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忱明白她對於楚文忠並不愛搭理，從對剛才那兩口子的態度就能夠明顯看出，楚凝一直跟他們在劃清界限。

既然她不想再去說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他也不再說提起就是了。

“你睡吧，不過別睡太久，不然晚上得睡不著了。一個小時後，我叫你起來。”

陸忱輕聲叮囑了一句，便自行坐回桌子前面，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了起來。

醫院停車場。

楚文忠兩口子是開車來的，本來打算看望楚凝後順便去看望一下南江的一個客戶。沒想到在病房裏探望的時間，滿打滿算連五分鐘都不到……

坐上車，楚文忠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坐在副駕駛的梁秀英，“老婆，那我們還來醫院看阿凝不？”

梁秀英正低頭拿著手機，饒有興致的刷著朋友圈，忽然聽到楚文忠的問題，不禁柳眉倒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蠢啊，肯定要來啊。你剛剛沒看到嗎？病房裏那人是誰？陸忱啊！鼎鼎大名的WE總裁陸忱啊！你難道沒看到，房間裏可是擺著兩張床的，而且桌子上還有筆記本啊文件夾，這明顯說明，陸忱在陪床照顧你那個侄女楚凝。”

“嘖嘖，他們兩個的關系肯定不簡單。要是他們兩個有點什麽事情，你作為楚凝唯一的叔叔，這以後的好處還會少？咱們要是這麽好的機會都不去抓住，那真的是蠢到家了。”

聽著梁秀英這一番話，楚文忠卻沒多少波動。

“咱們明天再來醫院看望看望你這個侄女，現在先找個賓館住下吧。”

楚文忠點點了點頭，陪著笑讚成：“是是是，還是你想的周到。”

可心裏卻有一點遲疑擔憂，不知道那個陸忱有沒有認出他來……

是夜，陸忱一直在找話題跟楚凝聊天。

他知道失明的人陷入黑暗之中，很容易產生深刻的孤獨感，只有不停地陪她說話，跟她交流，才能避免她陷入自我封閉的困境中。

“阿凝，這是剛洗的葡萄，嘗嘗味道，很甜。”

“我跟你讀一段書，這一段寫的不錯。”

“要不要聽點音樂？你想要聽哪一首？”

……

面對陸忱的頻頻示好，楚凝的回應很少。

經過這次事故，他們的角色像是對調一般——原本他高高在上，她是不斷仰望不斷追逐的那個。而現在，她沈默寡言、深藏情緒，他幾乎將所有溫柔與耐心傾盡而出。

正如電影《阿甘正傳》裏說的那樣：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顆會是什麽味道。

她和陸忱之間，下一步會是怎樣，沒人會知道。

陸忱選了一個純音樂電臺，楚凝戴上耳機，瞬間就掉進純音樂的世界裏。這些音樂都是治愈系的。

她忽的聽到一陣熟悉的旋律，這首歌她前段時間一直在聽，只是沒想到陸忱竟然也在聽。

沒想到，他和她，會在聽同一首歌。

一種微妙的感覺漸漸地湧上心頭，楚凝不知道陸忱是否會看歌單後面的評論——她對這首歌的印象比較深刻，就是因為一條評論。

“感情裏最難熬的放不下大概就是你我兩人皆良人，我未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你也未曾跨越鴻溝做對不起我的事情，只是緣分這東西卻成全不了你我。所以大抵也就是這般境況的兩個人，才會在年華未長，新歡未到的節骨眼裏，滿滿的回憶與經歷沖刷在夜晚的思緒裏，歷歷重現在白日幹活的腦海裏。”

沒有誰對不起誰，只是他們之間，大概是有緣無分。

他會看到這條評論嗎？

他看到這條評論，又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陸忱看著燈光下若有所思的楚凝，她輕輕地閉著眼睛，戴著耳機的她安靜得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一樣。

不知怎麽地，他就想到一句“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只是在這恬靜的模樣下，卻藏著難以開口的情緒。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陸忱看到那消息，趕緊拿過手機劃開，當看到是吳晟發來的消息時，不禁眼前一亮，原本靠在靠枕上的身子也不由得直了直，手掌捧住手機，點開了對話框。

“陸先生，已經預約好。”

簡短的一行字，令陸忱的臉上露出了幾日未有過的輕松。

昨日楚凝去眼科進行了眼部檢查，對於檢查結果，南江市最好的眼科醫生表示，他無能為力。並且表示，楚凝的這種癥狀，在國內鮮有治愈的病例。多年前她就因為車禍而失明，那塊在腦部的淤血一直沒有除去，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故，楚凝也隨時有失明的可能性。

