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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瑪吉阿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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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的活著,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們心甘情願,滿懷歡喜,把為了別人的愛情,付出自己的一切看成是人的本能、西藏的本能,就那麽平平淡淡、理所當然地奉獻著,死亡著。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是幸運的,愛情是幸運的,把愛情高置於精神峰端的信仰也是幸運的。

“幸運的瑪吉阿米一定見到了倉央嘉措,因為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她再也不去布達拉宮和八廓街之間的路上徘徊了。好像吃了定心丸,她就在避難中等待,等待時來運轉,等待倉央嘉措的到來。但是她常常等來的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搜查,是獨眼夜叉和豁嘴夜叉的襲擾。好幾次她都出去了,她不想連累別人,就想自己死掉算了,她難分難舍地托付著孩子:‘這是倉央嘉措的骨血,留下來就是留下佛種,留下情緣和最好最美的一切。’然後走出掩護她的女人,鶴立雞群地單零著,朝著獨眼夜叉和豁嘴夜叉亮出了生命最後的光彩,那就是死亡面前的坦誠。

“但是這次,獨眼夜叉和豁嘴夜叉改變了方法,不是殺,而是誘。他們從身上抓出了松耳石、大瑪瑙、金鏈金鐲、翡翠珠寶,姑娘們來啊,這麽多財寶做聘禮,娶一個媳婦,沒有人不肯,真正不肯的就一定是瑪吉阿米了。他們第一個問的就是瑪吉阿米:‘肯不肯呢,全是你的,而且這只是訂婚的,結婚以後還有更多的,我們是西藏最富裕的人家。’瑪吉阿米搖搖頭,不要,不肯。他們留意地看了看她,確定她是該殺的目標之一,又去問別的姑娘,一個個問下去,居然都是不要,不肯。

甘霖做曲的美酒,

智慧天女正當壚……

“露娜街的姑娘們都是‘智慧天女’,一眼就識破了,什麽金銀財寶,比起瑪吉阿米的命,便成了糞土。她們都不要,都不肯,難道都是瑪吉阿米?真正的瑪吉阿米喊道:‘不要再讓別的姑娘受罪了,我是瑪吉阿米,我跟你們走。’兩個夜叉不相信,一把將她推倒在地:‘滾開,還想以假亂真,我們不會上當了。’幾個姑娘過去扶起了瑪吉阿米:‘仙女,仙女,你不能這樣,你死了我們怎麽辦?保護你是我們的福氣,你可不能對不起我們,對不起已經為你死去的姐妹。好好活著,你死了我們全死。’瑪吉阿米再也不敢死了。活著,依然是逃亡避難。這期間,小秋丹遠遠離開了她,他的商人身份已被識破,人家知道他在哪裏瑪吉阿米就在哪裏。他就把那些眼線帶離了露娜街,露娜街上的女人們,拜托了。

“其實應該拜托的不僅僅是露娜街上的人,還有羊圈裏的羊、狗窩裏的狗、富人家的馬、窮人家的驢。那時候常常有突然襲擊式的‘清人頭’,類似後來的查戶口。羊知道瑪吉阿米來了,就擠擠蹭蹭把她包圍在中間,水洩不通,頭羊和公羊們守在羊圈外圍,嚴陣以待。狗知道瑪吉阿米危險了,就跟著她,一直跟著她,家狗野狗都跟著她,黑壓壓一群,此起彼伏地叫著,‘清人頭’的藏兵再大膽也不敢過來了。還有馬和驢,都有過馱著瑪吉阿米和孩子逃跑的時候,那個速度是箭鏃追不上的。

