍僵的手指,看著天邊一朵雲:“那你去得不太巧啊,他這兩天好像都沒空。”

黎喬娜眼裏露出一絲不解:“是嗎?他們說他今天就有空。”

“……”

江懷雅莫名覺得臉有點疼。

這幾天他們都沒再聯系,或許是他們工作計劃突然有變。但他既然有變,就不能通知她一下,故意不來送她?

她懷著滿腔疑竇,和黎喬娜寒暄了幾句,回到了自己車上。

年編攏了攏自己的衣襟,道貌岸然地看著一身寒氣的她,嘆氣:“你們年輕人就是熱心。”

江懷雅已經懶於和他應酬,一笑了事。

她望著安靜的群山,冰冷的體溫在溫暖的車內漸漸回升,記憶也隨之恢覆。

他只是說可能送不了她,沒有說他最近沒有空。

聯想到黎喬娜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會故人……

某些人,好像有點可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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