只是這一次的事故恰好讓楚凝腦部的淤血再次壓迫到視覺神經，再加上泡在冰水中險些窒息的楚凝身體狀況極差，導致這次對視覺神經的損傷更為嚴重，幾乎是不可逆的。

不可逆，也就是說——永久性失明的可能性極大。

這個結果，陸忱一直瞞著楚凝。

他讓吳晟立刻去搜集所有的類似病例，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他一定要治好楚凝的眼睛！

一位眼科專家提到英國倫敦Moorfields眼科醫院有這方面最頂尖的世界級專家，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陸忱也讓吳晟想辦法預約那邊的專家。

現在收到吳晟這條消息，陸忱心上的石頭好像也輕了一些。

“好，幫我和阿凝辦好相關手續，訂機票，盡快出發。”

陸忱快速的給吳晟發了條消息過去。

“阿凝……”

“阿凝！”

正沈浸在音樂世界裏的楚凝聽到了陸忱逐漸大聲的呼喚，她摘下耳機，眉頭微微皺起，應道：“嗯？”

“我已經聯系了倫敦的Moorfields眼科醫院，那邊有世界最好的眼科專家。我已經吩咐吳晟那邊開始準備了，等到一切就緒，咱們就去那邊治眼睛。”陸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壓制的興奮，撥開了心頭的一朵烏雲般，迫不及待要將這個消息告訴給她。

不料，楚凝只是“哦”了一聲。

這風輕雲淡的態度，讓陸忱有些始料未及。

在陸忱疑惑目光的註視下，楚凝淡淡的出聲說，“陸先生，這些天，我已經給你帶來許多不便了。眼睛的情況，你不說，其實我心裏也明白……既然治不好，那就不要再折騰了。”

她很感激於陸忱為她做的一切，真的很感激。

她眼睛是瞎了，可是心沒有瞎。

從梅姐和林巧她們的支支吾吾中，楚凝也能猜到，自己的眼睛多半是沒有希望了。

而陸忱之所以瞞著自己，也是出於好意，怕自己會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如果說一開始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確是難以接受，但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快一周的時間。這一段時間，她每日躺在病床上，腦袋裏天天想啊想，想多了也就認命了……

不認命，她還能怎麽樣了？還不如早早地接受這個事實，調整好心態，也省的自己繼續自怨自艾，順帶連累著周邊朋友牽腸掛肚戰戰兢兢。

對於陸忱來說，她現在就是個累贅。

而她不喜歡當累贅的感覺。

陸忱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低吟片刻，問道，“你這是怎麽了？難道你不想治好你的眼睛嗎？”

“……”

“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的，我不會食言。”

他語氣中的堅定，反倒讓楚凝莫名地感到有些煩躁。

忽然，她提高了聲音，幾分歇斯底裏般喊道：“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聽不懂？”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楚凝排斥情緒最為尖銳的一回。

陸忱也怔住了，表情覆雜，一時難辨。

直到他看到兩行淚水從楚凝白嫩的臉龐滑落時，他的心揪緊起來，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原來心是真的會痛的，他感覺疼痛從心臟的位置往周邊擴散開來，隱隱約約的疼，沈重無比的疼。

“你別哭。”陸忱走到她的面前，彎下腰來，輕輕地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幹。

“都聽你的……現在已經很晚了，先休息吧。”

楚凝明顯在情緒口上，他哪還敢再提這個話題，只好先轉移話題哄著她休息睡下……

至於去倫敦看眼睛的事情，看來還得再做打算。

第二天清晨，陸忱分別給梅若和林巧發了個消息，跟她們說了想帶楚凝去英國治眼睛的事情，以及楚凝昨天的反應。

縱然他陸忱在商場翻雲覆雨叱咤風雲，在這方面還是只能向兩位女性求法子。

這條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兩個女人就立馬有了回覆。

而且梅姐和林巧的回覆驚人的統一，“等著，我這就來來醫院勸勸她。”

陸忱看到這一前一後的兩條相似的消息，沈吟一下，心想也好，她們過來試著勸勸，也許比自己跟楚凝硬碰硬的效果好得多。

就在陸忱將手機收起來的時候，門口傳來了一陣動靜。

陸忱看了一眼還在睡夢中的楚凝，放輕了動作，快步的走到門邊上，他沒有立刻出去，只是站在門邊，側耳聽著外面的聲音。

門外的保鏢看著眼前的兩人，一臉為難的神色。

這門口站著的兩人不是旁人，正是楚文忠夫婦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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