“一次瑪吉阿米病了,很重,頭痛,發燒,渾身都腫了。露娜街的人不敢去請藏醫,生怕請來一個多嘴的,見利忘義、邀功領賞的。瑪吉阿米說:‘我死就死了,不要再牽連到孩子。’更何況藏醫都是寺院裏的喇嘛,誰知道他們能不能寬容地對待倉央嘉措的情人,他們跟‘隱身人血咒殿堂’有沒有關系呢?突然有人跳起來,我有辦法了。他叫了兩個人,騎馬出去,騎馬回來,便把大昭寺的藏醫請到了跟前。那藏醫是被人蒙住了眼睛的,並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什麽地方,只覺得被人抱在馬背上,東南西北胡亂跑,跑得暈了頭,才說是到了。藏醫說:‘你們這樣對待一個行善救人的藏醫喇嘛是有罪的,好事情去了,壞事情來了,等著瞧啊。’蒙了他眼睛的那人跪下來戰戰兢兢說:‘上師啊,我們給你磕頭了,原諒我們天大的罪過,我們是唱著六世達賴喇嘛倉央佛寶的情歌去請你的,我們唱著唱著就哭了。’藏醫喇嘛再也沒有埋怨,虔誠地號了脈,從藥囊裏取了藥,這才說:‘蓮花生大師保佑,大醫聖宇陀上人保佑,保佑她,也保佑你們,你們做對了。’他已經猜到他在給誰看病,卻不知道這是在哪裏。離開的時候他主動說:‘蒙起來,把我蒙起來。’

“病好後,又過了一年避難躲災的日子,瑪吉阿米要走了。這時候倉央嘉措還沒有被罷黜和押送京師,她說她要去見倉央嘉措,是早就說好了的。就在‘魯納羯’,後來發現了《地下預言》的地方,是死是活都要去。魯納羯姆——魯納羯的仙女,就要回到老地方去了。

拌合聖潔的誓約,

飲下不墮三惡途。

“我過去一直沒有搞清楚‘魯納羯’在何處,只能肯定它不是露娜街,不然瑪吉阿米不會離開。她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露面,沒有她活著的影子,也沒有她死去的消息。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我知道‘魯納羯’在什麽地方了。”

智美和梅薩一起問:“什麽地方?”

“就在眼前,我們的腳下。瑪吉阿米居然來到了這裏?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麽不可能的,攝政王桑結早已自顧不暇,率性慣了的倉央嘉措接一個明妃來到布達拉宮有什麽不可以?當然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慘遭‘隱身人血咒殿堂’的殺害,但他和她都已經到了為愛情不怕死的程度,也就一切無礙,穿行自由了。”

香波王子說著蹲下來,在隱隱顯露的仰光門上摩挲著,比劃著一些更加隱蔽的木紋說:“你們看,木紋是什麽?”

智美和梅薩挪到他身後,看了半天:“一條龍?”

香波王子說:“是的,一條龍,一條淺黑的龍,‘魯納羯’就是藏語黑龍王的意思。現在看來,就是在這個地方,倉央嘉措根據修煉中蓮花生大師的開示,發掘了《地下預言》,讓關於‘七度母之門’的消息流行於世,然後又按照蓮師的授記,伏藏了‘七度母之門’即倉央嘉措遺言。”

智美說:“關鍵是怎麽打開它。”

碧秀副隊長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說話,這時踢了踢地上一根剛才撬挖地磚的小鋼釬,大聲說:“打開容易,叫消防隊員。”

香波王子說:“不能用硬器。用什麽打開,倉央嘉措情歌已經告訴我們了,‘凈水’、‘露珠’、‘美酒’,指的都是酒,而‘當壚’又是賣酒。”

碧秀派人很快找來了一瓶酒。

香波王子打開酒瓶,沿著木紋形成的黑龍王澆了下去。只聽喀喇一聲響,像是鎖鏈斷裂,又像是冰石下地,黑龍王的龍頭和龍尾都翹了起來。香波王子激動得臉色通紅,跪在黑龍王的旁邊,一手扳住龍頭,一手扳住龍尾。他試著用力,輕輕的,輕輕的,毫無動靜,突然一咬牙加大了力氣,只見地面晃動了一下,仰光門忽地升了起來,然後傾斜,像所有的門那樣,緩緩打開了。

