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這個名字啊。我是有聽過，因為上這邊課的都是因為課業流通。就是一年在老校區，一年在新校區……”

這個男生真的很羅嗦。志淳心想，害他氤氳的緊張感跑得無蹤無影。

“俞駱平。”他忽然一拍腦袋。“不就是剛才器械箱上的名字嗎？那就是這邊的沒錯了。”

“你有聽過嗎？”

“是有啊，我不是說了嗎，不要小瞧我們醫學生的記憶啊。”男生指了指腦袋，好像頗自豪。他朝外探出頭去看雨勢，“這個時間，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宿舍吧。”

“會不會在外面租房住？”

“是有。但是基本都在新校區那邊。新校區旁有教研人員的小區，旁邊的小區也供學生租用。這裏的話我有去看過。老實說，就是那種汽車旅館……不適合住人，還不如住校。”

男生說著，揮手在眼前招了幾下。“你想找人就去宿舍看看。男生宿舍在學生餐廳旁邊。”

“啊！”志淳禁不住輕呼。“那邊是男生宿舍啊？我以為是女生……”

“怎麽可能。我們這邊男女生根本不是緊鄰的，相反女生宿舍在教學樓旁邊，離這裏十萬八千裏。所以我說在這裏待著連女生面也見不到幾眼。”

羅嗦歸羅嗦，熱心也是真熱心。等雨小一點，兩人冒毛毛細雨，到男生宿舍去。出乎志淳意料的是，樓下還有管理人員，要他登記名字。本來這位大媽臉色很臭，整個流程冷眼瞧他，志淳感覺額頭被射出一個洞來。真是糟糕透頂。聽到他是首都大學來的，她臉色才好一點。

“學生返校，有很多家長也會跟來。也要登記手續什麽的，她感覺很煩，所以很少有好臉色。對我們也是一樣啦。”走在貼滿鳧北大學名人照片簡歷的樓道，男學生一面領路，一面解釋。“都是大學生了，還要老爸老媽開車送生活用品……她就是這麽埋怨的。老實說，我也有同感啦，一到返校的日子宿舍就被家長擠個水洩不通，真的不想回宿舍來了。”

樓道左右分別三間宿舍，轉角有衛生間，再轉過去就又是一條分布宿舍的樓道。大致的結構跟自己學校的沒兩樣，男學生拋下一句“那你自己慢慢找咯。我先回宿舍。”轉身進了一間宿舍。

好，就先來做排除法好了。

志淳深吸一口氣，首先不是這間就對了。那麽剩下還有五間，基本都沒有上門。志淳只是在門口稍微往裏看幾眼，並不會有太大驚訝感。倒是志淳感覺，這邊的宿舍都很幹凈。快要夏天的緣故，書桌上的床鋪打了蚊帳，東西都整理得一絲不茍。

志淳下樓時，看書的管理員大媽默默擡起頭來。她驚訝地張著嘴，大概覺得時間短得出乎預料。志淳禮貌地朝她低頭致意，然後出了男生宿舍。

志淳出了校門，小惠就打來了電話。大致是問他在哪裏，志淳說正要吃飯。他看了看手表，快要五點，天色也漸近昏黃。志淳掛掉電話，在老屋林立的舊街道走。鳧北大學至今有百年歷史，他才想起，今年夏這所學校還有一百二十周年的校慶。到時一定會很熱鬧，他走馬觀花般地看著一間間小飯店的名字想。

走進面店的理由無他。

玻璃窗邊有寬敞的四人座，只靠窗坐著個看32開書的人。他躲在柱子的角落座位，手邊已經放著吃完的面碗，對書中內容相當癡迷，都沒註意哪時志淳已經默默坐到他跟頭來。

等到他捂起嘴嗆，來抽面前紙巾擤鼻涕，才像註意到志淳地停下來，一張嘴巴張大了。志淳露出笑容，從駱平那張輪廓深刻明顯的臉上也展開笑的紋路。“你都不出聲，嚇我一跳。”

志淳把紙巾盒朝他又推進幾分。“你感冒了？”

“對啊，就最近幾天。梅雨季節了啊，我跟這種下個不停的天不應付。”

他沖志淳擠擠眼，請人又倒了一杯水。

“早上沒去上課吧？”

“你怎麽知道……“

“我有去你們宿舍看啊。有一間的垃圾桶很多紙巾，被子都沒怎麽折。門口有出勤表，雖然只有學號，但現在確定是你了。“

“你的觀察力真驚人。”