驚叫,在場的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叫。

對香波王子和梅薩來說,這是“七度母之門”,“七度母之門”終於開啟了。

對警察和大部分喇嘛來說,這是炸藥之門,炸藥終於找到了。

對既是公門警察又是門隅黑劍的碧秀來說,這是瑪吉阿米來過的地方,作為“金剛佑阻”,她很可能留下了倉央嘉措後代的名單。

但是香波王子和梅薩卻沒有預期中的喜悅。香波王子詫異得一屁股坐到了身後梅薩的腳上。梅薩“哎喲”一聲,一把撕住他的肩膀,渾身哆嗦。

香波王子說:“我們發掘到了什麽?我們要的不是這個,是伏藏?”

梅薩也說:“是啊,我們要伏藏,伏藏。”

他們並不是要搜尋炸藥的,他們假裝知道埋藏炸藥的地點,不過是想借碧秀以及警察的力量發掘“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沒想到最後發掘出來的真的是炸藥。

智美手伸進勝魔卦囊,摸出卦象萬花筒的羚羊角,再看看。沒錯啊,仍然是“露娜街的瑪吉阿米,蕩鈴子上的露珠”。瑪吉阿米出現在露娜街,露娜街就是“魯納羯”即黑龍王,而“蕩鈴子上的露珠”代表了情歌,情歌又用“酒”昭示了開門的方法,一切都銜接得天衣無縫,怎麽可能不是遺言是炸藥呢?

碧秀喊起來:“局長,炸藥找到了。”

局長帶著兩個消防隊員走過來,低頭看著:一張色彩暗淡的大幅唐卡鋪在地上,唐卡上是一管一管的黃色油紙包裝的炸藥。那些炸藥組成了一個和仰光門同樣寬大的“心”形圖案。

局長嗅了嗅淡淡的硫磺味說:“數一數,多少管炸藥。”

碧秀蹲在門邊數起來,完了說:“一百零八管。”

局長說:“立刻讓所有的喇嘛離開司西平措大殿。”然後又命令消防隊員,“用最快的速度排除炸藥,註意安全。”

香波王子站了起來。他看到包圍著大殿中心的所有外來喇嘛都舉著右手,並起食指和中指,指了過來。他朝自己的兩邊和身後看了看,心說他們在指誰呢?

驀然之間香波王子想起了叛誓者,叛誓者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共同指認首領,然後得到引爆炸藥的指令。指令必然會在太陽落山之前發出,一旦發出,一千個叛誓者都會奮不顧身地擔當起引爆炸藥的使命。

香波王子看了看表,現在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

碧秀也意識到面前這些喇嘛就是叛誓者,叛誓者正在指認他們的首領。首領在哪裏?必須立刻清除掉,否則炸藥隨時都會爆炸。他沖著正準備卷起大幅唐卡的兩個消防隊員喊一聲:“別動。”然後前後左右看了看,一雙鷹鷙的眼睛盯上了香波王子。許多人的眼睛都盯上了香波王子。

“你?原來你就是首領,叛誓者的首領?”碧秀說。

“我?我是叛誓者的首領?”香波王子再次看看那些外來喇嘛手指的方向,發現他們的確是指向自己的,不禁“哼哼”一笑。但他立刻意識到這不是玩笑,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問題上跟他開玩笑。他抓抓自己的頭發,回頭走向身後的梅薩,攤開兩手說,“這是怎麽啦?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梅薩正在和智美嘀咕著什麽,這時扭過頭來問:“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著不知道?”

香波王子說:“我裝什麽?我何必要裝?”

智美說:“叛誓者,叛誓者,堂堂正正的掘藏師,突然變成了陰險惡毒的叛誓者,而且是首領,真沒想到。”

香波王子搖搖頭,困惑驚怕得不知說什麽好。

梅薩更是一臉惶恐和疑惑:“是不是你早就埋下了伏筆?你說過,沒有人知道叛誓者的首領是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爆炸前幾分鐘,一千個叛誓者會同時感悟到首領的存在,舉手指向他們的首領。”

香波王子點點頭:“我說過,但不是為了埋下伏筆。”

梅薩又說:“你還說過,叛誓者的首領會在太陽落山之前、機緣到來的時候發出指令,讓叛誓者點火引爆,炸毀布達拉宮,炸死所有進入布達拉宮的人。”

香波王子說:“那都是《地下預言》裏的話。”

梅薩痛苦地搖頭:“別提什麽《地下預言》。你帶著我發掘什麽‘七度母之門’的伏藏,目的就是為了炸毀布達拉宮,完成叛誓者瘋狂的死亡計劃?”

香波王子有口難辯地抓撓著自己:“不是這樣,絕對不是!”

梅薩指著那些舉著右手久久不肯放下的外來喇嘛說:“那麽這些人的舉動怎麽解釋?”

香波王子急得通紅了臉:“梅薩,聽我說梅薩……”

智美高聲說:“別再狡辯了,他們都指向了你,罪惡的叛誓者指向了更加罪惡的首領。”他“哈哈”一笑又說,“原來我們都是一條路上的同志,都要毀滅聖教,只不過你比我們更狠。我和梅薩以及新信仰聯盟和烏金喇嘛,僅僅是要揭穿聖教的虛偽,用它自己的罪惡摧毀它的神聖,你卻要炸毀世界上最輝煌的佛教殿堂和成千上萬佛教徒的生命!”

香波王子不看智美,就看梅薩。

梅薩眼睛裏突然有了冷漠的仇恨:“你應該清楚,懷疑甚至批判一個宗教,那是公民的權力。但要毀滅神聖的宮殿和教徒的生命,那是犯罪!”她悲哀得幾乎要哭,“大陰謀,大詭計,聖教的敵人、格魯巴的克星、走向陰謀的叛誓者,你居然一直在欺騙我。”

香波王子連聲嘆氣,無話可說。碧秀副隊長拿著手銬走向香波王子。香波王子本能地後退著,腦海裏一片翻騰:

叛誓者怎麽會認定我就是他們的首領?我怎麽才能表明我不是?

或者我真的就是?畢竟面前的事實不可回避:所有的叛誓者都按照古老的約定舉起右手指向了我。而他們指向誰,誰就是首領。

我無法證明我不是叛誓者的首領,但我可以做到不發出任何罪惡的指令,不讓叛誓者炸毀布達拉宮,炸死所有進入布達拉宮的人。

或者,神佛讓叛誓者選擇我做他們的首領,就是為了選擇一個一定不會發出罪惡指令的人,保衛布達拉宮,保衛世界佛教的第七次集結?

一千個叛誓者中只有一個首領,一旦他死掉——已經死掉,或者當場死掉,爆炸布達拉宮的指令就不可能發出,《地下預言》駭人聽聞的爆炸預言和叛誓者的罪惡也就會自動消失。

至於“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已經與我沒有關系了,它應該屬於梅薩,或者智美。

香波王子眼光一一掃過梅薩、智美、碧秀,平靜地說:“你們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情嗎?我就要死了,沒有人再向叛誓者發出引爆炸藥的指令了。”說著,把手伸向了智美,“給我,把你準備殺我的石器給我,現在用不著你動手了,我自己解決自己。”

智美猶豫了片刻,遞了過去。香波王子攥著那塊繪有佛像的石器,看了看打磨鋒利的青光閃閃的剖面,把像錐子的一頭對準了自己。

碧秀警覺地後退了一步。

梅薩說:“不要嚇唬我,你假裝了一路,現在又要假裝自殺。”

香波王子絕望地說:“你不會再看到我假裝了,我會證明我自己。”說罷舉起石器,朝著自己的咽喉紮了過去。

一瞬間香波王子倒在了地上。但他是被人推倒的。他身上流著血,卻不是從致命的咽喉流出來的,倒地的時候石器滑過脖子,紮破了他的耳朵。

不是梅薩,梅薩下意識地要去推他,卻被人搶先了。

推倒他的人是從叛誓者中跳出來的,壓住他,從他手裏奪走了石器。

香波王子爬起來,吼道:“你是誰?為什麽救我?”