俞駱平佩服地說。志淳卻搖著頭。

“主要是中午我在你們學校圖書館前看到青燈了，”

“哦……然後呢？”駱平表情不變，慢慢地喝完水，連移回水杯的手都像慢個節拍。

“沒，沒什麽。”志淳搖搖頭。心想從圖書館拿書給駱平，這個借口真的很好，樓下大媽也不會說什麽。

“對了，這個，你幫我看一看。”志淳把青燈交給他的紙條卷開遞給駱平看。

駱平擦了擦手，接過看著紙上內容。

“這個是青燈的號碼吧？”

駱平一時沒有說話，他一副暗忖的模樣，讓志淳忍不住笑出聲。

“不用再假裝不認識啦。這是不是青燈的號碼，你一定一眼就看出來吧。”志淳苦笑。

“她怎麽說呢？”

“說你們倆上大學就沒見面了。”

“她是那麽說的啊。”駱平點點頭。

他把紙條又移回到志淳面前。

“這種謊話你們跟別人說，或許會成功。但是我們誰跟誰啊！駱平，我們可是當初膽大到連圖書館都敢偷偷進去的！”

駱平一聽這話便笑了出來。

“你怎麽還當自豪的事啊！”

“因為很有趣啊。”

“但那根本是錯的。我們拉著你在做壞事，你不恨我們嗎？”

“為什麽要恨？”志淳一臉莫名其妙。“我們也沒有偷啊，全都還回去了。那些鑰匙我一直藏在家裏的儲存櫃，沒有人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你真是奇妙的人。”駱平搔了搔臉頰。“也真是奇怪。她很少來這裏，而且專門打電話確認宿舍有無人在。偏偏你就能剛好撞上。”

“所以說，就叫朋友間的心有靈犀。心有靈犀……對吧。”

接著他們談起以前在三裏街的事。志淳一談他們小時候做的事，駱平就暗罵他們那時候好蠢。志淳反而不服氣地反駁：“小時候做點蠢事沒關系啦。不做蠢事才覺得遺憾。”

“對了……初中那件事後，你應該一切都還好吧？”

“我後來在網絡上發表了那件事，好多人來聲援我，所以根本沒什麽。”志淳淳樸地笑了。“反而是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啊，為什麽大學以後就忽然斷掉聯系了？”

“這件事嘛……嗯，這件事啊，說來話長。”

“什麽事？不如說說看。我這幾天一直都在這裏。”志淳把他在鳧北大學的研究課題一說，駱平就流露欽佩的眼神。

“不愧是志淳。完全是高尖端人才。”

“醫學系的駱平也很了不起。這個專業在鳧北，我記得分數線非常高吧！”

駱平又添了水。這回沒說話，慢慢地喝著水，露出苦笑。

總感覺，有哪些地方，駱平變得不一樣了。但到底是怎麽樣，志淳也完全說不上來。

“餵——志淳，你有沒有再回那個地方？”

“哪裏？”

“就是三裏街那邊。”

“基本上沒有了，倒是聽我爸講，他有時候收到小學的邀請信，請他去那邊上公開課。”

“哦哦你爸爸，”駱平一面點頭一面道：“杜校長，我有印象。他相當厲害，好多人都很喜歡他。他後來怎麽樣？有沒有受那件事影響？”

“基本上是沒什麽。不過他最後對教育有點失去信心了，現在提前退休，在家裏畫畫山水，提前進入老年生活。”

“這樣啊。”駱平若有所思，“真是可惜呢。”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

“他真的是個不錯的校長。”

從駱平嘴裏聽到對自己老爸的誇讚，還是件相當稀罕的事。志淳睜圓了眼睛盯著他。

“要是他早一年來，或許都不同了吧。”

駱平低聲喃語，志淳詫異地望向他，他已經起身，抓了兩三下頭發。居然穿的還是黑色Ｔ恤——他小學起就很愛穿一成不變的衣服。志淳也跟著起身。

駱平轉身說：“晚上有沒有時間？”

志淳疑惑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嘛——再見。”駱平點點頭，朝他擺擺手。

“等一下……”

“對了，”快要出門時，駱平才又轉過頭來。猝不及防，志淳差點撞上旁邊的玻璃門。

“青燈的那個電話號碼是真的。”

“哦……”

“我走啦。晚上等我電話。”

一說完，駱平頭也不回，只背朝著他用力招了幾下手，插進兜裏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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