“我是古茹邱澤喇嘛,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自殺?”

香波王子捏了一把自己的耳朵,看看滿手掌的血說:“我為開啟‘七度母之門’而來,不是為引爆炸藥之門而來。”

古茹邱澤說:“啊,炸藥之門?誰說這是炸藥之門?我修煉的可從來不是炸藥之門。在我修煉‘七度母之門’第五門的最後關頭,我獲得的證悟就是你,就是這扇鋪在地上的門和門裏的‘心’形圖案。還有,我的本尊倉央嘉措幾次出現在我的觀想裏,告訴我,當掘藏大師出現的時候,你要帶領忠於你的喇嘛守候在‘有寂圓滿’的中心,要保衛它並在那裏誦經。福音將在‘心’中誕生。”

香波王子說:“可現在,‘心’就要爆炸了。”

古茹邱澤說:“那不是爆炸,是神速的佛光對世界的照耀,心是悲光柔軟之心,它會洗刷地球,讓戰爭、欺詐、饑餓、病厄以及靈魂的汙染和眾生的貪、嗔、癡、慢、疑消失在無邊廣大的慈愛之中。”

香波王子說:“畢竟是炸藥,跟你說的沒有關系。”

古茹邱澤說:“不會沒有關系。遠古的印度有一個名叫多光的王國和一個名叫慧月的公主。慧月公主脫胎於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的眼淚,在三世佛前立下誓言,要用純潔的女兒之身修成正果,解脫眾生有情的苦難。對那些在深山老林苦修的僧人,她說:‘我的願望就是讓你們成為觀世音菩薩的後學。’她是阿底峽大師的本尊,是一切羯磨和灌頂之神,代表所有世間佛的法力和尊嚴。她的膚色象征智慧,手中的法器象征救拔之力。她法緣深厚,福力廣大。當她引導弟子進入密法大道時,痛苦的有色界和美妙的虛空界會自然而來。在這片有色界和虛空界裏,我們會看到七個女神的形貌。她們是歐洲度母,亞洲度母,非洲度母,北美洲度母,南美洲度母,大洋洲度母,南極洲度母。就跟她們的名字一樣,她們共同領有地球,卻又分管著不同的領域,她們共同的稱呼就是‘七度母’。”

香波王子說:“都跑到全世界去了,你想讓我幹什麽?”

古茹邱澤說:“在我修煉‘七度母之門’時,我聽到了倉央嘉措的妙音——關於‘七度母之門’最後的證悟,不能依賴修煉,只能依賴香波王子的掘藏。你為什麽不打開看看呢?打開這些黃色油紙的包裝,看看裏面是什麽。”

香波王子說:“不,我的打開也許就是引爆。”

古茹邱澤說:“是的,你是叛誓者的首領,當我們把右手指向你的時候,你已經別無選擇地走進了倉央嘉措的期待。這是你的因緣,也叫宿命。但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引發的不是爆炸,是照耀和洗刷。”

香波王子望了一眼梅薩,仿佛說:也許我是叛誓者的首領,但決不是一個騙子。

梅薩眼裏一片晶瑩:香波王子終於不必用生命去證明他自己了。

這期間,警察都在一旁虎視眈眈,卻不敢對香波王子采取行動。發出引爆指令和引爆炸藥只需一眨眼,快過任何行動。萬一那些叛誓者被警方的行動激怒,或者把警方的行動當成引爆指令,就將無法制止。誰也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麽辦法引爆炸藥。警察能做的,只是在炸藥和叛誓者之間拉起防線,防止任何人靠近。

碧秀來到門邊,蹲下來看著色彩暗淡的大幅唐卡上排列成“心”形的一百零八管炸藥,問兩個消防隊員:“有把握嗎?”

消防隊員搖頭說:“一點都沒有。”

兩個消防隊員都是排爆專家,經驗豐富,但在今天這個場合——神聖詭秘的宗教氣氛籠罩下的布達拉宮,誰也不敢輕言自己有把握。

碧秀說:“那就讓我來吧。”說著挪過去,掀起了大幅唐卡的一角。

古茹邱澤厲聲道:“那是‘七度母’唐卡,是伏藏,不是你們應該沾手的,趕快離開。”

香波王子這才看到色彩暗淡的大幅唐卡上,若隱若現著七個形貌俊秀、儀態萬方的度母。每個度母下面都寫著名字,顯然她們就是古茹邱澤喇嘛剛才說的有色界和虛空界裏的“七度母”。紅色的是歐洲度母,黃色的是亞洲度母,黑色的是非洲度母,綠色的是北美洲度母,紫色的是南美洲度母,藍色的是大洋洲度母,白色的是南極洲度母。

現在他相信了,自己打開的就是“七度母之門”,或者說,“七度母之門”和炸藥之門是同一個門。他既是唯一的掘藏者,又是必須引爆炸藥的叛誓者的首領,既然這樣,很可能就像古茹邱澤喇嘛說的,他引發的將不是炸藥的爆炸,而是佛光的照耀和洗刷。但願,但願,但願,古茹邱澤喇嘛所言不虛。

香波王子看看司西平措華麗的頂棚,又看看圍繞大殿中心的那麽多喇嘛,走過去,推開兩個消防隊員大聲說:“讓我一個人開啟,也許是爆炸,也許不是。不管是什麽,請喇嘛們離開,警察也離開,趕快撤離布達拉宮,還有梅薩和智美,你們也離開。”

碧秀說:“我不會離開,我一定要等到瑪吉阿米出現。”

叛誓者中也有人喊道:“我們不會離開,我們已經發過誓了。”

這時門口有人拍起了巴掌,許多喇嘛都拍起了巴掌。仿佛是一種信號,包圍著大殿中心的外來喇嘛紛紛後退,迅速讓出了大部分空間。

一個重要時刻突然降臨,來自世界各地的高僧大德出現在了司西平措大殿。參加世界佛教第七次集結的上座比丘,按照神示的時間,準時走進了發掘“七度母之門”伏藏的現場。

古老的南傳佛教、北傳佛教、上座部、大眾部、小乘佛教、大乘佛教、金剛乘佛教、中觀派、瑜伽行派的代表,強大的藏傳佛教、漢傳佛教、喜馬拉雅山以南印度和尼泊爾佛教、東南亞佛教、日本佛教的代表,後起的北美藏傳佛教、歐洲藏傳佛教的代表,佛教四大聖地:釋迦牟尼誕生之地藍毗尼花園、釋迦牟尼成道之地菩提伽耶、釋迦牟尼初轉法輪之地鹿野苑、釋迦牟尼圓寂之地拘屍那伽的代表,東方兩大佛教奇跡柬埔寨的吳哥古跡、印度尼西亞的婆羅浮屠的代表,中國四大佛教名山文殊道場五臺山、觀音道場普陀山、普賢道場峨眉山、地藏道場九華山的代表,以及北京、青海、四川、雲南和內地各省大寺名剎的代表,都來到了布達拉宮。他們不可能全部進入司西平措大殿,但代表的代表是必須到場親眼目睹“七度母之門”伏藏的現世的,這是第七次集結的主要目的。

走進大殿的還有榮耀的東道主:中國以及西藏佛教協會的領導、布達拉宮管理委員會主任、布達拉宮峰座大活佛、拉薩三大寺以及各大寺院的住持活佛。

香波王子撲通一聲跪下,閉上眼睛,雙手抱住了頭。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掩飾自己驚訝、喜悅、擔憂、惶恐、期待等等膠結在一起的感情,也才能迫使自己平靜下來,一如既往地表達自己的虔誠、智慧和勇敢。

已經不可能疑慮和躊躇了,不管前方出現什麽:爆炸還是照耀、死亡還是再生,他都必須硬著頭皮走下去。

有個歐洲喇嘛用藏語驚叫一聲:“炸藥?這裏怎麽有炸藥?”

香波王子倏然擡起頭說:“不,不是炸藥,是伏藏,‘七度母之門’的伏藏。”說著,伸手握住了一管黃色油紙包裝的炸藥。

局長幾步跨到碧秀跟前:“制止他,萬一引爆了呢?”

碧秀說:“已經不可能了,除非能夠代替他。”

局長說:“我去代替。”

碧秀摁住局長,自己轉身撲向香波王子,卻被古茹邱澤喇嘛擋住了。梅薩和智美也過來,用身體護住了香波王子。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香波王子。司西平措大殿鴉雀無聲。

香波王子把那管炸藥合在雙手中輕輕搓了一下,一咬牙,哧啦一下撕開了黃色油紙的包裝。

轟的一聲響,不是炸藥的爆炸,而是人群的驚叫。撕開的黃色油紙裏,不是炸藥,而是一卷偽裝成炸藥的唐卡。

香波王子長出一口氣,一卷一卷地撕開,把組成“心”形圖案的一百零八卷全部撕開,發現都是用黃色油紙偽裝成炸藥的唐卡,一百零八幅唐卡,一百零八位護法神,從左至右分別是:忿怒明王二十九眾、飲血金剛二十一眾、甘露漩明王十三眾、紅金剛亥母三十七眾、黑閻摩敵八眾。

梅薩過來幫他一卷一卷鋪在地上,不禁問道:“怎麽都是護法神?”

香波王子說:“護法神至少有兩種含義,一是威懾外道,保護佛法,二是威懾眾生,使其信服。所以它的位置一般都在前面緊挨著被守護者。能發掘這麽多護法神,說明下面一定就是‘七度母之門’。”

梅薩又問:“那麽下來怎麽辦?”

香波王子興奮地搓著兩手:“我也不知道。”

古茹邱澤喇嘛也意識到出現一地的護法神唐卡非同尋常,激動地大聲說:“伏藏,伏藏,馬上就是最後的伏藏倉央嘉措遺言了,起了,起了。”

立刻傳來引經師高亢洪亮的聲音:“唵——巴——紮——叭——咪——吽——”就像創世者在混沌開蒙前的宣言,以天籟般的洪亮在司西平措大殿回蕩。

來參加第七次集結的上座比丘、活佛喇嘛、僧俗官員就像聆聽佛祖釋迦牟尼的法音那樣,沈浸在如雷貫耳的莊嚴肅穆之中。很快,有人跟上了,所有在場的僧人都跟上了。交響樂般宏大的氣勢,推動著經咒的浪潮,變成了唯一的存在,讓人想不起,世界上除了經聲還有什麽。

香波王子矚望那些東方和西方的福音轉播者,仿佛看到如此輝煌的聲音對心靈的沖撞就像原子彈對山脈的轟擊。爆炸出現了,那是心的爆炸,也是心的照耀。他身後是梅薩和智美。梅薩一臉驚異和惶恐:這就是佛教?這就是倉央嘉措遺言要詛咒的佛教?

還有碧秀,一瞬間他忘了自己還負有懲罰倉央嘉措後代的使命,挺身而立,感佩地望著香波王子和誦經的僧人,禁不住張張嘴,也想跟著他們發出自己的聲音,卻發現自己不僅不會,也不配,總有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讓他在誦經的時候舌頭硬起來。他摸了一把那張刀斧砍鑿的臉,眼睛裏天生的兇光頓時又閃亮起來。

誦經的浪潮變得低沈而舒緩。所有人都矚望著香波王子,都把期待投向了他。他們都知道,結束了對一百零八位護法神的祈禱之後,真正的掘藏、最後的開啟就要來到了。

香波王子趴到地上,掀起了襯托著一百零八位護法神的大幅“七度母”唐卡。下面還是一層四棱原木拼起來的木地板,清晰地顯現著一扇圓圓的焰火門,就像佛陀背景上的明慧之光,熠熠地跳躍著。

梅薩雙手抱到胸前,按壓著咚咚不已的心。智美盯著焰火門,手伸進勝魔卦囊,胡亂揣摩著。

碧秀在對面大聲問:“知道怎麽打開嗎?”

香波王子不回答,但他是知道的,他比任何人都多看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孔雀的尾毛。不,不是尾毛,是樹結。那焰火門的一側,有一個樹結。就像孔雀尾毛一樣,一輪一輪的藍色木紋中間,是一個更藍的核。那核又像睜大的眼睛,朝著香波王子亮亮地眨巴著。最閃亮的一點是一個凸起的按鈕。

香波王子摩挲著按鈕,輕輕一摁,沒反應。再摁,還是沒反應。又摁又摁又摁,都沒有反應。他屏住呼吸思考著,突然喘口氣,蹲踞著朝後挪了挪,仔細觀察孔雀尾毛一樣的藍色樹結,一首倉央嘉措情歌自心靈深處油然而出,他唱起來:

印度東方的孔雀,

門隅深處的鸚哥,

生地各不相同,

都來拉薩會合。

唱著,香波王子從脖子上取下了鸚哥頭金鑰匙。顯然他這把祖傳的鑰匙、他的護身符,是用來開啟孔雀尾毛的。生地不同的“孔雀”和“鸚哥”已經在拉薩會合,但“孔雀”並不坦蕩直率,它顯示的是凸起的按鈕,而不是凹陷的鎖孔。按鈕是需要密碼的,也就是說,他這把鸚哥頭的金鑰匙直接開啟的還不是面前熠熠閃爍的焰火門,而是另一個隱藏著密碼的地方。密碼,密碼,密碼,哪裏是鸚哥頭必須得到的“孔雀密碼”?

香波王子把焰火門上孔雀尾毛一樣的樹結指給他們看,然後起身望著智美,希望占蔔之神能幫助自己找到密碼。

智美搖搖頭,他在金頂結束了最後一次“母占蔔”,又在司西平措大殿完成了最後一次“子占蔔”,蔔神已經不來安駐了,他沒辦法,只能等待香波王子的發掘。

香波王子又望望梅薩。

梅薩說:“掌握密碼的也許是個人?”

香波王子說:“如果是人,就一定是瑪吉阿米,因為孔雀尾毛是瑪吉阿米的標志,我這把鸚哥頭金鑰匙般配的應該就是她了。還因為她是唯一沒有以轉世形態出現的倉央嘉措的情人。她既然掌握著孔雀密碼,自然就應該出現在這個焰火門上顯示孔雀尾毛的時刻。”香波王子四下看看,“該出現了,為什麽還不出現?”

梅薩突然收回眼光,低視著鼻尖像是在凝望自己,緊張而恐懼的神色裏流露出無法自已的驕傲:“原來,原來,原來是開門的密碼,我想有可能瑪吉阿米沒必要出現了,有可能她的標志孔雀尾毛和‘七度母之門’沒有任何關系,更有可能她什麽也不是,她的存在只是個誤解,只是個多餘。但是現在看來,她必須露面了。”

香波王子望著她:什麽意思?

梅薩說:“有些話你早就說過,情歌裏的‘孔雀’指的是瑪吉阿米,‘鸚哥’指的是倉央嘉措本人。但我一直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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